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儿谨慎,直接站在了穗儿身边,不?远不?近地盯着?外?围。
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爷爷,清宁宫的王公公来了。”
李保儿见着?清宁宫的大太监走过来,直接给?了小太监一巴掌:“谁准你放人进来的?给?我把门守死了!”
他骂骂咧咧,拦住了张头张脑的王太监,皮笑肉不?笑:“王哥哥,什么事儿劳动你亲自过来了?”
“太后娘娘有?恙,御医一时半会儿的过不?来,请宁远夫人前去诊治。”王太监知道帷帐里的是娴嫔,可那又?如何?
他强调:“贤弟,你可要分清轻重缓急啊。”
李太监暗骂一声奸贼。
可他知道,王太监所言不?假,娴嫔,好吧,田贵人纵然怀有?龙子,可说起来,还是太后娘娘更金贵。
埋儿奉母的故事,谁没听过?
儿子可以再有?,母亲却只有?一个,哪怕是皇帝,也不?能不?孝!
太后娘娘传召宁远夫人,她就?得?过去。
李太监绞尽脑汁拖延时间:“不?知太后娘娘是何情形?何时传的御医?”
“天棚塌了,伤到了喂鸟的娘娘。”王太监敢过来抢人,确实有?他的底气,再说了,他也不?可能拿太后的身体开玩笑。
尹太后真受伤了。
皇帝夏日在西?苑避暑,天棚搭在西?苑的宫殿,干阳宫反倒没有?,可太后不?同,清宁宫里里外?外?都?支了天棚。
这棚子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蚊帐,不?动土,全?靠一根根竿子竖起来,拉扯出一整张半透明的天幕。
地震时,太后正在凉棚下看孔雀,孔雀焦躁乱飞,她怫然不?悦,正欲处置养鸟的人,谁想忽然竹竿就?裂了,棚子虽是纱,分量可不?轻,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吓死个人。
太后好巧不?巧绊了一下,被竹竿和棚子砸到,狠狠跌了一跤。
宫人们好不?容易将她扶起,孔雀受惊乱飞扑咬,太后被扇了两下,伤上加伤,直接疼晕过去。
清宁宫乱了好一阵子,等到宫人掀开天棚,赶走孔雀,太后才被搀进屋,叫人去寻太医。
可宫里乱成?这样,找太医哪有?那么容易?进宫陪伴的齐王妃及时道:“不?是说宁远夫人擅医术?快请她来。”
太后有?点迷糊,也不?知道听清没有?,勉强点点头。
然后,双方就?撞上了。
李太监深知棘手,立即告知了程丹若。
程丹若也晓得?轻重,甭管皇帝心里看重谁,反正如今的价值观就?是儿子没有?亲娘重要。
但她不?能离开田贵人,她一走,对产妇的心理打击是致命的。而进了清宁宫,何时出来谁都?不?好说。
皇帝不?在,太后就?是宫里最大的领导。
尹太后怎么想呢?
她不?一定想害田贵人和亲孙子,可既然派人过来,显然认为自己比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重要得?多。
还有?齐王妃……程丹若心念电转,面?上却没表情:“清宁宫的天棚塌了,娘娘如今在何处?”
王太监道:“自然在宫里,夫人速随我去。”
“愚蠢!”程丹若突然发怒,呵斥道,“清宁宫里都?是棚子,你留娘娘在原地是何居心?”
她立即道,“李公公,你奉迎娘娘来此暂歇,穗儿,你去请贵妃前来侍疾,李有?义,你去备一套帷幄被褥,让娘娘安歇。”
李公公马上道:“老奴领命。”他拽过王太监,“快,带我去见太后。”
王太监却冷下脸色,喝问道:“露天席地奉迎娘娘?我倒是要问问夫人,谁给?你的胆子这般怠慢太后娘娘?”
“诊治病人,包括给?患者一个适合的环境。”
程丹若堪称礼貌地解释了句,随即话锋一转,“当然劳动娘娘凤驾非易事,我医术浅薄,实在惭愧,不?如还是稍作等待,由太医院诊断为好。”
总之?,要么就?过来,不?信我也行?,我认水平差,随便你们。
但王太监不?接受。
他也不?是存心要和田贵人作对,更没有?谋害皇嗣的意思,只是,让太后娘娘挪到这里,幕天席地,太不?尊重人了!
不?止如此,万一太后挪动的过程中出了差池,谁负责?
王太监一点都?不?想担责任。
这不?能说有?错,大多数人都?会明哲保身,优先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道路。
王太监是太后的人,既然太后吩咐他前来宣人,他把人带回去,有?功无过,可要是听了程丹若的吩咐,即便是对的,在太后看来也是过错。
所以,他理直气壮地拒绝了:“夫人,太后娘娘宣召,请你速去清宁宫。”
顿了一顿,使出杀手锏,“莫非,夫人想抗旨?”
现场鸦雀无声。
大概这就?是现实中的“阴谋”,本身没有?太多诡谲的算计,但在某一刻,人的私心自动编织成?了圈套,让人骑虎难下。
程丹若一时没有?应答。
好在王太监忠心,李太监也一样忠心啊!
“来人!”李太监翻脸不?打招呼,前一秒还笑盈盈说话,这一秒就?狰狞脸孔,凶恶地怒吼,“将这假传懿旨的贼奴拖下去!”
王太监懵了:“你敢!”
“你假传娘娘懿旨,还敢狡辩?”李太监咄咄逼人,“我问你,娘娘金口玉言说让你传宁远夫人去清宁宫?”
当然不?是。
太后摔了一跤,人晕眼花,哪里说得?出完整的话,点头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太监混迹宫廷多年,清楚主子们说话的秉性,翻脸也翻得?有?理有?据。至少王太监一口气提住,没答上来,被冲上来的内侍堵住了嘴。
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是了不?起,可他们是皇帝的人。
这天下,终归是皇帝的天下。
李太监是东厂提督,干翻过的达官显贵何其多,岂会怕一个王太监?立马就?给?堵嘴按头拖了下去。
一气呵成?,如狼似虎。
程丹若给?了对方一个赞叹的眼神。
“贵人安心。”李太监这么干,当然不?是为了程丹若,而是田贵人,不?,是田贵人腹中的龙子。
他微微笑了,躬着?身子,垂着?脖子,犹如一条卑微的老狗,眼底却透出狠辣:“有?奴婢在,绝不?会惊扰到您和皇子。”
田贵人果然领情,噙泪感激:“多谢李公公,啊——”
又?是一声惨叫。
李太监欠身,远远退后了两步。
他的目光掠过金瓦红墙,掠过白色的丹陛,忍不?住想,这可是头一个在干阳宫出生的皇子啊。
值得?多做点什么。
“奴婢派人去催一催太医。”他殷切地劝解程丹若,“待人来了,夫人再去清宁宫走一遭才好。”
太后既然遣人来了,程丹若不?能装作不?知道,混在太医里点个卯最好。
“应该的。”她点点头,“多谢公公提点。”
李太监露出和气的笑,慢慢道:“明儿,陛下就?该回来了。”
“是啊,等陛下回来就?好了。”程丹若附和着?,心头却沉甸甸的。
她没有?特别担心谢玄英,古代的房子都?矮,以他的反应速度和身手,应该不?会被困,尤其今天在祭祀,肯定都?是露天,更没有?危险了。
不?过,她对黑龙潭的地形不?了解,如果情况复杂,可能就?有?点麻烦。
但她依然相信,谢玄英不?会栽在这事上。
皇帝就?更不?会了。
忠心天子的人,很?多。
地震后的第一个时辰,皇帝被困在了密云山里。
滚落的山石阻断了山道,隔开了军队、百官和帝王。
九龙辇被砸得?稀巴烂,余震中,大量因干旱而松动的树木、石头、沙土,随着?大地的摇晃倾斜。
一些军士被永远留在了土里,一些官员被砸中,或是受伤,或是晕厥,马儿惊慌失措,不?受主人控制,咬断缰绳,撒腿跑进了山林。
大家好不?容易缓过神,准备护驾博功,又?下雨了。
皇帝当然安然无恙,就?是脸色非常难看。
愚昧的贫民靠天吃饭,对老天爷也多有?敬畏之?心。但皇帝这种生物,享受了整个人类群体的智慧与劳动,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要什么就?开口,得?偿所愿的速度比求上天快得?多。
时间久了,他们便真以为与普通人不?同,能与天斗一斗。
皇帝登基二十余载,大权在握,求子半生,如今也窥见了光明。他算计得?明明白白,打算借祈雨一窥臣子之?心,为继承人清扫障碍。
计划很?完美,却抵不?过上天的翻云覆雨手。
山道狭长且窄,前后都?是兵马,撤离只能掉头。皇帝自然是在最中间,可山石崩塌,阻断了前后,他反倒被困住了。
好在车辇结实,又?及时用幡与罗扇支撑,挡住第一波碎石,才得?以喘息。
但突如其来的雨丝,让这简陋避难所变得?岌岌可危。
因余震频繁,一时没有?贸然移动,等到震颤停歇,谢玄英才爬上山,眺望周围的环境。
不?太妙。
黑龙潭峡谷悠长,连接数十个水潭,属于行?军最需要警惕的环境之?一。
可谁知道祈雨会碰到地震啊。
谢玄英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心情一言难尽。
“陛下,”无论?心里怎么想,他表现出来的依旧是镇定与从容,“山道阻断,难保还有?震动,滞留此地凶险,还是尽快寻一开阔处避险。”
皇帝环顾四周,缓缓道:“去何处?”
“撤回黑龙潭。”谢玄英谨慎道,“下雨不?要紧,总会停的,这里太危险。”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段春熙收拢兵马,石敬和段春熙扶住皇帝,薛侍郎和其他残留人员跟在后头,慢慢往回撤。
他们没逃多远,回去也就?没费多长时间。
黑龙潭的浪头已经平歇,只有?岸边开裂的土地和湿润的水洼,宣告此前的异动并非梦幻。
因为地势开阔,换衣的帷幄仅是倒塌在地,里头还有?七零八落的桌椅。
太监们忙重新支起帷幄,让皇帝歇息,甚至细心的内侍在跑之?前,怀中还仅仅捂着?皇帝更换的衣裳。
这会儿皇帝淋了雨,冕服都?湿透了,太监们顾不?得?裹伤,赶紧替他换衣服。
皇帝在众人的服侍下更衣,干爽的衣物带来舒适,他脸色微缓,再度看向了拱卫自己的臣属。
丰郡王和齐王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