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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正文 第481章 给答案

所属书籍: 我妻薄情

    谢玄英花了一顿饭的时间,复述了冯家的调查情?况。

    程丹若给他夹两片翠绿的莴苣:“多吃蔬菜——没了?查不出公主接触了谁?”

    “暂时查不出,但锦衣卫肯定会盯住他们家里,看看哪个丫头会‘暴毙’。”谢玄英解释。

    程丹若道:“如果?没死人呢?”

    “那就只能?猜了。”他说,“其实无非就这么几个有嫌疑的。”

    她问:“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谢玄英尝了口匏丝煎饼,脆脆的,十分爽口:“我怀疑嘉宁怀孕了——她没有喝酒,更衣时间又?格外长。”

    程丹若道:“有可能?,还有别的证据吗?”

    他摇了摇头。

    “那下?一步怎么办?”

    “调查已经结束了。”他道,“没有意外的话,就是嘉宁了。”

    “怎么会?”程丹若蹙眉,谋杀总要有完整的证据链,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杀的人,嘉宁郡主顶多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离指认凶手?还有十万八千里。

    “我看得出来,子彦怀疑的也是嘉宁,假如她怀孕了,吻合了堕胎散的指向,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谢玄英淡淡道,“陛下?需要一个真相,锦衣卫需要一个答案,除非凶手?留下?更明显的证据,否则不是她,也就是她。”

    程丹若费解:“总要有个动机吧?”

    嘉宁郡主对娴嫔动手?,都比对荣安动手?强啊。

    “如果?荣安的堕胎散是给别人用的,说不定就是嘉宁。”谢玄英冷静下?来后,思维又?恢复敏锐,“你也说过,荣安嫉恨嘉宁,兴许在宫里,两人有过恩怨。”

    顿了一顿,又?道,“不,肯定有过恩怨。”

    假如锁定了凶手?再去查她的行为,一定能?发?现佐证的事例。

    他几乎预见到了结果?:“现在就看陛下?的意思了。假如审问嘉宁,她还有自辩的机会,如果?没审……无论是不是,都是她。这事结束了。”

    程丹若哑然。

    但凡锦衣卫找到一星半点荣安对嘉宁的不满,就坐实了她的动机。

    荣安要杀她,她当然能?先下?手?为强,合情?合理。

    “我觉得这事有点怪。”程丹若如实道,“应该先查查毒药,从斑蝥的毒理推断被下?药的时间,再圈定嫌疑人更合理。”

    “你可不要插手?,段春熙不怀疑你很难得,千万别惹事上身。”他压低声音,“是谁都好,和我们无关就行,谁也不知道天子一怒是什么结果?。”

    程丹若:“我没打算插手?。”

    她看出来了,没人关心真相,皇帝要一个凶手?,宣泄失去爱女的怒火,锦衣卫要交差,谢玄英原本想让表妹沉冤得雪,但琢磨出味儿后,念头也就淡了。

    家属犹且如此,她何必管闲事?

    “这就对了。”谢玄英给她夹了一筷鲥鱼,“多吃点儿,过两天就没了。”

    程丹若撇撇嘴,但嘴巴很老实地?咀嚼了起来。

    别说,鲥鱼不愧是贡品,真好吃。

    段春熙展开纸条,上头是谢玄英传过来的讯息,与他的猜测吻合。

    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

    他吩咐手?下?:“继续审,弄清楚公主和嘉宁郡主的关系。”

    “是。”

    有了确切的目标后,口供明显增多。

    宫人不知自己的命运,有一线希望也要抓住,知道多少就说多少,知道三?五成也要说出十成十。

    “元宵太后赐下?来的东西,公主和郡主是一样?的,公主不高兴。”

    “上回在贵妃那里遇见,郡主的排场比公主还大呢。小宫人不懂事,说郡主比公主更像长公主,公主命我掌掴一百下?。”

    “郡主对公主总像姐姐似的关照,忒讨厌,公主可是公主!”

    “公主不喜齐王妃,太喜欢摆长辈架子,贵妃都不敢这么和公主说话。”

    “公主见过郡主仪宾,说他蠢不可言。”

    段春熙越听越平静。

    事已至此,答案已经十分明确了。

    这么多宫人都知道公主对嘉宁郡主不满,嘉宁郡主也不难得知。

    他又?催了调查售药店铺的队伍,他们已经审讯完店主一家老小,得到了较为可靠的口供。

    这家药铺规模很小,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店,卖的药都不太入流,什么壮阳的、生?子的、避孕的,当然,也有堕胎药。

    锦衣卫描述了空月的容貌,询问他们是否见过这人。

    但店主一家都说,来他们店里买药的,男人还好,女眷肯定都是打扮过,要么裹着脸孔,要么灰头土脸,他们也从来不追究,生?意才长久。

    于是,锦衣卫换了一种问法,有没有年轻女子买完药,别人过来打听的?

    这下?店主记起来了,说确有其事,而且后面?来问的男人很怪。

    锦衣卫:“怎么个怪法?”

    “细声细气的,像……宫里的人。”店主小心翼翼地?回答。

    口供第一时间传到了段春熙的面?前。

    他眯了眯眼?睛,意识到不对劲。

    假如空月是为了遮掩,为什么要告诉他真实的店铺?除非,这是她故意想让他们知道的——有个内侍曾专门打探过。

    驸马身边可没什么内侍。

    这是一个破绽。

    段春熙起了疑心,但沉思片刻,他还是决定如实呈上。

    离公主暴毙已经五天了。

    锦衣卫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去太医院。”

    段春熙开始调查最后一环。

    春日晴好,光明殿中?却肃静一片。

    段春熙和谢玄英跪在下?面?,屏气敛声。

    皇帝一页页看着汇报。

    空月被人收买,父亲暴毙,搬走的母亲和弟弟被水匪所杀,尸身沉河,无法打捞查探。

    荣安与嘉宁多有矛盾,嘉宁对荣安不恭。

    荣安弄来堕胎散,似乎想教训嘉宁。

    冯家百日宴,嘉宁更衣许久,无有丫鬟发?现。

    店主曾见过疑似内侍之人,打听空月的消息。

    嘉宁有孕一月余,却隐瞒了消息。

    静谧之中?,段春熙感受到了越来越重?的压力。

    他对口供仍然抱有一丝怀疑。

    药铺店主看见内侍的时间,比空月父亲暴毙早两天。

    这既可以理解为,幕后主使发?现空月的举动,将计就计,也可以理解为看到空月办事,才为她除掉了好赌的父亲。

    两者透露的信息截然不同。

    可这没有意义。

    段春熙不会提醒皇帝,皇帝也一定会理解为前者。

    他余光瞥向上首。

    皇帝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抓着纸张的手?青筋毕露:“好、好极——咳咳!”他重?重?咳嗽起来,眼?前金星乱冒。

    石太监立马扶住他:“陛下?……”

    “朕没事。”皇帝怒极反笑,“真没想到,朕身边竟有这般蛇蝎心肠之人。”

    他说得当然是嘉宁郡主,而憎恨这个侄女的同时,无法掩盖的还有对亲生?女儿的失望。虽然是姑娘家,但若做不成一个纯善的好女儿,做一个厉害的公主,皇帝也不是不能?接受。

    今时今日,如果?是亲女儿暗算了侄女,他震惊归震惊,却未必会动怒。

    可荣安呢?她既不能?与堂姐妹和睦相处,兄友弟恭,又?做不到杀伐果?断,害人却被发?现,反为人所杀。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皇帝大脑嗡嗡眩晕,心里难受至极,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撑住桌子,稍微冷静了下?,才寻回自己的理智。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为女儿报仇才是最重?要的。他还没死,嘉宁就敢这么害他女儿,若是承华宫生?了儿子,还保得住性命吗?

    “你们退下?吧。”皇帝闭上眼?,“宣盛院使和李保儿。”

    自得知荣安病故,嘉宁郡主就感觉不对劲。

    无缘无故,公主去过昌平侯府就死了,怎么看都很奇怪。

    锦衣卫上门问了很多人,虽然也来了他们家,可似乎只是例行公事。

    一开始,嘉宁郡主觉得是好事,证明事情?和她无关,后来打探到锦衣卫很早就去过谢玄英那边,也算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然则没几日,她找太医院的叶大夫诊治时,对方随口提起了程丹若的日程,道是她又?开始给稳婆上课了。

    这足以证明对方没有嫌疑。

    就是自这天起,嘉宁郡主莫名不安。

    她想见一见父王,可按捺下?来,唯恐惹祸上身,依旧谨慎地?留在家中?。

    正好,她这胎怀得不安稳,有小产的迹象,时常流血。叶大夫说这不罕见,让她好好调养。

    说实话,嘉宁并不想在这时候怀孕。

    她上回生?产还算顺利,可怀着的时候十分嗜睡,精力明显下?降,很妨碍正事。如今娴嫔生?产在即,宫中?风云变幻,嘉宁更想保持精神,以便应对。

    但齐王说,王尚书始终不肯明确地?为他们张目,可能?还是纽带太弱了。

    假如她能?生?下?王家血脉,或许会有不同。

    嘉宁知道,联姻的真正目的,就是诞生?一个拥有两家血脉的孩子。

    她思前想后,无奈地?发?现,不管自己在外怎么长袖善舞,父王最看重?的还是王阁老。

    这年头,藩王想要上位,靠造反几乎不可能?了。藩王的兵权早已被收拢,手?中?最多两三?千护卫,大半还留在封地?。

    可光京城的兵马就不下?一万,拱卫京城的各卫所就不用说了,凑个三?万大军轻轻松松。

    带兵攻入皇宫,弑君篡位全然无可能?,想要继承皇位,要么让皇帝点头,要么等皇帝驾崩,由?内阁商议。

    七卿是最重?要的七票,各侍郎同样?有发?言权,再往下?就是最好有。

    她在京城经营了好几年,一方面?庇佑富商豪族,为他们摆平麻烦,疏通渠道,从而获得财货,另一方面?,又?替一些人穿针引线,必要时资助银两,帮他们谋取官位,拢为己用。

    做得次数多了,人人都知道,嘉宁郡主颇有能?耐,不吝与之交好,对她远比对荣安更殷勤。

    嘉宁是有些自得的,这些年,她交好的高官太太越来越多,有时运气好,还能?够从蛛丝马迹中?窥见敌人的动向。

    比如,福建银矿的事,她就隐约摸到了轮廓,假以时日,或是以利益,或是用把柄,她必能?争取更多的助力。

    只要想一想,自己可以直接或间接地?指使朝廷命官,干涉政务,嘉宁就由?衷感到兴奋。

    目前为止,最重?要的笼络对象还是王尚书。

    礼部?尚书在过继和继任的事上最有发?言权,也是阁臣,于齐王系至关重?要。

    所以,嘉宁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生?一个孩子,最好生?个儿子。

    她一贯小心,故而未曾错过荣安公主似有若无的敌意。

    荣安不喜欢她,嘉宁很早就知道,其实,她不怎么把这堂妹当回事。她太小家子气了,为了谢玄英要死要活的。

    诚然,谢玄英很好,嘉宁也想过,当初如果?能?放低身段,好好谋算一番,或许她能?得到比王家更好的助力。

    她也想要这样?的好丈夫,样?貌俊美,才华横溢,文武兼备……谁不想要呢?

    但嘉宁和荣安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明白,人生?就是天生?不公平的。

    她没有投胎成男子,能?为自己争一个皇位,也没能?投在皇后肚子里,生?来就是嫡长公主。

    命数如此,只能?认命,然后博一个未来。

    眼?下?孩子于她而言最重?要,故而整场宴席,嘉宁都格外小心,能?避则避,尽量减少存在感。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回家后便觉得腰酸,只能?卧床。

    世事就是这般荒诞,有的女人怀孕,是得了护身符,自此鸡犬升天,有的女人怀孕,却是坠入十八层地?狱。

    嘉宁是后者。

    她因为这个孩子精力不济,卧病在家,错过了唯一自救的机会。

    太监带着太医院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