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东池回去之后第二天,就以裕隆地产的名义,打发了关秋安送了一千贯支票给江鸽子。
一起送来的除了包括戏台周遭百米的地契,还有一份常青山听涛水榭的房产证。
这算是意外之财,还是俞东池不愿意欠人情?
江鸽子挥舞着房产证问送东西来的关秋安:“这~房子在哪儿?”
关秋安一脸不耐烦的说到:“还没盖呢!”
就在常青山石窟附近的龙爪凹半山腰上,总共也就三十多套,套套都能远观海景,俯视整个常辉郡。
关秋安还请了园林专家在那边植树造林,准备弄个未来全九州数得上的园林子。
他想好了,将来只兄弟们一人一套,其余的只租不卖!
谁能想到主子爷这样大方,说给就给了。
他不敢违抗,只能憋了一肚子气来送。
好么,这家伙竟压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就收了?
收了?
他怎么敢?
江鸽子来回又看了一次这几张纸,有些不明白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天气很热,关秋安一身的臭汗,他扯了一把衣领说到:“给你就拿着,我家爷说,总不能白受了你的好处,这算是消息的报酬。”
公平来说,若是以后真的找到地下城,这套小山居,给的还真不亏,算是他们讨了便宜的。
关秋安一向觉着自己八面玲珑,可偏偏一遇到这根小杆子,他就莫名其妙的觉着憋气。
他不耐烦起来。
江鸽子闻言坦然一笑,随手就将那些契约放进了怀里。
那人做事,倒是挺讲究的。
以后有想法了,倒是不介意跟他分享分享。
关秋安看江鸽子像团废纸一般的收起他的心血,就死死盯住江鸽子,眼神特别凶狠。
他很想问一句,十数万贯的观景大宅,给你就敢要。
为什么不敢?
咱又不是白拿你的,还是帮助到你了不是么?
江鸽子看着关秋安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远,他心情很好的从戏台上蹦下来,还没走几步,就觉着脚下一软,越陷越深。
低头一看,大怒!
这半腿黑泥……臭气熏天的!
“井盖呢?谁拿了!!!”
世界上的事情,总不会十全十美的。
一夜之间,老三巷一百零八个生铁井盖,一个没剩的都被人拿回了家,就恨不得供起来了。
这没了井盖,地下的淤泥翻到街面上,把个老三巷整的臭气熏天,也没阻碍老街坊集体发了一注横财的好心情。
饭钱儿有了,老头儿们也不拧巴了,又开始四处寻名厨了,从表面上来看,一切似乎正常起来。
江鸽子拿着那部相机,一直在做兼职的摄影师,这件事不大,可他却觉着十分有意义。
他给每个老街坊家都拍了一些照片。
甚至路口的老槐树,元宝河岸两边的旧屋,老宅门,还有那门前拴着的大黄狗他都没放过。
他想着,等到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甚至更久远的未来。
再把这些照片拿出来,随随便便一放,其中滋味,就只有看照片的人能清楚了。
他还预料的没错,十年之后,这老三巷门口的戏台子,就成了本市很有名的旧时影像博物馆。
博物馆里,则挂满了这老三巷的老照片,本城的人来看它们,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也会来看它们。
这个小博物馆就像个小摇钱树,零零碎碎的见天给江鸽子吐零花钱儿。
那是后话了。
随着新居分配的事情越来越明朗,万万想不到的事儿,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眼里最良善,最大方体面的四太太,大早上的,竟躲来他家委屈。
四太太一边小声嘤嘤,手里却也不闲着。她将搬家库存零碎布头翻腾出来,一点儿都没浪费的在那儿做手工。
这是伤心的心肝欲碎,都没忘记干活的好女子啊!
她从身边的笸箩里找出旧衣,寻了不磨损鲜艳齐整的地方剪下来,各种碎布经历她的再整合,能拼缝出极其漂亮的门帘,窗帘,沙发三件套来。
她这门功夫叫做拼布花,过去那是家里坐堂太太的老手艺,不过如今条件越来越好,会的人也是不多了。
江鸽子见她哭成就这样都不放下手里的活,就坐在边上嘲笑。
“你还好意思哭呢?你两口子悄悄存几百贯,买了赵淑那宅院,你也没让老太太知道啊?”
四太太擡脸瞪了他一眼,伸手用衣袖一抹眼泪哽咽到:“那能一样么!那能一样么?我不想过每天只做做家务,照顾好孩崽子的清闲日子?一年四季,风吹日晒的,但凡他有一点点出息,我也不能受这个罪!”
江鸽子点头:“那确实,嫂子往日着实辛苦,这是可以看到的。”
四嫂子得到了最大的理解,哭的越发痛快起来:“你说说,老掌柜怎么想的?四个儿子,平均着来不好么?凭什么老大家要好端端的多占我一套房?偏心眼也不是这样偏的。”
江鸽子不想评判这事儿,就说:“我要是老掌柜啊我口袋里的钱捂的死死的,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来惦记我的房产了?你哭的好没道理!”
四太太一针扎在手指头上,她疼的心颤,她顺手捡起地上做好的沙发座垫,对着江鸽子就丢过去了。
“你到底是向着谁的?”
“我谁也不向着,谁有理我向着谁。”
江鸽子笑着躲开,说完,他掀起门帘来到家门口。
这家里放着定时炸弹,谁碰谁死。
他还是躲了吧。
家门口,段四哥捂着脑袋蹲在门口,不敢进屋,也不敢回家,他两边都招惹不起。
江鸽子没吭气的盘腿席地的坐在他身边。
好半天,段四哥窝窝囊囊的擡头,也是很委屈的说:“我爸……我爸说,我大哥六个儿子,我三哥,二哥都拥挤,他们条件没我的好,也只能对不住我了,那……那那……你说,我能说啥?”
江鸽子斜眼看看他,没吱声。
石板路上一阵吵杂,何明川坐着一架不知道哪个垃圾堆扒拉出来的破轮椅,怀里抱着老高的铺盖卷,被邓长荣推着在老三巷一顿乱窜。
这三位一直自觉自愿的在老三巷自我改造,帮孤寡搬搬东西什么的,也是越做越惯熟了。
当轮椅推到江鸽子面前,邓长农特有礼貌的停下,鞠躬,然后飞一般的逃了。
江鸽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好半天才说:“四哥,你也甭跟我抱怨,你看,我也没结契,并不懂这些家长里短的……我就是觉着吧,老爷子怕是知道你有钱儿了,四嫂子都摆了多少年杂货店了!可,话说回来……我嫂子不容易,跟你也没享过什么福,对吧。”
段四哥扒拉着自己脑袋,好半天才说:“我知道!可,那是我爹,他的房子想给谁给谁!你嫂子……老太太,这都要我表态,我就恨不得死了,这日子才能安生……”
那边卸完东西,邓长农又推着何明川疾奔回来,江鸽子打断话头对何明川说:“川儿。”
这两个一个急刹车,这俩人老老实实的停下了。
老实话,前段时间那顿折腾,这几个到底是留下了畏惧的心伤,见了江鸽子肝就颤悠。
江鸽子对着两个低头认罪的挺无语的说:“明儿,喊你舅爷爷来一次。”
何明川迅速擡头,一脸惊恐的表示:“杆子爷,我们最近没闯祸啊?”
“闯个屁货,我找你舅爷爷有事儿呢!跟你们没关系。”
“哦!”
这两个松了一口气的应了,又蹑手蹑脚的离开,走了几十步之后方才撒丫子一顿狂奔。
江鸽子见他们走远了,这才挪了屁股,悄悄在段四哥的耳朵边说:“四哥,那老头儿们请了飞鸿酒楼的大师傅,给老三巷开散伙席面,这三条街下来,少说的一二百桌呢。”
段四哥一脸茫然的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拍拍他肩膀:“我小鑫庄那边有一群羊,大鑫庄那边也有,大叶桥那边我还养了几十只牛,明儿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羊倌那边弄回来,卖给飞鸿那头的三彪子,整羊一斤按照二十五文出给你,你赚几个,悄悄给我嫂子添几件首饰,就说老太太私下里给的,这件事就过了。”
段四哥是个老实人,闻言他就开始拨浪鼓一般的摇头:“那不行,那不行,这不是讨你便宜?”
江鸽子嘲笑他:“那你别讨我便宜,回头,我四嫂子每天掐死你一次,翻身老太太再掐一次,得了,真男人就要学会两边糊泥,息事宁人吧!这家务事,等真的有个谁对谁错了,那还真不是好事儿。”
好半天儿……段四哥也是一声长叹说:“哎……做人真难,你说结契干嘛?”
“这话说得,你做和尚去呀,谁拦你了?”
江鸽子说话一贯这样,到了他这个地步,他觉着,最起码也得随心所欲的过着,不然那还真的白活了。
他在这边正安排的顺当,可是,身边的段四哥却拿着胳膊拐了他几下。
江鸽子擡脸一脸迷茫的看着他,段四哥却面露惊容的用下巴往街那边支。
顺着段四哥的眼睛看去。
江鸽子的瞳孔也是一缩。
段四哥家楼下,一个蓬头垢面,头扎孝带,身披麻衣,胸口拿麻绳扎了两个红布包裹的女人站在那边。
在她身边,一左一右,还怯懦懦的立着两个穿麻的小姑娘,大的那个六七岁,小的那个强站稳当了。
这女人还是个大肚子,看样子,许有七八个月的样子。
不知她多会来的,反正她就站在那儿,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江鸽子。
那女人看到江鸽子终于看到她了,便一腿扯着一个孩子,艰难的来到江鸽子面前,张开满是裂口的嘴唇,语气充满委屈哀求的说:“楠楠……我是妈妈。”
江鸽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她。
就是结合记忆,他也不认识她了。
记忆里,这个嫁了设计员的女人,总是喷香的,她骑着小摩托,夹着漆皮的小坤包,来去一股烟儿,走路都带香风。
段四哥站了起来,转身进屋,片刻之后又揪着自己的老婆走了出来。
四太太一边拧打,一边说着:“干啥啊!干啥啊!干啥啊!”
然后,这对夫妇就没影了。
太阳很热,他们不知道对视了多久。
一直到小的那个丫头带着哭音说:“妈妈,我想喝水。”
江鸽子看看两个孩子,总算是站起来说:“进屋吧。”
那孩子的一切苦难,都随着死亡而消散,他留下的问题,江鸽子想,他大概也只能出于人性道义去处理了。
邢玉娟松了一口,她走上台阶,左右看看,就将父母的骨灰盒放在了台阶边缘的阴凉处。
这是江家,没道理把外姓人的尸骨放进屋内的。
江鸽子带着这娘三进屋。
问了一句:“吃饭没。”
她们三个摇摇头。
邢玉娟是在老太太,老头去世很久之后,两个哥哥拿到赔偿之后才得到的消息。
等她到了端氏的老宿舍,二哥三哥家人去楼空,只留下残疾跟脑袋不清楚的大哥在家里,混在屎尿窝里。
父母的尸首就冻在企业医院的冷冻室,冷藏费欠了一大笔。
她与二次结契的男人又不是一条心,人家什么都不管。
最后,邢玉娟只能忍着自己就要崩溃的神智,给父母发丧,把大哥送到精神病院。
等到一切处理完,她已经是身无分文,想死了的心都有了。
后来还是邻居好意告诉她,你大儿子,过的还不错,就是没感情了,他成了别人家的崽了,借一笔钱渡难关还是可以的。
好歹你也是生养了他一场。
邢玉娟内心有愧,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可她确实是没办法。
她就这样茫然的来了,一大早的就在老三巷转来转去,脑袋里想了一万种结果。
可是她没想到,她看到了儿子,她没认出他来,儿子也不认识她了。
儿子的态度算不上好,可好歹让她进门了,还找了一些吃喝给她们娘三垫肚子。
江鸽子坐在椅子上,看着狼吞虎咽的这母女三人。
一直看到最小的那个吃了个半饱,就抱着半拉饼子,一边打瞌睡,一边还不放弃咀嚼,点一下脑袋,她就咬上一口。
邢玉娟放她到地板上睡,她还紧紧抱着那个饼子。
看到邢玉娟终于放下筷子,正要端起碗筷去收拾,江鸽子连忙阻止。
“不用,放这里吧。”
邢玉娟又讪讪的放下碗筷,一伸手将躺在地板上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力图在孩子身上找一些依赖。
江鸽子与她沉默了许久,终于,江鸽子还是问了:“你找我有事儿?”
邢玉娟点点头:“哎,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厚着脸皮来找你。”
她其实已经不会哭了,说话的语气很冷静。
江鸽子点点头:“你说。”
邢玉娟擡脸看看他:“你姥姥,姥爷……”
江鸽子打断她:“我没姥姥,姥爷。”
邢玉娟立刻道歉:“对不住,我忘记了……是,我父母去世了,我大哥进了精神病院,小弟失踪了,二哥,三哥带着家里人躲了……我从茅县那边工地来的,这几年也没存上几个……我就想,跟您借几个路费回家,我……会还给你的。”
江鸽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点点头回屋拿了二十贯放在桌子上。
邢玉娟看着桌子上的钞票,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手脚颤抖的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并磕磕巴巴的说:“用不着……这么些的,十贯就够了。”
江鸽子有些心情不好的将脑袋扭向一边儿说:“拿着吧,我也不会收留你住下,你总要住店,还要吃饭。”
邢玉娟鼻子一酸,却没有眼泪可以哭。
她一直在发抖。
大点的小姑娘害怕的抱住了她的腰,喊了一声妈妈。
邢玉娟抹了一下眼睛,仰脸撑出一些笑容对女儿说:“妈妈没事儿,你替妈妈谢谢……谢谢这位哥哥帮忙。”
那姑娘怯懦的看下江鸽子,一只手紧紧拉住妈妈的衣襟,好半天儿,她也没吭气。
江鸽子无奈的摇头说:“算了,我送你出去吧,你要去哪儿?”
这就打发自己走了么?
邢玉娟慌张的擡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后,她终于站起来,使劲憋了一口气,咽了吐沫之后,艰难的哀求:“你……您能找个车,送我去海边么?”
去海边?
江鸽子不明白她要去海边做什么,去自杀?
邢玉娟扭脸看看屋外,一脸苦涩的说:“也是子女不孝,连块墓地都买不起,我准备把你……哦,把我父母海葬了。”
哦,是这样啊。
江鸽子点点头,掀了门帘,喊了对门的段四哥去街口租一辆出租回来。
等待当中,有个男人一脸汗的从街口跑来。
他跑到江鸽子家门口,不敢进去,就只能眼巴巴的站在家门口,看着那两个红布包裹的小匣子一脸畏惧。
等到段四哥把车喊了出来,江鸽子送邢玉娟出去。
这两人一碰面,一直冷静,冷淡的邢玉娟当下就疯了。
她猛的冲过去,对着蒋增益左右开弓就打了十数个巴掌,一直抽到他鼻血横飞。
蒋增益不敢躲,就笔直的站着,任她打。
邢玉娟终于打累了,就坐在地上开始哭:“我做错了什么,我那儿对不住你,你要毁了我……”
蒋增益木然的擦擦鼻血,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钞票弯腰想往邢玉娟的口袋里放。
邢玉娟一把抓起那些钞票,扬了个满天飞舞。
老巷子里安安静静的,就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江鸽子刚想说,你们别闹了,走吧!
却不想,那边巷子口又跑来一个老太太,一边跑,一边在那边喊:“增益啊,你拿钱干嘛啊……你抢你媳妇钱儿干嘛啊?”
邢玉娟许是不愿意见到来人,恰巧那车又来了,她便不知道在哪儿找到了巨大的力气一般的,一只手抓住一个丫头丢进车子后座,又两只手臂夹起父母的骨灰盒迅速进了车子,不断的催促司机快点走。
当车子与那老太太交错,车里的两个女人互相狠狠对视,一直到互相看不到。
江鸽子无奈的拖出小板凳,往上面一坐,他也不知道该表示点啥好了。
总归是,心内一片平静,只当看热闹了。
那老太太一脸沟壑,打扮的也不利落,她用凶狠的目光送走自己的仇人,翻身开始在地上捡钱,一边捡她一边骂自己的儿子:“该!给你扔出来了吧,你就是个没皮脸,人家都看不上你,你还厚着脸皮去添……打脸了吧,该!放着好日子不过,我看你怎么跟媳妇交代。”
老太太一路捡到江鸽子的台阶下,她看看江鸽子,露出一个很祥和的老太太笑容说:“先生……擡擡脚,您脚下那张是我家的钱儿。”
江鸽子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脚底的一张两贯钱零钞,他擡起脚,那老太太利落的抽走钞票。
最后,她也不管干净肮脏,来回数了好几次,感觉数目对了,她这才一伸手,半点面子都不给的拧着儿子的耳朵走了。
蒋增益涨红着脸,不时艰难的回头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靠在家里的八扇门上,点起一只香烟,慢悠悠的吐出一口烟,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一切灾难的源头,那个叫邢旭卓的家伙,他到底去了哪儿了呢?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死了么?
夜色朦胧,海风的燥热吹入内城,在常辉郡新建的一条大街上,堆满了各色风格的酒摊子。
一座新城的崛起,总是少不得各种有野路子的投机商,提前闻了味道的来寻求机会。
还未到一年,在距离老三巷十二里的老南街,便起了一条新街,慢慢变化成了酒吧一条街。
大概晚上九点左右的时间,关秋安在自己车子的后面换了一身暗蓝色的工人工装。
等到新街那边最大的灯树亮起,他才晃晃悠悠的在一处阴暗的旮旯下车,两手插兜的往酒吧街晃悠。
他今日心情严重不漂亮。
急需找一点心灵慰藉。
他穿街过档口的走了十五六分钟之后,将脚步停在一处酒吧门口。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一扫往日的蛮横,换上了胖子特有的良善憨厚,并且两只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并且,身体姿态都变的谦卑而淳然起来。
他沿着几个露天酒摊子找过去,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人。
那人二十出头,穿着一条黑色的长围裙,上身穿白衬衣,他的衬衣袖子挽的老高,露着白玉一般的肌肤。
夜幕的灯光下,那人的侧脸艳丽俊秀,笑的眉眼弯弯的,若一副风景画儿一般的精致漂亮。
关秋安慢慢坐在花池边上,耐心的等待着,一直等待到那人看到他。
那人先是眼睛一亮,本来想笑,却又迅速收了笑容,桃花眼一瞪,脖子一拐,故作凶狠的他脑袋往后巷的地方点了点。
关秋安笑的憨厚,他不好意思,并羞涩的摸摸自己的肥脖颈,他站起来,慢慢向着后巷,甜蜜的走了过去。
后巷黑暗肮脏,只有酒吧后门微弱的灯泡发着不强烈的黄光。
关秋安盘腿坐在台阶上等待着。
没多久,那后门悄悄打开一条缝,暖阳悄悄从里面撑出来,又迅速关上门,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的从围裙下,取出一个饭盒递给关秋安说。
“赶紧吃,我从后厨给你偷了两大片牛排,那可是上等货!”
说完,他得意洋洋的也盘腿坐下,又取出香烟,点着了,美美的吸了一口。
关秋安端着饭盒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只觉着,暖阳身上无处不美,已经好的世上再无一人能够超越他了。
暖阳吸了两口烟,看关秋安端着饭盒只是盯着他看。
就气恼的一伸手,拧着他的腮帮骂到:“小胖子,我看你还是不饿,看我做什么?吃啊!”
许是觉着拧一边不过瘾,他又命令到:“转过脸,那边也给我拧拧。”
关秋安乖巧的扭过脸,随暖阳去拧。
说起来,他跟暖阳,也真是缘分。
自打来了这个破地方,自打遇到那个倒霉的杆子,他就没一日快活的。
那天晚上,他被折腾的又吐又拉,因为车是周松淳的,一时找不到他的换洗衣服,他只好套了唯一跟他身材差不多的司机工服,慌张的下了车,又漫无目的的在这个破地方躲羞。
那天,他是把一辈子的脸面丢尽了。
他走了很远,一直走到身心疲惫,顺着光亮就来到了老南街这边。
许是累了,许是缘分。
他头昏眼花的躲在这条后巷暂存,却被提着两个垃圾袋的暖阳发现了。
暖阳那天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儿,最后,他特别温和的低头对他说:“嘿!别怕,你……饿么?我那儿有好吃的,你吃么?”
哗!
关秋安的心立时就被击中了。
他想他是爱上了。
从那以后,隔三差五,他都会穿上这件破工装,悄悄来找暖阳。
暖阳见关秋安支着脸发傻,就又大力的给了他一个脑崩儿。
“傻胖子,赶紧吃,一会我去给你偷瓶好酒!”
关秋安立刻乖巧的点点头,拿起一次性勺子吃了起来。
他却没看到,暖阳慢慢斜靠在了后门板上,他的眼神一片寒凉,盯着关秋安工服的内衣领,那衣领上有颗绿树的手绣标记。
只有订做的衣裳,才会有这样的手绣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