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夜和兰澈整夜未归,宅子里一群人也跟着彻夜未眠。尤其是方亭阁跟黄昏,两个人几乎眼都不敢眨,一直盯着门口心心念念期盼那道猴精似的身影快些出现。
终于,楼明夜牵着一个人踏进院中。
“少主!您可回来了!咦,兰澈……呢……”方亭阁没见到熟悉的那道身影,刚想问楼明夜,蓦地发现楼明夜手中牵着的华衣少年就是兰澈,不由抽动嘴角干笑,“怎么这幅打扮?看着真不舒服!”
有生以来破天荒熬夜的黄昏歪着头,上下左右把兰澈打量个遍。兰澈挺期待能听到黄昏夸奖自己的,为此还特地昂首挺胸面带谜之自信,没想到黄昏只是打了个哈欠,然后转身回房间补觉。
“什么嘛!难得我穿得这么风度翩翩,回来路上那么多小娘子都偷偷回头看我还脸红呢,你们夸都不夸一句,真没眼光!”兰澈失望嘟囔,忽然皱起眉头握住嘴巴,弯下腰一阵干呕。
楼明夜深吸口气,朝方亭阁使了个眼色:“去让刘叔做些药膳,给她补补身子,顺便补补脑子。”
方亭阁看着兰澈难受地干呕,又看看楼明夜,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凑到楼明夜身边,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少主,她……该不会是……怀了吧?”
楼明夜细长眉梢蓦地挑高半截。
“亭阁,好久没让你陪我练功了是吧?”
方亭阁脸色大变,连忙退后摇头摆手,一脸惊恐:“别,少主,我什么都没说还不行吗?我这就找刘叔去!”
转身往厨房疾行的方亭阁似乎并没有吸取教训,吵吵嚷嚷的大嗓门传遍整个宅子。
“刘叔!刘叔!赶紧做些补身子的饭菜!兰澈她恶心,想吐啊!”
兰澈擦了擦嘴巴,偷偷看楼明夜一眼。
他脸色黑得跟竹炭似的。
楼明夜扶着兰澈回到卧房休息,兰澈在他体贴伺候下脱掉狐裘披风,晕晕乎乎爬上床榻,躺下之后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的感觉更加强烈。
“主子,我难受……好难受啊……”她呢喃着,抓住楼明夜的手不肯松开。
她不是在撒娇博取同情,是真的难受。事实上脑后的那道伤口在创药作用下并不是很疼,难受在于她看什么都觉得头昏,视线模糊而且发暗,特别是在躺下之后,恶心反胃的感觉要严重许多。
如果可以,她宁愿舍弃一身懒肉站上一整天,无奈在太医署时李太医特地嘱咐过,让她多休息、少走动,等头晕症状缓解之后再慢慢恢复锻炼。
看着兰澈煞白如纸的脸色,楼明夜知道她没有说谎。感受她掌心的温度竟与自己相近,是那么的冰冷时,他心底的亏欠感就会更多一分。
“好好躺着,别乱动,想吃什么、做什么但说无妨。这几天格外给你宽待,任何要求随你提。”楼明夜语气柔和,如他落在她额上的手掌。
兰澈舔了舔干燥唇瓣,垂着眼睑看他那张担忧的面庞,小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楼明夜,我只要你陪陪我,行吗?不用很久,只要一晚就够了,我想好好睡一觉。”
害怕雪夜,害怕回忆,害怕改变,害怕失去。
太多的害怕让她彻夜难眠,所以才会在昨晚无理取闹似的拼命缠着他,希望他能留下来陪着她,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
唯有他在身边,她才能无惧一切安然入睡。
楼明夜有些犹豫,然而兰澈那双无神的双眼和憔悴面色让他无法拒绝。终于,他轻轻一点头,勉强牵扯起笑容:“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兰澈立刻回以欣喜而乖巧的目光,用力点头。
“都说了别乱动,头昏还晃什么?还嫌吐得不够么?”
“我这不是激动嘛!难得主子给我特赦啊!”
“说得我平时多不近人情似的。”
“说得主子你平时多通情达理似的……主子,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误会你喜欢我的。”
“你想多了,这只是嘲讽的眼神而已。”
紧闭的房门外,丁管家和刘大勺听着二人日常对话,互相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离开。
“看得出来,少主发现兰丫头的痴情后想断了她的期望,也是往心里去了的。只是少主对兰丫头这种性格根本没办法抵抗,就算硬起心肠故意冷落她、苛待她,一旦兰丫头受伤,他还是会卸下伪装去保护她。”丁管家表情复杂,显出几分老态,“我原本不主张少主留下兰丫头,可现在……现在我也说不准了,兰丫头天生有种奇怪的力量能让少主高兴,看着少主的笑容,我实在不忍心拆散他们。”
刘大勺苦笑:“这种事谁也干涉不了,还是由着少主去吧。少主纵是老成持重,于感情一事上到底没太多经验,也就当初跟玉馆主那一段……唉,不提也罢。”
“可不是么?大家都盼着少主有朝一日能与玉馆主重修旧好,但是看情形,玉馆主铁了心效忠凉城,这两个人再怎么般配也只能是有缘无分。”丁管家一声长叹,“若是玉馆主不能陪在少主身边,那倒不如让兰丫头替她守着少主,至少她对少主一片痴情,不可能像玉馆主那样伤了少主的心。”
“那……我们该怎么做?”刘大勺停下脚步,面色惘然。
稍作思索,丁管家有了决定,目光里透出一抹坚定之色。
“少主不愿接受兰丫头,主要因为还没确定他对兰丫头究竟是何种感情。除此之外,大概少主也是有些犹豫,没法判断兰丫头是真心痴恋他还是一时懵懂冲动。既然如此,咱们这些老家伙就多操操心吧,活了这么些年,总该会些牵线搭桥的手段吧?”
“这简单,不就是撮合少主和兰丫头吗?包在我身上!瞧好吧!”刘大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计策,神秘兮兮摆摆手,擡脚钻进了厨房。
丁管家在院中站定,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无声感慨,不经意一瞥间,看到拱门外一道肥硕身影走过,不由皱紧紧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