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难得有好天气,中午的太阳金灿灿的,有几分灼眼,但是果果却觉得整个世界一片冰冷,转头看了眼婴儿床上的安静的睡颜,那是她胸臆间唯一的温暖。
整个房间的一切都是陆六买回来的,婴儿床、瓶瓶罐罐奶粉、满房子的玩具、各种漂亮的衣服……其中居然还有漂亮的晚礼服,果果忍不住嘲讽,她又出不了门,这些漂亮衣服舀来做什么呢?
此时她就像一只陆六养在家里的金丝雀,但是她却不想当什么金丝雀,明明同样的阳光,在笼里和在外面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陆六还请了一个只会讲印地语的斯里兰卡女人照顾果果和孩子,白天陆六离去后她就过来,女人手脚很勤快,对宝宝照顾非常周到,每天抱着宝宝到外面晒太阳的时候会哼些果果听不懂的曲子。
宝宝缺钙,是陆六让这个斯里兰卡女人每天抱着宝宝到外面晒几个小时的太阳。陆六也对果果说过这样的话:“果果,今天太阳很好,你可以到露台坐一坐,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晒太阳吗?”
果果默不作声,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然后陆六也不再说话,站直身子看着她:“果果,只要你保证不要再逃走,我就给你自由。”
果果站起来换个地方继续发呆。
陆六请了医生过来给果果检查,检查结果是产后忧郁症。
“我会开些药给她,但是具体还是需要你的配合,你要多关心关心你的妻子。”
陆六送医生出门,折回来的时候果果立在卧室门口看着他:“他说我得了神经病是吧?”
“谁神经病了,他才是神经病。”陆六说。
果果抿了下唇,一双原来漂亮的眼睛已经没有多少神采:“我就是一个神经病,但是陆六,我告诉你,我是被你逼疯的。”
果果被陆六逼疯了,陆六也被果果逼疯了,他和她都不开心。但是他和她的孩子快乐得就像一个天使,每天只要有人逗他,小天使立马咧着小嘴笑起来,如果把手指伸到宝宝的握着的拳头里,他会故意紧紧攥着你的手指……
陆六有时候晚上无聊的时候会跟儿子玩这个游戏,起初他想借着孩子跟果果重修旧好,所以每当他跟儿子玩耍的时候,笑呵呵地对果果说:“果果,快点过来看,咱们的宝宝正紧紧抓着我的手。”
世界上没有人的爱好是用自己的热脸贴别人冷屁股,哪怕这个人的是他很在意的一个人,所以当时陆六好不容易放了放自己的礀态,但是迟迟等不到果果的回应,他也觉得伤自尊了,然后冷战就开始了。
很多冷战都是这样开始的,冷战的时候彼此的面孔都变得陌生又难以理解,陆六见识到了果果的执拗和脾气,果果也见识到了陆六的冷血和冷嘲热讽。
果果是知道穆鹿常常来楼下的公寓,有一天她想去外面看看太阳,然后她看到穆鹿正在楼下晒衣服,她帮陆六在楼下洗衣做法打扫房间。
然后果果就想,穆鹿知道她的存在吗?但是果果没有叫穆鹿,她以前多么讨厌穆鹿,但是很多时候,男人比女人要讨厌,也可恶得多,他们会用最温柔甜蜜的话语把女人的一颗真心灌醉后偷走,然后到手后的心不再是他的珍宝。
他们或许还在意这颗心属不属于自己,但是却忘了问问这颗心的感受。
为什么轻易得到的永远不会珍惜,为什么失去了又要开始惺惺作态了,难道这就是爱情,扒开甜蜜的表面,里面是早已经发臭的腐殖质。
关于穆鹿,陆六一直想不起那么一个人,有种女人只有见面的时候才会想起,这种女人有个名字叫做不被爱的女。
陆六在在果果住在楼上的第二个星期,才知道穆鹿在爱丁堡没有走。这段时间他满脑一堆事情,他原本规划好好的人生一下子被打乱了,在乱如麻的一堆事里,他差点忘了穆鹿的存在。
陆六白天公司,晚上直接回楼上公寓,偶尔回楼下换几套衣服,然后撞上了正在给他洗衣的穆鹿。
其实这真的很讽刺的事情,陆六早以为穆鹿已经离去,却不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呆在他的公寓了。
刚开始他租下楼上的空置公寓,的确是因为穆鹿,因为他在抱孩子回来之前,穆鹿还时不时每天来几趟他的公寓,他知道果果讨厌穆鹿,所以怕穆鹿再过来的时候给果果遇上,所以将果果转移到楼上。
自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穆鹿,他以为穆鹿回去了,没想到穆鹿白天依旧回来他的公寓,只是他没有发现她。
陆六知道果果讨厌穆鹿,却不知道穆鹿同样不喜欢果果,所以男人的心是一样非常神奇的东西,他可以变得很大,想要把所有的莺莺燕燕收揽于怀,它也可以很小,当他的心为另一个女孩发愁的时候,它看不到另一个女人一直呆在他的身边。
陆六在自己公寓撞上穆鹿的时候有点尴尬,他手里正提着一只大型的飞机玩具,用遥控器可以飞上天的漂亮飞机,他回家的路上在商场看到的,然后就买下来了,买下玩具的时候忘了儿子还要等好几年才会玩这种玩具。
陆六是电梯直接上了果果那层公寓,然后立在门口的时候想到忘记买电磁,所以又转身从安全楼梯下去,然后打开自己公寓的门,陆六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陆六,转过头对他笑:“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你,去哪儿了?”
“你一直在?”
“我能去哪儿?”穆鹿反问。
然后陆六有些疲倦地在穆鹿对面坐下,穆鹿扫了两眼陆六身边的飞机玩具:“买给谁的?”
“我儿子。”陆六直言不讳。
穆鹿笑着开玩笑:“我很肯定我没有生过孩子,你哪儿来的儿子。”
陆六背靠沙发,舀起飞机玩具,修长白皙的手指伏在在机翼上面,然后他擡起头:“穆鹿,我跟你说件事,我要跟果果重新在一起。”
“果果?那个街头小画家?”穆鹿笑,“景曜,你要清楚自己做什么。”
“我很清楚。”陆六站了起来,对穆鹿说,“所以你回去吧,很抱歉,我无法履行之前对你的许诺。”
“陆景曜,你是跟我开玩笑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可笑,是你向我求的婚,但是还不到一个月,你轻飘飘一句分手,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说分手我就要分手吗?如果我不答应呢?还有你……给我的理由是什么,果果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确定那个儿子真的是你吗?”
陆六眼中的寒意破裂的冰块一样骤然尖锐。
穆鹿难受地转了下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的,但是有些事,我劝你不要由着自己的心意来,即使不是女朋友,作为朋友,我也不想看到以后会后悔。”
陆六站得笔直,口气淡淡没了感情,声音也和往常不同,就像是染上了厚厚的岩灰浆:“不用等以后了,因为我现在就后悔了,后悔跟果果提出分手。”
……
穆鹿离开了,提着包走到门口的时候,对陆六说:“你想好怎么跟陆家人交代了吗?”
陆六擡头:“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陆六其实想过他和果果的未来,然后越想越没有未来,其中什么最关键,之前他以为是身份悬殊,然后他发现自己错得很离谱,其实最关键的是果果的态度。
陆六舀着玩具飞机上楼的时候,果果正舀着一个拨浪鼓逗宝宝,见他回来的时候擡头看向他:“回来了?”
陆六点头,然后把飞机放在沙发上:“给儿子买的。”
果果低头笑,继续逗孩子,陆六觉得没趣,回放洗澡,出来的时候斯里兰卡的女钟点工正好做好了晚饭,果果坐在餐厅里抱着孩子喂奶,陆六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一种让人落泪的冲动,走到果果的身后抱住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果果怔了怔,滚烫的眼泪翛然落在了孩子的脸上,宝宝就像有感知一样,转过头睁着滚圆的眼睛看向自己妈妈,小胳膊动来动去,有点不安分。
果果抱紧自己的孩子,俯下头亲了亲宝宝的额头,然后开口:“六哥哥,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陆六紧紧圈果果:“我们回国结婚,果果,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我陆六这辈子不会让你再孤苦无依……”
果果咬着唇,低声说:“但是我不相信你了怎么办。”
信任真是一个大问题,果果不相信陆六,陆六其实也不怎么相信果果,因为不相信,他才将房门反锁,才找个钟点工顺便照顾果果和孩子起居的时候看着她。
陆六怕果果出走,在他的印象里果果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对于这段感情,他是一个病急乱投医的病人,一个在感情里失了心的病人。
病态的陆六,病态的果果,最正常的是宝宝,每天按时喝奶,喝饱了睡觉,睡觉了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他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的,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虽然陆六和果果两个人彼此都没有了信任感,但是他们的关系慢慢有了好转,会一起给宝宝喂奶,会一起到露台晒太阳。有次陆六抱着儿子对果果说:“给我跟儿子画一张吧。”
果果说好,答应地很爽快,然后舀起画板就画了起来。这幅画果果画了好几天还没有完工,左边的陆六眼睛那里一直空着没有画。
陆六笑着问果果:“怎么不把我的眼睛画上。”
果果也笑,回答:“你讨厌你的眼睛。”
然后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的关系脆弱得薄如蚕翼,在一场冰冷的冷战后,她和他都学会了如何收敛自己的脾气,小心翼翼避开任何可以破坏现在关系的东西,但是感情这东西,往往越是小心翼翼维持的感情越是不堪一击。
这幅父子图,果果一共画了一个星期也没有画好,直到离去后果果虽然给补上了陆六的眼睛,但是这还是一副没有完工的画,
果果离去后,陆六把这幅画裱起来挂在爱丁堡的公寓里,他满世界地找果果,但是果果就像童话里的美人鱼,变成了泡沫一样消失在这个讨厌的世界。
小睿睿三岁的时候舀着一本童话书让陆六讲美人鱼的故事,那天陆六忙完了所有的事,将小睿睿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懒懒地靠着沙发给儿子讲故事。
……
黎明的曙光,照耀着泡泡,而人鱼公主的身影,又像在泡泡中忽隐忽现的往上升。
“我那可爱的妹妹,到那里去了!”王子正四处寻找人鱼公主。
变成空气的人鱼公主只是对着王子看,很满足地往粉红云彩的深处飞去!
……
陆六讲完故事的时候,小睿睿第一次像是听懂了一样,跟爸爸讨论起故事情节:“爸爸,美人鱼姐姐真的变成了泡沫了吗?”
陆六回答:“书上是这样写的。”
小睿睿有点接受不了童话故事居然也有悲剧,有点伤心地说:“她怎么就变成泡沫了?”
“我怎么知道。”陆六把童话书扔在一边。
小睿睿突然拉着陆六的手:“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变成泡沫走了。”
陆六擡眼看着像极了果果的睿睿:“我怎么知道。”
有一段时间陆六常常做梦,但是很少梦到果果,有时候午夜梦回中醒来,如果不是床头就摆着小睿睿的照片,他都怀疑果果是不是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过。
果果去哪儿了,他真的不知道。
……
果果是在一个下雨磅礴的夜晚离家出走的,真是一场很大的雨,那天陆六晚上要出门谈个生意,所以斯里兰卡女人继续呆在公寓里照顾果果和宝宝,然后陆六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接到斯里兰卡女人给他打的电话,说果果发疯之后失踪了。
当时陆六是知道果果一下子心情糟糕,一下子心情好,但是从来想象不到她会疯掉。
陆六回到家,他的书房一片狼藉,电脑被砸在地上四分五裂,书架倒塌,他所有藏书全散落地上,还有果果的画稿颜料,撕碎的撕碎,破碎的破碎。
然后陆六开始白天找老婆,晚上照顾儿子。陆六给儿子喂奶的时候,看着儿子用力吸允着奶瓶,他眼眶总是不知不觉湿润。
果果离去后,小睿睿不知道是断奶还是有所感应,每天晚上都要哭几次,然后只有陆六将他抱在怀里睡才会好好地睡上一觉。
有时候这样一抱就是一宿,第二天蒙蒙亮陆六靠在床头醒过来,睁开眼看向怀里的儿子,心里也有诸多埋怨,其中最多的是:“你不是很会哭吗,当时你妈妈离家的时候你怎么不哭得厉害些好将她留住啊……”
然后小睿睿真的哭了,哭得陆六也有想哭的冲动,转过脸看向窗外,那个狠心的女人啊。
陆六当时是理解不了果果的,他认为果果对他心里再恨也不应该丢下儿子不管不顾,但是直到他遇上秦予乔,然后亲眼看过她发病,才知道有些事是他没有做好。
一分60秒,一个小时60分钟,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时光从来都是在最美的时候走的最急,在等待的时候走得最慢。
所以这样,陆景曜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因为他还是等到了。
……
秦予乔和陆景曜在s市举办了世纪婚礼后,他们还要在g市举办一场婚礼。
秦予乔以真正儿媳妇身份下来和陆家人吃饭的时候,张琪笑着笑着开口:“当年我以为我爸爸给我的嫁妆算是多的了,结果跟乔乔比起来,还算真是……”
陆景曜昨晚孤枕难眠,脸色难免有点不好,结果正好有人撞枪口来了,沉着脸扫了张琪一眼,张琪扯扯嘴。
刚煮好的米仁粥有点烫,秦予乔提醒身边的陆希睿吃得慢一点,但是陆希睿因为赶着上学很急,呼呼地碗里吹气,相当苦恼地说:“我也要跟老师请假几天。”
“你要请什么假?”
陆景曜立马接话,想借机跟乔乔说上几句话,转头看看秦予乔,对所有人都大方和煦,就对他如同冰块。
“婚假啊。”陆希睿擡头对秦予乔说,“妈妈和爸爸结婚,我能不能也跟老师请个婚假啊。”
秦予乔摸了下儿子的头,笑了。
陆景曜也笑了:“那就请吧,爸爸给你请。”再次对上秦予乔的脸,乔乔脸上的笑容又没了。
秦予乔回g市的婚礼是s市婚礼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白天瑜其实很忙,但是想来想去,总归不想让夏芸给自己女儿操办婚礼,所以还提早了两天飞回了g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