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蜡光明,老太太不放心旁人,便亲自动手给大家端羊肉汤。
她也是照顾过一大家的,便知道怎么安排。就先把从前做好的,粗细粮加野菜制的混三合干饽饽,捡了一大簸箩摆上炕。
这是给自己孙挡刀枪的骨肉皮,无论如何也得给人家吃饱。
再说那羊肉,她就给盛的相当有水准了。
一个粗瓷大碗,打底是多半勺羊杂,添两大段失了肉的大脊骨撑面积,再在脊骨上均匀添七八块羊肉,尤其是最后三块,必要高出碗面才算体面,最后狠狠添一大勺汤,这就是满满一碗,端出去,皇帝老爷家也就是这样了。
皇后娘娘都不敢见天给他这样做!!
家里有盐,老太太盛汤之前,还往俩锅里使劲放了三把盐。
她是不同意七茜儿的调味手段的,什么叫味气正好?正好是什么好?这个没见识的!那从前在家,平常全家吃也是一锅炖菜,收秋找几个帮衬来,那还是一锅炖菜,巧媳“妇”会制饭,手段耍的就是盐,哼,小丫崽子咸盐都不会玩,且有的教呢。
老太太亲笑眯眯的端着羊肉汤进来,还笑眯眯的招呼大家:“好喽,好喽!今儿啊,也是过年了!看这油水,都闻闻这盐味儿!!可香了!快,端着,都吃着!吃!”
陈大胜赶紧跳下床帮忙,却被老太太严肃拒绝,像是分肉这种具有掌家意味的事情,谁伸手那就是心怀不轨,必有想法。
七茜儿就不去费这劲儿,老太太喜欢看粮食缸,炕柜,就都放在她的床头。她这么做,便是老太太在这世上最爱的人。
普通百姓,历来也没有上桌面的习惯,如此,大家就放松了盘起腿儿,都坐在炕上吃。
等最后轮到老太太跟七茜儿端碗了,七茜儿却拒绝了,她头都不擡的跟老太太说:““奶”,我给他们盘账,最后吃。”
老太太眼神看上神般的看着她的笔,看着她写出的字儿,心里骄傲的不成,老太太就好稀罕的点头,话音里都抹了蜜般的说:“哎!好孩子,心……你先忙着,“奶”给你火上温着呢!你们赶紧吃啊,锅里还有……呵!慢点吃,好烫!烫到喽,慢点……啊,啧!”
这老太太本想说心肝儿,自己觉着麻的慌,到底就忍住了!
听老太太这样说,屋里人也都不太懂得客气的,就都道了谢,端起碗就开吃,刹那间,室内响起一片吧唧声儿,咀嚼吞咽声,溜着碗边稀溜的声儿。
老太太就是足足添了三大把咸盐,人家照样吃的喷香。
这点咸味算个啥,他们行军最奢侈就是带几块咸菜,那东西咬一小口能配一顿饭,可香了。
陈大胜迅速下了一碗肉,举起碗递给自己“奶”“奶”说:““奶”!还要!”
他这个可是实实在在一碗肉,一点别的都没有。
老太太脸上肉抖动下,可依旧笑眯眯的应了:“哎,好好好!就来,就来,我大孙等着!”
她接了碗走还没两步,炕上又怼过来三只空碗齐齐唤人道:““奶”!嘿嘿……!”
老太太接了空碗,低头一看便心凉,她原本想着,今晚她就吃这些人啃干净的骨头,这骨头捣碎了添点汤泡干饽饽也是香的,只可惜,这帮臭小子贼能吃,竟然是骨头都不剩的。
一个个的都是狗么!这是啥牙口啊?好歹剩点骨头渣啊!
七茜儿没擡头的笑,不用去锅边她都清楚,老太太必又要放两把咸盐下去了。
她将面前的八本帐,分别写上了,聘,衣,食,住,行,往,育,蓄八个大字。
等到写好,便擡头跟余清官正式盘账,又想到这位其实比臭头要大十多岁,她真的一口一个叔叔去唤,便不合适了。
如此她便唤到:“余大哥?”
余清官低头吃的正欢,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喊自己呢,一直到七茜儿拿笔杆捅他,他才愣愣的擡头看。
七茜儿冲他笑:“到底你比臭头大老些,唤叔叔失礼,甭管你们背后怎么分派的,咱们今儿起呼叫“乱”答应可好?”
余清官没多想的点点头:“哎哎!随小嫂子,嫂子随意喊就是。”
七茜儿就笑道:“好,现下就跟你说说咱们怎么盘账吧。”
她举起账本,指着上面的字开始给屋子里的人念了起来,:“这是聘礼的聘,就是成家娶媳“妇”给人的礼钱。
衣!衣裳鞋袜,一年四季,裹身御寒,皆是衣裳。
食!食乃粮食,代表吃饭。
住!便是宅邸房子。
行!便是骡马大车,出来进去。
往!就是来来往往,亲戚礼仪。
育!便是子孙后代,教养儿女,血脉传承。
蓄!就是攒钱存粮,福延后代。”
这么爱吃一帮子人,肉都能舍了。跟小孩儿一样,嘴里喃喃不知的无声自语,跟着七茜儿默念着。
陈大胜更是死死盯着那几个字,骄傲的神“色”就在脸上飞扬。
七茜儿教完,便对余清官说:“我恍惚听说余大哥在老家是有家人的?”
余清官那张素来平淡的四方脸,也算有了暗处观察之外的表情,他眼里满是怀念,也不知想到什么就笑着说:“是!自然是成家了。我家里穷,成人晚,二十上才有的媳“妇”儿,你嫂子,她,她是个半聋子,她□□岁上发了烧,家里没管就听不真了!这事儿他们都知道,可那,那要是好人,人家不能给我对吧?她人挺好,也贤惠,给我养儿育女侍奉老娘,跟小嫂子是差不离的好。”
七茜儿点点头又问:“哎!知道了,却不知余大哥有几个娃儿?”
余清官闻言便笑的更加疏朗道:“四个!!两个崽子,俩妮子,我那大妮子……”
他停顿了许久,还放下碗掰着手指算,算了好半天才惊讶的对七茜儿道:“呦!我的大妮该嫁人了?要算起来,她该跟小嫂子年岁差不离的,今年也当十五了。大崽也该十三了,三妮子,妮子今年该八岁了,离开前最小的那崽也刚满月,要不是生他,他娘憋住了差点没了人,又吃了好些“药”,欠了不少粮,我也不能出来!哎,也不知道这兵荒马“乱”,能不能存住……”
七茜儿点头,伸手翻开纸张,分别又按照顺序,添了四个名字上去,余大妮,二妮,大崽,小崽。
余清官这个媳“妇”能,是真的能,人家把他老娘跟崽儿都照顾到了,而她自己的身体却毁了,说是接到边关没几个月那人就没了。
填完,七茜儿没用算盘,便只伸出手,像算命先生般的在指头上一顿点,点完才吸吸气道:“若是有这么些人,余大哥这些积蓄,怕就是要紧张了啊。”
她这话音一落,满屋子人都震惊了。
余清官更是惊讶的说到:“不会吧!小嫂子你重算算,这可是五百多两啊?我,我老家好田一亩才两贯呢。”
在他们老家,家有余田五十亩就是上户了。
七茜儿轻笑:“余大哥大概不懂,我这就与你详说,我不知新朝对土地的新律令,咱就参照从前算,从前您老家两贯一亩田,可要是到了边关那边,一亩耕好能出粮的地,其实才区区二百钱,可这地若是在两江地代,南四郡地面,好的时候上田一亩能卖到四十贯。”
屋子里的人刹那齐齐吸气。四十贯?闻所未闻的数字。
看他们吓成这样,七茜儿便抿嘴笑:“不过你们如今也莫怕,现下可是元年,咱新的土地律令还没下来,加之这天下人口损失一半儿,满目都是绝户荒田,我就想,皇爷养民呢,顶破天燕京周遭绝户荒田一亩最多不过五百文,还得是上田。”
老太太忽张嘴道:“吓一跳!!”
众人心有余悸,便一起点头。
七茜儿就笑眯眯的说:“呵~赶着这个机会,永业田,我就帮着你们选好地方了,咱泉前庄前面的山脚有个瘟神庙,那庙边上都是绝户田,上田!转明日你们回了燕京便去找那管土地的官儿,说,咱们的永业田就要那边的一千亩。”
她说完看看陈大胜:“你若不知道啥是土地官儿,就去找小花儿,要么去找曾大人,我跟阿“奶”在这附近,也好常去照顾,明儿余大哥的孩子们过来,我手里便有使唤的,就让大侄儿帮我跑腿儿,也教他们一些管着农庄的本事。”
余清官闻言大喜,想爬起给七茜儿磕头,却被七茜儿瞪了一眼道:“你这“毛”病从此便改了吧!你可是城门侯!食一鼎一簋的贵重人,现在谁敢轻易受你的头?要这样我可不管了!”
余清官赶紧道歉。
七茜儿却继续数落到:“余大哥还是七品的官儿呢,拜我这后宅“妇”人可失了体统,以后万万不敢,你我具是自家人,咱们虽非血亲,但我希望子孙后代,要如骨血兄弟,这才是真好。”
这话感人,大家互相看看,便一起点头笑了起来,只陈大胜没笑。
他这人去过无数战场,砍过无数脑袋,人脑袋,马脑袋他都不惧,可让他跑关系?这可怎么办啊?
可媳“妇”儿安排了便不能“露”怯,他咬咬牙,总算确定的与七茜儿点头,投井般决绝的说到:“我,我去!去!去求人!”
七茜儿看着他,好半天才把眼神挪到账本上继续。
“我还预备从诸位哥哥,叔叔的总账里,各自刨一百两,以后你们总要成家立业,人丁总会增加,往后啊,这每家每户最少也得有三百亩田打底,才能够得上燕京,庆丰这边的嚼头花销,庆丰周遭的土地,咱官小不敢买,可三百里外买个庄子还是可以的。”
她这样说,大家便一起喜上眉梢的点头说,依你,都依你。
看他们同意,七茜儿便又做一本总账,并照人数,在上面做十一人帐。
她与老太太都是独立的账目,并不与家庭混一起。
既大家都认了,那就她的钱就是她的,陈大胜的就是陈大胜的,老太太自然就是人家老太太的。
所以说,识数的想耍个鬼,不识数的是真不知道,还要赞美她精明利落。
写好,七茜儿便一拍手道:“恩,那按照一惯的算法,五尺为步,步百为亩,百亩为倾,倾九为井,可五倾就成庄了,咱这一家人,便算作有最少有五个庄子的大户了。”
五个庄子啊,屋子里静悄悄的,老太太靠在门边安静的抹泪。众人心里只是不信,自己这样的人,竟然也是有庄子的人了?
等到一家人情绪平和,七茜儿的手指便开始拨拉的飞快,嘴边的数字更是听的人发蒙:“余大哥,咱就先从田亩出息算下你的入账吧。现下算作你有田亩三百,有一百亩不必赋税的永业,二百亩需要赋税的上田,一亩出粮二百到三百斤,我们算个边账,三百亩上田年入粮食大概在七万五千斤左右。”
七万五千是个庞大的数字,一屋子人刹那就有些呼吸不畅通。
老太太便又想去死了。
七茜儿见他们受惊,却笑道:“想什么好事呢,你们以为买点地,就能直接把七万多斤粮食搬回家了?这些粮食,你要刨去佃户分润,朝廷赋税,种子等消耗,水利建筑,照朝廷规定,咱还得打防旱的田井。
而这种大井少说也得三十贯起,这还不算天灾人祸,地种一年歇一年的空置,这还只是粗陋的账目,我说出来,也是要你们心中有数。”
余清官可不管这个,他已经是喜滋滋了:“已经可以了!小嫂子,从前出来,我便跪在土地爷面前发誓,我这一辈子豁出“性”命去,怎么也得给孩儿们赚个不挨饿,如今,已经可以了。”
七茜儿点头,却不管大家如何高兴,都已经在脑子里幻想粮食成堆,他们如老鼠般的在粮食上打滚的幻象。
她依旧数着手指头说:“损失消耗折中,算你年入三万七千斤粮,而这一笔里,还得挪出七千斤算作家里交际,人畜自吃的消耗。如此,余大哥你每年有固定粮食入账三万斤,加上你七品都事老爷的年俸粮食一百石,合,你年入三百四十三石粮。
老太太在一边“插”嘴:“吃不了七千斤,妮儿?你这账目不对!”
七茜儿不愿意跟她擡杠,便当没听到继续:“一个七品都事老爷,除禄米,还有每年的俸银的收入,你是亲卫,又是燕京的官,京官自古双俸,那就是你年入账大概两百贯。
粮价不能按照如今的斗米价去算,非常时候,就要按照平年去计,那么,平年三百四十三石卖的好,余大哥年入一千零八十三贯,折银共计一千零八十三两,再加我这里的四百三十二两,若顺利,后年此刻你就会有一千五百两的家底,额外还有泉后庄大宅一套。”
七茜儿这账目算的是清清楚楚,说话嘚啵嘚啵,又千又万的,屋子里的人自然是听的心驰神往,跟听大戏一般过瘾。
他们安静了好久,才听余清官语气干涩的说到:“我,我有这么多钱了啊!”
七茜儿便笑了:“这么多?那是以后的事儿了!你现下放在这里的五百三十二两,我却要替你开始花销了,这首先买田的一百两就得支出去,那你就只有四百三十二两了。”
花钱?为什么要花钱?死也不能花,都要存起来啊,花钱作甚?
余清官从甜蜜的发财梦里使劲挣扎出来,有些迟疑的问:“小嫂子?为何要花钱,我如今好了,吃穿花用都有皇爷管着,我是不花钱的。”
可七茜儿却将那装银的布袋子倒过来,又把银子堆到箱子上开始分堆,还边分边问:“余大哥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可还康健?”
余清官说:“我爹早没了,出来时,老娘还算康健,还有一兄一姐。”
“余大哥可知你家里离燕京多远?”
“我从前问过的,他们告诉我,我要回家的话,来回也在两千多里地吧,我家在南边,路上还有一截水路。”
七茜儿擡头看他,一伸手,她就从桌子上五堆的银饼子里推出十个道:“如此!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城中镖局开门迎市,这一百两就算作镖局的押镖钱。你不能离岗,便只能委托旁人去接你妻小。”
她的手又一拨拉,五个银饼子又被推出去了:“这一路,镖局要雇佣仆“妇”照顾你老娘媳“妇”儿,四个儿女的吃喝花用,两千里,六人算作五十两,不过分吧?”
余清官看的肝胆欲碎,就语气颤抖的说:“不!不过分,该花,花,花用吧。”
七茜儿一伸手又是十个银饼子,却没有往花销那边推,只看着余清官说:“你走失七年,家里老娘,妻儿可全凭兄姐照顾?”
余清官闻言,当下脸“色”便白了,拳头也握了起来。
若是兄姐肯帮衬一点点,他也不必卖了田亩,抛下妻儿出来吃这样的颠簸。
七茜儿明白了,她点点头道:“恩……那余大哥要多个心眼儿了!就吩咐那镖局的镖头,接人的时候先左邻右舍打听一下,若是这七年你不在,兄姐帮衬照顾了,哪怕只是一点点,咱也不能当做没发生。
你如今也是官了,接人的时候,就怎么的也要给人一家放上五十两银,这才是亲人亲戚的道理……若是他们没有管,自然也是不必给的。”
这一次余清官没看七茜儿,他伸出手,自己把银饼拨拉了过去,语气却沉重道:“只怕,不出这笔赎身钱儿,兄嫂不能放他们离开。”
谁家没点事儿呢,七茜儿一笑,一伸手从银堆里拨拉出七个放回原处,指着那三个说:“你跟那镖头说,半夜进去,全家偷走,一人五两!”
余清官闻言眼睛一亮,擡眼看向七茜儿大声问:“这样!可以?”
“好歹十亩上田呢,他凭啥不做,江湖人,胆子大的很。”
“若是,若是我兄嫂看到人不见了,报了官府呢?”
“现下朝廷刚刚理顺,两千里外收拾利索还要点时间,不过,余大哥家可有田地房舍?”
“我媳“妇”生病,祖上给的几亩地都卖给我哥了,家里,现在还有三间土房,瓦顶的土房。”
七茜儿闻言便笑道:“那便安心吧,为这三间瓦顶,你那兄嫂定然就不吭气了,再说了,你又不是考举人,当地官署要去你家敲锣打鼓。
他们一来不知道你被卖到谭家军了,二来你个武官,光亲卫军二十多个卫所几万人呢,你哥嫂乡下地方出来,官府一不会给他们开路引。二么,这人偷出来到了你的地方,他们来了又如何?只做不认识打出去就是!即是亲人,又何必当初!!”
七茜儿这话说出,屋子里一家男人心里都暗自道,以后,咱们就是挨上一顿狠揍,凭着腹背一尺刀疤,也不要招惹她,这位还真是个凶人。
人确定了,省了七十两,七茜儿手头宽裕,便笑着挪出五十两道:“这五十两就用在明年开春,家里有房,好的置办不来,一般般的杂木家具也是要有一套的,再加上新的铺盖,厨下用具,省省也算是够了。”
老太太站起来想说点啥,又想起七茜儿绝人富贵路的那股子狠劲,便憋住了又坐下。
她搬着板凳,屁股不离凳面的挪到孙子边上,擡手掐了孙子一把。
陈大胜面无表情,巍然不动。
好端端的花五十两买家具铺盖,这是疯了么?
老太太觉着贵了,余清官也觉着贵了,他想开口说点啥,可七茜儿却说:“七品在燕京虽不算什么,可家里也是官宦人家了,甭说你还有个一鼎食,以后交际,人来人往,难不成到你家都坐地上?”
余清官听她口气严厉,就咽吐沫道:“是,是啊!花,花吧……弟妹随意使就是。”
他这么一说,便搂不住了,就听七茜儿在那又开始出帐了:“媳“妇”孩子接来,从此就是官宦家的小姐少爷了,总不好让他们再受苦,如此,家里好歹也得买一户婢仆使使……”
她这话音未落,便满家人开口,大惊失“色”的一起喊了起来:“买人?”
七茜儿吸吸气,无奈的点点头:“对呀,躲不过的,待到什么都平顺了,你们会发现,就再也回不到这省钱的日子了。
姑娘们往后要与小姐妹走动,来往具是官宦人家,今儿踏春,明儿茶会,她们虽是小官的子女,那也的的确确是小姐少爷了。那身边便是粗使婆子也得带上一个,难不成就穿着从前的粗布窄面衣,“插”着荆钗,步行出门么?
这家里无论如何,骡车也得有一辆,既有骡车,就得有个车夫,家里的少爷回来也要读书了,哪怕两人用上一个,书童也得有的,还有,官宦子弟自小便有熟悉的地方,去!也得是燕京的好私塾,我从前听过一耳朵,好先生的私塾,一月少说也得两千钱……”
自此,这屋里人就看到七茜儿的手,在那堆银饼子上不停划拉起来。
“待人来了,一人一季置办两身体面衣裳,平常首饰头面也得置办,这绸与缎每匹三贯七百钱,须得四匹。上布每匹八百钱,须得十匹。家下仆奴自用,衣裳自裁,下布三百钱一匹,须得五匹,草鞋十二文,得预备三十双,木屐三百文,得有二十对,燕京天凉,城中上好的靴店,一双皮履三贯五,得要六对……还有少爷上学的书箱,启蒙的书籍,笔墨纸砚,学间饭费……”
余清官的身体早就软在了童金台的身上,他们一直看到七茜儿的手不在箱子上划拉了,也划拉不出什么了,便都如被救命般的,齐齐出了一口气。
燕京好可怕啊!当官好可怕啊!吃铜锅子更可怕!!
七茜儿的手落空,便撇撇嘴道:“咳!恩,两个大姑娘的嫁妆,两位少爷娶媳“妇”的聘礼,这可是两大项呢,少说也得预备一千贯……”
余清官两眼无神,看着房梁喃喃自语:“小嫂子,你,你杀了我吧。”
七茜儿把那堆银饼子,碎银子利落的划拉进袋子轻笑道:“杀了你能变钱儿,便杀了你。”
她收拾好袋子,又从脚下取了一贯铜钱,拆了麻线,数了五百钱出来对余清官说:“伸手,两只。”
余清官颤巍巍的伸出手,七茜儿施舍一般的往他手里,叮叮当当的放了五百钱道:“余大哥,从此你有家有口,老娘妻儿好过不好过,都在你一念之间。那燕京什么富贵人没有,平平常常买一根马鞭花万贯的有的是。
可你不一样,你就是一个给皇爷看大门的城门官,你没有捞钱的本事,没有巴结上官的机灵,就别学旁人的歪心,你玩不来的,他们太能了。
喏,从这月起,你的俸禄先交到我这里我给你盘着,你啊,每月就五百个钱,多一文都没有!你看着花吧,花不完你赚了,花完了你就忍着。”
七茜儿摆摆手:“下一个!”
余清官捧着不断掉落的五百钱,感恩的缩到炕角了。
童金台吸吸气,还提了一下布腰带,这个存在感不强,不爱说话的三刀鼓足了人生最大的勇气,将身边一个略大的银包咣当放在七茜儿面前喊着说:“嫂子!这是比俺二哥多多的一堆!咱没爹没娘!没哥没姐,没老家回,没亲戚串!这世上就我一人了!咱也没别的求的,就一个,我想找你这样的娘子!我出这一大堆,比二哥还多的多的一堆!您给我寻“摸”个跟您一模一样的,比你丑都没关系……啊
陈大胜缓缓收回脚,慢慢跪坐在媳“妇”身边,莫名其妙的他就蹭蹭媳“妇”儿,低声道:“你好看!”
七茜儿看着墙上那烧饼缓缓滑落,她对着手掌吹吹气,眼睛瞪了一圈儿人,见一家人都畏惧的低下头。
她才哼了一声说到:“这个擡出去挂树上,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