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对于陈仰没有选择自己而闷闷不乐。
陈仰让他把鼻涕擦掉。
文青:“……”他擦了擦鼻涕说,“真的不要我一起?像我这么积极又热情高涨的队友可不多。”
靳骁长将他拎走了,拎小娃娃一样。
文青不是暴跳如雷脏话一箩筐的人,被打了,他会假惺惺地无奈叹息“文明社会,君子动口不动手,下次不要这样了噢”,要是他被逼急了,也就是翻来覆去的“你烦死了”“你死定了”“绝交”“马上绝交”。
还留在原地的众人听着他的魔音,表情五彩纷呈。
陈仰和其他人打了招呼离开。黄雨看大家一个个地奔向自己的考场,她咬住了嘴里的软肉。
吴玲玲把头上的深棕色假发扎在脑后:“大雨,我觉得你的好运气不止让你逃过一劫,还会持续整个任务,这次只有你不用走,多好啊。”
“哪里好了?”黄雨抠着门框惶恐不安,“你们全走了,就我一个人留在班上。”
“我们去别的考场也是一个人啊。”吴玲玲说,“你起码不用熟悉新场地。”
黄雨心想,那倒也是。大家第一次去其他班级,陌生会把恐惧推上新的高度,她在原来的班级,相对来说好很多。
“不要多想了,考完来找你。”吴玲玲抱了抱闺蜜。
黄雨摸摸耳朵,摸了个空,她想起来大耳环被她拿下来了:“玲玲,我们干脆楼下见吧。”
“可以。”吴玲玲挥挥手,又跟她击了个掌,她们眼神交流互相打气,我们都会没事的.
陈仰去二楼的时候碰见了一个熟人,夏乐,她背对着他往对面的109走。
当时姜未宣布考场人员分布的时候,陈仰出于习惯就在本子上记了所有人的考场,并且背了下来,他记得夏乐在105,那她跑这来干嘛?
陈仰发现夏乐没有进去,她只是在105外面的走廊上走了走就转身离开,冷不丁地对上他的视线,她吓一跳,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同时手也攥住了自己的笔袋,脚步匆匆地上了楼。
陈仰一头雾水:“干嘛呢这是?”
他的肩后伸出一个脑袋,嘀嘀咕咕道:“陈先生,你上学的时候没有暗恋过一个人吗?”
陈仰摇头,没有。
“……”钱汉呆了下,挠挠头发说,“总之暗恋的味道很容易闻出来的,又酸又甜,还有一点涩,像不是很成熟的杏子味。”
陈仰挑眉:“你刚才闻到了?”
“闻到了啊,很浓的,熏到了都。”钱汉说,“要考试了,特地来喜欢的人的考场,装作跑错地方就为了偷偷看一眼。”
陈仰不懂:“为什么?看了又怎样?她都没进去。”
钱汉匪夷所思,陈先生是情感新人啊,他想了想,说了一句既俗又美的话:“暗恋是一个人的狂欢和盛宴。”
陈仰闻言懂了一点,暗恋很傻就是了,他摸了摸有点破皮的唇,105考场有林洋和姜未,夏乐暗恋的是哪个?
林洋的外形偏精致,打扮整洁规矩,脚上的鞋是名牌,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异性缘好,成绩普通,而姜未长得普通,性格刻板的像个老学究,成绩出色,做事讲原则,刷题的时候从容沉稳,学霸气场全开。
这两种类型在学生时代各有各的闪光点和高调之处,哪个都不像是胆怯自卑的夏乐会喜欢的男孩子。
钱汉看出陈仰的分析历程,压低声音说:“是你同桌姜未。”
陈仰点了点头:“这你又是怎么确定的?”
“两个原因,一,我也暗恋过人,二,我坐在后面。”钱汉揉了揉冻得有些红的鼻尖,“虽然我们来这以后只上过几次课,但我每次都很无聊,没事干我就打量前排的人,我有注意到夏乐理头发偏头看窗外的时候,余光会往你同桌那瞄,有一回两人对上了视线,她立刻就躲开了。”
“暗恋就这样,偷看的时候期待对方能发现你回应你,可要是对方真的看过来了,你就会表面淡定心里慌张地把头转到另一边。”钱汉笑得腼腆。
陈仰听得内心毫无波动,他没有那样的经历可以回忆,做不到感同身受:“据我观察,他们两人没在班上说过话。”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暗恋的最高境界。”钱汉吹了一下额前的细碎刘海。
“最遥远的距离?”陈仰显然没有领悟这句话的真谛。
钱汉把头转向走廊外面嘴角轻微抽搐,好可怕,陈先生比他哥那个刷题狂魔还要不懂情趣!
“对了,夏乐很重视头上的黑色发夹。”陈仰思索着说,“会不会是姜未送给她的?”
“要是姜未能送夏乐发夹,那就不是暗恋……”钱汉的话声戛然而止,难道是双向暗恋?
“不是,不是不是。”钱汉把头摇成波浪鼓,那两人之间没有双向的气泡泡。
陈仰眉头打结:“夏乐又没有暗恋姜未?”
“有,但是……就……”钱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半天憋出含糊不清的三个字,“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陈仰问道。
钱汉不知道怎么形容,夏乐对姜未的种种小动作符合暗恋的特性,他却感觉好像哪里翘了个边,没有完全贴切。
“进考场吧。”陈仰琢磨时间快差不多了。
钱汉在隔壁的108,他一走进空荡荡的教室,就像是有几十个人同一时间抬头看他。
那一霎那间,钱汉背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他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
对于一上课就坐不住的钱汉来说,规规矩矩坐一节课都很难熬,这场考试是两个半小时,难上加难,会非常危险。
钱汉看着手心手背上的“不影响别人”几个字警告自己,时时刻刻都不要掉以轻心。
走廊上面突然传来脚步声,钱汉检查文具的动作一停,他激动地看过去,该不会是他记错了,除了他还有人也在这个考场吧?那就真的太……
钱汉脸上的开心在看到来人后变成愣怔,他迅速走出教室:“哥,你不是在四楼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钱秦看着弟弟。
钱汉迷茫地和他哥对视,哥哥和他的性格差得有些大,他平时话挺多得,遇到感兴趣的话题更是能说个没完,而哥哥没有感兴趣的话题,没有话,从小大都是个闷葫芦,行动派,人生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切讲究效率。
钱汉不知道,他这个奉行“尽人事,听天命”的哥哥来这里是因为不安,担心他。
“小汉,你提前交卷。”钱秦低声道。
钱汉呆了呆:“啊?我们也要和陈先生白教授去班主任的办公室?”
“不去。”钱秦说。
钱汉清楚他哥的性子,没有缠着问个没完:“那我要提前多久呢?手机藏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时间。”
钱秦看向走廊里面的107:“陈仰出来的时候会经过你的考场,你跟着他。”
“好,我知道了。”钱汉见他哥还在看着他,一副质疑的眼神,他认真重复道,“我真的知道了!”
“哥,我已经做过一个任务了,还找出了规则漏洞,怎么说也有一把小刷子,我没问题的,你放心吧。”钱汉拉了拉他哥的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
钱秦摸了两下弟弟的发顶:“进去吧。”末了又说,“你把这场考试当成高考,老实做卷子,不会写就写歌词,别胡思乱想发呆走神。”
“嗯嗯。”钱汉走进教室回头望了望,他哥还站在门外看着他,一贯冷木的脸上没有他读不懂的智慧,而是他一眼就能看清楚的担忧和沉重,他的鼻子有一点酸,眼泪没掉下来。哭是没用的,有用的只有运气和能力。
他们兄弟俩都成了任务者,死了一个,家里的成员就少一个。不是突然少的,是从来就不存在,连悲伤和怀念都不能露出来,否则会引起爸妈的怀疑和不安,以为是心理生了什么病。
钱汉缓缓吐出一口气,挺着腰背前往他的座位.
上午考语文。
陈仰坐在教室里面靠窗的位置,窗户没有糊报纸,他扭个头就能看见对面屹立在雪中的教学楼。
寒意从窗户的缝缝里钻进来,陈仰冷得头皮发紧,桌上凭空出现语文试卷的时候,他连脊骨都冻得抽了抽。
当答题卷出现在陈仰眼前时,他显得平静从容了一些。一个班有十八张双人桌,考试是一张桌子坐一个人,也就是说这里除了他还有十七个考生,人数不多,他就当是普通的考场普通的期末考。
陈仰把答题卡放一边,班主任在盯着他的语文成绩,他不能随便写一点就提前交卷,最好全部写完,不然很有可能会引发支线任务。
等陈仰拿起卷子翻看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六大题二十三小题,一小时怎么可能写得完。
唯一庆幸的是,文言文是课内的《兰亭集序》,陈仰还算熟悉,诗词默写六题有五题他都能写得出来。作文800字,以“遗憾”为题,他有很多素材可以发挥。
其他的题陈仰都浏览了一遍,心里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计算十分钟写作文,五十分钟做基础题相关。
尽全力吧。陈仰把手搓热让血液流动起来,他快速在答题卡上面写上班级姓名座位号,从第一题开始往下写了起来。
陈仰陷在考试的氛围里专心做卷子,不会的立即跳过,会的迅速写,他做现代文阅读的时候,笔突然一顿。
有人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面!
这种感觉既微妙又令人不适,陈仰拿着笔的手蹭了下额头,无视监考老师的打量,继续写卷子。
陈仰估摸着一个小时差不多到了就收拾文具,书写速度过猛,他的手有点抽筋脱力,几次都没把笔帽圈上去,不得不换左手。
整个教室只有陈仰的呼吸声,他轻手轻脚把试卷和答题卡放到讲台上面便离开了教室。
雪纷纷扬扬,水泥走廊上面积了层银白,陈仰抓点雪吃掉解渴,他路过108的时候往里面扫了一眼,钱汉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坐在桌前。陈仰没有多停留就走了。
陈仰刚到楼梯口就和下来的钱秦打了个照面。
“我弟弟呢?”钱秦往陈仰身后看,“没和你一起出来?”
“没有啊,我跟他又不在一个考场,他还在座位上面。”陈仰说完就发觉眼前的人那张学霸脸上出现了崩裂的迹象,全世界都在倒塌。
“怎么?”陈仰猜测道,“你叫他留意走廊,看到我出来就……”
钱秦带着一身混乱至极的气息从陈仰肩旁而过,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走廊拐角。
“哥!”少年笑喊。
钱秦的身形滞住,所有情绪瞬间收敛,他抬手重重抹了下僵硬的嘴角:“嗯。”
陈仰观察这对和他二次合作的钱家兄弟,大概是因为有情感羁绊的人在身边,他们都变得比他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要情绪化。尤其是钱秦,上个任务他的存在感低,话少人狠只解题不管别的,现在大不一样,他要顾虑弟弟。
规则最喜欢这样的任务者了。
陈仰的耳边传来不快不慢下楼的脚步声,他看过去,白棠跟他四目相视,脚步顿了顿:“我出来晚了?”
“没有,我也是才出来。”陈仰见白棠垂在两边的手没抖就随口问道,“你写完了吗?”
白棠走到陈仰面前:“写完了。”
陈仰:“……瞎写的?”
白棠半垂的桃花眼抬起来:“为什么要瞎写?高中语文很简单。”
这话的杀伤力惊人,空了好几题的陈仰想吐血。
白棠后知后觉话里的误会,俊秀的眉蹙了蹙,他没有幼稚到炫耀这件事试图让陈仰难堪,便出声道:“我是教书的,对考试比较得心应手,像你毕业很久了,忘了课本上的知识也正常。”
陈仰咽下一口老血笑道:“好了,不用安慰我了,我的心情不重要,找线索要紧,走吧。”
白棠跟着陈仰下楼,他回头看还站在楼道里的那对兄弟:“他们不去?”
“嗯。”陈仰说,“白教授,我们得快点了。”
白棠没有发表意见就加快脚步.
有的学校,老师的办公室就在教学楼里,甚至跟教室在同一层,有的学校却不是这种结构设置。譬如这个任务地,办公室在教学楼对面。
陈仰跟白棠一进楼就同时屏住了呼吸,他们面对着长长的走廊,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阴森气息。
白棠是第三次做任务,经验有却不够多,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此时他选择听陈仰的,这是最合适的方案。
陈仰想吃个奶片却吃不成,揣进任务世界的那几个都给靳骁长了,他把手从校服口袋里拿了出来,捂了半天也没热,还是冰冰凉凉的。
时间不等人,陈捏两下手指,迈步踏进走廊:“跟上。”话音一落,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他觉得白教授这个人跟菠萝很像,外面扎手,里面很软。披着高冷猫科的皮,实际是只兔子,情绪稍微一激动眼角就会发红,很好欺负。
陈仰定定神边走边看办公室的门牌。
走廊的光线很暗,陈仰上个任务是在窗户被砖头砌起来的老楼里,上上个任务是在断电的科技园A3楼,两个任务世界基本都是这样的光线,他很适应。
白棠不行,他一只手放在兜里攥着圆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垂在裤缝边,精神高度紧绷。
陈仰突然拦住白棠。
白棠不明所以的同时又拿出圆规,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往前走,走廊上没有半点动静,白棠正要问陈仰为什么停下来,视野里就多了什么,他浑身的血液向头顶冲去,又在冲上去的那一刻全部冻结。
血珠……是血珠!接着又有一滴颤颤巍巍地划过虚空,“啪”一下砸在地上,开出红艳的血花。
有人在走路,就在他们前面!
走廊上的血腥味真实又浓郁,那人受了很严重的伤,一路走一路流血,每一滴血里面都伴随着令人窒息的森冷怨念。
白棠单薄的背部渗出冷汗,肯定是厉鬼!他下意识抓住了陈仰的手臂。
陈仰任由白棠抓着自己,他屏气凝神,一眼不眨地盯着滴落的血珠推测伤口的位置,好像是全身都在流血。
陈仰顺着这个猜想往下走,全身的话……出车祸了?而且像是在来的路上已经流了很多血,现在快要流干了。
陈仰看着地上的一串血迹,脑中一闪而过送快递那次,朝简的手破烂血流不止的画面,他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现在不是在教室上课学习,不会触发死亡禁忌,这一点不用担心。
血迹一直蔓延到一间办公室门口,陈仰的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带着白棠靠近一看,那间办公室果然就是他们这趟的目的地。
白棠用气声说:“鬼进去了,我们走?”
“走什么,来都来了。”陈仰的眼底有着坚定和果断,“我们也进去。”
白棠动了动失去血色的唇:“好,听你的。”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始终抓着陈仰的手臂,掌心里的汗都在对方被抓皱的校服上留下了水迹,他不自在地收回手缩起指尖。
发觉陈仰毫不在意,白棠愣了愣,轻声道:“陈先生,我们第一次碰面那回,我对你的敌意是一场误会导致的,是我太想当然了,很抱歉。”
陈仰没说话,他在留意办公室里面的动向。
白棠满身为情所困的疲苦:“那天我先看到的是向东和你说话,他对你很亲近,没有客套没有防备,有的是自家人的放松和真实,我就糊涂了,屏蔽了你身边的那位,主观性地认为你和向东……”
陈仰板起脸打断白棠:“白教授,不要在这时候说这些跟任务不相干的,如果忍不住想了,要立刻控制住自己。”
白棠微红的眼里是来不及遮掩的狼狈和窘态:“我下次不会了。”
陈仰被他的老实乖巧打败:“嗯。”.
办公室挺大,是高一年级所有班主任共用的,陈仰跟着血迹找到了(1)班班主任的桌子。
血迹没有歪,是直线,说明厉鬼是来找班主任的,也很熟悉这里。
陈仰忽然道:“你是不是来找老班的?”
旁边的白棠吓得心跳一停。
陈仰面对着血迹的尽头,那里仿佛站了个人,也在看他。
办公室里静得掉下来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现在还在考试,他可能在哪个考场监考,你可以去教学楼看看。”陈仰又说。
还是没回应,陈仰跟白棠对视。
白棠哭笑不得,你想要什么回应?厉鬼现身?不要这样我有点怕。
陈仰抽了抽嘴,血迹停在了不远处没有再延伸到其他地方,鬼魂没有走,看来是要留在这里等班主任。
“找吧。”陈仰低声道。
白棠没动。
陈仰跟他耳语:“别总是往那看,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白棠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他拿起桌上的一叠作业本翻了起来。
陈仰拉开椅子坐下来,打开抽屉看里面的东西。
办公桌前响着细碎的声响。白棠翻完作业本放回去,他将仙人球挪开,手伸向日历,那一刻他不自觉地往血迹停止的方位瞥,余光看见一个身影站在桌边,垂着头看不清脸,衣服鲜红滴血。
白棠的手一抖,日历被他打掉了下去,陈仰反应迅敏地一把捞住。
陈仰从白棠的异常里嗅出了原因,他将对方拉到办公室角落,凑近问:“长什么样子?”
白棠摇头。
陈仰:“身形呢?”
白棠的声音全闷在喉咙里:“男的,驼背,胖胖的,身体有些……变形,其他都没看清。”
陈仰警惕地盯视着血迹的动向,虽然白棠没看清脸,但也确定了性别。
“你从他身上闻到油烟和饭菜味道了吗?”陈仰问道。
白棠回忆着说:“没有注意。”
“那你有没有觉得他跟班上的哪个学生相像?”陈仰意味不明地问,“感觉上也行。”
白棠猛地抬头:“你是怀疑……”他吸了吸气,用口型说,“两次死人,那些学生都在自己的位子上面坐着。”
陈仰也知道他这么怀疑不合理,可他没办法忽略王阳的尸体留下的信息,这种强烈的矛盾似乎在一遍遍地提醒他什么,他却怎么都不能揭开蒙住答案的那层纱。
“他不像是学生。”白棠迟疑地说道。
陈仰眯了眯眼,脑中闪过很多念头:“继续找吧。”他将日历递给白棠,“你把这个检查完。”
白棠接过日历看了看,是这个月的,没在哪天做记号,他往后翻了翻,发现了一个细节。
后面的二月三月四月……一直到十二月的纸张都不新,像是全都翻出来过。现在是从头再翻了一次。
白棠沉吟了会就把日历放回原处。
陈仰跟白棠把办公桌找了个遍,他俩你看我我看你,这一幕跟槟城餐馆那回有点相似,不同的是他们从白棠自以为的“情敌”变成了队友。
“没找到学校内部文件。”陈仰烦躁地搔了搔头,办公桌上有个闹钟,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二十,还有十分钟就考完了。
“我们撤吗?”白棠询问陈仰的意见。
陈仰:“撤……”
他无意间瞥到椅子旁的垃圾篓,发现里面有一些碎纸片,眼睛眯了眯,下一刻就弯腰把垃圾篓拿起来。
白棠看陈仰将垃圾篓里的碎纸抓起来放在桌上,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举动帮忙拼碎纸。
“食堂,”陈仰念着拼好的数字,“还有呢,快点拼。”说着就加快速度,手在一堆碎乱纸片里拨弄。
白棠找到几个碎片放在“食堂”后面。
“工作人员、蓄意,”陈仰说,“蓄意什么?”他跟看过来的白棠对视,异口同声,“投毒?”
两人飞快翻找碎纸堆,不一会就找到了那两个字的碎片。
【食堂内部工作人员蓄意投毒】
这个新发现的线索让陈仰始料不及,他以为是食堂的食材不新鲜引起的一场中毒事件,没料到是蓄意为之,投毒。
工作人员为什么要毒害高中生……这里面究竟有多少前因后果?
陈仰想到了窗外那只眼睛的主人,对方会不会就是投毒的食堂工作人员?在食堂干活衣服上会有油烟和饭菜味,很合理,他的思绪徒然一收:“快走!”
白棠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配合陈仰的指令,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把他吓了一跳,班主任回来了!
如果他们晚一点出去,会被班主任抓个正着。
白棠震惊陈仰的敏锐程度,他想起什么,脸色剧变:“班主任怎么没有从门口进去,直接就出现在办公室里面了?”
“死了的吧。”陈仰说。
白棠听到他稀松平常的口吻,抿了抿嘴道:“我前两个任务都只有一个鬼,也就是目标,其他的全是活人。”
“任务做得越多,碰到的情况就会越多。”陈仰脚步不停。
白棠“嗯”了声,他忽地道:“那个厉鬼也在办公室!”
“他大概是想跟班主任聊聊天。”陈仰把暗长的走廊甩在了身后。
白棠说:“……我们不回去偷看吗?”
陈仰笑着摇摇头:“我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这么冒险。”
白棠:“……”
那时候他是有多蠢,竟然误以为陈仰跟向东……陈仰分明就是一个有老伴的人.
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食堂。那个地方必须要查探一番。
陈仰大步朝食堂方向走。
白棠的睫毛上沾着雪花,眉眼更显清雅:“现在是饭点,工作人员都在,我们进不去。”
“我知道。”陈仰说,“我是饿了。”
白棠:“……噢。”
“我们晚上潜进去。”陈仰把手揣进口袋里,闷头前行,运动鞋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今晚的时间要是跳了呢?”白棠呼出白气。
“跳就跳了,只要是晚上就行,哪天无所谓。”陈仰的脚步一转,挪向教学楼。
考试时间结束了,交完卷子下楼的任务者们在屋檐下跺脚搓手,陈仰一圈扫过去,没看到文青和靳骁长。
“他们去水塘那里了。”蹲在墙边缩成一团的杨雪开了口。
水塘?陈仰记得文青有提过这个地方,他走上台阶问道:“有说去干什么吗?”
“看雪景。”杨雪道。
陈仰:“…………”他欲要说办公室的线索,冷不防地发现去掉文青和靳骁长,人数还是不对。
“还有人没下来?”陈仰挨个看队友,没人回答。
陈仰看向钱秦。
“不清楚。”钱秦和弟弟站在一起,肩挨着肩,形成了一个小世界。
陈仰数了数,差一个女任务者,他打算一层一层寻找的时候,角落里冒出虚弱的声音。
“死了。”曾进靠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没有生机地瘫着,两只肿炮眼瞪得很大,眼神空洞,“那个姐姐死了。”
队伍里一片哗然。陈仰沉声道:“确定吗?”
曾进的声调没有起伏:“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还坐在座位上面,就好心地凑到门口喊她一起下楼,结果发现她的身体僵硬,嘴里塞着好几支笔和橡皮胶带,嘴巴……嘴巴成了笔袋。”
“她永远留在了考场……”曾进神情呆木地说完,下一秒就用两只手抱住自己的头,声嘶力竭地大声哭叫,“永远留在了那里!”
“太可怕了,为什么我要进任务世界……”曾进的情绪彻底坏死了,他颤动着倒下来,蜷缩着手脚“啊啊”嘶喊,无助又绝望。
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而且无孔不入,会直接入侵心脏和灵魂。多数队友的心理防线都受到了曾进的影响,正在以一种不知所措的速度崩塌,他们也开始哭。期末要考三天,他们一个人一个考场,周围是看不见的学生和老师,这太恐怖了。
今天是第一天,时间才过去一半就死了一个,接下来要怎么办?跳过去吧,求求了,哪怕只是跳一天半天也好.
陈仰没有安慰队友们,那些话他讲过了,讲了不止一次,听得进去的人很少,而且即便听进去了,下次照样会惊惶崩溃。
有时候陈仰会觉得自己很幸运,他的新人时期有老师陪着他教他引导他。
陈仰深呼吸没有再去想了,他向队友们透露完办公室的线索就快步上了四楼,发现教室里没人,那些学生都吃饭去了。
“要找什么吗?”跟过来的白棠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体能不行,爬个四楼都喘成这样。
陈仰气息平稳:“随便找找吧。”他想想又改口,“王娟找过了不用找,剩下的人里面,我比较在意的是林洋,姜未,夏乐,钟齐,徐路路,李力这几人,我们一人负责一半。”
“那我找前三个人的课桌。”白棠利索地行动起来。
陈仰坐到徐路路的座位上面,入眼大多都是数学类的资料书,他随意捞了一本从头翻到尾,换另一本翻。
徐路路旁边是黄雨的桌子,陈仰的眼角瞥了一下,干净整齐得好似没有坐过,他收回视线接着翻书。
一连翻了四五本都没收获,陈仰换了个坐姿,他正要把手里的这本翻完就搜桌兜,却没想到会在最后一页看见了几个字。
前面倏然传来白棠的叫声,陈仰带着书过去:“怎么了?”
白棠指着翻开的书,那里面夹着一张精美的古风书签,上面写着——乘风破浪!高考必胜!
陈仰的视线从书签转到他手里的书上,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五个字:高考倒计时……
“高考倒计时”后面有一团浅灰色印记,还有几点碎屑,像是刚用橡皮擦掉了一个数字,正要写新的。
白棠看了那五个字之后沉默下来。
陈仰也没出声,这两个信息足够证明一点,这个班级不是高中开学没多久,也不是上了一年两年,而是高三生,已经进入了高考倒计时的备考阶段,他们的生命,人生,青春和梦想却通通因为一场蓄意为之的食物中毒而终止。
现在他们是在……重头来过。
白棠想起了办公室里的那本日历。原来不是他想多了,日历是真的翻完了以后再一次被翻开,从第一页开始翻起。
走廊和教室都很安静。陈仰和白棠梳理了片刻就继续找线索,他们利用半个多小时时间找完了那六个学生的课桌。
除了得知他们曾经是高三的学生,还找到了一个信息,姜未以前就是班长,他的作业堆里有一份成绩单,上面涂掉了一个名字。
全班果然是三十七人。
而涂掉的名字排在倒数第九个,位置符合任务提示里的“你”。这个学生被老师说了,成为全班的禁忌,却不具备杀害同一个差生群体成员的动机和逻辑,Ta不是厉鬼,在任务背景里的作用还未知.
下午考物理和历史,时间没有跳过去。
两场考试下来,队伍里没有再少人,大家的情绪稍微好了一点点,他们都认为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发展。
雪停了,陈仰和文青靳骁长,白棠等一行人坐在雪地里吃晚饭,冷色系的银白光泽照得他们脸上都是青涩的痕迹。
文青的感冒很严重人却不安分,吃个饭都用他的破锣嗓子巴拉个不停。
有几个任务者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休息,这天轮到吴玲玲和黄雨值日,她俩打了饭放在讲台上面,打算弄完卫生再吃。
吴玲玲跟黄雨把凳子一个个的放在桌上,开始一人一边地扫起地来。
抱着做个三好学生的心理,吴玲玲扫得很仔细,一些夹缝中的垃圾都尽量扫了出来,一口气扫完一组后,她觉得腰有些发酸就撑着桌沿直起身歇会,目光同时看向教室另一边的黄雨。
灯泡的光昏黄,班里弥漫着一股子灰尘味。黄雨没休息,她正在弯腰扫地,两边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泛着亮闪的光。
“大雨,我早就想问你了,你耳朵上戴那么大的圈圈不沉啊?”吴玲玲喊道。
“习惯啦。”黄雨白了闺蜜一眼,懒得搭理这妮子,她把耳边碎发往后拨了拨,手指蹭了下耳环就接着扫地。几秒后她想到了什么,扫地的动作停了停,神情恍惚起来,“我怎么记得,先前把耳环拿下来了啊!”
她心里想着,也许是接连受惊吓精神状态太差,导致她的记忆都开始错乱了。
摇了摇头,黄雨继续扫地,吴玲玲也没有再歇息,她们默默扫地,教室里只有扫帚一下一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响,一种异样的感觉压得两人有些心闷。
“你说什么?”
忽然,吴玲玲猛地看向黄雨,语气非常惊讶。
“啊?我说什么了?”黄雨觉得莫名其妙,她一直在扫地,根本就没说过话。
“你刚才一直在反复说‘在哪里?’”吴玲玲纳闷,“是什么东西在哪里啊?”
“玲玲,你不是不知道我经历过怎样的死里逃生,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现在一点惊吓都受不了,你这个玩笑吓到我了!”黄雨白着脸,口气很差。
“不是!这话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啊!”吴玲玲无辜得很。
“我没说!”黄雨真的生气了,她明明没说话,闺蜜却非要吓她,这个人的脑子有病吧?
看见黄雨生气了,吴玲玲也不好再说,她只能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发出一个音。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吴玲玲埋头扫地,心里却很不安,刚才的事情实在太怪异了。
黄雨确实说话了,但她自己怎么就不承认呢?看她生气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谎。
不过……吴玲玲攥了攥指间的扫帚,最让她感到恐惧的还是那句“在哪里”,黄雨说来说去就这三个字。
就在这时,黄雨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她在吴玲玲诧异的目光下拿着扫帚向讲台方向走去。
“大雨,你去哪里?地还没扫完呢。”吴玲玲连忙问,但黄雨没有搭理她。
见闺蜜径直走过,头也不回看都不看自己,吴玲玲也生出了一些情绪,她们进了这里就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怎么能在这时候耍脾气呢?
“大雨!”吴玲玲提高嗓门对着黄雨的背影喊了一声。
似是终于听到闺蜜的喊声,黄雨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但她这一转,却让吴玲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黄雨的转身说是‘转’,不如说是‘挪’,她全身绷直不动,只是脚一点点的挪着,将整个身子给挪转过来。
“大雨你……”吴玲玲见黄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睫一下都不眨,眼睛只有眼白,吓得她顿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接着,黄雨的嘴慢慢张开,说了一句她无比熟悉的话:“在哪里?”
眼前的景象把吴玲玲吓傻了,她没办法向走廊上的队友们发出求救的声音,黄雨在她惊惧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向讲台。
黄雨没有去讲台上面,而是停在了讲台的边上,那里是放多媒体的铁柜子。
“吱嘎……”指甲在柜门上刮着,划出刺耳的声音。
柜门打开了,狭小的空间里,有个人像干瘪的皮球一样,硬生生地被紧紧塞在里面,分不清头脚,尸体的血肉中夹杂着两只熟悉的大耳环。
“在这里啊……”黄雨说完就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