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住的小区有些年头了,还没有地下车库,车只能停在小区里。
绿化茂盛,郁郁葱葱,外立面微微泛黄,电梯是各种广告。
程丹若介绍:“我初的时候买的房,离我们市里最好的高中比较近,我爸妈想我住不惯宿舍的话,每天还能回家。”
电梯平稳上行,停靠在九楼。
她按住智能门锁,哢哒,门开了。
屋里是复式的格局,一楼大概百平左右,跃层的二楼稍小,只有个房间。
程丹若“哐哐”打开柜子,翻找拖鞋,自己的球鞋随便踢在门口,显然觉得它们会“自动”消失。
当然,这个想法也不算错,谢玄英弯腰规整好了。
“楼下是客厅、餐厅、客房,楼上是卧室。”她胡乱介绍,“上楼,带你去我的房间。”
谢玄英上下打量她。
程丹若:“看我干什么?”
“我也没得罪你,你挖坑给我跳干什么?”他把行李箱拎进来,靠墙放好,“给伯父伯母打电话了吗?”
她摇头。
“说我会来吗?”
她还是摇头。
“你不打我打。”他掏手机。
程丹若后知后觉:“我打我打。”
她给父母发了条简单的微信:[我到家了]
爹妈的回复也很简单。
程母:[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程父:[晚上想吃什么?]
程丹若:[随便]
谢玄英偷瞄:“不提我吗?”
“在想了,别催。”她烦恼地看着聊天界面,谨慎输入。
[朋友送我回来的]
程母:[哪个朋友?]
程丹若:[你认识的]
程母系好安全带,回忆了下女儿的朋友们,这么吞吞吐吐,肯定是男生,莫非是哪个高中同学?还是大学那个男朋友?
她想了想,没有追问。
女孩子大了谈朋友很正常,当父母的有个数就行,问太仔细也没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分了。
她没放心上,绕去超市买菜,完了去医院接下班的丈夫,一道回家。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开门就放东西,没往周围看。
“几点到的?中午吃的什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你个丫头……”程母的数落戛然而止,吃惊地看向客厅。
大美人自沙发上起身,彬彬有礼:“伯父伯母,你们好,冒昧上门,打扰了。”
程母条件反射似的:“你好你好,你……”
她看看丈夫,想知道他知不知道,结果后头进来的的程父更在状况外。
他四下环顾,试图寻找摄像机:“拍综艺?”口气还挺好奇。
没办法,现在不是有这种节目么,明星到普通人家里,有的给做饭,有的纯聊天,花样还挺多。
程丹若没料到这种发展,愣了一下,“噗嗤”笑场。
谢玄英罕见地尴尬了。
他清清嗓子:“伯父,我姓谢,谢玄英。”
程母记得这名字,惊讶地问:“你是救我们若若的……?”
“是。”他恢复如常,“我们通过电话,今天是我送她回来的。”
程母:“……”她瞥向女儿,“这样啊,若若?”
程丹若:“男朋友。”
程父打量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目光犀利。
谢玄英还算镇定。
他不大觉得岳父岳母会不喜欢他。
果然,程家夫妻花了几分钟评估他的外形,发现好像没啥可说的。
遂改打听个人情况。
程母先笑了笑:“我们若若给你添麻烦了吧?还麻烦你专门送她回来。”
谢玄英道:“不麻烦。”
“你们是几点的飞机?”
“上午的,下午我带她去上海复诊了,结果很好。”他递上礼物,“这是顺路买的,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程母扫了眼礼物,最上层是鲜肉月饼,下面是酒、燕窝和人参礼盒,中规中矩的见面礼。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她笑着推拒,“你才多大,钱可不能这么花。”
谢玄英知道她的意思,回答:“我二十二,比若若大一岁,不过毕业得早,已经工作了段时间。”
程母:“噢,你是读的什么大学?”
怎么会毕业得早?
程丹若很想让其他人也感受下她的心情,抢答:“北大博士,他好变态的。”
程家父母:“……”
“我查过他的□□了,保真。”她把翻拍的照片给他们看,“两个博士。”
父母面面相觑。
谢玄英谦逊道:“我读的少年班,大学就读得早,不算什么。”
“怎么会,这很了不起了。”父母的口吻不约而同地缓和。
高学历在什么时候都受人尊重。
程父问:“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程丹若帮他回答:“公务员。”
“公务员好,稳定。”程父笑嗬嗬地点点头,话锋一转,“你父母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孩子,真了不起。”
谢玄英十分上道,立即答疑:“我母亲是退役的运动员,我父亲做生意,他们都比较开明,比较尊重孩子的想法,我和我弟弟都是。”
程丹若一面围观一面吃耙耙柑,感觉这是自己社交生涯中最刺激的一次。
初次交锋很快在交代完家庭条件后停止。
程父进厨房做饭。
程母继续聊:“不知道你要来,我看还是出去吃吧。”
谢玄英看向程丹若。
她道:“累,不想出去,家里随便吃点吧。”
“你这孩子,人家第一次来。”程母佯装责怪。
“没关系的伯母。”谢玄英接话,“若若坐了很久的车,让她好好休息。”
“那多不好意思。”程母笑笑,故作不经意,“对了,你酒店定了没有?”
程丹若:“住家里。”
爹妈一致瞪她。
“我在北京就住他家里。”程丹若吃饱了,把剩下的柑橘塞给他,“你们不要这么封——”
她稍微顿了一下,倏地烦躁,“别这么封建——”
心跳变快了。
她知道是什么缘故,最常见的情绪应激,过度担忧不良后果而导致的紧张。
“若若。”谢玄英立即道,“没事,别担心。”
他对程母道,“她肯定是坐了很久的车,有点头晕,我送她回房间休息一下,可以吗?”
程母还能说什么,只好道:“快去躺会儿。”
谢玄英半扶半抱着,把她送到楼上。
“哪个是你的房间?”
她指向东面。
谢玄英推开门,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闺房,大床,柜子,书桌。
“衣服都是灰,还有血。”她袖子沾着血,“我去飘窗上坐会儿。”
飘窗做得很少女,白色纱帘,小灯泡,厚厚的褥子,还有抱枕。
他扶她坐好:“别担心,我会和你父母解释的,你休息一下,好吗?”
程丹若不吱声,拉住他的手腕。
“放心,不会留你一个人的。”他宽慰,“他们只是怕我欺负你。”
她抱住膝盖,没有说话,心情明显变差了。
谢玄英没有打扰她,先下楼了。
第一件事就是和程家夫妻道歉。
“不是故意瞒着两位。”他解释,“那天她来找我,但我下班太晚,就拖到了八九点钟,本来想送她去酒店,可她看着不太舒服,我实在不敢把她一个人留在酒店,就让她在我家客房暂时住了一天。”
程母勉强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事做得唐突,实在抱歉,辜负了你们的信任。”他道,“请二位原谅。”
他态度恳切,解释又快,令夫妻俩稍微平复了心绪。
程母口头接受:“你也是关心她。”
“实在抱歉。”谢玄英道,“这都是我不好,希望你们不要怪她。今天也是事出有因,下午在医院里遇到了点意外,她有些害怕,又不想你们担心。”
程父面无表情:“什么意外?”
他简单描述了下午的事件,省略他们女儿一刀解决对方的丰功伟绩。
程母顿时紧张:“她没受伤吧?”
“没有。但我们最好尽量顺着她,一切以她的身体为先。”谢玄英道,“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该提出这样过分的请求,可还是想请求您二位,能容许我留宿一晚上,不知道您家里有没有客房。”
程家夫妻有些为难。
他们对谢玄英很满意,可再满意也不能第一天就留宿吧。
像什么话。
可女儿生着病,他们都想顺着她点。
“有,我去收拾一下。”程母心疼女儿,让步了。
谢玄英自然不能真让她操劳,很快接过差事,自己收拾房间。
工作不多,无非是更换床上用品。
顺便把程丹若的行李收好。
程母眼尖,立马发现鞋不对,但没声张,反而问:“你们在北京玩了什么?”
谢玄英道:“医生说她要多晒太阳,我们就在奥森公园逛了逛,还有一天打高尔夫球。”
他在看架子上陈列的照片,有一张她小时候的照片,穿着背带裙的小女孩坐在老虎雕塑上拍照,是某个动物园。
“阿姨,这张照片……”他斟酌字词,“能借我翻印一下吗?”
程母笑了:“这张照片拍得很好吧,她爸拍的。”
“我和您换一张。”谢玄英笑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印好的照片,“您看这张行吗?”
程母接过细看,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球衣短裙,戴着遮阳帽,拿球杆比划什么。
天空蔚蓝,阳光灿烂,万顷芳草碧绿,她健康蓬勃,生机盎然。
“这是哪里拍的?”她意外。
“球场。”谢玄英道,“我和您换这张照片,翻印好了就还,行吗?”
程母心里才生出的不满,莫名消失了:“行,有什么不行的。”
谢玄英立马拆相框,藏起了照片。
程父大概听见了动静,走出来说:“今天炸排骨,有点来不及。”
谢玄英识情识趣:“伯父,我来帮您。”
“这怎么行,你是客人。”程父虚伪地推辞。
谢玄英哪里敢当真,忙进厨房帮忙。
程父让他洗菜,顺便问:“平时做不做饭?”
“不做。”他说,“请了家政。”
程父不满:“那能做得好?”
“能吧。”谢玄英想想,“北京的厨师还是好请的。”
程父摇摇头:“总不能一直请人,你们小年轻现在都不会做饭了。”
谢玄英忽然醒悟:“您说得是,我该向您多学学。”
程母在餐厅翻了个白眼,夫妻俩有了分歧:“小谢——我这样叫你成吗?”
“当然。”
“你别听他的,你们工作都忙,能请家政帮忙就请,我们家也有阿姨帮忙打扫卫生,我平时都不做家务的,若若也不做。”程母笑道,“她被我们宠坏了,连袜子都不会洗。”
谢玄英心中蓦地一酸。
但他没有在她父母面前露出端倪,微微一笑:“您放心,我母亲也是从来不碰家事的,一贯都是家政做。有人打扫卫生,有人做饭,都不碍什么,我也想她能专心复习,以后在北京读研。”
程父拿起菜刀,哢哢剁葱姜:“我问句俗套点的话,你别嫌弃。”
“您说。”
“你说都请人来做,这当然挺好,可要有经济基础。”程父说,“话说好听很容易,事办好看就难了。”
“您说得在理。”谢玄英道,“我想应该没问题。”
“咳!”程母打断他们,“说这些干什么,还早呢。”
她进来帮忙,让谢玄英出去:“你去陪若若吧。”
谢玄英见他们夫妻想说悄悄话,便道:“好,我这就去。”
他倒了杯温水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