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不吓唬她,还听她的话,她就是要和黄二魔域第一好。
只是谁也不能叫她亲亲,叫亲亲像话吗?
容卿正正经经和谢和说:“我叫容卿,卿本佳人的卿,你与黄二谁也不许乱叫。”
“卿本佳人?”谢和托着腮,动动眉头:“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容卿被他问住了,他没读过书吗?一点儿书也没读过?这四个字连不识字的小内侍也知道是何意。
“qingqing、qinqin有什么分别?不都是亲嘴的亲?”谢和唇齿里念着这几个字,也不觉得有什么分别。
容卿脸一红,“分别大了。”她简直惊呆,这两个字怎么能一样啊,她可不想被叫亲嘴的亲!
她下意识的伸手拽着谢和的衣袖,将他的手拉过来,捧着他的手背,在他的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卿,我的名是这个卿,与那个亲完全不同。”
谢和垂眼看着她细白的手指划过他粗糙的掌心,莹白如玉,原来漂亮的人连手指头也是漂亮的。
她小嘴清清脆脆地还在说:“卿字意是对人的敬称,我是十二州的圣公主,灵根天生,父皇为我取这个字是说天下人……”
她忽然停了住,声音停了,手指也停了。
谢和掀起眼帘瞧她的脸,她方才还神采奕奕的双眼突然黯淡了下去。
“怎么不说了?”谢和喜欢听她神采飞扬的说话。
她却慢慢收回了手,垂下眼帘遮盖住黯淡的眼神,与他说:“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之不要再叫错了。”
容卿转过身去,摸着桌子上的粗糙茶壶倒水喝,刚刚她得意得真可笑,什么十二州的圣公主,什么父皇为她取名用意天下当敬重她。
如今她不过是个贵重的祭品,谢和心里一定在笑话她。
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捧着茶碗喝水。
谢和依旧在看她,泥巴色的茶碗被她捧出金杯玉碗的姿态,她喝水没有一点声音,不露牙齿,小口小口的抿着。
这样金贵斯文的人族小公主该是被千娇万宠养大的,但又被送给殊苍云糟||蹋,流落在魔域吃苦头。
她刚刚是伤心了吗?
“记不住。”谢和看着被她写过字的掌心说:“我不识字。”
她吃惊的回过头来,黯淡的双眼被惊讶占满:“你一个字也不识吗?”
谢和“恩”了一声。
她更惊讶了:“你不是魔尊吗?魔尊怎么会不识字的?不识字你是如何修炼的?”
“魔尊为何就要识字?”谢和瞧她,还真容易从伤心中转移注意力,“修炼不需要识字,命硬就好。”
命硬就好……
容卿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魔尊若是不识字,日后怎么成为魔域的统治者?她所知出身草莽的皇帝,至少也是粗通文墨,识字的。
他这样就算杀了殊苍云,也很难统领魔域吧?
还是说,魔域就不需要识字?
不可能,她昨夜还看见雪娘床头放着一本账簿,雪娘是识字的。
“你是魔尊吗?”容卿忍不住问他:“好像只有黄二一人追随着你,叫你魔尊大人。”这样连个山大王都算不上吧,“魔尊不会是你自封的吧?”
谢和挑了挑眉毛,“怎么不能呢?”
当然不能,怎么还有人厚脸皮的自封魔尊大人啊?
容卿一阵语塞,那现在自封魔尊的他,做她的玉鼎有用吗?
——“没用。”
青铜剑中的女子居然回应了她——“只有做回殊和,成为殊苍云的继承人,他才对你有用,不然他就是一条野狗,丧家犬。”
容卿皱皱眉,谢和曾经说的话浮现在她脑海里——“我这样的野狗怎么配做魔主之子。”
他身上那么恶毒的诅咒,是殊苍云下的吗?
这次那女子没有回应她。
“在想什么?”谢和突然问她。
容卿擡眼对上了谢和的双目,幽碧的双目里映照着心慌的她,她很少很少撒谎,她唯一骗人的一次便是让翠儿顶替她去出嫁,为此她夜夜噩梦,到死都后悔。
不等她再说话,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卿卿快看!”黄二好大的叫嚷声,惊的她心头一跳。
容卿忙回过头,只见一道黑黄色的身影土匪一样撞开门就跑进来,一溜烟跑内室,险些撞在桌子上。
“你的毛毛褥子!”黄二两只手各拎着两条灰白色的豺狼皮,得意洋洋的举给容卿看。
好大的血腥味。
那皮上还耷拉着完整的豺狼头,眼珠子被挖了出来,冒着腥臭的热气。
容卿吓得慌忙后退,脊背撞进一个手掌里。
是谢和。
谢和扶着她的背,看黄二,“拿出去把脑袋摘了,再进来。”
“魔尊大人!”黄二瞧见他醒了,登时什么也忘了,兴奋的就往他跟前扑,手里的豺狼脑袋甩的撞在容卿小腿上。
那触感……
容卿又怕又恶心,紧绷着脊背往后跌,还没跌坐在床上,就被托着脊背的手勾住腰抱了起来,那只手力气竟那样大,箍着她的腰就将她抱起放在了床。
“你吓着人族小娘娘了。”谢和的另一只手勾起她的双腿也放在床上,就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唇角擡了擡,“还不拿出去?”
黄二看着受惊的容卿,不明白的歪头看手里的豺狼皮,“我都洗过了,没有血咋还害怕?洗了好久。”
他剥完皮还特意拿到溪水边洗的干干净净,没一点血才拿来的。
黄二悻悻的将豺狼皮拎了出去,嘴里还在说:“多干净呀。”
容卿看着黄二沮丧的背影,心里内疚起来,她不想伤了黄二的心,再怎么说也是黄二兴冲冲的洗干净拿回来给她。
她从谢和怀里脱身下了床,刚想出去夸黄二,雪娘就着急忙活的冲进来,和她撞了个满怀。
“哎呦!”雪娘一把拉住她,“你是狐貍妖,你一定会狐仙儿术,跟我去帮帮忙!”
“出什么事了?”容卿一脸懵地被拽着:“帮什么忙?我……”
“哎呀!白大嫂被惊着胎了,难产出血,人没力了!”雪娘飞快的说:“你用狐仙儿术给她吊着气儿,千万别昏过去!再努把力!”
容卿傻眼了,什么狐仙儿术,她、她完全不会啊!
“雪娘我不会……”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谢和,怎么办啊?她要是说不会狐仙儿术,别人会不会知道她是人族?亦或是以为她不肯帮忙?
谢和却坐在床上托着腮对她说:“去吧。”
去什么去!她又不会!
雪娘却等不及了,拽着她就往外走:“快走吧!再耽误就救不活了!”
容卿什么也来不及说,就被拽出了屋子。
“卿卿去哪里!”黄二立刻跟上去:“我也要去!”
雪娘顾不上他,拽着容卿一路小跑的往村口去,路上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飞快的和她说,平时村子里妇人生产都是她接生,若是遇上难产的就要赶紧去请镇子里的狐貍妖婆子来,那婆子黑心,收钱收的狠,但修了狐仙儿术,凭着一口仙气儿就能让难产的妇人吊着气,将孩子生下来。
但今日白大嫂的孩子被豺狼叼走,惊了胎大出血,再去镇子里请狐貍妖婆子来不及了,刚好容卿是狐貍妖,能救命!
容卿插不上嘴,就被拽停在在刚进村的第一户人家,容卿还记得这一家——
院子里站满了“人”,羊脑袋人身的最多,容卿还看到屋檐下坐着一只很瘦小的羊脑袋,小小的人身看起来才五六岁的样子,身上全是血污,脖子上缠裹着粗布。
这就是那只被豺狼叼走的小羊?
小羊呆呆坐着,擡头看向了她,那眼神懵懂未知,根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似得。
“让开让开!”雪娘赶开围在屋门口的人,拉着容卿推门进去。
黄二紧紧跟着。
“生孩子你凑什么热闹!”雪娘要推他出去。
黄二却嚷嚷起来:“我要保护卿卿!不离开她三步!”
“黄二。”容卿忙拉住他,“你就往外等,不许捣乱,我、我很快就出来。”
她很快就向雪娘坦白。
雪娘将她拽进屋,“啪”地拍上门将黄二锁在了门外。
黄二急的哼哼了两声,闪身去窗下将大脑袋贴在窗户缝朝里看容卿。
————
屋子里烧着热滚滚的水和一大盆的小米粥,这些气味里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容卿被雪娘拽进去,猝不及防的看见了在床上里躺着一个妇人,那妇人长着人脸人身,只双脚是羊蹄,她肚子大的出奇,皮肤撑得青紫,奄奄一息的流着血。
这、这就是白大嫂吗?
容卿僵站在原地,头皮发麻,她怎么会给半妖接生啊……
“别傻站着啊!”雪娘挽了袖子,一边净手一边对容卿说:“快用狐仙儿术给她吊着气,让她有力气继续生!现在是倒胎,脚先出来了。”
容卿看见了,她看见白大嫂分娩的地方两只细弱的羊蹄子伸出来,血还在流。
奄奄一息的白大嫂满脸汗水,仿佛连喘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容卿浑身僵冷,她的母亲也是难产而亡,生下她就走了,她该坦白,不要再耽误了……
——“去啊,十二州的小圣女。”
谢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她猛地回头,却没有看到谢和的影子。
——“这叫传音术,只有魔尊才会。”
谢和的声音又响起来。
传音术,容卿听国师说过,千里传音和千里眼,是很厉害的法术。
——“你过去摸摸她。”
谢和对她说。
摸摸她?
容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雪娘拽到跟前说:“你给她口仙气儿让她醒过来,我趁着她怒劲儿把孩子拽出来。”
雪娘已是满头的汗,双手上全是血。
容卿站在床边,看着那青紫的肚皮,既心焦又想哭,她真的很想帮帮白大嫂,要是她有一点点法术、一口仙气儿就好了。
她擡手轻轻摸在白大嫂鼓鼓囊囊的肚子上,竟能感受到里面微弱的跳动……
一股风突然从后窗外吹进来,吹在容卿的身上、手掌上。
容卿只觉得浑身沁凉,一股凉意从她掌心吹向了青紫的肚子——
白大嫂忽然猛地喘出一口气睁开眼,微弱的看住了容卿,那肚子在她掌心下动了动。
“动了动了!”雪娘轻轻拉扯着两只后肢,顺着白大嫂用力的当口,助力往外拉。
容卿吃惊的看着,听见谢和的声音。
——“天生灵根的十二州圣公主可比狐貍妖厉害的多。”
是吗?
容卿握着自己发凉的手指,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这真是她的“仙气”?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仙气”?
是因为遇到了谢和?还是因为和他挨得近?
白大嫂咬牙闷叫着,猛地抓住了容卿的手,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吃力的说:“宝儿……”
宝儿?是她的另一个孩子吗?门外坐着的小羊?
容卿颤抖着回握了住,和她说:“你的孩子救回来了,黄二救回来了,他很厉害,你放心……”
白大嫂看着她,眼泪全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