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小市民江鸽子,是万万没有想过自己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一天的。
以前他在网络上,做过仇富的键盘侠,还是血统纯正的房卡奴才,他人生的一切梦想都跟金钱有关。
既不高尚,也不伟大。
说句不好听的,曾经的他甚至可以为了金钱去死!并且一生做的事情就是,一切损耗皆以金钱为核心来运动。
然而到盖尔之后,这个世界教会他的第一个道理就是,钱好像对他而言,是真的没有什么用处了。他买不来回去的道路,也买不来他曾有的人生。
即便那段人生也真的不咋地!
后来,他随意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靠着白来的牛肉干儿换小钱儿度日,到也活的有滋有味的。
因为游戏界面的绝对支援,他衣食花用自给自足,完全没有额外支出不说,他也不爱出门,更不知道此间人对金钱的追求是什么!
当然,即便是不知道是什么,也不过就是那几样,更大的飞艇,更好的车,更美的美人,更多的尊重之类罢了。
虽然后来连燕子,俞东池他们都对自己好,并且用他们自己的观念里的好,不断填充物资给自己,还希望他生活无忧,事事欢悦。
江鸽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一位有钱人,他还是没有支出。
一个人能吃多少,占多少?那真是有限的一些东西。
他当然知道自己一直被人珍惜重视,也想过对别人好一些。然而到了最后,无论是连燕子独自去面对金宫,还是俞东池孤身留在了禁区,那都不是金钱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他这个半瓶子救世主,能干预的问题。
钱越来越多,一直存到今天,他一下子就推出去小二百万贯而心无半分波澜,甚至还萌生出一种,总算是给我逮到花钱机会的微妙感觉。
然而江鸽子却不知道,他对金钱的概念又出了问题了。
虽然他也参考了他男爵的年俸二十万贯的基数,想着二百万贯不多,大概就是我十年的爵位收入而已。
可问题是,他得到爵位至现在也没去看过他的爵位银行账户。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所谓贵族的年俸二十万贯,就是好听的名声而已。
大部分小贵族,一生都有可能无法见到自己的封地,并根据《九州特殊土地的管理办法》,不足十万亩以上的封邑土地,全部由国家农业部统一管理,统一耕种。
而农业部每年购买种子,农机,派专业的人员管理土地,这一切支出都是走贵族年俸户头的。
除去以上所有支出,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卖掉农产品之后,才是他真正的贵族年俸,每年能够到手的数目也就是两三万贯而已。
话说回来,两三万贯养个江鸽子是足够的。而那些低级贵族,却要靠着这笔收入,去养活很大一个家族呢。
所以,当江鸽子甩出这笔钱儿,德高望重的艺术家九德先生便彻底被击晕了,他活到这么大的岁数了,也未曾有机会接触过这么大的一笔钱儿,他走的时候,抱木盒的样子就像抱着自己的骨灰盒那般梦幻。
还有那位杏美人以及土地执政官,他们皆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等到送这帮人远离,周松淳上下打量江鸽子半天后,才叹息一声道:“您给的太多了!”
江鸽子走路的脚步迟缓了一下,回头问他:“多了?”
周松淳无奈的拍下脑袋叹息到:“多了啊……您,怎么会?我的母神阿!我的杆子爷,两百万贯是九德先生约一千年的年薪总和,两百万贯真的很大!它足够艺术高校阔绰的使用整五年的能源,也足够支付所有教师五年的薪金……我们想要从账户上支取一笔这样的金钱,需要跟五家银行提前沟通半个月,他们才会陆续为我们准备,还不是一次给付清楚……我的母神阿!您就这样给他们了?”
可是,你也没阻止啊?
消费总是冲动的,到了这个时候,江鸽子才想起曾经的何明川少年,他们为了一千三百贯,差点就家破人亡那档子事儿。
好吧!自己真的是对贵族有着天凉王破般的误会了,大概他们真的就只睡在普通的床上,而不是至少五千亩奢华大床……
哎!这该死的,无可救药的地球八十年代言情剧的情怀啊!
周松淳回到议事厅,就将整个身体都扑倒在居席上,状态都有些生无可恋了。
江鸽子有些抱歉的盘膝坐在他面前,低头问道:“你~缺钱?”
周松淳将脑袋埋在臂弯里,沉重的点点头。
江鸽子有些困惑的说:“我有些搞不明白,俞东池那家伙比我可有钱多了,难道他银行账户上连这点都没有么?”
并且,他没变身之前都那么会赚。
俞东池身体僵直,好半天儿他才叹息一声,翻过身迎面朝天的嘟囔了一句:“事实上殿下的口袋,现金数从来没有超过十贯,他就没花过钱。”
江鸽子叹息道:“哎!和我一样哎!”
“我的母神啊,他怎么能跟您比?殿下从未阔绰过,并且经历这次禁区事件后,殿下大概再也不会信任这世上任何一家银行了。”说到这里周松淳猛的坐起来叹息到:“也许殿下会自己开一家银行吧……”
江鸽子想了一下点头道:“好啊,到时候我就把我的钱,存到他家的银行去。”
这也算是给他完成任务了吧?
周松淳苦笑,他歪脑袋认认真真的打量着江鸽子。
江鸽子被他观察的略毛,便伸出脚踹了他一下道:“看什么?”
周松淳闻言,却相当认真的说出一段话来:“说起来,您的那位亲戚,恩,就关秋安那位,他好像也是极其聪慧的,那死胖子跟他在一起还没有一整年的时间,他的个人财产就在那个人的操作下,已经翻了一倍了!我倒不是个血统论者,不过您家这个血统……”
江鸽子不等他说完,便阻止到:“好好的你怎么说起他来?”
周松淳闻言愣了:“他不是给您写了一封信么?难道那上面没说清楚?”
江鸽子觉着今天的周松淳,说话真是古怪至极,他一直提那个人,他就不知道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那个人么?
察觉江鸽子表情不对,周松淳终于提高声音到:“啊!您竟真的不知道,您家当初的冤案,您的那位小舅舅已经收集到新的证据,将原案推翻了!”
是么?
江鸽子脖子僵直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正确的态度。
原来……是冤案么?
见江鸽子脸色越来越不好,周松淳就赶紧跳转话题,双手合十的冲着江鸽子拜了一下道:“金光闪耀的杆子爷!请借我一些钱吧!尾月就要过去,催账的就要上门了!您叫殿下拖时间这样的话我还真不敢转达,因为我这里是无论如何也拖不下去了。
所以借我钱吧,我以性命担保,我家殿下肯定会翻身,绝对会翻身!并且一定!一定会还您钱的!您要相信他……拜托!”
江鸽子无奈的看着周松淳,什么叫相信他?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加了解那家伙的人么?
他无所谓的点头道:“好啊,要多少?”
“您有多少?”
就这样,周松淳先生四处碰壁一个月后,总算是遇到了一位傻财主,并得到了江鸽子五家国际银行账户上的所有余额,整整三百八十五万贯。
周松淳很认真的跟江鸽子写了借款合同,并且写了高出银行的三倍利息给他,虽然他是好心,然而也是白写给瞎子,江鸽子压根就没看出来这是一张高息欠款合同。
还是这天下午,周松淳就像个狗腿子般的亲自开车,送江鸽子到常青山的东升山庄。
东升山庄距离一幕山庄大约五公里距离,它真正的主人是关秋安,而且人家有个曾经相当中二的名字叫五鼎山庄。
五鼎是关秋安曾有的至高理想,现在么,他觉着自己就只剩下一抹暖阳了。
常辉郡的雪还在飘飞着,一路行来,几条高缆上游客并不多,只有稀稀碎碎的几群而已。倒是穿着鼓囊背着各式画板,挂着摄影器材的艺术工作者多些。
江鸽子坐在周松淳亲自驾驶的车后座默默观察着,这山上便是没有多少游客,公路也依旧保持着绝对畅通,每一公里就有一辆大马力除雪机在来回运行着。
周松淳一边开车,一边在跟随车秘书絮叨着各种款项的支出。他语气莫名的轻松,还有些欢脱,偶尔遇到几个不喜欢的名字,他还会骂几句老三巷味道的脏话。
江鸽子想,有关于周松淳这个人,他还真的是挺厉害的,为了他的殿下,缺钱都缺的给别人跪下了,而这个城市的节奏却依旧在他的掌控下,循循渐进的健康运行着。
他想到了很多事很多人,有关他自己,有关连燕子,有关俞东池,关秋安,周松淳,黄伯伯,段大爷,所以一不小心在自己的身边,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么?
大雪依旧在存蓄厚度,也不知道周松淳怎么卡的时间点,东升山庄请柬上写着下午三点,他就将车恰恰好的卡在了这个时间点,将车停在了东升山庄门口。
天昏,能见度低,然而东升山庄上因能源而亮起的璀璨灯火,在离它三五里远的地方便能看到了。
周松淳笑嘻嘻的回头告诉江鸽子:“这就是东升山庄了,我的那个小庄子没这个大,不过好在离一幕山庄近些。”
江鸽子擡脸看了一下外面,就笑着讥讽到:“你看人家混的,再看看你混的!”
都跑到我那边蹭暖气了。
听到讥讽周松淳也毫不在意,还笑的十分轻松的说:“我的杆子爷,有些事情不是这样衡量的,到了我们……嘿!那死胖子几岁就跟着殿下了,论工作能力我不如他,论捞钱的能力我还不如他,他比我混的好这很正常,毕竟……质量检验部门是个美差,尤其是国家质监,那是真霸道的一个地方!有些事儿以后您就知道了……”
东升山庄门口,关秋安亲自打着一把大号的黑伞,为自己深爱的人遮挡风霜。
邢旭卓被过去的生活连累,虽在壮年,然而身体状况并不是那么好,以前遇到这样的天气,无论如何关秋安是不肯放他出来的。
邢旭卓表情紧张,肌肉紧绷,他苍白的手紧紧抓着关秋安的手臂,甚至他喊他以前的称谓都不自知。
他问了好几遍了:“小胖子,你说楠楠他会来么?”
关秋安只能不断的回答:“会来的,山下都看到他车子了。”
“小胖子,你说楠楠会原谅我么?”
“会的,你是冤枉的啊!”
关秋安很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暖阳,最近因为那乱七八糟的事儿,暖阳已经瘦了二十多斤,现在就是个骨头架子了。
他搂住他,试图用自己庞大的身躯为他遮挡住一切风雪,他不间断的亲吻他的额头,希望自己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度些温暖过去。
他们一直等啊,等啊,总算是等到了江鸽子的车子。
待周松淳下了车,亲自为自己的债主打开车门,还贴心的撑了挡风雪的大伞。
关秋安表情有些古怪的盯着周松淳,又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迈步下车,环顾四周之后,他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他。
他似乎是自己应该熟悉的,可他又跟记忆完全不同。
甚至他心里平静的想,这就是邢旭卓啊?
一根竹竿子?
邢旭卓的身躯是瘦弱的,瘦到整个面部的颧骨都支出来了。他的皮肤是苍白的,白到跟基督山伯爵一个色系。他的眼神是愁苦的,苦到他站在那儿就可以为黄连代言了。
当然,以上的这一切不利元素,都遮盖不住这真的是一个五官俊丽的体面标致人儿。
怪不得关秋安喜欢他呢。
从来都忽略自己长相,有一颗强大丑心的江鸽子内心胡思乱想着,还有些别扭的干站着。
邢旭卓隔着雪片看着自己的外甥,他内心胆怯,而随着关秋安用手轻轻一推,他就
小跑着过去,一直跑到江鸽子面前,本想伸出手拥抱他。
可江鸽子却躲开了。
他胆怯的,眼神里带着足够的歉意及讨好的,不确定的看着自己的亲人。
好半天他才小心翼翼的说:“楠楠,你都这么大了啊!要是在街上遇到,我……我都不认识你了,你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江鸽子瞥了一眼他的袖子,那上面有三个重孝的牌子,所以这人在服三人的孝丧。
江鸽子很矛盾的看着这人,他是完全无恨的,可血缘里的社会关系也回避不了。
虽然他的心一点都不疼,可那小家伙的冤屈,他也有责任去给他清算清楚的。
所以他来了,与这人就站在雪里对视。
关秋安有些担心爱人的身体,他想过去,却被周松淳一把拉住了。
“我要是你,我就不过去添乱。”
关秋安无奈的看了一下天空,有些气闷的合起大伞,随手递给身边的侍从。
既然暖阳还在雪里吹着,他也就只能陪着一起吹了。
风雪越来越大,江鸽子僵立好久之后终于开口说:“进去吧。”
邢旭卓愣了一下,立刻连连点头道:“对对!外面冷,进去……进去!”
说完,他更加小心的带着江鸽子往东升山庄内部走。
所谓山庄,肯定就要有个符合山庄的大院子。
所以他们要奢侈的换乘庭院车。
邢旭卓想亲自给江鸽子开车,然而江鸽子拒绝了。
他坐在了周松淳的旁边,坐下之后就立刻嘟囔着说:“我就不该来,看到他心情更不好。”
周松淳拍拍他肩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鸽子这个名字的由来,他早就知道了。
直到现在这位杆子爷还以一只鸟来称呼自己,这就说明他要把仇恨时刻带着,并且准备永远带下去了。
密封而温暖的庭院车穿过通幽的前庭,终于到到达东升山庄的主楼。
邢旭卓在下车之前,依旧情绪不稳,带着慌张的问关秋安:“小胖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是的,他畏惧极了,不管他如何冤枉,家里的仇恨却已然升级到血海深仇,压制的他无法呼吸,他甚至怨恨自己,压根就不应该来人世走一遭的。
关秋安只能再次的安慰,很苍白的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呢!”
邢旭卓连连点头:“对!对!我还有你呢,我不怕!不怕!”
他慌张的下了车子,主动拿起伞,有些踉跄的来到江鸽子面前,想给他打起来,然而江鸽子却绕着他径直走上了阶梯。
十分钟后,江鸽子总算坐在了比议事厅要大最少五倍的厅堂当中。
而邢旭卓站在一边,亲手为他的外甥端茶倒水,姿态小心到了极点。
那请柬上说,是请江鸽子来赏雪的。
这屋内还真的有一扇足够大的玻璃窗,可令来客观赏到半山雪容,银装素裹,并且在玻璃窗下,还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演奏着似有若无的古曲。
气氛倒是很好的,只是人不对。
江鸽子接过邢旭卓双手端来的茶水,看他有些慌张,就对他说:“你先坐下吧,那边的琴也别弹了,咱们……就详细的说说吧。”他停顿了一下无奈的摇头道:“若是真的,也好一了百了了。”
就是这家伙不出手,他也总是要帮着那孩子出了这口怨气的。然后,他是再也不想沾这家人任何事情了。
邢旭卓听江鸽子说完,眼神就有些低落,亏得他一直生存在打击当中,所以他也就是身体摇晃了一下,而关秋安这个灵活的胖子便迅速走过来,一把扶住了他。
演奏者安静的抱琴走了。
邢旭卓也坐在了江鸽子对面的沙发上,然而他却拿着一盏茶杯,两手剧烈的颤抖着。
杯子里过半的茶水在空中飘荡着。
江鸽子看他抖的不成,就好心的问:“你没事儿吧?”
邢旭卓擡头想笑着说,我没事,我很好,我特别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然而他就是一直在发抖。
关秋安实在不能忍,就喊了医生过来,给邢旭卓注射了微量的镇静剂,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江鸽子沉默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切,他只能心中微叹,若真的是冤案,这家伙的人生其实已经毁了三分之一了。
十几分钟之后,邢旭卓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魂魄,他擡起枯瘦的手腕,看看手表,用很冷静的声音对江鸽子道:“抱歉,失态了!我……我心理出现了一些问题,有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不过楠楠你放心,我这样的时候很少的。”
只是看到你了,看到亲人了,我就会失控。
江鸽子微微呼出一口气,他想说你别喊我那个名字,并且我一点都不担心你,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儿呢?
然而这些难听话在他心里转悠了一圈儿后,他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就只问:“你镇静剂能维持多久?”
冷静下来的邢旭卓很意外的擡脸看向江鸽子,他想过要迎接最少一千万句的不甘,仇怨,并且早有准备去赎自己的原罪。
可是楠楠却什么都没说,所以,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么?他不怨不恨,也就是来弄明白结果而已。
回不去了啊!
时间不多,邢旭卓再次看看表道:“大约五十分钟。”
江鸽子放下茶杯,身体向后一靠,做出倾听的姿态道:“那你抓紧时间吧!”
邢旭卓盯着他看了最少十秒,终于点点头,又无奈的轻笑着说:“好,那么~我们开始吧。”
几个黑衣人抱来整整十本,扎的相当严实的案件卷宗放置在桌面上。一个黑衣大汉提来一个黑色的皮箱,他蹲在地上打开它,露出里面的几根陈旧的钢筋碎片,还有一双旧鞋后,默默的退了下去。
邢旭卓打开卷宗一,刚翻开第一页,准备开始给江鸽子讲解。
然而江鸽子一伸手,隔着桌子就把卷宗拽过去道:“我看的比较快,所以你就不必讲了。”
邢旭卓愣了一下,接着点头。
一下子,这屋子里安静至极,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江鸽子翻动页数的手速是相当快速的。
最初,这屋子里的人甚至认为他在应付,然而他总会在关键的时候停顿,点着卷宗,用特别冷静的声音,问邢旭卓那些表述不清的问题。
这几段钢筋?是在合法的情况下取样化验的么?这张申请报废的原始单子,你是如何找到的?你是用什么手段逼迫这些证人为你提供新的证词的……?
邢旭卓因为他的快速提问,也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回答问题的时候,语言精炼,语速均匀,情绪情绪起伏不大,就像说别人的事情一般逻辑清晰,往往直击重点,回答的详细而又周密。
就这样,那边一问一答,节奏快速流畅的进入了一个微妙状态。
就连周松淳都没见过江鸽子用这样的状态,跟人交流过。
他完全不像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他就像个经验老道,成熟至极的皇室御用大律师,或者大法官?
总而言之很厉害就是了。
而站在一边的关秋安,他先是担心,然而听着听着,他就有些震惊的对站在一边,假装看雪景的周松淳说:“现在我相信他们是一家人了!”
周松淳把目光从外面收回来,回头看了一眼后低声说到:“你傻啊?没看出来么?他们,大概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家人了,不过……倒真是一样聪明的。”
关秋安递出酒杯,有人迅速给他斟上酒水,他吸吸鼻子仰头灌了一口道:“我可怜的暖阳。”
周松淳瞥了他一眼,心想谁不可怜?难道鸽子就不可怜,任何活在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都不该像他一样,苍老的就像个暮年老者,他缩在陋巷,无欲无求的就像个苦修士,他屏蔽一切情感,就连殿下那样的人品都走不到他的心里去。
他是今儿才知道,鸽子竟然不会花钱?
不会花钱这句话从表面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仔细深想,就再也遮盖不住那些阴霾下的浓郁悲哀。
是没人教过这孩子怎么生活吧!
你跟你的暖阳还能情情爱爱的互相安慰呢,可这世上的一切罪孽,已经抹杀了这孩子与人正常沟通的能力。
他越想越难过,就跟关秋安多喝了几杯。
而半小时后,江鸽子终于发出一声无奈叹息,他看着邢旭卓道:“看样子,这还真是个冤案。”
听他这样说,打了镇静剂的邢旭卓都难受的双眼酸胀,他喃喃的说:“对呀,我是冤枉的啊!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相信呢?没有任何人相信我……”
他想哭,想大喊,然而却在记忆里翻找不出这种情绪了。
他只能继续发抖,好抱歉的看向江鸽子,想说千言万语,然而家破人亡的结果已经令这个倒霉蛋,失去了委屈能力。
而站在一边早就预备好的关秋安,他迅速取过预备好的毛毯,走过去把邢旭卓包裹起来,让他抖个彻底。
江鸽子看着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邢旭卓。
他无声的张着嘴,他甚至可以看到他上颚与下颚连接着几丝痰涎。
他该跟这个可怜人说什么呢?已经家破人亡了,他的家庭已经毁了,回不来了。
恨的,怨的,那些都死去了,灰飞烟灭了!连怨灵都寻找不到了……
最后他也只能苦笑着说:“你准备起诉他们么?”
他话音刚落,趴在关秋安怀里的邢旭卓却低低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语气阴沉道:“起诉?怎么可能!他们至多抓上几个渎职的炮灰,关押几个伪证者?可是我的父亲母亲就能回来了么!我的时间就会回来了么?我的姐姐就会回来了么?还有楠楠你的人生……”
他激动的站立起来,有些失控的嘶喊到:“我……我们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么!!再也回不去了啊!!”
江鸽子被他最后一句话击中了,他慢吞吞的伸手从裤兜掏出一包烟,取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思考了半天儿才无奈的道:“有关我,你到是不必追究了。”
邢旭卓一愣:“不追究?”
江鸽子点点头,弹了一下烟灰道:“恩,不追究了,因为蒋楠经死了啊!”
周松淳他们身上一僵,纷纷看向江鸽子。
邢旭卓困惑的看向江鸽子:“死了?”
江鸽子确定的点点头道:“是!死了!早就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尸体已经凉了很多年了……你说说你的打算,毕竟这件事……”他无奈的摇摇头,擡手看看腕表后道:“还有十分钟。”
邢旭卓被这段,全无逻辑并莫名其妙的话带入一种奇怪的境地,然而在座的一切人,都有关于已经死了其它解释。
江鸽子大概是说他的心已经死了吧?
邢旭卓再次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他用异常冷静的语气说到:“其实这些年,可供我冷静思考的时间太多了,从狱中到出来,他们一个个的走了……我最开始的时候也问过自己,这一切的恶果到底是为什么?是我缺德了?还是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偏偏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
江鸽子完全靠在沙发上,仰天慢悠悠的长叹到:“是呀,为什么是我呢?”
邢旭卓伸出手抚摸着面前的卷宗道:“而后来,随着调查深入,我发现这世上倒霉的其实不止我一个。”
江鸽子歪着脑袋看着他问:“不是你一个?”
邢旭卓点点头道:“对!不是我一个,在这种有着传承的庞然大物下,在绝对垄断的利益链条下,我,呵~其实也只是一粒沙而已……”
江鸽子若有所思的看向关秋安,他擡手抿了烟头,站起来看看外面的雪景,扶着玻璃呆立片刻后,他忽就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后,江鸽子叹息道:“我想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邢旭卓看着自己的外甥,他也笑了起来,最后他反问江鸽子:“你知道?”
江鸽子返身对着窗户,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道:“对!将一切线索连接,所以你要做个先驱者!你要从根骨上撬动这万恶之源!你要拿全球建筑质检资质,成为国际最高质检官!”
关秋安都吓傻了,他看着自己的爱人,嘴唇颤抖的喃喃说到:“暖……阳?”
可邢旭卓却破开包裹他的毛毯,缓缓的站立起来,他的桃花眼亮晶晶的看着江鸽子道:“楠楠,我没想到……”
江鸽子无所谓的耸肩:“啊!其实我也是读过几本闲书的,好像是以前燕子给我看过一本国际法上说,掌握全球建筑质检资质的检查者,就拥有一票否决一切级别建筑公司施工资质的权利,对了!不是我矫情,那个名字还是不要喊了。”
邢旭卓的笑容很灿烂,并充满力度的说:“对!我会从打开浮土,总有一天我会将那些腐烂的!发臭的根茎!一根!一根的从泥土下挖出来,让他们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然而我也不许他们死亡,我总会给他们留有一丝水分,看他们缓慢的挣扎出绿芽,就再次挖掘……一直到,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这些丑恶,这就是我对他们最后的审判!”
江鸽子点点头,他慢慢的一步步的走到邢旭卓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恩!给你点个赞!加油!”
他说完,总算放下心事,心情略微清爽的往外走,然而他身后邢旭卓却大声喊到:“楠楠,你不认我?我……我是冤枉的啊!”
江鸽子停下脚步,没回头的点头道:“我知道你冤枉,你的证据很齐全,我也找不到任何漏洞。”
邢旭卓愣了下,就有些激动的问:“那你,你原谅……舅舅了?”
江鸽子有些苦恼的抓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呢,他代表不了那个孩子啊。
所以他只能回头看着邢旭卓说:“可是我叫江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