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府转了一圈收获不大,出来后见天色尚早,兰澈拖着不情不愿的方亭阁直奔大理寺仵房。二人到仵房的时间正好,萧贰刚处理完毕春兰的尸体,就放在那具他深深眷恋的女干尸旁侧。
“怎么死的能看出来吗?”兰澈距离五步远遥望。
“喉部和胃部、腹部分别下过银针,没有中毒迹象,死因是头上几处处硬物磕碰形成的致命伤,伤口有摩擦痕迹,与落入井中撞击相符合。根据尸骨僵硬程度和尸斑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十五到二十个时辰前。”萧贰眷恋地握住女干尸的手,漫不经心端起一杯茶送到嘴边。
看着那只不知道风干多少年的青灰色的手,兰澈打了个寒战,往方亭阁身边缩了缩:“如果春兰死去的时间和死因没问题,那最大谜团就在于她是怎么跌入井中的了。喂,萧贰,你帮我看看她脚底下好不好?”
萧贰挑起一边眉梢,表情十分不满:“我的工作结束了。”
“帮个忙嘛!朋友一场,总不至于这点儿小事都不肯吧?”见萧贰没有动手的打算,兰澈一撇嘴,使出撒手锏,“好好好,不让你白帮忙行了吧?你给我看一眼,明天我给你送一屉大肉笼饼!”
兰澈发明的皮薄软嫩、装满喷香肉馅的笼饼备受大理寺上上下下喜爱,就连萧贰这种眼光深陷死人堆里的怪胎也难以抵抗其惑,时不时一脸阴气缠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再做。果然,听到笼饼二字,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萧贰眸光一闪,利落地掀起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弯腰朝尸体脚底板看去。
少顷,萧贰直起身子:“干干净净,没问题……笼饼要两屉,肉多多的,记得带一罐老醋。”
兰澈仿佛没听见萧贰的额外要求,皱起颜色略淡的眉头,托着下巴冥思苦想:“脚底板干干净净……看来不是自杀。春兰掉鞋子的地方距离井口有段距离,一步绝对迈不到井边,她很有可能是被人用力推过去,又或者扛到井边丢下去的。”
方亭阁巴不得早些回去,烦躁道:“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林府那间院子的地面又干又硬,踩几脚根本留不下脚印啊!这当不了证据吧?”
“来这里之前我还不能确定,但是刚才让萧贰看过尸体脚底,这一点就可以肯定了。”兰澈底气十足,眸中闪着眸中难以言喻的坚定光泽,“如果春兰是自杀,走到井口附近掉了鞋子后才跳的井,那么她没有穿鞋的那只脚必然沾染沙土,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方亭阁半张着嘴发愣,想了想,如此重要的细节的确是自己疏忽了。长叹口气,他泄气摆手:“就算确定她是自杀,那又能怎么样?你能查出是谁杀的?想装大理寺卿玩可以,那也别一头栽进去啊!我可还等着回去给少主复命呢!”
兰澈愣了一下,旋即一声怪叫。
楼明夜的病虽然有些起色但还未痊愈,她本打算速去速回好继续黏着英俊主子找机会揩揩油的,没想到一时兴起竟耽搁了这么久。看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可留在林府深入调查的温彧还没回来,她是该走,还是该留下再等等?
正偎依在女干尸旁侧腻歪的萧贰看她迟疑神情,哒地打了个响指:“有事,我可以转达。明天加一碗萝卜汤。”
肉饼也好,萝卜汤也好,反正不花她的钱,就算喝一整锅能怎么地?兰澈欣喜,忙不叠答应,要不是有女干尸在一边虎视眈眈,说不定她会冲上去给萧贰一个大大拥抱……萧贰脾气古怪,却不妨碍他是根正苗红的美男子一枚,腰身笔直两腿倍儿长,抱一抱稳赚不亏。
留话给温彧后,兰澈又急急忙忙跑去市集,强行抢走方亭阁随身携带的几个铜板,买了一堆花酒肉菜。及至二人匆匆忙忙赶回楼府,已经是坊门即将关闭,暮色就快四起的时辰。
一进内院,兰澈就看到楼明夜披着单薄外衣站在树下,低头凝视着手中某样东西黯然失神。
兰澈呆了呆,没敢出声惊扰他。
楼明夜的侧脸很诱人,棱角分明且皮肤光滑,所以在他不一肚子黑水给她下套时,她很喜欢静静品味自家主子独一无二的清俊之美。此外,还有个原因让她不愿吭声……他此时的表情,她从没见过,温柔,却带着几分苦涩不甘。
完美到让她时时刻刻忍不住上下其手的主子,他心里也会有难过的事情吗?
日光薄暮,余晖斜洒,满院璀璨光影被树枝揉碎,斑驳。他在树荫下默立,长久无声;她便披一身夕阳陪那道身影静静站着,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小满足,眸里含着桃花看他。
这一刻要是能当作梦境藏起该多好……她没有家,可是她有他啊!
“兰姑娘回来啦?”丁伯一声招呼打破了如梦似幻的宁静,来之不易的瞬间成为过去。
兰澈幽幽转过头,一脸被人摧毁了人生的怨魂表情,声音悲愤绝望:“丁……伯……啊……”
丁伯吓了一跳,干笑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跟亭阁闹别扭了?”
跟方亭阁闹别扭算个屁?只要能再享受刚才的小幸福,就算让她天天被方亭阁欺负也行啊!
见兰澈哭丧着脸跟丢了铁饭碗似的,丁伯不敢再乱说话,小心翼翼走到楼明夜身边,尴尬道:“少主进屋吧,外面要起风了。就算不起风,这会儿那边还有股阴风吹着呢。”
从长久失神中复苏的楼明夜擡头,看到兰澈时瞬间收起那份落寞,又恢复惯常迷死人的微笑:“跑了一整天,可有什么发现?”
“有一些,不过还得继续研究。说起来查案子还挺好玩的。”兰澈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翻了翻怀里一捧青菜,慢吞吞道,“我买了些菜,主子要不要尝尝我手艺?”
“不嫌累就做吧,我先去歇息。”
尽管楼明夜笑着,却明显兴致不高。兰澈眼巴巴看着他颀长腰身从眼前经过,瞥见他手中紧握的那样东西,心登时凉了半截。
那是一把女人用的纯银发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