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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 正文 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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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五好牵着骆驼跟在车队后向里走,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如今他脚踏实地,都不敢相信自己是竟踩在坦人太阳宫的大理云石地面上,恍惚的跟做梦一般。

    陈哥他们不招牲畜待见是早就有的事情,反正头回出燕京,他的马就离着他们远远的,不好还好,见过世面的牲畜是有胆子的。

    谁能想到的事情呢,长途跋涉的行商骆驼会害怕他,如此这般,匆匆自己便来了,一直走到了这里他都不敢相信,这是坦人的太阳宫?

    我,谢五好,二十六岁,鳏夫一年,出身南派功家,朝廷命官,九思堂四大执令之一,我竟到了仇家的门口了?

    耳朵边全是异国他乡的语言,谢五好掌握了一些词汇,然而这些词汇连起来他就分辨的慢了几拍。

    得亏,这是一个受雇于玛媞尼行商的低等武士,他没有什么朋友,帐篷也是独立的,他只要牵着骆驼,跟着队伍往里走就行了。

    马队之间总有距离,一个人出门要“操”三五头牲畜的心,大家都十分疲累自顾不暇,便没人搭理他。

    负责三头骆驼的低等武士,是这个团队里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人了。

    谢五好胸中想过一百种九死一生,却没想过是这样的。

    他们的队伍缓慢的来到太阳宫前,便有不少人从那座宫城里出来迎接,是的,迎接。

    谢五好拉着骆驼低着头,他也不怕,甚至心神兴奋的向里走着,很快便又听到一阵笑声。

    难以置信,被大梁人认为是恶魔的坦人能发出这样的,那种充满了讨好的,甚至是有些卑微的笑声。

    没有人搜查他们的行李,马匹骆驼队,他们就被人带着直入太阳宫下的拱顶通道。

    通道很长,铺着巨大的云纹大理石板子,虽从前大梁的各种情报里写满了坦人如何粗鄙,如何野蛮,如何茹“毛”饮血,然而到这里之后,谢五好能感觉到坦人有属于自己的文化积淀。

    比如通道两边石头上刻着的那些鹰,那些跟太阳老爷有关的各“色”故事,太阳下的子民手舞足蹈,骑马狩猎,骑马杀人,骑马对战,牵着马对太阳匍匐……

    当然,谢五好看到这些东西,也给予了足够的鄙视,那些小人雕刻的难看极了,脸扁的就像大烙饼,还,还大多不穿衣服,简直寡廉鲜耻。

    走到通道半腰的地方,大笑着的那群坦人围了过来,在谢五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们便一拥而上牵走了他们的骆驼,还有货物?

    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装满金币的钱袋,又把他带来的简陋行李,帐篷往地上一丢,那群人便哈哈大笑的离开了?

    离开了?难道你们不看看我带来的香料品质如何?是不是缺斤短两?我们应该有一番来自于敌我双方的智斗,你高高俯视充满怀疑,我淡然自若冷静对付方能脱身,最起码你也得考验一下我,是不是玛媞尼人吧?

    谢五好手握钱袋真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可手里的钱袋还没握稳当,就有一个玛媞尼老者走到他的面前收走了他的钱袋,又从一个更大的钱袋里给他数了十个银币。

    这老头极贱,还举着钱袋放在他耳朵边晃“荡”,让他听钱响?很显然他被捉弄了,周围人都在笑,谢五好就“羞愧”低头。

    他“摸”“摸”钱

    这种银币谢五好在别处见过,那座古老的城邦,银“色”一枚能换三只肥羊。

    老者满面欣慰,伸手拍了拍谢五好的肩膀,说了一大串的“乱”七八糟话,总而言之是没有听懂。

    谢五好用眼角左右看,见别的武士找出钱袋小心翼翼的收起银币,他也赶紧低头收了起来。

    收好钱,他便随着队伍茫然的往太阳宫里走,心里有鬼,他的脚步难免飞快起来脱离了队伍,却不想,随着一阵有序的车轮马蹄声传来,他便被人拉住了。

    那一瞬间谢五好周身冷汗,便没了头发,他也感觉到它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立了起来。

    拉住谢五好的玛媞尼人很激动,甚至他还踢了他几脚,将他拉到一边甩在了城墙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队伍里最华贵的那辆马车,便缓缓进入了太阳宫昂长的过道内。

    昨天晚上谢五好就注意这辆车了,它不与商队里任何人扎堆,用大梁话来说它就遗世独立在车队外围,周围围满了穿着全身银甲的武士。

    这些是高菲西奥人,他们看不起玛媞尼人的。

    有穿白“色”长裙的侍女在篝火边烹饪烧水,再用金盘捧着送到车里。

    那马车很奇怪的,由六匹脑袋上顶鸡“毛”的纯黑骏马拉着,车厢就像个小房子,房子的部件由纯铜打造,却被伺候马车的车夫擦出金子璀璨“色”泽来。

    它在第一抹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行动,玛媞尼人就如跟屁虫儿一般,远远的跟在它的身后,一直到太阳宫拱顶大门前,它才放慢节奏停了下来让玛媞尼人先进去。

    一群光着脚的奴隶推着一大卷地毯向拱顶口子推进。

    玛媞尼人贴墙艰难的站着,生怕自己玷污了地毯,谢五好心思转动,很快明白,这是不让自己走贵人要走的地面呢。

    啊,老子也是堂堂朝廷命官啊。

    他挨了打,有人发出窃笑,却是没有什么恶意,如故乡几个老大爷在巷子口看到一群傻小子狂欢,便指着那些傻小子说,哎呀,我们那会比他们还要傻呢。

    地毯终于铺好,更多的坦人从里面迎接出来,谢五好又被人拉了一下,他便看到玛媞尼人齐齐上身微微弯曲,单手抚胸,对那马车做出臣服的样子。

    他以为那是商队的头领,然而……好像不是啊?是贡济坦王么?

    这一瞬谢五好心跳如雷,鼻翼便闻到了一阵浓烈的徘徊花的香气。

    他微微擡头,却看到一双刻着繁琐琢花的小牛皮靴,女人?

    那皮靴踩坦人的背部下车,谢五好便看到了此生冤孽……的一双脚。

    是的,他根本不敢擡头去观察,万一那点做的不对,被人拖下去咔嚓了,便前功尽弃了。

    所以他没有看到那飞扬骄傲的女人,她金发碧眼,身材高大,肌肤如雪,最吸引人却是她的一身凌厉风骨,就着实有些老巨的味儿,对了,这位还是个天然卷儿。

    后来很多年里,谢五好都喊她,羊“毛”卷儿。

    女人下了车,就如帝王般的四处看了一圈,看到迎接过来的坦人,便满面不屑的一声轻哼,说出一长串极有韵律的话,她的嗓子很中“性”,“露”着足够的威严,震慑力十足,反正谢五好也不懂。

    坦人似乎是慌张的,他们深躬着碎步过来,膀大腰圆的身躯佝偻的犹如后宅受气的小丫头。

    他们来至近前,想半蹲着抚“摸”了她的鞋面,女人语气更加不耐烦,拿着一根镶嵌了绿松宝石的马鞭倒转阻止,竟是鞋面都不想给人“摸”。

    坦人更慌,半趴在地上预备亲吻这女人的鞋面,脑袋没有接触到人家的靴子,便美美的抽了一鞭子,却也不敢反抗辩解。

    被抽的那坦人穿着奢华的袍服,脖子上挂着繁琐的宝石珠串子,熟悉坦人规矩的谢五好能他手上巨大的戒指分辨出,他左右手戴了五个戒指,代表他麾下拥有五个部落。

    然而这样的人想亲一个女人的鞋面,却被抽了。

    不等谢五好震惊完,这女人便说了很严重的话,这话看样子是吓人的,他周围的玛媞尼人也很惊慌,甚至开始发抖。

    那女人发脾气,坦人道歉赔罪,最后她便袍子一甩,怒火滔天的往里走。谢五好没看到,这位她还穿着男人的长裤。

    等到那群人都走完了,毯子再次被卷起,谢五好便看到那女人带来的银甲武士收了玛媞尼老人一整箱金币,双方皆大欢喜,互相拥抱,亲,亲脸。

    不管看多少次这种异邦礼节,谢五好都觉着自己满脑袋焦黑!

    再然后该散伙般,玛媞尼老者简单的吩咐了一些话。这次大概是听懂了,后天这个时候来城门口集合离开?

    玛媞尼人便一哄而散。

    被丢下的谢五好便背着一卷破帐篷,提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铁枪,茫然的随着那些穿着简陋敷面甲的玛媞尼武士往太阳宫里走。

    哦,已经不能说他们是武士了,这就是一群假装自己是武士的玛媞尼苦力,他们的武器甚至没有杀过一只不会飞的鸡儿。

    太阳宫是一座宫殿群,然而它也是一座城池的。

    它有外城有内宫,宫挂在悬崖之上高高的俯视世界,而外城这些人就在贡济坦王的庇护下挣扎生活。

    在外围,谢五好闻到了穷人的味道,这里人声鼎沸,骡马飞扬粪便,地下水的反馊味四溢,穿着粗鄙织物的人穿梭在不宽敞的街区游“荡”。

    一些膀大腰圆,看上去也不是很有钱的女人们在外城转着不多的地摊儿,她们身上挂了不少孩子,前面一个背后一个,左右各一个,身后还跟一串儿,看上去日子艰难,表情都很麻木,却不乞讨。

    因为是宫,这里也不允许乞讨,他们大多做着为宫服务的营生,比如擦洗街道什么的,穷人们平素的衣服也很简单,就是一张巨大的被单裹在身上从头到脚,要是无家可归,就随便找个旮旯一铺一裹。

    那些年迈的,不能为宫卖力气等死的老坦人大多就这么过活。

    一起来的玛媞尼人熟门熟路的消失,独留下谢五好如一叶孤舟般的站在太阳宫的街头。

    其实这条街不长,从街口一眼能看到街尾,然而所有穷人都很守规矩,大家都不出这个范围,就连玛媞尼人来了也往这里扎堆,主要图个便宜。

    很快,一个膀大腰圆“露”着一口黄牙的坦人拉住了谢五好,他很热情,肢体语言非常多,玛媞尼语跟坦人的语言有区别,他便比划起来,示意谢五好跟他走。

    谢五好无处可去,只好随机而动任由他把自己拉入了一处……澡堂子?

    旅人结束漫长的旅行,归家之后往往需热水浸泡其身,松弛满身的疲惫。

    谢五好就受到了这样的待遇,他被带入了一个低等的澡堂子,又被热情的推入一个有着单独大理石浴池的屋子。

    万幸这是独立的一处浴室,屋子不大,光线昏暗,也不是很干净,墙缝砖缝都有健康的青苔还有千足虫在攀爬,把身体泡入浴池,谢五好脚面触“摸”到的浴池底部,甚至是粘滑的。

    只多日不接触水,既然来了,谢五好便顺势洗一洗,他把自己泡入热水,缓缓的发出一声叹息。

    竟这么容易就进来了么?

    他有些雀跃,甚至想立刻就回到墓室告诉兄弟们,你们白忙活了,别打洞了,老子的头发也白剃了,这地方甚至没有门禁,没有暗语,从外看他固若金汤,然而进来才知道,这里蛋清蛋白皆是软的。

    可他这样想却是错误的。

    他只是跟对了人,并不知今日到达太阳宫的这位女子名叫易妮娜,至于她的全名大概有三十多个字,谢五好花了半生的时间才读清楚。

    读不清楚的时候,他就喊她羊“毛”卷儿。

    这位易妮娜出身高贵,是高菲西奥王的王妹,一个在未来历史上十分出名的女公爵,还是继承了大片土地的风流寡“妇”,是少见具有战功的女贵族。

    至于她为什么要来坦人的地方,咳,这件事说来话长,那不是陈大胜他们一路折腾,把所有坦河东西两岸的人都当做了坦人去报复么。

    最初的时候,这几位压根分不出坦河周围的人种。

    后来懂了,就开始打劫,他们在古老的金丹樗城附近打劫商队,穿着抢来的衣裳,用着坦人的武器在那边肆无忌惮的折腾,就赚了大把的宝石,买通了玛媞尼人引路。

    被他们称为老城的那个地方,叫做金丹樗,而金丹樗城是女公爵的封地,这里一切人都受她庇护,要把赚来的金币奉献给她一半买平安。

    陈大胜他们一个子儿都没有给人家交过,这就天怒人怨了。

    这一年伟大的女公爵刚刚守寡,好巧不巧,她远离王都到封地附近散心狩猎,而给她上供的金丹樗的税务官却被打劫了?

    这就不能忍了。

    这位女公爵极聪明,她允许玛媞尼商队跟随她队伍,也不过是想要个仁慈封主的好名声罢了。

    至于坦人,既然袭击了我的商队,杀了我的税务官,那,咱就坐下来谈谈吧。

    你说不是你,哼,难道是大梁人么?

    她可不是弱的高菲西奥人,反正正巧在附近,想来她便来了。

    谢五好心里打着小算盘,洗了个澡,出去啃了个饼还上了个当。

    这家黑店要了他三枚银币,这些钱够玛媞尼人住在这里最好的旅店,吃最好的食物,欣赏最好的大胯舞三天了。

    谢五好是个胆大的人,他就在这家老店“露”了他这张大梁人的面孔,这会子他是不怕的,只要别人把他看做玛媞尼人就行。

    玛媞尼人天下行商,他们到达一处后,想稳定下来,手段就是跟当地人联姻,因此玛媞尼人种十分复杂,总而言之颜“色”比较丰富。

    坦人又分不出黄“色”人种的脸,也压根不会认为面前这个少年来自东方,不错,坦人看谢五好这张脸就如少年。

    这孩子的身上甚至嫩的没有“毛”,皮肤光滑的犹如牛“奶”,啧啧吖啧啧。

    大概怕盘剥的太狠被人家长追责,又是跟着那位女公爵一起来的,这黑店店主便给谢五好开了最好的房间。

    谢五好在屋子里转悠了一整天,一直到夕阳西下,他预备出去,那位大黄牙许是心有内疚,就举着一张单子出来把谢五好从头裹到脚。

    谢五好觉着遇到了好人,却不想,那位店主在他身后是不断的啧啧啧……啧啧完,就暗骂这孩子家长真心大,这么小就敢放出来行商了?

    该死的,吸人血的,蚂蟥一般的玛媞尼人。

    谢五好裹着大被单从外围往内城溜达,他越走越顺甚至有些肆无忌惮的到处逛“荡”。

    却没有一队巡逻的士兵上来盘查他,今日有些内情复杂,坦人要在女公爵面前展“露”臣服,便不敢派强大的武士出来。

    要知道他们穿的铠甲,武器可都是高菲西奥国出来的,而这种贸易却是被伟大的高菲西奥王明令禁止。

    即便玛媞尼人带了铁器来销售,那双方也要装聋作哑,咳,事情呢,就是这么一个掩耳盗铃的事情。

    只是谢五好不知道而已。

    他开始心里惶恐,越往里便觉着不可思议,他甚至觉着如果顺路,就去吧贡济坦王宰了吧,正腹诽间,谢五好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头顶的宫窗上传来。

    “……%%…………5”

    谢五好自然是听不懂高菲西奥官话的,可是他却知道这是喊他呢。

    他仰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艳红艳红金丝裙子,脑袋顶上顶着羊尾巴卷儿,嘴唇跟吃了死孩子一般血红的高大,还算是好看的女人对自己说醉话。

    伟大的女公爵喝醉了,她十分无聊的趴着,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她就看到安静的宫道上来了个一个人。

    反正不管是谁吧,伟大的女公爵喊住他,看他贫寒,女公爵便顺手从身边的桌面上拿了一个十分稀罕的水果丢了下去。

    其实平常她不这么做的。

    “喂,给你了!”

    她把果子丢了下去,谢五好伸手接过,被单难免就下滑“露”了一副好肩膀出来,他抓住果子,擡脸对那羊“毛”卷笑了下。

    女公爵也笑笑叹息,用咏唱诗歌一样的语调道:“啊,可爱的小少年,皮肤像牛“奶”一般光滑……”

    然而这句话在谢五好的耳朵里,就是:“……%……%……”

    谢五好满面“迷”茫,大光头下的五官“迷”茫又可爱。

    醉意满满的女公爵便趴在窗户上,对他勾勾手,眨眨眼。

    谢五好心里不屑,暗想,哼!无耻流萤。

    他想走,却看到远处一队银甲武士正在不急不缓的往这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