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有时候觉得何之洲这人真挺坏的,偏偏一直能装得品行高洁的模样。他明知道她不能出来,还问她要不要出来玩几天。
这是引诱好么?
偏偏她真被引诱了,好想去S市会见她的小情郎啊啊啊啊啊啊!
沈熹每天无聊到发霉,沈建国就给她在“庭湾璞墅”附近的一家健身房办了一张卡,里面有练舞房、器材室,以及桑拿房和游泳馆等。沈熹每天混迹练舞房,认识了一位跳街舞的小弟弟。之后几天,街舞小弟就每天跑到沈家献殷勤,还专挑沈建国在家的时候。
骂不跑打不走,似乎较上劲了。每天缠着沈建国,势必要做他的上门女婿。
沈建国很生气,但又不能说什么,更不能指责沈熹什么。因为健身房的卡貌似是他办的,他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终于,沈建国被街舞小弟年折腾得心力交瘁,直接从皮夹里拿出一叠钱丢给沈熹,赶她去S市:“滚吧滚吧。”
沈熹数了数钱,还不太想滚。
沈建国又加了点。
沈熹这才回房慢悠悠收拾行李,回到房间先拨了一个电话给街舞小弟致谢,她真太感谢他了。
临走前,她与家里人一一道别,脸上的神情是满满的悲情和不舍,仿佛是被逐出家门一样,她说了一句贴心话:“我出门赚钱了,回来好好孝顺你们,你们在家都好好的。”
沈建国听不下去了:“好走不送。”
沈熹挑眼,指着沈建国看向爷爷:“他这是什么态度啊!”
“有你这样说话么!”爷爷拍打沈建国,然后对沈熹说,“小熹啊,爷爷要求不高,只要你能赚钱回来给爷爷买双鞋垫,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这才是亲人应该说的话嘛!沈熹感动地抱着爷爷,一双鞋垫怎么能表达她对爷爷的爱呢?不够不够啊!她狂拽酷帅地保证说:“爷爷,你以后的鞋垫,我全包了。”
沈爷爷:“好呀好呀!”
全包了……沈建国都有点小嫉妒了,咳嗽好几声博存在感。
沈熹睨了沈建国一眼,还是软绵绵地抱上自己亲爹,从后面拍拍他后背说:“酒桌别喝太多酒啊,烟也不准抽,别人递给你就回绝,等我回来给你带烤鸭,十只!”
沈建国感动地要哭了,等沈熹走出家门,他转过身眼圈就红了。吴翎说他丢人:“以后熹熹嫁人了,看你怎么办!”
沈建国一颗心早被沈熹刚刚一番话抚慰得柔软不已,他一声长叹:“养女儿就是这个不好。”
……
很多年前,沈建国还在单位上班,他所在的单位只有两家生了女儿。之后赶上了留职停薪的热潮,不少人选择下海做生意;沈建国申请报告时,那位同样只生了女儿的人就特别不明白地问:“老沈,你何必那么拼呢,他们为儿子那么拼命可以理解,你就一个丫头,何必把自己折腾得那么辛苦,养到二十岁,就成了别家人了。”
沈建国喷了那人一脸盐汽水:“我乐意。”
很多年后,吴翎把这件往事当笑话说给她听,沈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她赖在吴翎怀里说:“你们俩再生一个吧,去香港生!”
吴翎敲得她脑袋嗡嗡作响:“胡说什么,小心你爸打你!”
……
沈熹来到H市火车站,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剪票进入后,先给家人发了一条短信,在家还跟她生气的沈建国最快回复她:“加油吧,女儿。”
沈熹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暖得她想落泪。她收了收情绪,给何之洲发了条短信——“你家女朋友要来S市了,晚上8点记得来火车站接人。”
沈熹发完短信,又是一阵抽风的甜蜜。她故意买晚上票,是想等何之洲下班有时间过来接她。
只是这一路似乎有点不顺。
火车刚开出十分钟,外头就骤雨大作,隔着厚实的玻璃窗都能感受到外面卷起的狂风暴雨。雨水滂沱,仿佛天河决了口子一样。远处的田野、树木和楼房都变得模模糊糊,浸湿在一片雨雾之中。
沈熹看了眼手机,何之洲还没有回复她电话。她忍不住给他拨了一个电话,没人接听。她有点着急了。
7点55分,她抵达S市火车站,发现S市的雨下得比H市还要吓人。
她抱着侥幸心理环顾四周,打算找了找何之洲。事实证明侥幸基本都是不存在的情况,既然何之洲没有回复她短信,说明他根本没有看到短信。
沈熹坐在火车站的候客厅里,她先接到家里人打来的电话,她骗他们:“何之洲已经过来接我了,我不跟你们聊了,回头再打电话给你们。”
她快速挂断电话后,又给何之洲拨了一个电话,依旧是没人接听。她翻着手机里的电话薄,看到了堂堂的名字,叹叹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7点55到8点整,之后是8点15,8点30……时间走得很快,等窜到9点整时,沈熹急了。
除了急,更多的是担心。
会不会出什么事?她不想胡思乱想,偏偏一直打不进何之洲的电话。
台风席卷S市,沈熹坐在火车站里面都可以听到外头哗哗啦啦的雨水声。火车站滞留了很多着急等待的旅客,出租车难打,里面是一片闹哄哄的嘈杂声。
这样的声音,更她不安。
沈熹不停拨着何之洲电话,终于拨到了一丝希望。当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道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时,眼泪已经被逼出来——何之洲这个大混蛋终于接听电话了。
她挂上电话,何之洲的电话就顺利进来了。电话里何之洲声音有点沙哑,也有点着急。她听到他声音,鼻子就酸了。
“你怎么不接听电话啊……”她十分埋怨。
何之洲说对不起,然后告诉她,大概需要四十分钟,他就能过来了。她还是有点不满意,委屈地妥协了。
四十分钟还要很久,但她至少接听到了他的声音,之前乱七八糟的担心也不见了。外面雨越下越大,她的心情却雨过天晴了。
她对何之洲说:“你路上小心点。”
何之洲:“坐在那里等我,别走开!饿了先吃点东西。”
沈熹真有点饿了,之前因为担心和着急,肚子空空也没察觉到,现在心里石头落下来,才发觉自己快要饿昏了。坐在她旁的一位大妈,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泡面,沈熹看了一眼,大妈指了指前面:“那边有买。”
“我不吃泡面。”沈熹摇摇头拒绝,她才不要吃泡面。她心里头还有委屈呢,委屈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吃泡面呢,她要等何之洲带她回去,然后做丰富的宵夜补偿她。
然后,沈熹还想了各种耍赖和扮可怜的伎俩,不过熬了半个小时,还是买了一盒泡面吃了起来。
太饿了,泡面都变成美味佳肴。
沈熹端着泡面吃得正欢时,放在身旁的手机终于响了,她拿着手机擡头,还没接听电话先看到了远处的何之洲。
他一双长腿立在渐渐安静下来的火车站出口,姿态挺拔。白衬衫,卡其色裤子,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雨伞,一滴滴雨水正湿哒哒地落在黑色大理石地面。
滴答滴答。
何之洲也看到了她,挂上手机朝她走来。沈熹端着泡面转了个身,故意不看他,直到何之洲走近她,叫了她名字。
沈熹撅着嘴,继续低头喝面汤。她要让他看到:她度过了多么可怜的三个小时。
何之洲碰了碰她:“别吃了,我们回去吃更好的。”
沈熹撇着嘴,故意犯倔:“不能浪费……”
“没关系,面都已经吃光了,汤是允许浪费的。”何之洲用着说笑的口吻,声音里带着一股雨水的潮意,以及他小心翼翼的歉意。
沈熹不是会生气的人,心里也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了,因为何之洲也是冒着大雨过来接她的。她乖乖把泡面装进袋子里封好,丢进垃圾桶,然后转过身:“……可以帮我拿行李吗?”
真的好乖。
何之洲摸了下沈熹头,一只手拖行李箱,一只手牵着她,领着她走出了火车站。
外面早停着一辆黄色出租车,何之洲打开出租车后备箱,放进行李箱。然后带沈熹上了车。
出租车司机不是S市人,而是附近的顾平县。车也是从顾平县开过来的,所以说何之洲看到她短信时,他人是在顾平县?
司机吐槽今晚的大雨,沈熹偷偷看了眼半湿的样子,还会有什么不满呢。再大的委屈也烟消云散了。
她和他真是一对苦命的小鸳鸯啊!沈熹抱上何之洲,将脸埋在他怀里,闷声不吭。
何之洲以为沈熹还生气,抓了两下她头发,手心温柔。
今晚,何之洲没有接到沈熹的短信和电话,原因是他到顾平基地开项目研讨会。这个会从下午三点到晚上7点,晚饭都是项目负责人直接叫的外卖。他手机落在酒店里,回到酒店才看到了沈熹打来的二十多个电话和十几条短信。
外面那么大的雨,他拿起手机回拨沈熹电话,第一次感受到慌乱如麻是个什么滋味。
——
何之洲住在市中心的一个老区。这是S市比较神奇的一个小区,它位于S市闹区里的黄金地点,这些早应该被拆迁改建的房子,依旧完好无损地存在在一片高楼大厦中间。原因是这里还生活着不少退休的老干部,政府也不敢动他们的房子。
可惜小巷路窄,出租车开不进去。何之洲先下车撑伞,然后给沈熹打开车门。路面到处是积水,沈熹一脚踩下去,刚好踩到一个小坑,鞋子进水了。
她哎呀地叫了一声,差点摔倒,幸好何之洲及时拽回了她。哎哎哎,这算是患难小情侣吗?
她离家会情郎,特意臭美地穿上高跟鞋。只是现在,路面积水那么深,她怎么穿着高跟鞋走过去?
何之洲似乎比她先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多给司机五十块钱,让司机帮忙拿行李,然后蹲□,转过头对她说:“上来。”
他要背她。
沈熹撑着伞,小心翼翼趴上何之洲的后背。她一只手拿伞,一只手抓着何之洲的肩膀,轻松地开口说:“终于轮到你背我了。”
何之洲笑了两声:“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鬼天气。”
“是啊是啊。”沈熹想想今天会情郎会得那么狼狈,趴在何之洲肩头咯咯笑起来。这一路真心不容易,吹风雨打。现在何之洲还要背着她,淌过一个又一个水坑。那么大的雨,他和她的衣服都被湿透,布料冰凉凉的贴着肌肤让人十分难受,她趴在何之洲后背打了一个喷嚏,心里却热热得的仿佛注入一道暖流。
它反复激荡,它嚣张流窜,它在她身体里翻江倒海地吵闹着,然后明明白白告诉她,此时此刻背她过水的男人,一定会成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