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一一二章定品
他勃然大怒,脸红脖子粗地挥手朝卫姌打来。他今日声名尽毁,急欲发泄,刚才多番揭他老底的卫姌成了首要目标。
手刚挥下就被人捉住,卫进抓住他的手腕,呵斥道:“无耻小人,敢伤我弟。”
卫进练字十多年,手腕有力,严思挣脱两下没挣开,一旁的胥吏已经上前扣住他的肩。
贺台怒道:“盗人文稿,还欲伤人,彭城严氏的家风声誉都被你败坏殆尽。来人,先将他看押起来,等下山后逐出本郡。”
严思仿佛骨头都被抽走一般,整个人都软倒了,被胥吏抓着就走,士子纷纷避让开道,站在原处观望的士子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此时更是指指点点。严思如梦初醒,痛哭流涕,高声嚷嚷着向贺台求饶。
他涕泪纵横,哭得狼狈,贺台却越发不待见,只觉斯文扫地,挥手让人赶紧把他带走。
卫姌见严思挣扎不休却仍如死狗一般被胥吏拖着离开,轻吐一口气,长久埋在心中的阴霾仿佛拨开重见天日。严思的惨状勾不起她一丝同情,只有畅意。前世卫进被暗算,在灵山雅集上颜面尽失,遭受的一切和今日的严思没有什么区别。
经过此番,严思也再无翻身的可能,中正官有访察士子之职,贺台既已发令将严思驱逐,关于他人品低劣的定论一定会传达到彭城,即使严思回去,也再无定品的可能。而他偷盗文稿,还在雅集上出了大丑,将家族名誉都一起败坏了。卫姌想想也知,他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贺台将卫进文稿奉还,脸色一缓道:“不想此次雅集竟会出这样的事,时间不早了,你这篇文已足以作为本次应题之答,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卫进道:“且容弟子再想一想,不如先由我弟玉度先答。”
贺台淡淡点头一笑。
卫姌往前一步,面朝亭间,脸上含着笑,缓声道:“君子既须威重,又忠信为心,百行之主也……”
她论述的是论语学而篇里的“君子不重则不威”——君子不庄重就没有威严。这篇里说的是君子应当具有的品德。她声音明朗清脆,诵文时极赋韵味。更有些妙的是,经过刚才严思盗文,再听她说君子品德,令人印象极深。
卫姌说完,对着亭间作揖。
贺台道:“你年岁虽小,却已对儒学有妙解,实在难得。”
等卫姌退下,他再次问卫进是否就以此文应题。
卫进摇头道:“这是两年前所作,今时今日已有新的见解。”于是他又重新作答,被盗的文章里他说的是“情之有无”,眼下又论到了“应物与否”。
众士子刚才已经全部答过题,暗自比较,都觉得是严思所盗的那篇文水准最高,但卫进此番再答,众人却觉得比上一篇更佳,心中不由暗暗叹服,就算严思盗文的事不被揭穿,依然要落于下风。
贺台等他说完,感慨道:“你这篇经学妙解当排第一。”
卫进拱手作谢,众士子也没有不服的。
贺台挥手让众人暂时歇息。
士子们并不离远,几个成群议论纷纷,讨论的几乎全是刚才那件事。严思本就不是本地士子,士子们鄙夷起他来没有丝毫心理障碍。也有不少士子去与卫家兄弟两个寒暄,刚才贺台亲口说了卫进当排第一,那品级肯定不低,日后前程可期。大家同乡子弟,混个交情再好不过。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胥吏通知士子回来,公布今日定品。依照刚才答题顺序,一个个品级经胥吏之口报出,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有人当场落下泪来。轮到最后两个时,胥吏都顿了一顿,然后大声喊出,“……卫琮,第六品;卫进,第四品。”
士子们纷纷向卫氏兄弟道喜。卫进所定的第四品,已经是江夏近些年来最高品级,上三品并非郡中正所能定,这四品也是中正贺台所能擢取的最高定品。而卫姌的六品也同样令人惊奇,士子中定为六品的有四人,卫姌是其中年纪最小的。
十四岁六品,等日后成年去参加州中正雅集,品级会更高。
所有士子都预见到,经过此次灵山雅集,卫氏兄弟两人必然名声大噪,江夏士子无人能盖过他们的风头。
县令在亭中看着众士子表现,笑道:“卫氏兄弟确实出众,只是这小郎君,年仅十四就获六品,会不会惹人非议”
贺台笑道:“姿容风骨才华他一样不缺,谁若不服就叫来看看他。”
县令闻言笑出了声。本朝以貌取人的风气实在太重,如卫姌这般,若是效仿潘安去洛阳,日后去建康一趟,只怕妇人女郎的瓜果同样能投掷满车。只需将美少年的名声传出去,只怕比真正有才学的士子名字传播更快更广。
日落之时,灵山雅集结束,士子们纷纷登牛车,跟在中正贺台车驾之后,缓缓从山道下来。
到了山脚,贺台所坐牛车停住。
士子们看见贺台下车,与道边一个年轻郎君说话。
卫姌察觉到外面动静,打开厢门,看见与贺台说话的人身形颀长,气度英武,正是卫钊。
她微微吃了一惊,卫进也向外看去,讶然道:“二弟莫不是来接我们的”
在灵山上,众士子仰望拜服的中正官贺台,与卫钊说话的样子却没有半点倨傲,两人年岁相差一个辈分,交谈态度却宛如平辈,甚至给人的感觉是贺台态度更谦卑讨好一些。
贺台上车离去。卫钊打马朝着后面的牛车赶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骑马的侍卫。
众士子都在牛车里打眼望着,心中艳羡不已。
“敬道,你怎么来了”卫进问道。
卫钊视线朝车里一遛,只见卫姌坐在里面,目光和周围截然不同的冷淡。
“恭喜大哥,玉度,”卫钊刚才已经知道两人定品的事,先道贺一声,然后道,“怕你们这里首尾还没收拾干净,所以我来看看。”
这时侍卫从胥吏手中把严思接手过来。严思不想事情又有变化,双目赤红,挣扎的如同垂死的鱼。
卫钊鼻腔里冷冷哼笑一声道:“就是这个斯文扫地的东西手伸到卫家来盗文”
侍卫拔刀高举。
士子们纷纷惊呼,只见侍卫刀背狠狠劈下,砸在严思膝盖上。
那一声骨头崩裂的声音在山道上传出很远,严思凄惨万分地哀嚎一声后又戛然而止,完全昏厥过去,身下流出一摊红的黄的,血和恶臭混在一起,周围看见的人无不胆寒。
卫钊却视若不见,调转马头,跟在牛车身边,道:“略作惩处,行了,回家。”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