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虎架不住一群狼。
这两个女死士近战再怎么厉害,也架不住这一群招式阴毒的鬣狗匪徒。
陆孟一见他们真的动了杀招,形势不妙,便立刻冲上前,开口道:“哎哎哎,别打了,误会误会,大家住手!”
当然没有人听陆孟的。
毕竟这两个死士转眼之间,就杀了好几个匪徒,人有的还没死透,在地上抽搐喷血呢。
众人都红了眼睛,包括土匪头子。
陆孟一见说话不好使,便直接拨开了人群,冲进了包围圈,以身阻止对战。
当然不是她傻,也不是她突然间就威武了。是她知道自己这身皮肉,现在在这些土匪的眼睛里面值钱着呢!
他们土匪头子都亲自背她,陆孟敢断定自己现在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活着的移动金山。
陆孟顾不得形象叽哇乱叫道:“别伤我,伤到我可就没有钱拿了!”
果然她转到哪里,哪里的土匪就被迫停手。
一圈喊下来,这群土匪总算是冷静点了,但是两方人马还是在对峙着。
陆孟和两个连中了好几刀,摇摇欲坠的女死士背对背站着,环视着围绕着她们的“群狼”。
“王妃放心,我等定然拼死护送你逃出去!”说完之后,陆孟身后的死士便要再度冲杀上去。
陆孟立刻吼道:“给我住手!这是命令!”
这时候冲个屁!
长了三头六臂八个脑袋,这么多人围着也不够砍的!
陆孟简直被这两个死士弄得脑仁子疼。
这个时机动手怎么都显得不够成熟,她们都有抗药性陆孟是知道的,她还准备进了寨子之后从长计议呢。
这俩人不至于连这点脑子都没长吧!
除非……有援兵,她们是打算拖延进寨子的时间。
陆孟一边吼着两个死士不让她们动手,也不敢朝着山林四处看,免得被这些土匪们发现异样。
这些土匪们因为同伴的死亡,全都被激起了凶性,一个个蠢蠢欲动地要上前,像一群准备发起攻击的狼。
只要让他们冲上来,瞬间就能把这两个死士给撕成碎片。
陆孟索性抢过了一个死士从土匪手里抢过来的大刀,直接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说道:“谁都不要动!这两个人是伺候我的婢女。伺候了我好多年了,和我情同姐妹,谁要是杀了她们,我也不活了!”
陆孟的手里现在没有任何的筹码,她只能用自己的性命当成筹码。
能救一个是一个,只有大家全都活着,才有别的可能。
“你以为你救的下这两个人?她们杀了我那么多兄弟!”
土匪头子嗓门实在是太大了,陆孟头皮都要掀起来了。
他刚才还铁汉柔情,蹲下让陆孟骑呢,现在就发疯了,连眼圈都红起来,看上去像一个打完兴奋剂的拳击手。
陆孟不甘示弱,她现在也不能示弱。她消瘦的肩膀轻轻颤抖着,手里的长刀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了。
但是陆孟知道,现在自己如果敢退一步,这两个女死士就没了!
陆孟一辈子没有这么勇敢过,瞪着一双杏眼,对着土匪头子吼道:“杀你们两个人怎么了?!你们刚才在山下乱箭射死的人当中,还有她们的亲人呢!杀了你们的人也是扯平罢了。”
一起训练的死士,可不就是跟亲人一样吗?
“那些人根本就没死,我们没有朝着要害射……”那个长得像老山羊一样的山羊胡子插嘴道。
陆孟直接对着他就喷道:“你放屁!那些箭矢上面的毒虽然是不致命的,可是他们昏倒在地上伤口一直流血,如果不及时醒过来就会血流干。到时候不一样是个死?”
“我早先听闻,这一片山上的匪徒只抢劫过往商队,从来不会屠杀百姓,我以为你们都是一群劫富济贫的侠义之士,结果全都是阴险小人!”
“现在可倒好了,男的让你们全都弄得半死不活,剩了我们三个女子,我们已经顺从地跟着你们上山了,结果你们还要在这里对我们下如此狠手!”
“原来你们这帮人,就只会欺负我等手无寸铁的女人罢了!”
陆孟一嘴的歪理邪说,这一群大老爷们没人能说得过她。
有人觉得她说得不对,出来反驳:“你才是放屁,我们好好的带着你们进去,是她们两个突然间暴起伤人!”
“我呸!”
陆孟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说:“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对这两个婢女毛手毛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东西。你们敢对天发誓,刚才没有乱摸吗?如果有乱摸就万箭穿心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古代人非常重誓,陆孟这一嗓子吼出来没有人站出来发誓。
陆孟一脸理所当然说:“自己毛手毛脚,我这两个婢女都是没有出嫁的大闺女,还不能反抗了?如果换成是你们老娘和闺女,被别人这样毛手毛脚你们能忍吗?!”
“拿钱办事就拿钱办事,既然收了钱,就好好地做绑匪,一手交钱一手放人。”陆孟硬着头皮在喊,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陆孟就是在拖延时间,她在等救兵啊!等这两个婢女拼死拖延时间的救兵!
陆孟义愤填膺,开始说一些假大空的话:“男子汉立于天地之间,就算是活成一条狗也要讲究一个忠,你们收了钱却不讲义,还要干那些奸淫掳掠的事情,我呸!不如狗!”
山林一片寂静,连条狗都没来……哪有救兵啊!
一群山匪被陆孟给吼得哑口无言,当然不是什么洗心革面听进去了,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反驳,被气得想要把陆孟也乱刀砍死。
不过陆孟是金山,不能砍,所以这些人都憋着气,一个赛着一个凶神恶煞。
陆孟的大刀依旧横在脖子上,对着这些人说:“反正今天如果要杀我的两个婢女,我就血溅当场。”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我不知道跟你们买我命的那个人是谁,但是我知道我如果死了……呵,我家王爷是个疯狗,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陆孟双手把刀柄抓得更紧一些,那个土匪头子一直在看着陆孟,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了。
陆孟咽了口口水,她的汗是真的从脸上往下滑,噼里啪啦的比掉眼泪都快。
她身边的两个死士有一个撑不住已经倒在了地上,场面的僵持很快就要被打破。
这些豺狼虎豹如果扑上来,陆孟也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结果就在陆孟快要硬扛也扛不住的时候,土匪头子终于说话了。
他说:“刀背是割不破脖子的。”
陆孟先是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土匪头子说的是什么。
然后她有些僵硬的侧头看了一眼,显些瞬间破功。
搞半天她一直在用刀背抵着自己的脖子,威胁着这些人!
这大刀的刀背有两指来宽,用来割脖子可能得割上个两天两夜。
陆孟:“……”都这个时候了,大哥你就别抠这种细节了!
这件事儿它讲究的是一个气势!
被土匪头子一点破之后,这些土匪也发现了陆孟嚷嚷了这么半天,结果是用刀背抵着脖子的。
他们顿时感觉被戏耍到了,有一个人举着刀就冲上来,要砍陆孟旁边的那个倒地的死士。
刚才就是这个女死士,把这个土匪的哥哥脖子给豁开了。
他红着眼睛冲上来,陆孟把刀刃翻了过来,吼道:“你敢过来试试!”
场面马上就要无法收拾,那个土匪头子突然间拽住了持着刀朝着陆孟方向冲去的人的后领子。
众人一看刀刃对着陆孟纤细娇嫩,看上去比鸡脖子还要好切的脖子,顿时都不敢动了。
他们是真不敢伤到陆孟,对方给定金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连一点油皮都不能擦破。
于是土匪头子沉声说道:“都把刀收起来,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赶快进山!”
那个被提着后领子丢出去的土匪,双目含恨地瞪向了陆孟的方向。而后碍于土匪头子的淫威,不敢再扑上来,去背他哥哥的尸体了。
陆孟手里面的刀也被土匪头子拿走了,陆孟没有挣扎,老老实实被捆上了手。
且命令两个死士说道:“不许再伤人。”
到这个时候,只有顺从能够稍微拖延,否则她们都得死。
陆孟她们三个全部都被捆上又套住了头,陆孟一直都非常紧张地听着周围的声音。
怕那些土匪又要趁着她看不见伤人,也在努力地分辨山林里到底有没有脚步声,有没有救兵来。
陆孟被绳子牵着走,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又心惊肉跳。
很快水声越来越大,陆孟没有听见任何异样的声音,然后就被人拉着进了一处黑暗处。
她头上本来就是套着黑布袋子的,进到了黑暗处之后,那种透过布袋子传递到眼皮上的暖红就消失了。
这条通道潮湿又阴冷,而且水声非常的大,地面也有一些湿滑,水声听着像是砸在头顶上一样。
陆孟猜测的没有错,这个土匪的山寨入口就是在瀑布后面。
陆孟和另外两个死士被牵了进去,在有些漫长的通道当中走的时候,陆孟前面拽着她的土匪头子,突然间开口问道:“你明明很害怕,为什么要救那两个坏事的丫鬟?”
陆孟其实一直都在细微地哆嗦,害怕这件事应该是瞒不过土匪头子了。
所以陆孟索性就承认道:“她们两个照顾了我多年,是真的情同姐妹。也是为了救我才落到这步田地,我没法不管她们看着她们死。”
这就纯粹是扯淡了。
陆孟和那两个女死士萍水相逢。
“你的胆子挺大的。好像又挺小的……”土匪头子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种说法有点奇怪。
可陆孟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陆孟感觉到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根据光线和周遭潮湿的空气判断,他们还没有走出通道。
陆孟不明白为什么土匪头子把她手解开了。
不过陆孟很快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给抓住了。她的手落入了干燥而火热的大掌,掌心全是各种各样的茧子,简直有些硌得慌。
陆孟被这样的手攥住浑身一抖,她一路被带上了山,现在真的是鬓发散乱衣衫不整。
怎么突然间拉她的手呢?可别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陆孟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不安,又不敢挣扎。
据说在大灰狼的眼中,小羔羊越是挣扎他们越是来劲儿。
陆孟一直养尊处优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稍稍一运动便是肤如蜜桃,还是熟透的那一种。
她这样的人出现在这样的山里面,本身就会显得很突兀,很刺眼。
最重要的是陆孟很讲义气,这些土匪们聚集在一起就是靠着义气两个字。
因此土匪头子其实是欣赏刚才陆孟舍己为人的做法,此刻才会用灼灼的视线看着她。
尤其是她明明很害怕,还要强撑的样子,像狂风之中下一瞬就要被撕裂羽翅的蝴蝶,美丽坚强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陆孟被这股视线盯得都快不会走路了,好在很快暖黄的光线重新照在了身上,她就感觉不到视线了。
陆孟被领着穿过了通道,水声也越来越远。山间的那种被阳光晒得温暖的空气,混合着草木的清新,开始充斥着整个鼻腔。
又过了一阵子,陆孟突然间听到了一些吵闹声,堪称人声鼎沸。还有一些烧木头一样的烟火气息。
有人喊道:“老大带人回来了!”
很快陆孟头上的布袋子就被拿下去了,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小村子一样的地方。
这里简直像是一个存在于玄幻小说芥子空间的小村子。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偏西,村子里炊烟袅袅,陆孟甚至还看到了来回奔跑玩闹的孩童,竟然是一副非常安逸平和的景象。
而且有很多人自发的到门口来迎接他们,并不像迎接一群下山抢劫成功的土匪。而像是迎接一群得胜归来的将士。
入口的大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上,还真的写着清什么村,中间那个字太抽象了陆孟不认得。
陆孟朝着这个像村子,但其实是土匪窝子的山寨环视了一圈,立刻发现不对劲。这寨子里大多数都是男子,女子的身影非常的稀少。
陆孟被土匪头子带着进山寨,土匪头子放开陆孟之后,陆孟就被人带走,和其他两个女死士关在一块。
这间屋子不大,两个女死士都被捆着呢,看门的不让陆孟给她们解开,说如果陆孟解开的话就把她们杀掉。
陆孟的手是被松开的,可她也不被允许出这间屋子。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女子进来,给桌子上的水壶灌满了水。
陆孟一摸,是凉的。
她打算跟那个女子搭话,但是那个女子张了一下嘴,陆孟突然间就后退了一步。
那个女子的嘴里,没有舌头。
女子的表情也非常麻木,眼神晦暗,机械地弄完了水,很快就离开了。
陆孟查看了一下两个女死士的状况,给她们各自倒了一杯水喝,扶着她们找地方躺一下,自己也倒了一杯喝掉了。
然后陆孟很小声地跟其中一个死士交谈:“你们之前动手,是要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吗?”
死士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但是她慢慢摇了摇头,抿紧了嘴唇。
陆孟皱着眉问:“不是要等救援怎么那个时候动手?”
死士没有再说话。
陆孟叹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这两个女死士是乌麟轩安排的人。毕竟乌麟轩预料到了会遭遇劫匪,陆孟想着或许乌麟轩留了什么后手……
现在陆孟的脑子一团乱,根本理顺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谁要绑她呢?
陆孟找了一个凳子坐下,双手托着腮,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弓着身想事儿。
她想不通今天的事。
皇城当中现在有战斗力的人已经没几个了,乌麟轩明明已经在出发之前把皇城内外的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出现这种岔子,难道这是乌麟轩失忆的契机?
陆孟把自己脑子想破,也根本想不出原剧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本书已经读过了太久,能把前面那些剧情模糊的记住,陆孟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醒着的女死士突然间说:“王妃,我叫二十。”
陆孟侧头看她,她对陆孟说:“我在王爷手下第一批死士当中排第二十位,今年二十岁。”
她长得并不美,但是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熠熠生辉地盯着陆孟说:“多谢王妃在山寨之外的救命之恩,二十从今往后,会用命护着王妃的。”
陆孟摆了摆手,“你休息一会儿吧,他们暂时不会动我们。”
陆孟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乌大狗又什么时候会来英雄救美。
对于突然间又冒出来一个人要效忠她,陆孟没有任何的感觉。
这个叫二十的死士,陆孟在剧情当中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印象。
一直想到了很晚陆孟也没有想清楚,实在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就不去想了。
快要黑天的时候,陆孟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发现被子不够用。
陆孟抱着测试这些人态度的心态,开门朝外面要被子。守门的人还算客气很快就去通报了。
送被子来的人就是那个山羊胡子,他长得就像一只老山羊。
老山羊跟陆孟自我介绍道:“我是这山寨当中的二当家,王妃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找人寻我。”
“王妃在这山寨当中是贵客。”老山羊说话有一点阴阳怪气,好像眼睛也不怎么好使,眨动的频率让陆孟觉得不对劲儿。
面部神经瘫痪吗?
他对陆孟说,“贵客只需要好好地做客就行了,时机到了,我们自然就会放了王妃。”
陆孟直接问他:“到底是谁要绑我?有什么目的?反正我也跑不了,你不如跟我说一说。”
自称是二当家的老山羊笑了笑却没有说话,把被子给陆孟放下了之后,眼睛一顿乱挤,才转身离开。
陆孟晚上的时候简单洗漱了一下,在这个简陋的小屋子里面,睡在不舒服的被上,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而且睡到半夜陆孟才发现,她没吃饭,没人给他们送饭呀!
就算是人质也是要吃饭的。
陆孟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要饭吃。
她不怕这些人在食物和水里做手脚,毕竟昨天晚上老山羊来了那一遍,让陆孟更加确定,她是一个非常值钱的肉票。
值钱到连二当家的,都亲自跑过来自我介绍的地步。
陆孟早上如愿以偿要到了热乎的饭食,和两个女死士分食了之后,在屋子里转悠着实在没意思,就要出去。
一开始看门的两个人是不同意的。
陆孟就跟他们讲道理:“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连爬一会儿山都气喘吁吁的,你问一问昨天的人就知道了,是你们老大亲自把我背上山来的。”
陆孟说:“我根本也跑不了啊,体力它不允许啊。”
“而且,我就只是想出去转一转,屋子里头实在是太闷了。”
陆孟想观察观察周边的地形,就算她不知道怎么跑出去,记住了之后,跟两个女死士说,说不定她们是有办法的。
陆孟的算盘又打得噼啪乱响,然后有一个人去通报,询问上面的意思。
没一会儿,土匪头子就亲自来找陆孟了。
“王妃想要在山寨当中转一转,我可以给王妃引路。”土匪头子说着,对旁边两个人点了点头。
然后陆孟就非常有荣幸的,跟着土匪头子的身后逛山寨。
这山寨虽然是建在山里,而且是处在一个山崖的上面,但是这山崖的平面非常大。
陆孟和土匪头子走了挺远出去,发现这里真的很像一个村子。
与世无争的村子。
只不过路过的所有女眷全部都行色匆匆,玩闹的孩子就那么小猫两三只,就是昨天一进寨子看到的。
而且陆孟有观察过,这些女人全都不说话。除了劳作之外脸上也没有什么笑容,时不时地还会被不知道是不是她们丈夫的男人掐一下屁股。
陆孟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些疑云,一边走一边敷衍着跟土匪头子说话。
陆孟敷衍人的时候有三个经典句式。“哦”“是吗?”“这样啊”。
一般这三句话轮换着来的话,能接住这世界上大部分的话。
土匪头子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他除了没有自我介绍之外,一直在说这个山寨。
他问陆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陆孟不能用那种万能的句式敷衍,手在自己的头上搭了一下,远眺着山崖下的一片林海。
然后说道:“这里挺好的呀,像个村子一样,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呢,小命都捏在人家的手里面,陆孟当然挑好听的说。
土匪头子很显然特别喜欢听这种话,他对陆孟说:“我想让这里变成一个真正与世无争的村落!让所有走投无路的人都能有一个栖身之地。”
这真是好大的理想。
这不是想建造一个世外桃源。这是想建造一个独立的国家。
在风曲国和乌岭国的边界上,在这谁进来了之后都要迷失的林海山崖之上?
得益于乌麟轩出发之前一直跟陆孟说地图的事儿,所以陆孟知道,在风驰草原向西五十里,有和风驰草原一样出名的国界林海。
这一片林海当中,是地图上分隔乌岭国和风曲国的边界线。绵延数十里,里面所有的树木都长得差不多,没有路。
连羊群进去都会迷失。
而这个土匪的山寨就建在林海上面的山崖上,入口是瀑布之后。
怪不得这个地方到现在还没有被官兵拿下,怪不得在这里能建造出一个像村子一样的土匪窝子。
还酝酿出一个,自以为能“救世”的土匪头子,想要“占山为王”开辟出自己的领地。
“这世道上,朝廷不顾百姓死活,权贵只顾争权夺利。国家的边界更是三不管,太多的人没有土地,无处可去无生计可寻。”
土匪头子对陆孟说:“你也是权贵,你大概不懂这种人间疾苦。”
陆孟脸上笑着,心里骂: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但是嘴上接话到:“让你绑架我的人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出身?”陆孟问。
土匪头子摇了摇头。
陆孟立刻开始胡编乱造:“我出身市井,家里六亲全无,给一个小作坊里面酿酒,因为手艺还不错,被尝酒的建安王召见了一面。”
陆孟说:“他就把我强抢进了建安王府。”
土匪头子听了之后反应很大,瞪着眼睛,声如炸雷一样感叹道:“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怪不得我看着你就觉得跟那些富家的小姐不一样!”土匪头子伸手拍了拍陆孟的肩膀,仿佛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苦命人知己。
然后他一股脑,跟陆孟说了很多山寨当中的事。
大部分都是他的那些兄弟们如何走投无路,如何被仇家追杀得来这山上。
从一无所有,到应有尽有。甚至连官兵们都开始暗地里跟他们通气。
陆孟和土匪头子在山崖边上,从清晨一直说道了正午。都是土匪头子说陆孟听着,时不时插两句嘴都是表示赞同和仰慕的。
陆孟这个人要是想哄谁,连乌麟轩七窍玲珑的心肝,都能被哄的东南西北找不到,何况是哄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大老粗?
两个人颇有一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至少是土匪头子觉得陆孟懂他。
聊到了正午吃饭的时候,那土匪头子还意犹未尽。
陆孟需要一些时间整理她今天得到的信息,于是她借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回到了自己屋子里面,挑拣着有用的信息跟两个死士说了说。
三个人用非常低的声音,耳语来商量着怎么逃跑。
“林海不能进。”死士一向是陆孟说什么她们都听着,但是听说陆孟打林海的主意,她们就立刻反驳。
死士二十严肃地说:“没有人能从国界林海当中出来。”
陆孟也没有过多坚持,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
然后三个人又商量了一阵子,晚饭的时候是在屋子里面吃的。
这一天睡到了半夜,有一个人摸进了他们的屋子里头。
好在陆孟在这个破烂地方根本睡不好,半夜听到异样的响声,第一反应就像拉警报一样尖叫。
很快守门的就被叫了进来,然后那个意图不轨的就被拉了出去。
陆孟能够通过外面传到门里面的光线,清晰地看到那个人手里攥着一把匕首。
寒光映照在眼底,陆孟也看清了那个人,就是白天要攻击死士的那个死了哥哥的土匪。
第二天早上陆孟又出去在寨子里面逛,这一次看门的应该是被交代过,直接就把她给放出来了。
然后陆孟就撞见了土匪头子,把昨天晚上闯进她们屋子意图杀人的那个人,用鞭子活活抽得血肉模糊。
土匪头子手里面拎着带血的鞭子,过来假模假式的跟陆孟道歉:“昨天晚上吓到王妃了吧?我亲自惩罚了他,他以后不敢了。”
陆孟本来也就是出来找土匪头子的,看了一眼那个被抽得血肉模糊捆在柱子上的人,装作被吓到一样。
但是心里却在狂叫,打起来打起来!往死里打!
狗咬狗一嘴毛,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当家老山羊又在对着陆孟挤眼睛,陆孟真想让土匪头子把他也给抽两鞭子,说不定能治好他面部抽搐的疾病。
陆孟又顺势和土匪头子说了大半天的话。
今天是六月二十三,陆孟算着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土匪头子相聊甚欢。
她的言语之间透露出的都是崇敬,字里行间全是对建安王这个人的贬低。
说他强取豪夺自己,说他心思阴沉可怖,说他手段狠辣,连自己的兄弟也杀起来不眨眼。
这些都是实话,陆孟说得毫无障碍。
不过土匪头子和陆孟掏心掏肺说的那些话,陆孟却全是当做放屁的。
她已经彻底了解这个土匪头子是一个又没有文化,又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肩负使命,觉得自己不同寻常的人。
占着地形的优势和体型的优势,做了这山中的老大,就觉得自己如果登上皇位,也能够共济天下。
但其实他就是夜郎自大!
他总是夸赞他的兄弟们多么敬重他,却看不到他的兄弟们只是怕他而已,连二当家对他都没有丝毫的恭敬。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乱世枭雄,陆孟只知道他是一个愚蠢狗熊。
而且他还又狠毒又愚蠢。
因为这寨子当中的女人,陆孟已经通过旁敲侧击了解到了,她们根本就不是自愿留下的,而是被抢入这山中的。
她们被割掉了舌头,有些甚至被打断了腿,虽然长好了,但走路一跛一跛的。
而且这些人并不是谁的妻子,是所有人的妻子,那些孩子……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陆孟只感觉太过窒息。
土匪头子每天放屁一箩筐,陆孟之所以现在会捧着这些屁,就是为了在他这里了解更多。
陆孟通过和他聊天,知道了那些箭矢上面的毒,是这山中长着的一种麻草。采摘了之后去城中的药铺子换了干草,才换来的那些麻药,涂在箭矢之上。
而这些麻草,在这山中遍地都是……捣成汁液,混入食物当中入口就能有作用。
六月二十五,陆孟进山三天整。
没有救兵。
背后让人绑了她的人,也没有拿她去做什么交易。
陆孟有看到山寨当中的人从外面回来,也看到了有人出去,但是很显然没有带什么新的消息回来。
陆孟猜测乌麟轩应该是陷入了麻烦。
那天那一地被麻翻的死士,绝不可能一个都没有跑去报信,就算是一个也没有跑回去,全部都死在了那儿,乌麟轩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了。
他如果接到了消息,一定会赶来救自己。乌麟轩那么聪明,到现在没有消息,肯定是被绊住了脚步。
陆孟和她的两个女死士商量出了一种策略,或许能够自救。
两个女死士最开始都拦着陆孟,但是陆孟反问她们:“我们有救兵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能还能撑一段时间,他们没有拿到钱不会轻易动我。但是你们就会变成和那些女人一样,被割掉舌头成为共妻。”
“这两天晚上在外面转悠的男人不少,要不是碍于我的话他们早就进来了。”
陆孟说:“他们如果真的对你们动手,可能还会因为你们身上有武功,挑断你们的手脚筋,让你们没有还击能力。只做女人,能生孩子繁衍就行了。”
两个女死士,这一辈子什么残酷的训练都经历过,出师之后,更是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万丈深渊终有底,险恶人心难丈量。如果真的向陆孟说的那样,她们选择死。
陆孟不让她们死。
陆孟对她们说:“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那一步,不要轻言死。还有一些别的办法,我身上有一些药,能够在短时间内操控土匪头子……”
三个人又商量了一阵子,最后定好了计划。
六月二十六,陆孟依旧去找土匪头子说话。
她衣服和首饰什么的,全部都在山下没有拿过来,其实打扮得还算朴素,只是格外干净。
可是和这山寨里面的女人一比,那就是鹤立鸡群。
她实在是太扎眼了,一路上都被山寨里面的男人围观,对着她指指点点。陆孟听到了一些污言秽语,也根本就毫不在意。
寨子当中的人现在一看到陆孟去找土匪头子,说得多难听的都有。
因为陆孟这样金尊玉贵的夫人,从来都是看不起他们的。现在也为了活命,为了过得舒服一点,开始讨好他们的老大了。
陆孟确实是在讨好。
她已经发现了土匪头子对她很有好感,大概是因为他没见过几个女人,或者是说从没有见过有女人像陆孟这样,丝毫不怕他,竟然还崇拜他的。
而陆孟衣服和首饰都在山下,但是有一些东西她是贴身带着的——就是当初槐花留给陆孟的绿宝瓶,小黑瓶,还有陆孟脖子上挂着的小葫芦。
小葫芦是最后托底用的。
绿宝瓶里面的药是致幻的。
小黑瓶的作用,当初槐花和陆孟说,只要把那些药粉,给人服下一半,然后另一半撒在自己衣服上面,只要气味不散,就能操控那个人的行为。
陆孟需要找一个机会,最好是晚上的时候,等到这个土匪头子对她起了色心,陆孟把药粉撒在酒里水里骗他喝下去,就能操纵他。
陆孟已经观察好了,这些人到晚上的时候,会聚在一起赌。
没有什么赌注,单纯的赌博。
大部分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陆孟操纵土匪头子带她们过了水下闸门,就能够从这山里面逃出去。
而一些守卫,可能需要麻草捯出的汁液来麻痹。
这件事稍微有点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提前准备好了麻草汁液,等到陆孟控制住了土匪头子,把汁液掺进酒里,让他赏酒给自己的手下喝。
这些人关在山里没事干,除了赌博酷爱喝酒。只要是大当家的赏,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计划做的虽然不算周密,但是她们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现在陆孟需要让她的两个死士婢女出来,准备麻草汁液。
二月十七,陆孟再次跟土匪头子“调情”的时候,顺便跟他说了让自己两个婢女出来帮忙干活的事。
“她们都是跟着我的,被我救过了命。虽然身上有武艺,但是都特别听我的话。”
陆孟说:“老大你看,这山上根本没有地方能跑出去,这么多兄弟呢,我那两个婢女再怎么厉害也是打不过的。”
“她们就是在屋子里面闷得太久了,而且总是捆着手脚也不过血,身上的伤也要化脓了,这样下去容易出人命的。”
“可以派她们去那些女子身边帮忙,让女子们给她们处理伤势。不会添麻烦的,都是粗人会干活,也好多换一些吃的。”
陆孟露出一些羞涩神情,欲语还休的看着土匪头子说:“我们三个人的饭其实有点不够吃……不干活又不好意思多要,毕竟这寨子里面都是多劳多得,有秩序的嘛。”
陆孟一撒起娇来,土匪头子的骨头都要酥了。
好色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尤其是陆孟这样主动送上门的贵妇人,简直就是自己走入狼口的小绵羊。
小绵羊还一副乐不思蜀,要留下来的架势,不光遵循宅子里的多劳多得,连婢女都派出来干活了……
土匪头子的心狠狠动了,他从没有遇见陆孟这样的女人。
那些强留下来的女子都没劲透了,哪有陆孟这样又娇柔美丽,又善解人意,还对他真心崇拜?
他抓着陆孟的手,简直要把陆孟的手给搓破皮了。
他循着陆孟的脸蛋想亲上来,陆孟娇笑一声,把自己给笑得浑身一抖。
然后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了,羞涩地捂着脸跑掉了,其实是怕自己当场吐给这大哥看。
只不过陆孟万万没有想到,短短五天而已。
这土匪头子动的不是色心,而是真心。
他竟是要娶她。
取这个懂他敬他仰慕他的女人。
天价的赎金不要了,他让人把水闸门彻底放下,把寨子和外面彻底阻隔。
还和二当家的狠狠吵了一架,他把二当家打成了乌眼青。二当家偏瘫的脸没被老拳治好,对陆孟挤眼睛的频率更高了。
土匪头子果然是老大,一贯雷厉风行,以武力镇压一切。
而且这次是真的动真格的了,为了得到美人,还用上了策略。
对寨子当中有微词的兄弟承诺,以后在山下抢来的东西,大部分都分给兄弟们,他只留一成!
这一下彻底没有人反对,而且办喜事就有喜酒,这些土匪们已经太久没有办过喜事了。
他们山寨之中的藏酒不多,山中没有人会酿酒,也没有多余的粮食能用来酿酒浪费。
平时可都是老大和管事的那几个人,才有酒喝。土匪头子承诺结婚当天所有人都有酒喝,管够的腌肉吃,寨子里的兄弟们全部都沸腾了。
安抚好了兄弟们,土匪头子开始让寨子里面的女人到处搜罗红绸子红布料,欢欢喜喜地准备起了婚礼。
他对陆孟说:“那建安王对你强取豪夺,他又是那样的阴险小人,你根本就不该爱他!”
“以后留在山中,跟老子过,跟老子一起建造你说的世外桃源!给老子生一大堆的胖儿子!老子让你幸福上天!”
陆孟心又说我可去你八个大爷的吧,我想送你上西天!还生一大堆胖儿子,我看你长得就像一个龟孙子。
你配谈爱?那些被割掉舌头的女人答应了吗。
陆孟脸都红了,是气的。
但是她微微垂下了头,用一副“极其羞涩”的模样答应了这场婚礼。
土匪头子来抱陆孟,陆孟推拒说:“难道大当家的也要像建安王一样,对我强取?”
陆孟拍了一下土匪头子的胸肌,说:“我可是个正经女人,总要等到成婚之后再说嘛!”
说着又故作羞涩地跑掉了。
成婚就在六月二十七的当夜。
婚礼匆忙的不能用一句潦草来形容,小孩玩的过家家都没这么快!足可见土匪头子确实急色。
陆孟在往头上戴用红布做成的红花之前,听两个和那些女眷们混了一天的死士说道:“麻草汁液已经准备好了。”
“是那些不能说话的女子帮助我们准备的。”
陆孟一愣:“她们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这可就糟糕了!
两个女死士是同时凝重摇头,神色十分复杂。
“她们不知道。”
或许又什么都知道。
那些看上去麻木的只知道做活,伺候男人,生孩子的女子——哪怕是被割了舌头口不能言,打断了腿成为了残疾,也从没有放弃过任何希望。
陆孟手中拿着用破旧的红布做成的绢花,因为布料实在是陈旧,因此花朵透着一股子殷红——像血。
陆孟心脏狂跳,慢慢把花戴在了头顶上,颤声问:“她们……提出了什么要求吗?比如和我们一起走?”
女死士摇头,声音干涩,被训练长大,她们眼中早该没了泪水,此刻却眼中含了水雾:“没有。”
那就只是纯粹想要助她们逃出去。
她们没有在日复一日的摧残下变成伥鬼。
陆孟戴花的手剧烈地颤抖,她低头看着自己快颤出虚影的手,苦笑出声。
她本是……一个只想着混吃等死的咸鱼啊。
她害怕啊。
她用另一只手,狠狠抓住了颤抖的手。
稳住了。
她开口,擡头看向镜子里面,她早已经适应的,这张已经属于她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如果成功了,就带着她们一起逃走!”
“是!”两个女死士同时躬身跪地,膝盖磕得咚一声。
陆孟缓缓呼出那口气,语气坚决道:“你让她们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