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邓长农他们三个起的很早,天不大点的亮功夫,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他们三人勤快,起床后不用人伺候,自己收拾床铺不说,还顺手拿着抹布把盥洗室擦了一遍。
在屋子里洗漱完毕,一出来,他们便看到属于他们暂住的小客厅里,几个小佣正捧着一叠一叠的衣裳,往十几个一模一样,黑色真皮,看上去就贵的行李箱内塞。
当下,这三个小子就有些不自在了。
虽然见到爷儿挺高兴的,然而小贵人的助手,就是那个叫琛宋的,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带来的那些旧衣裳,统统拿去清洗了?
说是清洗,可何明川他们却觉着,自己一辈子许也见不到那些衣服了。
虽琛宋哥说的没错,他们如今是北燕的艺术家代表了,就该考虑到国家的体面。
可体面关他们衣裳什么事儿?
这四天来,何明川他们从上到下,都被琛宋带人修理了遍。
指甲,修过的,还上了护甲的亮油,头发,保养过的,还做了造型。皮肤,彻底搓过的,还做了全身护理。
甚至他们吃饭的规矩,都让人新教了一次
那些规矩倒也不是很难,总结起来就是,出去带眼睛多看,少随便跟不熟的人搭话,甭跟人家认识没一会儿,就把老三巷的底儿翻了。
餐桌上多好吃的东西也不能一直吃,还有,多着急也别上手,别抖腿儿,别吸溜面儿,别吧唧嘴儿……
其实还真没有严格要求他们,毕竟他们是艺术家了,姿态随意点没什么,可到了国外,好歹也要讲究一下,也不是说老三巷的东西都是好的。
江鸽子就受不了黄伯伯那种,跟你好好说话呢,忽然一擡左半拉腚,卟!
出门在外,没人会理解包容你,你就是放在哪儿被人评论的。
邓长农他们三个傻乎乎的看着,也不是说没被人贴身照顾过,他们有经纪人,也有演出合作团队。
可是那些都是临时的,合作关系也不能对他们太过精心,民谣演出一般也很随便,想怎么就怎么,那代表个性。
更何况,在他们的艺术领地,傻子才会逆他们意见。
眼看着他们三人背的铁琵琶,被人从破木盒子里捧出来,再仔细的放入嵌银描金,彩绘了玉兰花枝的漆器盒子里,他们便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细软仔细包裹着,被珍惜照顾着的感觉。
恩,这个感觉,有点不喜欢。
虽然他们说这是国家掏钱儿,可国家不是穷么?
不然琛宋哥也不能找他们放国债了。
他们到底有些过意不去的相互看看,心里压力颇大。
想着,这得花多少钱儿啊,得卖多少散啤酒才能赚回来啊?
可怜的娃,内心里对金钱的衡量单位,不是老戏台下的便宜桶装啤酒,就是粗盐花生。
其实他们挺有钱的,如今随随便便出去演出一次,都有上万贯的分成,并且月月都有大笔唱片及点唱机的分成,他们火,全世界到处都是铁杆歌迷,如果月入几万贯,都算这月亏损了,还是那种大亏损。
除了音乐上的收入,他们还有常辉艺术学校,九德先生给他们三个挂了艺术作品创作的大课的收入。
那种不用手把手教,就时不时一群学生来了,安静的坐着看他们搞创作就能拿钱儿。有时候,那群学生来了,也喜欢去三巷后街,在他们的铺子里帮忙卖花生啤酒。
可学生去也不是好事儿,一般卖的没有吃的多。
可就给人随意参观一下,每年白拿人家四五百贯钱儿?
这钱儿,来路倒是正?还是不正呢?
太轻巧,总是令人产生压力。
综上所述,何明川他们三人还真是老三巷隐形大富翁。
然而还是因为钱的伤害,这几个孩子有些矫枉过正了。他们人倒是成长的很快,不论做人的脾性,发育的身高,艺术的素养。
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灵魂发生了奇异的质变,这几位从来都觉着卖啤酒花生的钱儿才是他们自己的,这些钱儿能摸的到。
至于那些音乐上的收入,像是支票啊,放在银行里的数字啊,那都是别人的。
当初琛宋拿着国债发行合同找他们,话才刚开了个头,这几位就像丢思想包袱一样的,一文钱儿都没剩的把那些钱儿就甩了出去。
财去之后,他们奇异的便安乐起来。
可是谁能想到呢,一到中州见了他们爷儿之后,这世界就变了样儿了,他们又成了老三巷的小累赘,什么都要旁人操心了。
这么些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这得花他们爷儿多少钱啊?
邓长农他们三个疼的心都裂了,心理负担很沉重啊。
戚刃捧着一个盒子,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房门。
何明川擡脸一看来人,便被挽救般的迎过去道:“戚大哥,这么早?爷儿呢?你看他们啊!”
戚刃笑着调侃:“你们什么时候在这个点儿,见过你们家爷儿?”
那主睁着眼睛躺着,也是硬要躺倒九点多才爬起来的,不然那就是白活的一天。
说完,他把手里捧的三盒子很随意的往桌子上那么一放,翻身就坐了下来。
还翘了一个二郎腿,拿出一个金属制,色泽铮亮的扁烟盒,抽出一支点了,悠然然的吸了一口。
一口烟喷出,戚刃见几个小家伙满面忍耐的看着屋里的小佣,又求救一般的看他,也真是哭笑不得了。
这一天天的,老三巷只要出来一位,那必是行走在人世间的奇异花朵。
他们还为难?要不是北燕没人,一个宫,总要有宫廷御用乐师吧!
为了脸面计,周松淳他们几个便悄悄的给老三巷那些,凡举跟艺术有关的,就都挂了名誉上的职位,御用打头的那种。
那不是名誉上的不用发饷银么。
不提未央宫里的名誉,这三位也都是开一派先河的宗师,是北燕正式下文的艺术家了,怎么叫他们多花一文钱儿,跟杀了他们一般。
都说好了,这是北燕艺术体系面子上的事儿,是国家掏钱儿!那他们也舍不得,给他们做衣裳,买社交行头,真跟要他们命一样。
“够了,够了!不住几天,真~不用带这么多啊!”
邓长农再也无法忍耐,将身体拦着一口皮箱上趴着,不过是去艺术学校住十来天的小事儿,带这么多做什么?这些够穿一辈子了,还,还都是那么贵的东西,一件衬衫都得七八贯钱儿,那万一让人偷了呢?
不得心疼死。
小佣捧着叠好的一打衬衣,有些为难的对邓长农说:“先生,这不是您的箱子,这是林先生的箱子。”
邓长农理直气壮的擡头大声说:“也不能给他穿这么些啊!这不是糟蹋东西么?”
林苑春在一边,用你真理解我的表情语气,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穿不了这么些,浪费!真的,给我们爷儿吧,我一件就行。”
说完,他悄悄看看戚刃,扭头小声对小佣说:“我的旧衣裳洗好了么?”
他那袄子里衬还是新的呢,出门何奶奶刚给他上的缎子里衬,大袍里夹的也是上等的小羊羔皮。
薛爷爷一条羊羔皮褥子,给他们拆了三件高级大袄呢,丢了多可惜啊。
戚刃都给气笑了,他擡脚踹了一下附近的何明川:“怎么成天正事不干,老惦记你们那几件破袄子,这都几月了,还穿羊羔皮袄子?不热啊!”
何明川眼睛瞪的溜圆的,他们三个,就他一个双眼皮儿大圆眼,然而一点都不萌,就像旧时代,少收了租子的吝啬财主一般。
他颇着急的对戚刃解释到:“哥,不热啊,我们那个袄子好着呢!真的,那里面有机关,是家里老太太特意给我们设计的。”
站在一边的林苑春接话道:“可不是,我们的袄子,铺在地上能做褥子,盖在身上能做被子,冬天暖和,到了半不冷的天气儿,里面羊羔皮能卸下来,哎~就是个夹袄。”
戚刃用拳头抵着嘴咳嗽了几声,他算是服了,也懒得跟他们就那件有机关的破袄子争论。
咳嗽完,他摆摆手道:“能不提袄子这件事么?你们爷儿让人给你们收起来了,寄回家里了,想穿,回常辉穿去!在中州就甭想了。
你们在中州一天,就给咱北燕体体面面的端着啊,别每天惦记你们的袄子,丢不了你们的。”
何明川肉疼的盯了一眼箱子,求证的走到戚刃面前问:“真的?”
你确定没有给我们扔了?
戚刃都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他指着桌子上的盒子对他们说:“这是你们爷儿叫我送来的,一人一份,别死一套戴啊,一行一行都给你们标清楚了。”
何明川被针扎了般的喊了起来:“啥呀,还一人一份?又让我们爷儿瞎花钱,不要!”
这些外地人可坏了,每天给他们爷儿送这个,送那个。
说是送,还不是花他们爷儿钱儿。
旁人不知道,他们是最清楚的,那些东西大堆大堆的送来,还不是在爷儿家里堆着落灰。
他们爷儿多仔细,一年四季两套老衫就够了。
这些人一点都不成事,早晚给他们爷儿把家业败了。
小年轻顿时有些忧愁,于内心算计着,不然他勤快点,今年就再加几场演出?
戚刃太了解这几个崽子心里咋想的了,他现在懒得跟他们生气,就指着桌子继续嘱咐:“这里面有几块老阁莱手表,还有一些男装配饰,没花钱,都家里衣帽间拿的,你们爷儿说是让你们搭衣裳穿呢……”
本来闹哄哄的屋子,忽就奇异的安静下来。
邓长农他们三个一副立刻就要死了的样儿,齐齐的看向戚刃。
想当初,他们人生末路第一步歪路,就是从一次要命打劫开始的,那些赃物里面就有一块老阁莱手表。
他们算是做了大病了,别说不能听老阁莱这个名字,连手表两个字都不能听!
一听就浑身发抖,感觉灵魂都被反复处刑一般。
虽然现在债务还了,钱儿越来越多,可他们就是莫名其妙难受,一直到他们把全部收入都投资给了皇帝陛下,这病才有些起色。
当谁不知道那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呢,戚刃忍笑继续折磨:“你们爷儿说了,哪儿摔倒的,就从哪儿爬起来,从老阁莱摔的,就从老阁莱开始。”
说完这话,戚刃抿烟头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三支锵纳尔钢笔,一人递给了他们一支后忍笑说:“这是我,还有你们琛宋哥,周先生一起送的贺礼,祝贺三位终于进入九州高等艺术教育体系,这也是你们实现自我价值的好机会,祝征帆遇好风,万事顺畅,一路上游。”
戚刃说完,憋笑离开。
留下三个倒霉孩子在屋里,握着钢笔面面相觑。
歪路上债务算是还不完了,那些贼赃里面,还有一支锵纳尔钢笔呢。
何明川灵魂被带离脑壳般的倒在沙发上,他有气无力的说:“我要是个死人就好了。”
“恩!”
这是连绵雨后的一个中州城清晨。
大早上八点半左右,三辆高级的商务车从皇家学府区开出,一路畅行开入天街九段,停在了润祥胡同口接受检查。
由于大量的皇室贵族破产,周松淳七搞八搞的,就把整条润祥胡同的产业都弄了自己手里。
所以,现在整个润祥胡同六套宅子,都是北燕的了。
又因俞东池如今身份不一样,他是皇帝了,中州官方便在这边设立了警卫班以示重视尊重。
在一系列的检查之后,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这三辆商务车,总算是进入了润祥胡同口的新建停车场。
四十一岁的蔡思新拉开车门,怀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心情下了车。
他想,我这辈子,也终于踩到这里面的土壤了,也真是没白活一回啊。
也是赶巧了,天空一群灰鸽子卷着鸽哨飞过,身后车里的电台,悦耳的女中音在播报今天的中州城市生活新闻,背景音是呛啷伴丝弦儿的调调。
空气新鲜,天空湛蓝的,青色老墙亮瓦,一切动静结合起来,就露着一股子老中州人灵魂需要的养分,那是悠然宁静与长远笃定的年轮。
蔡思新是中州城本地人,他从出生到今,他的一切活着的轨道,就是围着这个老王城转圈儿。
他有皇家字头艺术单位工作的身份,有年一百八十贯的底气,然而润祥胡同他来过无数次,却每次都是在围墙外面转悠,这里面的房子,他从来都有着绝对的好奇心,如今可算是能进来看一看了。
环顾四周,这停车场不大,是新收拾出来的老场院,能从花园的曲墙头上估摸出,这地方过去许是哪位贵族小姐的花园子。
如今,这里面的一切建筑都推平了,就平坦坦的水泥地面上,画了齐齐整整三排,三十个车位。
这可是天街,旁人有这么大的地方,砸锅卖铁都要盖会馆了。
就是什么都不盖,秃地界随便押给任何一家银行,也能贷出十几亿,甚更多的钱儿来。
然而,人家就把这里弄成停车场了。
嘿!这可真任性,这人跟人的距离,从这里起算,是十匹马拉车都撵不上的。
七八个穿着利落运动装的年轻学生随即下车,他们不敢多话,就跟在蔡思新身后,默默的站成了两排。
蔡思新内心的腹诽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等到身后自动车门的关闭声响起,他这才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过的样儿,用很随意的声音说到:“一会儿过去,别东张西望的丢了学校的脸面,你们脚下这块地方,在外交上,就已经算是外国了,知道么?”
学生回答:“知道了,蔡主任。”
蔡思新相当认真的嘱咐:“副主任!”
说完,他神色古怪的解释:“虽然我真的很想做大主任,可回头了,人家外国来的老师当我是能做主的,吩咐一些我办不到的事儿,那可是丢了国家的体面了,记住,蔡,副主任!”
学生们到底是年轻,便低声笑了起来。
学校的环境总是好的,哪怕就是蔡副主任不是老师,他对学生都有一份特别的慈爱劲儿。
就这样蔡副主任带着学生们一路沿着路标,出了停车场向着六号院去了。
此时,六号院前庭,丁翁正指挥着十多个小佣,用细长油亮,头儿上镀金的铜质钩子,挑着二十多个鸟笼子往外院房檐下挂。
这些鸟是这些天,旁人送来给陛下耍子的稀罕鸟儿,只只都有一副好嗓儿,叫唤起来跟清泉流过细碎的溪石般的好听。
然而陛下似乎对凶猛短毛的动物有着更多的兴趣,如此,这些鸟儿就成了他的负担。
总不好转送别人吧。
小佣带着蔡思新及学生一路走到门口接待室。
没多久,丁翁便笑眯眯的进来,要了他们的手续仔细的看完了,才尊重的请他们去客院儿。
一路,蔡思新跟自己的学生们算是真的长眼了。这皇室就是皇室,看这一路的花花草草。
旁人家要放到客厅显眼处的上等兰花,人家花园子里随便成片的长。
老百姓家养猫,人家养豹子?
蔡思新有些肝颤的盯着一处屋顶。
一只黑色,皮毛顺滑反光的黑豹子正趴在屋顶,一脸感兴趣的样儿,支着脖子看他们。
丁翁有些头疼四处看看,找不到人来拉走这畜生,他便只好抱歉的回头说:“先生们莫怕,这院里的动物很乖的,不会袭击人的。”
然而众人不信,已经默默的扎在一起索索发抖。
丁翁想进客房,然而袖子被人牢牢的握在手里。
实在没办法,丁翁就只能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何先生!林先生!接你们的人到了!”
没多久,那屋子里快步走出一位穿着淡淡竹青色休闲夹克,内着月白手工薄毛衣的的年轻人。
这人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细眉细眼,五官气质都是轻灵净秀,还有些小帅的样儿。
蔡副主任他们一看到这人,便集体激动了。
这人认识啊!时下年轻人最崇拜的,最痴迷,开一派音乐先河的林苑春大师啊。
林大师出来,看到来人之后本想说点什么呢,又好像想起什么一般,他就收了嘴巴里的话,站在那边只是笑着点头。
他不过来,丁翁也过不去,只好指指屋顶道:“林先生,您看啊。”
林苑春看他们行为表情都是惊恐古怪,便走下三步的台阶儿,仰头一看,却是殿下带来的那只黑豹子。
这家伙是个孬种,每次在后面打架打输了,就躲到他们屋檐上表演悲伤。
林苑春看完,回头对蔡副主任他们说:“没事儿,它不咬人。”
林苑春的嗓子有点低音炮的效果,许是崇拜吧,从他开口说话,丁翁就感觉身后的人开始发抖了。
他心里还嘀咕呢,这几位反射弧也是够长的,才开始害怕啊。
许是偶像力量吧,丁翁终于获得了解放。
他抚平袖子,整理好自己,才正式给林苑春作介绍道:“林先生,这几位是艺术协会那边派来接你们的。”
他介绍完,蔡思新才恭敬的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送到林苑春面前道:“林老师好,我叫蔡思新,在皇家高等艺术学校后勤上供职,同时也是三位老师在裁判期,为你们生活上服务的工作人员。”
林苑春在常辉就被人常叫老师,如今倒也是习惯这个称呼的。
他收了名片,点点头,带着这群有些小激动的人进了屋子。
没多久,站在院子里盯着那只黑豹,继续警惕的丁翁便看到,院子里那三位,总算是体面的出来了。
早就该这样么,说再多,人出门在外的,总要体体面面的活。
那些学生崽儿,一个个的脸蛋兴奋的泛着红,他们推着巨大的行李箱,幸福的跟在偶像身后。
而站在林苑春他们前面为之引路的那位,也是半弯腰,恭敬的一口一句老师叫着。
而此时。
皇家第一高等艺术学院大礼堂外,有上千考生,几千的学生家长汇集在此。
虽然今儿不是考试日,只是报到抽号日,那也聚集了大量的人群拥挤,现场热闹的堪比一百个菜市场。
在九州,各行各业都得拿资质,于所有资历证书当中,唯艺术界资历最难拿,然而艺术界也是收入最高,社会地位最超然的一个类别。
加之九州艺术方面短板,国家大力重视支持故,每年的艺术高等学校的学徒入行,拿初级资历,这个评判审核的程序也是最复杂的。
除却传统意义上,有传承谱系的那些民间传统艺术门派,学徒可以轻易迈过学徒期。
而俗世上人,那些艺术生,是必然要迈过这个门槛的。
为了防止舞弊,也为公正起见,九州艺术资历入行考试,一直施行的是流动交换审核制度。
即,本国的艺术老师不得为本国的艺术学生审核资历,他们是机器抽签,互换审核。
甚至,为了体现彻底的公平,审核的老师一旦进入评判时间,是要集中封闭在某个区域,直至审核完毕。
所以,第一高等艺术学校大礼堂外的这些学生,是集中了连同中州城,还有附近三郡高等艺术学校的考生。
毕竟有资历做评审的老师,也实在是少。
今儿这还是抽号,等到明儿起,这外面,每天能拥挤上万人。艺术学徒,学徒家长,各大娱乐行当相关人士,像是星探那些,还有各种媒体随机采访。
孟晓静昨夜在拍摄组熬夜,今儿就晚了些,她贯会做人,在同事面前一张脸,在同学面前,却又是一种样子,因伪装的好,便得到了许多单纯朋友的友谊。
“静儿!静儿~孟静儿!这里,这里!”
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用力的挥舞着手臂,一蹦一蹦的喊着孟晓静的新名字。
孟静儿。
孟晓静总算找到同学,便缓慢的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后,小跑着过去了。
她在同学面前,所露出的一切印象可不是扮柔弱,而是扮努力,扮坚韧,扮勇敢,扮成熟,做大姐大。
她跑到同学面前,先是一溜儿喊了名字,自然而然的加塞儿,站定之后,她便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大堆签名本逐个发下去,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她才用无奈又露着宠溺的语气道:
“你们呀!真是连累死我了,昨儿我九点多就下戏了,为这几本签名儿,嗳~我硬是在后勤组帮着擡了一晚上道具,跟人家助理求了半天,才求到着这些签名儿。祖宗们,真是欠了你们的,都赶紧拿去吧!你们可算是得偿所愿,只是我到现在早饭没吃,妆也没化,为这几个签名,还舍了几包高级烟出去……”
同学们一阵感激,纷纷贡献出自己的水,自己的零食,自己的高级化妆品,还有自己带来排队的小板凳儿。
孟晓静被众人围拢着坐在小板凳上,吃着零食,喝着有牌子的那种高级纯水,一边咀嚼,她一边跟同学们说起剧组那些“破事儿”,只听的这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傻孩子阵阵惊呼。
而事实上,所谓的明星签名,如果在一个剧组,求一个半个的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有些人,生来就具备在世界随便飘移扎根的本事。
孟晓静就是这样的人,她总能在陌生的环境找到最正确的融入位置。
她从书包里取了一叠与明星的合影,分发给那群学生,又引来一些羡慕。
“欢欢,你不知道呢,你家裴乐成昨晚一出来,那气场!那台词功底!简直……简直没法形容了,他一开口,就是世界中心,你就只能看到他一个人,我当时就想,哼,不愧是我家欢欢喜欢的人。”
欢欢就是那个麻花辫姑娘,她激动的浑身发抖,摇头虫儿般的说:“是吧,是吧……对呀,对呀,啊,怎么可以这样好?哎呀,静儿,我羡慕死你了!我要是你就好了,敢自己出去找剧组,敢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怎么办,我都想叛逃了,静儿,你要是个男人,我一定跟你结契!”
孟晓静半宠溺半帅气对欢欢脑门一弹,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自我奚落到:“你可别是我,你看我的手,看我的胳膊……”
她露出有薄茧的手心,又露出嗮成两节的胳膊特真诚的说:“欢欢可别成了我,你呀,就适合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日子。
像我这样的杂草,也就配野外荒地随意生长了,你瞧瞧,我这哪像是艺术学徒的手啊……”
孟晓静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几个拿到签名的同学,正在从钱包里取钱儿。
对啊,她为了签名儿,都破财买香烟了。
她们自以为机密的把票子,卷成一个卷儿,又悄悄互相遮掩着,将那些钱放到了孟晓静放在地面的背包里。
孟晓静嘴角勾出一抹笑,仰头喝水。
就看到一群鸽子,从她的天空飞过,她想,我总算是走到这里了,这世界给予我再多的艰难,我也走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