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如纸的剑身在风中发出微微低吟,剑尖仅是轻轻抵在眉心,却仍有一股凛冽的杀戮之气,让人有种站在鬼门关前的错觉。
兰澈刚刚清醒,两只眼珠同时盯着剑尖反而看不太清楚,唯有直觉在提醒她千万不要乱动。
咕噜,她咽了口口水。
滴答,一滴冷汗落下。
“阿谕,不得无礼。”方才与大理寺卿交谈的人轻声呵斥,抵着兰澈那把剑方才撤去。
兰澈紧绷的精神瞬间放松下来,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三个人,徐超之她是认得的,此时正掏出汗巾擦着额上冷汗;距离最近的是个穿着窄袖劲服的少年,刚才就是他瞬间出剑削去面前一大片花草,现在则面无表情将剑收回鞘中。
在二人之间站着的,也就是刚才出言呵斥少年的人。这人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眉目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同样是丰神俊朗的面容,感觉却与楼明夜不太相同,更加温润儒雅,柔情万种。
“吓到了吧?”男人歉意一笑,向兰澈神出手,“抱歉,阿谕性子急,总是冒失行动。”
这人是什么身份,具体不得而知,但刚才徐超之绝对管他叫过王爷,那便是兰澈高不可攀的身份。然而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抓住那只手,在温柔搀扶下站起,拍去身上灰土。
徐超之神色复杂:“你跑这里干什么来了?”
“有些累,来这边睡个午觉。”兰澈老老实实回答,忍不住多看了那个什么王爷两眼。
他的眼睛好像一潭春水,没有那么多复杂琐碎的东西,柔柔的,让人看着就会感觉舒服安心。
“这位是祈王。”徐超之颇为尴尬,轻咳一声低低提醒。
兰澈如梦初醒,想要行礼,蓦地竟然想不起该如何动作,平日里那些饶舌也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能傻呆呆地挠了挠头。徐超之面色惨淡,无可奈何地看向祈王:“刚来大理寺两天,什么都不懂呢。哦,他是楼明夜介绍来的。”
“楼明夜?”祈王若有所思,顿了顿,还是浅笑以对,“既然是楼先生推荐的人,徐卿你可要多加照顾才行,总不该累到躺在这里休息,容易染上风寒的。”
“王爷说得是,下官疏忽了。”
祈王看着兰澈,忽然“咦”了一声,而后掏出干干净净的汗巾用指尖抵住,意料之外地贴到兰澈额头上。兰澈没有躲,近近看着这位没什么架子的王爷,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王侯将相,文武百官,豪门富户,膏粱纨袴。
朗朗盛世下活了十六年,谁曾对她这么一个乞丐出身的人如此亲和?除了楼明夜,就只有这位年纪轻轻却沉稳内敛的祈王。
“还好,只是皮外伤阿谕,下次有情况不要直接伤人。”祈王回头再次苛责少年,然而语气只是责备并不狠厉,一看就知道也是个温和的主子。
兰澈摸摸额头,被剑锋抵住处有那么一丝丝疼痛,大概是刚才伤到了,但并不见血色。她顺势接过祈王的汗巾自己搓了搓伤口,难得憨厚一回:“没事,连血都没流,过一会儿就好了。谢谢祈王。”
“行了,没事的话就走吧,我与祈王还有要事谈。”
徐超之下了驱逐令,兰澈只好推起小车离开,还没走多远就听祈王喊她留步。祈王见她双臂颤抖,询问过后让那少年阿谕帮忙推车回去,说算是补偿,兰澈得了便宜再卖个乖,高高兴兴二次道谢。
及至兰澈和少年走远,徐超之提在心口的气才缓缓呼出,仍有些不放心:“刚才说的话,万一让他听去了……”
“无妨。”祈王摇摇头笑道,“看他眼神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心思复杂的人。刚才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即便他告诉楼明夜也没关系。相比之下我倒是很在意这少年,总觉着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有些面善。”
徐超之苦笑:“一介草民,王爷哪会见过?许是认错人了。”
“也许吧。”收回视线后,祈王顺带也把笑容收起,清秀面庞多了一丝愁容,“日后时局不知还会如何变化,但愿别再迎来一个混乱的大唐,百姓们实在担不起战乱了。”
“只有王爷这般心怀苍生,才是真正该担当起江山社稷的人啊……”徐超之微微失神,兀自呢喃。
阿谕似乎不会说话,一路沉默着帮兰澈把车推到厨房,又一句道别都没有转头离开。陆伯在厨房里看见二人,端着簸箕转悠到外面,啧啧两声:“你这瓜娃子,让你去送个饭,怎么还让请了祈王的护卫帮你推车?好大的架子!”
兰澈歪头:“陆伯认识祈王?”
“祈王可是大理寺的常客,怎会不认识?一有疑案重案,圣上总会交给祈王协同大理寺处理,也是个查案的好手。”陆伯一边择菜一边叨叨咕咕,“祈王这样的好王爷可不多喽!啥时候他要是能承继大统,那大唐的盛世啊,指不定要比以前都辉煌。可惜呀可惜,太子偏偏是那个连祈王一根头发丝都不如的草包……”
陆伯之后的话,兰澈都没听进去。王爷也好,太子也罢,那都是离她太过遥远的话题,如今她只想攻克下楼明夜这位近乎完美的主子。
至于祈王……
嗯,受了楼明夜委屈的时候,私下想想他那双温柔眼眸就好了,反正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去。
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兰澈蹲在地上专心帮陆伯择菜,一不小心又看到陆伯多了一指的左手。陆伯见她发愣,嘿嘿一笑:“瞅啥?没见过六个手指头的人?大惊小怪的,真没见过市面。等以后你学会了我的厨艺,或许还能进宫给圣上露一手尝尝不是我吹,宫里那些厨子做的御膳好看,却未必有我做的好吃。”
回想着昨天唇齿留香的红烧鸡屁股,兰澈毫不怀疑点了点头,黑亮黑亮的眼眸里涌出一丝希望:“陆伯,要不你收我做徒弟呗?等你老了,我养着你!”
陆伯本是笑着的,听了她这话忽然一愣,许久方才回过神,垂下头继续忙活手里的青菜:“罢了,你可别砸了我老陆头这块招牌。”
兰澈翻翻白眼,肚子里又是一番小肚鸡肠、吝啬鬼之类的琐碎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