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一九三章美梦
看着卫姌独自进屋,侍卫几个则听福宝提醒,稍稍离远一些,其中有个脸上带着傲气,和福宝攀谈道:“那卫郎君不过是个江夏士族士族出身,家中也无显贵,何必要卖他这么大面子。阮氏也有过宠,若陛下念起些旧情……”
福宝乜他一眼,道:“你懂什么。”
侍卫本就是司马邳的近随,如今御前听差,颇有几分盛气凌人,寻常士族都不入眼。他也知福宝眼光独到,追问道:“卫郎君有何过人之处”
福宝道:“平日那些什么儒玄文章我不懂,但今儿出了这桩事,陛下不见阮氏,只想着叫卫小郎君进去说话。”
侍卫闻言皱眉,琢磨着福宝话里的意思,又朝角落小屋看去,不知那样年轻的士族郎君要和已经遭厌弃的嫔妾说些什么。
阮珏眼睛直直看着卫姌,刚才那一番话几乎全说中了。她刚才思来想去,唯有这样开脱才最有希望,她与谢宣并无茍且,今日的事真是冤枉。可卫姌轻描淡写说了出来。阮珏身子发冷,垂着泪连连躬身,摆出哀求的姿态。
卫姌语气平静,缓缓道:“我也知你冤枉,谢宣用笔撇带小回锋,是自幼练字养成的习惯,若不是看他运笔习惯,外人很难察觉。若非他的字迹,怎能骗你出来。”
阮珏身体僵住,猛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卫姌与她目光对视,浑然不惧,“还以为你是自私自利铁石心肠,却不想对谢宣倒是一片真情实意,为他一纸书信就冒险来了。”
听到此处,阮珏双眼瞬间充满血丝,近乎狰狞地瞪视卫姌,喉咙里更是发出呜呜的声音,似有许多话要说。
卫姌道:“你是想问我,为何要这样害你难道你心里一点都不明白”
阮珏面色煞白。
“两年前,江夏郡赶路时你的车驾可是将人撞下河去”卫姌盯着她的目光越发冷厉,“这事无凭无证,知情的人也被你除去,即使那两人在你身边服侍多年。你觉着只要人不在了,便无人能给你定罪。更重要的是,谢宣未婚妻子因你落水而亡,此事揭露,你休想再嫁入谢府,为妻为妾都不行。谢家阮氏夫人也难以庇护你,是不是”
阮珏目瞪口呆,口不能言,她心跳剧烈,呼吸瞬间紊乱。
“人皆有私心,为己打算也是天经地义,但凡事都有度,世间还有天理公义。你丝毫没有悔过之心,为了遮掩,不惜戕害人命,让我察觉到蛛丝马迹,就想方设法入了琅琊王府。你倒是聪明,一步步棋下得也不错。若是真让你入了宫,日后还真难再捉住你把柄。”
阮珏双眼满是怨愤地盯着她。
卫姌长叹一声道:“你懂算计,可别人也不是全是傻子。阴私手段不只是你会。你看,只要多做些了解,任你再谨慎小心,也会上当。原本我不必和你说你这些,可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你心里恨我,当初落水并非是你有意谋害,那马夫婢女与我也并无关系,我却将你害到这一步,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更是心思狠毒,是不是”
阮珏的心思全被猜中,她不禁心生畏惧,看着卫姌如同看着鬼魅般,身体也不禁往后缩了一下。
“因为你的罪孽不止这些,”卫姌深吸一口气,有些含糊说了一句,又道,“为你一己私念,就算入宫也会忍不住插手谢家的事,因此还会害了他人性命。我实在不想落到那样凄凉地步,只能下手比你快些。上一辈子我是了个糊涂鬼,这一世总要让你做个明白人。”
阮珏眼里几乎要淌下血泪,双眼之中满是怨毒,奋力撑起身体,朝卫姌撞过来。
卫姌轻巧侧身避开,为防逃跑阮珏脚上也缚着粗绳,她猛地往前一栽,头重重撞在地上,红肿起一块,只恨此刻堵着嘴一句也不能说,不然阮珏真想声嘶力竭问卫姌,你是不是疯子。
可她看见卫姌脸色格外平静,心里越发恨起来,千言万语的质问怒喝都无法说出,只化成了呜咽声。
卫姌站起身,低头看了眼阮珏,心中百味陈杂,既有畅快也有惘然,她定定站了片刻,耳边只听见阮珏被堵着的哭声,越发凄厉憋闷。
卫姌转身离开了屋子。
半个时辰过后,道童将一碗汤药送来,对福宝道:“这是我家知观亲自煎熬,药效顶好,不会误了贵人的事。”
福宝笑着谢了一声,就将汤药端去小屋中。
阮珏蜷缩在地上,头发蓬乱,衣裳污脏,慌乱擡起头来,看见福宝呜呜哭嚎,再看他手里的汤药,一股绝望骤然袭上心头。
她拼命后缩,却被侍卫扣住两侧肩膀,然后抽走了她嘴里的破布。
阮珏立刻大喊:“陛下,妾冤枉……卫琮害我……”
方才哭得太狠太久,她张口发出的声音嘶哑,只有几个侍卫和福宝听得清楚,并未传到屋外。
福宝叹气道:“娘子说的事不新鲜,陛下已知道了。”
阮珏拼命挣扎,却被侍卫押着无法动弹,见汤药被拿近,她吓得瞬身打颤,冷汗直流,紧紧咬牙不肯张嘴。
福宝又朝侍卫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人狠狠捏着阮珏的脸,手下用劲,阮珏剧痛之下张嘴,滚烫的汤药直接灌了进去。她咳嗽着,热流带着灼伤直通胸膛,她头晕眼花,吐了一些,仍是被强灌了大半碗。等汤药灌完,侍卫等了几息松开钳制。
阮珏身体瘫软,突然一激灵,伸手进嘴去掏,想将刚才饮下的汤药吐出。
福宝讲碗放下,看着她几乎疯癫的动作,劝道:“阮娘子放心,并非是穿肠毒药,只是日后说不得话。”
阮珏如遭雷亟,目眦欲裂,“你……”这一开口已觉得喉中如同灼烧,已快要发不出声。
“陛下念着旧,饶了娘子性命,但今日之事不能外泄,偏偏娘子精通文墨。”福宝怜悯地看了阮珏一眼,拿着空碗离去。
阮珏听懂他言下之意,面露骇然,伸手去够他衣摆,五指抓了个空。这时侍卫已按住她的肩和手,从腰间拔出匕首。
阮珏眼前一花,双手手筋已被挑断,她张口欲喊,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快听不清了。她痛得缩起身子在地上翻滚,脸上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早已没有原先美丽模样。她泪流不止,无声痛哭,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熬了这么多年,自幼在谢家寄人篱下,如今终于等到司马邳登基,她要入宫封位,日后有个一男半女的,便能彻底在宫中立足,孩子若是争气,未来未必没有显贵的机会。
江夏撞人落水又并非她故意所为,只是太过凑巧,难道她坦诚一切能将人救活过来。她实在是不明白,瞒下这桩事也算不得罪大恶极,为何卫姌就不肯放过她。
阮珏面如死灰,想着日后无望的日子,还不如干脆死了解脱,她想咬舌自尽,可喉口剧痛,牙齿上下格格作响,挣扎半晌,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这个心。就在她受不了痛快要晕厥之时,意识恍惚,浑浑噩噩之间,阮珏似乎见到自己坐在一处宽阔华丽的殿室内,身边还坐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正同她撒娇,这才是她朝思暮想的日子,真如美梦一般。
王穆之在府中听人传信,说阮珏在外修养几日,心下还有些不快,等过了五六日,阮珏坐牛车回来,侍卫将司马邳口信带到,院子里只留一个婢女两个老媪看着,王穆之闻讯后沉吟片刻,唏嘘道:“没个好出身,爬的高跌地疼,下面也没人能托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