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爱在年少轻狂时
早上缓缓的睁眼,一眼就看见站在面前整理衣袖的男人,我忽然出声,“还是觉得那个蓝色的袖口比较好看,要不就是银质的,江风有一款肯定很适合你。”
他笑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看见电脑已经关机了,便问,“修好了?”
“好了,里面的数据也恢复了,你等下打开看一下再确认一下。”
心里大石终于落地,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爬下来,“以前总是想,如果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烦恼的事情都能够解决该多好呀,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白了我一眼,“废话,你倒是睡的好,倒头就到天亮,我一守就是大半夜。”
我大大方方的笑,“等下我做早饭给你,脆皮龟苓膏,烤菠萝包,蜂蜜柚子茶。”
他意外,“我以为你要请我吃咸菜馒头,加稀饭,没想到这么丰盛,你干吗,贿赂我的还是又有事求我?”
我想了一会,“其实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做红外传输那部分,我不会告诉老板的。”
一个枕头砸在我的脑袋上,我“哎呦”了一声,转脸看他,嘲笑他,“韩晨阳,你我跟你开玩笑的唉,你还跟我计较,你居然砸我,太过分了,你比我大了五岁,你这个行为就像三岁小孩一样幼稚!”
他的眼睛眯起来,白了我一眼,走出去,剩下我偷偷的捂嘴笑。
热气腾腾的蜂蜜柚子茶,我大口大口的喝着,不住的赞叹,“太香了,热乎乎的,与盛行欧美的Sundayunch一样,早茶就是广东的unch,粤语叫做‘叹早茶’,‘叹’就是享受的意思,享受早茶。”
韩晨阳尝了一口薄皮虾饺,“味道不错,不过我以为是你自己做的,原来你家楼下就有一个港式茶楼,做的还挺正宗的。”
“那我的红外传输部分……”
他瞪我一眼,“想都别想,自己做,江止水,你脸皮真厚,我说你怎么就对学业上面那么散漫呢,带过你的老师都说你是适合搞研究,我怎么就觉得你成天这里抄抄数据,那里唬弄一下老板,没个想做的东西?”
我别过脸去,闷气不说话,可是心里别扭死了,终于忍不住说出来,“我不跟你说话,吃饭时候不跟你说不高兴的话题,影响食欲。”
他深深的看我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到上车我都板着脸一声不吭,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口气温柔了很多,“生气了?”
我白了他一眼,转过脸不去看他,直到大光路前的一个红绿灯口,车缓缓的停下来,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别生气了,刚才我说话确实有些过分。”
“不止有些过分,是很过分!”我忽然就没了气,也说不出一句狠话,“我以前那样还差不多,但是上次被你教训之后我哪次考试临时摸鱼的,课题我也没偷懒,你这样说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刚才不过跟你开玩笑,谁请的动你真帮我做呀?”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摸摸自己的前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江止水,我刚才一下子想到了第二次开会见到你,你在李楠旁边涂涂画画,完全对专业不上心的样子,所以脑中先入为主的总是认为你还是老样子。”
我撇撇嘴,“我晓得我给你的印象很糟糕,不过麻烦你别老是揪住我的小辫子不放,我知道我要努力了,李楠师兄马上就要走了,我确实没什么靠山了。”
红灯变换成绿灯,身边的车流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眼前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物,韩晨阳的声音微微带着笑意却有些寂寥,“你确实没什么靠山了,也许下学期我就辞职了。”
我脑袋“嗡”的一下,不可置信的转过脸去看他,仿佛知道我要问出什么,他嘴角微微的上挑,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也是家中琐事缠身吧,无暇顾及,省得误人子弟,你就好好准备毕业,顺利直博,继续混混,别太让人操心就好了。”
他把车停在院办前,我刚想拉开车门出去,他喊住我,“等下,我有东西给你。”
一个紫色心型的首饰盒出现在他的掌心里,我愣了一下,内心翻江倒海,倒是脸上还神色如常,警惕的望着他,试探的问,“干吗……”舌头立马打了结,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下就笑出来,眉眼弯弯的,“唉,我说江止水,你不会想到别的什么了吧,不是你想的那样,打开来看看。”
我一边伸手去掀开盒子,一边嘀咕,“我才没有想到什么别的,咦,耳钉,我还以为是克拉钻戒呢。”
他很不屑的瞥了我一眼,“还说自己没想到别的什么呢,克拉钻,你想的太远了,你耳朵现在只能用黄金好好养着,不然一感染发炎就有你烦的了。”
我“哦”了一声,顺手就去取星形的黄金小耳钉,换下塑料小棒,有些惋惜的说,“唉,明明一对的东西又被我拆成了单个。”
“要是觉得可惜就去再打一个。”
我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翻翻白眼,“算了,你别诅咒我了,我恋爱运已经够衰的,再打一个我真的会招架不住的,不过韩晨阳,谢谢你。”
他怔怔的看着我,嘴唇仿佛动了动,下巴微微抬起,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有话要说,最终他只是帮我整了整耳钉的位置,“我明天就走了,不会院办了,这个是新年礼物,好好跟着你李楠师兄做课题,顺便准备下毕业论文。”
一瞬间,我很想说出让他不要走,转念又压下去,忽然觉得此刻心底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留恋,还有其他的情绪,绵绵密密,挥之不去,我攥紧了盒子,打开车门,再重重的合上,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办。
正巧李楠师兄捧着资料迎面走过来,“小师妹,咋了,跟韩晨阳吵架了?”
我不自在的转过脸去,他的车已经开走了,“没有,我跟他没事。”
“那你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没睡好,唉,大冬天的让你这么早起来真是折腾你,不过实在没办法,老板那边催厉害,帮我把这几份送给周远。”他忙着把手上的资料过渡给我,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院办前落下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不知道怎么的,我脱口而出,“HegoestoleaveasIreachforhim。”
“哗啦”一下,所有的资料掉落在地上,李楠师兄无力的蹲在地上,仰头看我,“Thepaperwenttoleaveasyoureachedforthem,你现在后悔了吧,如果不把握机会,很可能会变成一片狼藉,一片残局。”
除夕的时候,我和江风是在董安妍家过的,在本家吃完难耐的年夜饭,飞也似的逃到董安妍家里,江风一个劲的喊饿,我也摇头,到处找零食吃,“刚才啥都没吃到,气氛太不对味了,影响我的食欲。”
董妈妈笑的说,“要不我让雅客斋送几个菜过来,你们两个孩子啥都没吃,止水你还喝那么多酒,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我连忙说不要,江风脸皮厚,“哎呀,好呀,妈,我随便吃啥,有肉的就行了。”
董安妍端茶给我,“你家太乱来了,让你喝那么多酒。”
我叹气,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传来的阵阵歌声,头不住的发晕,“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老公呀,他可一口没沾,全我帮他顶了,早知道你弄点油炸花生米给我带去,没准我还能多喝点呢。”
“你还要喝?”江风笑嘻嘻的丢过一床被子,“你睡会吧,等赵本山出来我们喊你。”
我翻个身,只觉得浑身发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头沉沉的,只想不停的往下陷,我闭起眼睛,“我睡会,酒劲上来了,等下你还要叫我起来,别忘记了。”
朦胧中,眼前光影一下子都消失了,整个人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我努力的想睁开眼,却只是挪了挪身子,觉得睡的舒服多了,又动了几下。
我感觉到江风在讲电话,好像就在我床前,“你放心,丫头没醉也没吐,稍微喝多了点,睡的挺香的,唉,你放心,我让她明天早上打电话给你。”
本能的我问道,“谁?”
他回答,“是我。”然后又立即改口,“是韩晨阳。”
我轻轻的笑起来,好像说了一句话,但是我说的时候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如果有酒后吐真言这样的说法,那么我一定是把心底的话真真切切的说了出来。
后来,江风告诉我,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说了一句“哦,想他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了,我睁开眼睛,才反应过来,原来昨晚一直睡到现在,连赵本山大叔都没有看到,我急吼吼的跳下床,把董安妍弄醒了,她抓起被子往头上蒙,“哎呀,我还要睡觉,你穿衣服快出去。”
我光着脚跑出去,把董妈妈吓一跳,“起来了呀,饿不饿,家里有素三鲜,香菇鲜肉,芹菜和韭菜馅的饺子,还有芝麻、豆沙馅的汤圆。”
“阿姨,不用麻烦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好了,素三鲜饺子就行了。”
顺手打开电视,有的频道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我乐呵呵的享受迟来的开心,直到江风从房间里钻出来,顶着鸡窝头,红红的眼睛,“困死了,马上还要去栖霞寺撞钟,安妍还没起来,快去把她拉起来,迟了人就多了。”
我正吃的快乐,眼皮都没抬,“你自己去喊,我刚才还被她赶出来了。”
他“哦”了一声,眼睛没有焦距的看了一会我,语气怪怪的,“去看看手机,还有韩晨阳打电话给你的,我让他等你睡醒了再打的。”
我“哦”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回答,“知道了,等下有时间再说。”
江风盯了我看半晌,嘴里不知道嘀咕什么东西,然后站起来进了董安妍的房间,我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按出来,“春节快乐,昨晚睡着了,等下我跟江风去栖霞寺撞钟烧香,那时候打电话给你,让你也听听。”
很快韩晨阳就回道,“恩,好,等你电话。”
很久没有去栖霞寺了,董安妍家一直和这里的住持关系不错,每个人用红纸包了五十块钱做供奉,然后自带香火和蜡烛,栖霞山的栖霞寺一直都在我脑海里留下完美的印象,那么安详静谧,那么美好自得。
冬日栖霞寺,庄严美好,是枝丫纵横的明朗高远,清澈无限,还有未化的雪,在墙角堆积,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香火的味道,还有洪亮悠远的钟声。
江风他们去撞钟,我站在一边看,给韩晨阳打电话,没一会他接起来,我说,“喏,给你听听春节的钟声,沾沾喜气。”
耳边是洪亮醇厚的钟声,震的手臂都微微发颤,那边的他,连呼吸都轻了,良久他才轻轻的,仿似喟叹一般,“真好。”
我不由的笑起来,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那么开心,还有神清气爽,很单纯的开心,想到电话那头有一个人和你一样感受内心的宁静和安详,就觉得安心。
仿佛他就在身边一般,不用言语,一个眼神就彼此领会,可以牵手微微笑。
我跟他说,“今天烧香拜佛的不是趴在地上就是跪在地上,累死了,马上去吃素回锅肉。”
他笑道,“唉,江止水,你是有求于佛祖的,怎么说的不情不愿的,你还想着吃肉,要不要再来个羊腿给你烤烤?”
“是哦,万一刚拜的不灵了就惨了,韩晨阳,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哦。”我夹着手机,从毗卢殿一直走到藏经楼,和他闲扯了很多话才挂掉,回头看看江风他们还在浩瀚的人群中奋力前行,心情全所未有的开心。
走累的便坐在舍利塔前,看见香烟氲绕,听见佛音缈缈,耳边有人在念《心经》,我抬头看天空,几缕淡淡的浮云在天空漂浮,虽然有些暗沉但是感觉很辽远。
江风拍我的肩,“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没有转头,自己也不知道眼光该放在何处,“其实我倒是很想,将来就在这佛门清地边上安身,每天抬头看看天边的流云,闻闻香火味道,闲来无事弄杯酒喝喝,不要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多好。”
“你有毛病呀?”江风笑起来,“小女孩一个,整天脑子里面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说你矫情就过分,说你深刻又幼稚,你不是要吃素回锅肉的,快走了。”
我“恩”了一声,再不住的回头望了一眼天空和其下的寺院,钟鼎,周围都是人,吵吵嚷嚷的,可是心底柔软舒怀,瞬间即愿是为永远。
过年的余韵渐渐的平息,留下的只是一年复一年的无奈和惆怅,黑白颠倒的日子过习惯了,去了学校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实验室的师兄都早早的起来把机器开足了,定下闹钟后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整个楼层都笼罩在“年后综合征”的阴霾之中。
我也完全不能调整过来,没精打采的看英文资料,实验室突然间多了很多包速溶咖啡,李楠师兄帮我冲了一杯,跟我开玩笑,“我的梦想就是四十岁退休,然后在每天午后的路边咖啡馆喝咖啡,当然不是速溶的。”
想了一下,我认真的回答:“我四十岁一定在拼命的工作,拼死拼活的那么努力。”
“为什么?”
我笑起来:“因为以前每天午后都喝咖啡,还是现磨的。”
他哈哈大笑,顺手拿我的钱包起来玩:“元宵夜时候弄点经费来吃吃喝喝,怎么样?”
我立马回绝:“我去不了,同学结婚,要出彩礼的,你们去吧,顺便给我打包好吃的回来,留第二天我早上来。”
他抽出我的银行卡啧啧嘴:“又要心疼了吧?”
我沉重的点点头:“那是,那是,中午请在金陵饭店,晚上又去中央饭店,全部都是要穿着缀满水晶的长裙,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不管认不认识的人,还担心自己出的礼金够不够。”
他认同:“结婚吗,人生就这么一次,花多少钱都值得。”
我摇摇头:“谁说只有一次,想结婚还不容易,想离婚更容易,桌子一拍,碗筷一砸,吼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咱离了吧’,前脚就去离婚,后脚没准就弄个二锅头。”
“臭丫头伶牙俐齿的。”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要是我结婚了就不会去考虑离婚的事情,我认为,结婚的意义就在于不离不弃,若终究要分开那为什么要结婚?”
“可是为什么要结婚呢?因为爱,还是因为责任,还是义务?”
李楠师兄拍拍我的头:“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为什么会愿意进入那个围城。”
那时候我玩笑的想,婚姻其实就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太寂寞,秉着“掉河里也要拉一个人下水”的心理,用幸福甜蜜做掩饰,过着柴木油盐的普通生活。
我是真的不明白,才会想不明白那对貌合神离的新人怎么能如此尴尬的站在众人的面前微笑,若我身在其一,一定落荒而逃。
水晶吊灯把光都打散了,金粉也似的洒下来,大厅的暖气十足,随处可见娇俏的女孩子穿着露肩吊带的小礼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或是虚假的客套,我拉拉江风的衣袖:“太没意思了,看了一堆人假笑。”
他撇撇嘴,非常不屑的说:“都送钱总不能不来吧,你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吧。”
我抬头把目光长长久久的放在那对新人的身上,曾经我那么熟悉的面孔,如果抛去我的主观感受和偏见,那个总是有淡然的表情,浅浅的笑意,然而那双眸子始终清醒地狡猾,似晃动的深不可测的湖水的赵景铭,真的让我很动心。
可是如今他手里挽着另一个女孩子,眼睛里那团阴霾我看在眼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我这里,我迎向他的目光,然后看见薛小姐,呵,应该是赵太太,一脸警惕的看着我,我亦笑笑,江风凑过来问我:“看到痴心对你好几年的男人娶了别人,心里是什么感受,小妹你老实说,不许用套话搪塞我。”
我仔细想了一会:“不舒服,特别别扭,我巴不得送口棺材把他埋下去算了。”
江风一脸惊诧的看着我:“小妹,我早知道你的思维异与常人,人家招你惹你了?不就‘今天爱我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但是也不至于那么有毁灭性么?”
“原因,女人总是有那么一点虚荣心,即使我承认我不喜欢他,可是眼睁睁的看他娶了别人,我能好受么,更不用说是赵景铭这样的人,将来我出了什么事不能指望他还会陪在我身边,我也不能去利用他对我的喜欢去为所欲为,损失了太多了。把他埋下去正和我的意,我可以永远看不见他对别的女人献殷勤,可以让他对我的爱一直到永恒,多完美。”
我兀自在那里笑的邪恶,江风眨眨眼,面无表情的向前挪了几步,边位移边嘀咕:“我要离你远一点,女人是可怕的,尤其是表面看上去跟白兔一样的女人,其实是一大尾巴狼。”
正说着话,赵景铭和薛亚楠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江风很识趣的并肩和我站在一起,微微笑的递给我一个酒杯,上好的法国葡萄酒,倒入水晶杯八成满,看着那绛红色的液体印衬着灯光在杯中流离辗转,散发着无比动人的醇香和光芒,薛亚楠穿着传统的大红色旗袍,耳边的红宝石耳坠,喜气十足,可是她的眼神冷冷的,绯红的色彩落在她眼睛里燃不起一丝喜悦。
赵景铭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流动的液体看,江风拉拉我的膀子,示意我说些什么改善一下气氛,我只好举杯空中,微笑:“不会说什么话,只能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赵景铭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把剩下半杯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而薛亚楠就侧脸去看他,等他喝完之后仿佛赌气似的也全都喝下去,而我只好仰头,浅浅的轻啜,酒味微酸,微苦,苦中还参杂着一抹淡淡的酸涩。
我承认,我真的不能平静的面对这一切的发生,即使是我不要他的爱,也亦无法祝福他。
人有时候会变的贪婪和挑剔,爱也一样,感情亦如此。
等他们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万分感慨:“江风,你说如果我现在跟赵景铭说,你不要结婚了,他会不会带着我落跑?”
江风笃定的摇摇头:“你不会这么说的,要是你说了早就说了,还有,我劝你最好把这句话烂在心里,别想啥就说出来,尤其是不要给有些人听见。”
我闷闷的“哦”了一声:有些丧气:“我也就跟你说说,我可没勇气明天出现在扬子晚报、都市快报的头版头条上面供别人瞻仰。”
他低头看信息:“不用了,你马上可以说给另外一个人听听,不过我敢保证那个人肯定不喜欢听到你这句话。”
我抿了一小口红酒,润润嗓子,顺口问到:“谁?”
他头也不抬“韩晨阳”,我立刻被呛到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风,他手机上的贪食蛇欢快的在他指尖传游,他“啊,啊”的小声叫道:“贪食蛇,看谁吃了谁,哦耶耶!”
我只觉得他是故意的,不管哪个他。
公式而又盛大的场合,宴会厅没有布置成传统的中式婚宴,而是自助餐的形式,江风偷偷的告诉我:“其实据说是因为厅太小了桌子放不下,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我尝了一个法式栗子塔,不由的点点头:“这样就很好,中国式的那种太吓人了,坐在一群不认识人的周围,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那他们的婚礼是在哪里办的?”
“圣保罗大教堂,新娘是基督教徒。”他也尝了一个甜点,然后潇洒的拍拍手上的蛋糕屑,“韩晨阳来了,你留心点,我都不知道他流窜到哪里去了,小妹,好像你论文还没做完,你要不要去讨好他一下。”
我思索了一会,沉痛的点头:“岂止是讨好,我得想办法让他忘掉这件事。”
他手里端着水晶杯,红酒在其间荡漾,他穿着简单的西装,眯着眼看着宴会中的众人,时不时和走上来的人交谈几句,几分闲适,几分自在,眉目间的恣意风流。
只是好久没有看见他,我竟然不能走上前一步喊出他的名字,他的周围有漂亮的女孩子围绕,他频频注视我的方向,我忽然有种“乱世之中人海茫茫相隔万里”的感觉。
是不是要来一个白娘子许仙的断桥相会一般,可是我究竟不是道行颇高的白娘子,我只是傻傻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的脚步在地面上碰撞出音符,汇成华丽又急促的乐声扑面而来,排山倒海涌入我寂静的世界中来,好久未曾感受过的那奇异的心跳再次在身体深处爆发,连呼吸都微微的发颤,无措的转动手上的玻璃杯,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在他面前,我不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跟他拌嘴的小丫头,而是开始揣测他心思、孤芳自怜的小女生。
可是我仍然在他面前努力维持自己的骄傲,不肯在他的目光底下认一点点输。
他气色很好,看来在北京的日子过的挺滋润的,我干笑两声:“你回来了?”
韩晨阳带着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我发现我们俩处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而身边的江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没回答我,安静的凝视了我一会,我忽然觉得促狭不安起来:“我问你话呢,你别这样看着我行不,怪吓人的!”
他的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然后跟我打起了商量:“我想,如果在我吻你的前提下,是给赵景铭看到呢,还是不给他看到?”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不要给他看到,你别在人家婚礼上做缺德的事,省得人家夫妻今天刚结婚晚上洞房花烛的时候就恶言相向,而且其实也没必要给他看到,这婚都结了,众目睽睽之下,赵景铭想反悔也不可能,他家丢不起这个脸。”
仿佛无视我的话语,他的脸慢慢靠近我,说话的时候热气呵在我得耳朵上,痒痒的,他就着大厅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灯光看着我,异彩流转,他的唇覆上来,在我的唇齿间喃喃的说:“你今天吃了什么甜食?怎么这么香?”
这样挑逗的话语让我招架不住,我紧张的躲避,连忙回答:“糖,我刚才吃糖的。”
他笑起来,很少见的开怀大笑,然后跟我一样倚在墙上,下巴微微的上扬,目光不知道聚焦在天花板的某处,我不由的侧目,听见他轻轻的说:“刚回来就凑上那么热闹的事情,不过好无聊呀,不过你这件礼服很漂亮。”
我低头扯扯衣角:“你这话应该跟江风说,他肯定会得意好长时间的。”
他的脸再次转向我,上下打量一番,手指触到我左耳上的耳钉,然后缠上我散落在肩上的头发:“要是盘起来会更好看,你的景泰蓝筷子呢?”
我抚掌:“韩晨阳你的提议太好了,中西合璧,不过我早就忘记那筷子放哪里去了,上次在夫子庙丢了一根,两只拆成了一只就觉得心里多少有一些介意,所以索性就不用了。”
“剩下的那根筷子在我这里。”他微微笑,“但是我饿了,拿点东西给我。”
他走上去和一群人说话,我只好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有女孩子穿着一条嫩黄色的吊带裙子,裙摆好像是被剪碎了一样,长长短短,一走路刚好露出修长白皙的腿的轮廓。
我眼前一亮,连韩晨阳什么时候站到旁边都不知道,他问我:“你看什么呢?”
我连目光都没有离开,刚想告诉他我觉得那条裙子很有创意,但是如果在十年前我一定认为是破布一摊,可是就在我开口的时候,女孩子的身旁闪过一个背影,瘦削的肩膀,侧脸转瞬即逝,正在向门口方向走动,似乎准备离开的样子,我微微的愣了一下,不由的上前走了几步,身体也微微的倾向前去,韩晨阳漫不经心的调侃我:“干吗,那里有好吃的呀?”
我回过神:“没有,只是随便看看,觉得那个女孩子裙子很好看。”
他笑起来,旁边江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跟我们废话,有说有笑的,可是刚才那个身影萦绕在我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隐隐约约的觉得似曾相识,终于我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丢下一句话“我出去一下”,就往出口走去,后面江风急吼吼的喊:“什么事呀,你出去好歹穿件外套吧!”
“不用了!我一会就回来。”
我想,我一辈子都没有以那么愚蠢的姿态出现在生活中,在电视剧里看惯的表演——焦急的女孩子或是男人拨开人海,往那个没有终点的方向,朝那个转瞬即逝的背影奔跑过去,此刻发生在我的身上却显得那么的讽刺。
氖光灯映照着饭店前的路面犹如铺洒了白雪,不时有高级的车辆在停车场开进开出,远灯打出,在那个站在出租车前的男人身后镀上了一层金粉,我清楚的看见他的侧脸,看他笔挺熨帖的西装,白衬衫,他的领带,被风打乱的额发,仿佛又成熟了好几分,徒然生出陌生。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预感,他轻轻的回头看一眼,一瞬间,我们俩都愣在那里,我忽然害怕的想落荒而逃,只是脚下有千斤的重,怎么也不肯移开半分,那十秒钟的停顿,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我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是的,这个男人,从前我是爱的,现在只觉得恨,或是爱恨皆有,四年前也不曾有的巨大恨意,瞬间滔天,湮灭一切。
其实明明是深恨岁月,深恨回忆,我不恨他,却迁怒于他。本来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从未给我任何承诺,我何苦要作茧自缚。
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我本以为他会走过来,而他只是轻轻的挥挥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就在毫秒之间,他潇洒的从我眼前消失了,幽兰色的车牌号码在路灯下诡异的亮着,然后一点一点的融入夜色。
这样的结局,最适合我们俩人,终于孽缘,完美的落幕。
可是这样的情况是应该拍手大笑还是应该嚎啕大哭,我只是觉得麻木,从头到脚的僵住了,我拖了拖脚上的鞋子,一阵刺骨的寒冷终于占据了所有的思维。
连离别惆怅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抱着肩膀缓缓的走进大厅,一股暖气袭来,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冷热相互撞击,神经稍稍恢复了知觉,我开始打寒战,连关节都在战战作响。
有人在韩晨阳面前殷勤的说着什么,我悄悄的站到了一边,取了一杯红酒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俗话说酒暖人肠,半杯之后全身慢慢的衍生出热气,我刚缓过一点气息,冰凉的手触到了一个温暖的大掌,反握过去:“韩晨阳,带我回家,冷死掉了。”
他怔怔的任我握住他的手取暖,过了好一会他点点头:“好。”
宾利沿着刚才唐君然离开的路缓缓前行,暖气开的十足,我还是很配合的打了两个喷嚏,韩晨阳默默的开车,只是装作不经意间他问了出来:“你去找谁的?”
我想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我没有预料他来找我,但是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我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他离开,什么也做不了,感觉就像拍电影一样。”
“为什么不喊住他,难道你没有话要说?”
我笑起来:“难道这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实话告诉你,不是我不想喊他,是外面实在太冷了,我冻的嘴都张不开了,更要命的是那个死男人看到我穿那么少居然没有一点惜香怜玉之心,好歹来一个风衣披身,没准我还会感激涕零一下,看透这个男人了,太失望了!”
他勾起唇角扯了扯笑容:“失望了?”
我警惕的看着他,每次跟韩晨阳这样的人说话时候我总秉承两个原则,一个是诚实,二是胡扯,一时间我能想到很多说辞,都被我推翻,我只是轻轻的说,也许他都没有听见:“喜欢一直给我失望的男人,最终会变成一件绝望的事情。”
一生之中,很多瞬间,经历的时候我们不以为然,等过些日子回首,却发现那一天那一秒,如深壑一般,赫然的截开你的生活,做了那条清楚的分界线。
就如我再也没有想到,那天之后我和唐君然的结局,就是生生相离。
也许是红酒喝得有些急,坐在车里的我都自觉有些发晕,下车时候被寒风吹了一下,才觉得清醒许多,可是一到暖气十足的屋子里,整个人放松下来,酒劲又上来了。
韩晨阳给我建议:“要不你先去洗个热水澡,你刚才那一会在风里吹的没准就能感冒了。”
我摸摸已经有些堵塞的鼻子,再看看尚未有意离去的某人有些犹豫:“那个,我到家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眨眨眼,想了一会:“有事呀,很大的事情,我现在回家也没用,我们小区今天因为水管破裂,停止供水。”
我狐疑的看着他:“你是要在这里洗澡还是要睡觉?”
“皆可!”
我郁闷的想吐血,“皆可”是什么意思,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位主子八成是赖定了这里,不过顺水推舟做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再说成年男女有什么扭扭捏捏的,董安妍有句话说的好“偷看有啥用子,摸又摸不到”,事已至此,不如大大方方的接受。
我“哦”了一声,非常不甘愿的摊摊手:“小店简陋,客官您请便。”
滚烫的热水冲散了身体里的寒气,连呼吸都变的通畅,我穿着睡衣坐在自己的床上喝茶,暖暖的让我昏昏欲睡,耳边液晶电视不断的在骚扰耳膜,“全党必须坚定不移地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带领人民从新的历史起点出发,继续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完成时代赋予的崇高使命。”
“喜欢看新闻?”韩晨阳穿了原来的白衬衫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还有几滴水珠。
“青年人要与时俱进嘛!”我懒懒的回答,“其实是因为温爷爷说话好听,有种让人莫名信赖的感觉,比那些明星电视剧好听多了。”
他看了我一眼,我打了一个哈欠:“好吧,其实是因为我不晓得遥控器被我丢在哪里了,所以只好听新闻三十分了,韩晨阳,我家客房的床和客厅的沙发随便你挑,要是交替使用我也不介意,枕头被子啥的柜子里都有,刚晒过的,我就不伺候你了。”
他笑道:“我比较喜欢你的床!”
开玩笑,谁会把自己的床让给他,我嫌隙的看了他一眼,正色的告诉他:“我允许你在精神上意淫我的床,可是不许在实际行动上霸占!”
他没搭话,微微笑站起来从装礼服的购物袋拿出一个长条的锦盒出来,在我面前虚晃了一下,就敲在我脑袋上:“没的记性,要旁人给你寻回来。”
我打开来一看,正是那个丢失的景泰蓝筷子,细细把玩竟然又觉得欢喜,顺手把头发绾起来,韩晨阳有些好奇:“我一直奇怪一根筷子居然能把那么多头发盘起来,不可思议。”
“其实很简单呀。”我转过身去背对他,伸手把筷子取下来,“先放在这里,头发挽一下,再顺着筷子转一圈,筷子就插进去,再穿出来,就好了。”
话音还没有落,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已然在我不注意间消失,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我刚转头还未问出口“关电视做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移到了我的脑后,轻轻的一下,景泰蓝的簪子被拔了出来,头发在空中打了一个小圈,散落在肩膀上。
他说:“漂亮但是碍事,尤其是在床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就被轻轻的揽住,他的唇沿着我的脖颈蜿蜒,含住了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轻轻的问:“水水我问你,你的心究竟在谁的身上?”
我哭笑不得,想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于是微微笑:“是谁说过在床上说的话不要信,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没有做声,揽住我的腰有些收紧,呼吸的热气和湿意,被轻轻含咬的触感,以及他唇齿间的暧昧声音,引起我的颤栗,我什么都做不了,一由他放肆,由他主导。
水汽在我们周围氤氲,柔黄色的灯光给一切都染上了迷离的色彩。
那一瞬间,我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攀上他的后背,无意识的喊出声:“疼……不要!”
他却用男性强大的力量蛮横的让我身体屈从,没有我躲闪的一丝余地,更不给我反抗,我受制与他只觉得不服和委屈,可是身体的疼痛却慢慢的消失,辗转于唇舌之中的身与心强烈的颤动,既惊慌,又欢喜,他的身体以一种优美而蕴含力量的姿态节奏地律动,每一次都带来令人颤栗的满足感。
我不自觉的咬住嘴唇苦苦压抑那份快慰,他诱哄我:“喜欢就喊出来,我想听。”
狠狠的瞪他,无奈此时身体总是比意识诚实,他亦不饶我,一声声喘息和无意识的呻吟在他面前愈演愈烈,浓烈而淫荡的情欲气味张扬着,一切都太过放荡,逃离了我的掌控,因而让我无法抗拒,等待着一波高过一波的刺激爆发,直到最后的那一刻,死亡般的野蛮欢愉将我推上了最高潮的顶端,我死死的攥住了他的手臂,继而神智一片空白,他也觉察到我的反应,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将我抱在怀里,我只觉得神志昏沉,眼睛都不愿意张开,只有肉体的极度的快乐反复徘徊不去。
汗湿的头发被他拨开,我无力的倒在他的臂弯里,倦意汹涌而至,可是脑中却出乎意料的清明,好久他问我,声音沙哑:“我问你,你心里有没有我?”
仿佛一根刺戳在手指上,不是刺痛,是钝痛,延续不断的痛攀岩到我的心里,我一直闭着眼睛,我想回答“有”但是一瞬间我强压住这个念头,那短短的几十秒钟很多念头在我脑中浮现,我清楚的知道我在恐惧什么——恋爱的人,最怕自己是爱的深,付出多的那一个,而我,曾经在一个人面前那么卑微,早就缺失了承认的勇气。
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告诉他,因为我不愿意看到自己粉身碎骨。
眼前是晕黄的灯光,影绰绰的,他的呼吸在我耳后小心翼翼,我动了动自己僵直的手指,非常违心的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卧室里太过安静,一切声响都被放大到极致,侧身翻转,丝滑的床单发出动听的细微摩擦声,他的手卡住我的肩膀,力道简直蛮横,我明白他听了我的话心里定然有芥蒂,可是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挣扎,可是身体绵软的没有力气,两只手被他捉住按在头顶上,看不见他的脸,游走在身体上的手指火热而又冰冷。
女人的本能告诉我,我让自己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
他用身体钳制我,用凶悍粗野的冲击惩罚我,我在持续不褪的剧烈欢愉中只能苦苦哀求,不知道是哀求他停止还是哀求他更残虐,一切都超脱了我的想象,近几痛苦的快乐让我完全放弃跟随着身体的快慰而颤抖。
是性爱,却不是爱,我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抽泣着呻吟出声。
“等你想明白。”他吻着我的嘴唇呢喃,说出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在翻天覆地的倦意中坠入黑暗,完全不能思考。
唐君然站在我面前,穿着休闲装,帆布鞋,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我欢喜的像个孩子一样跑过去,欢喜的笑,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他们都说错了,因为他们说你不爱我,可是你终于来了,快点带我走。”
他只是对我微笑:“不是我不带你走,是你根本不愿意跟我走。”
我迷惘,头摇的飞快:“怎么可能?”
“因为是你从我身边走过的,你连一声挽留我的话从来都没有说过,四年前是这样,四年之后也是这样。”他伸出手,拭去我滴落下的泪水,“缘分错过了就过了。”
我眼泪兀自又流了出来,而他整个人隐去不见,我忽然从床上坐起,脸上湿漉漉的,未来的及控制的眼泪,又砸在手腕上,回头再看枕边,湿了一大片。
而我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床头的钟,显出微弱的荧光,清晨五点半不到,衣服被叠好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其他一切完好。
唯独少了他。
窗外的风,敲打玻璃窗,天未亮,阴沉的可怕,让人窒息。
我惶恐的发现,我只被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拿起手机,拨下那个人的号码却被告知无法接通,再拨的时候就已经关机。
麻木的洗澡,做早餐,花生油下锅,炸的噼里啪啦,我手忙脚乱的丢了手机关小火,油锅长柄撞到我胳膊上,从歪歪斜斜的炉灶下“哐当”就摔在了地上,白色的地砖上,黄色的油肆意的逃散,一直蜿蜒到我的脚下,还是滚热的。
我蹲下来,不知道是先拾起油锅还是先把油擦干净,我拿出一瓶洗涤剂,横七竖八的洒在地板上,蚕食一般,一点一点的抹掉。
只是地板上油渍越来越少,水渍越来越多,我从来没有哭过那么多。
连离开唐君然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哭过,不可抑制,无休无止。
哭累了,我再也没有力气去做饭,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墙上的钟,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动,厨房里手机依然是一片死寂,我甚至一度以为它没有电了。
我站起来去洗手间洗脸,看着镜子里面那个人,长长的头发搭拉在额前,滴着水,眼睛红红的,我低下头,看水缓缓的沿着水池流淌,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是怎么了,他又怎么了,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一声不吭的离开,然后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连手机都无人回应,韩晨阳到底在玩什么,他当我是傻子在耍我的吗,或者从头开始都是他设好的迷局?
可是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这样设计我,如果这是男人让恨他的女人万劫不复的一贯伎俩,那么我并没有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也没有展露明显的爱意,而在我快要屈从于现实的时候,他却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不,不是这样,直觉告诉我,这只不过是情人之间耍的小伎俩,而他这样不辞而别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警示,只是逼我对他屈服。
他对我那么好,好的几乎把我当公主一般捧在手心,不是我看不见他的心意,只是我刻意的去回避,还有,我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唐君然,而其他人的好,我一概不要。
我艰涩的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立刻就向他屈服了,可是以前为唐君然伤神的日子又噩梦般的浮在眼前,我不断的告诉自己,在这场游戏中,我不要做那个第一个说出“我爱你”的那个人,我只想可怜的抓住仅有的自尊。
要对方爱我比我爱他多,要让他多付出要让他多牺牲,他对我的爱,用他对我付出多少来衡量,他对我付出越多,就证明他越爱我。
然后我自觉攥住他给我的爱,安慰自己,他已经付出那么多了,怎么舍得离开我?
是的,怎么舍得离开我,就像我很久以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唐君然,韩晨阳怎么能够舍得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即使我一错再错,他都会容忍我,甚至溺爱我。
每个人都有一世的劫,我自信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可是当我茫然的抬起头,空空荡荡的屋子,资料被风吹散在地下打转,我把头埋在臂弯,莫名其妙的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