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点着油烛吃饭,巴虎不时瞅一眼卧在桌子下面的大斑,不小心掉肉给它吃的动作尤为频繁。蜜娘先是没搭理他,见其其格和吉雅也有样学样给狗扔肉吃,她圆眼一瞪,只冲巴虎发厉害:“不想吃了把碗筷放下,再不然把你碗里的饭倒出去喂猫喂狗,今晚和明天的菜也别碰,都攒了喂它们。”
巴虎这才瞟到狗在舔嘴,看了两个小的一眼,老实认错:“还没吃饱,不喂了。”
“我再看到你这样,你吃饭也蹲桌子底下,也别把肉扔地上了,直接拿筷子喂它们嘴里。”
其其格和吉雅垂着头不敢吭声,老老实实扒碗里的豆子稀饭,盆里的肉都不敢挟。
“怎么不吃菜?”蜜娘转头温声问,“也吃饱了?”
兄妹俩摇头,乖乖地伸筷子挟盆里的青菜吃,希望她能看在他俩主动吃青菜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对,多吃点青菜。”蜜娘趁机给兄妹俩一人挟一筷头。
“谢谢娘。”其其格苦着脸还要道谢。
吉雅也跟着含糊道谢,左手摸到桌下,推开扒他腿的狗爪子。
以往炒盘青菜还要狗收底,今晚的青菜却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洗碗的时候,蜜娘坐灶头说:“以后吃顿饭你挨次训,其其格和吉雅就乖乖的自己吃青菜了。”
“可别了,今晚是我没注意。”巴虎再次认错,他探头看了眼她怀里抱的孩子,“睡着了?”
“嗯,吃饭那会就困了。”
其其格和吉雅喂狗进来,巴虎接过盆子,舀了热水让兄妹俩自己去洗手,“记的打油皂,把嘴巴也洗洗,用帕子擦,别用袖子。”
锅碗瓢盆洗干净,他就着孩子洗过的水拿油皂搓了搓,去卧房和厢房拿油烛来引燃,先送其其格和吉雅回屋,给他俩脱了衣裳抱上炕,“累了大半个月了,今晚好好睡一觉。”
关了厢房门,外面没了油烛的光陡然一黑,他去灶房拿了油烛照着亮,蜜娘才抱着孩子进了卧房。
“你先睡,我出去转一圈。”
蜜娘点头,“狗和山貍子先让它们还睡院子里,过个几天了再迁到东边去。”
东边陡然有了人住,巴虎出门还挺不适应的,哪怕两家之间隔的不近,也觉得挺拘束。
他夜里出去看牛羊,狗都会跟上,这次也一样,不过这次不是往东去,而是过了河往北边走,牛羊骆驼都还好说,主要是马,它们发癫起来能夜跑上十里。
大斑小斑带着大胡小墨跟着巴虎在羊群里转了一圈,它们夜里要出去捕猎,在巴虎腿边蹭蹭,头也不回地奔向深夜的草原。
“汪汪汪——”
“大黄。”巴虎喊了一声,听着走近的脚步声,招呼道:“也来看牛羊?”
“对,这就回去的。”对方应了一声,应该是怵吠叫的狗,脚步声往西去。巴虎领着狗回去的时候听到西边的邻居开门的吱呀声,想着刚刚说话的就是他了。
“阿尔斯狼进来。”巴虎要关门,但阿尔斯狼那个扭捏的狗东西一直在门口打转,不想进来,他耐下性子说:“进来,不会拿你怎么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阿尔斯狼就拐道往西去,他撵了出去,跟了一会儿见它是要去羊圈,才止住步子往回走。进屋了就跟蜜娘叨叨:“阿尔斯狼劁了蛋怎么跟个老娘们儿似的,扭扭捏捏,叽叽歪歪,这都多久了?半年了,还过不了那道坎,怎么喊都不进来睡,越喊跑的越快。而且又不是我骟的它,跟我生什么气,这不是傻?”
“就因为不傻才跟你生气,别光顾着说它,你要是被阉了,你怕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揍,阿尔斯狼还愿意帮你看门你就千恩万谢吧。”
巴虎扔了袍子到椅子上,踢了鞋子坐上炕,“那你说它肯回来吃饭还是给我面子了?”
蜜娘没接话,男人往炕头一坐挡了大半的光线,昏黄的烛光透过他的里衣,隐隐能看见棉布下的皮肉,紧绷又光滑。
“还好听了你的话没给大斑……”腰上搭上一只温热的手,男人的话截然而止,扭身直接抽了带子,还散发着皂角香的里衣也扔在了椅子上。
火星一触就燃,两俱滚烫的躯体像打火石一般凶狠碰撞,迸出滑腻的汗水。巴虎伸手搅动山峰间的溪流,掀起眼皮在昏黄的光线下对着拱起的下巴,掌心一揉,温温吞吞地说:“吃饭的时候你训我了……”
“你活该。”蜜娘支起上半身,拿脚蹬他,“别跟我啰嗦,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男人啧啧两声,“真心急,话都不让我说完,我是想说我没吃饱。”
蜜娘咬住下唇不接话,末了手肘一弯躺了下去,故意别他,“没吃饱没劲儿?那便罢了,睡吧。”
“行,睡。”巴虎屈膝起身,支着身子吹灭了油烛,掀起被子迎头盖住两人全身,挨了一拳也只是闷闷地笑,“侧着睡。”拎着入手滑腻的腰往上提,“睡吧。”
睡个鬼,被子滑下地,蜜娘伸手也只捏了个被角,她埋头在枕头上,含糊不清地问:“你吃药丸子了?”
“嗯。”
那就行。
……
蜜娘赶了装有蜂箱的勒勒车往屋后的草场走,割了蜜驱了蜂,跟巴虎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东边的人在忙活着搬家。她家东边的邻居就是盼娣,盼娣把家当捆在牛犊子的背上往家里运,见到人了高兴地打招呼,“等我安顿好了请你们来吃饭。”
“好,需要帮忙你吱声。”
盼娣盖的是一排五尺宽十二尺长的房子,隔成了灶房卧房和堂屋三间房,屋后是羊圈,屋前是高高的围墙,她为了安全,院墙砌的跟房顶同高,就这些东西,耗费了她一半的羊。
蜜娘进屋把蜂巢挂起来放空闲的屋里沥蜂蜜,脱了外面的衣裳去隔壁看盼娣要不要帮忙。
“就被褥毛毡和衣裳,再加锅碗瓢盆和瓦罐,东西不多,我两趟就给搬来了,不要你帮忙,你回家忙你的,家里还有个奶娃子要照顾。”盼娣推蜜娘出门,她房子建这儿是想着有巴虎当邻居也是个震慑,蜜娘家养的狗又多,她搭个边也有看门的,夜里有个动静她喊一声有人能搭腔。可不是想搬来沾便宜的,动不动让人帮忙,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谁都烦。
她选了个听起来很合理的说法:“蜜娘你可别见我困难就帮我,我不要人帮,万事都要靠我自己,能熬过去我就继续这么过,熬不过去我吃了苦就知道低头弯腰了,趁着年轻还能嫁人生孩子。”
蜜娘失笑,指了指两家之间的一排空房子,跟盼娣家同宽同长同高,就是盼娣的门朝东,她家的门朝西,“以后我家的狗和山貍子都住这儿,夜里你安心睡觉,没贼人敢靠近。”
“那我是真安心了,比家里有个男人还让我安心。”盼娣拍拍胸口,一二十只狗,贼人来了不留只腿走不了。
等蜜娘走了,她站在家门外背着手绕了一圈,虽然她住的房跟狗住的房一样大,但她看着也好满足,这是她的,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巴虎诧异,见怀里的小儿子弹腿要去他娘那儿,他故意抱得紧紧的,“干嘛?爹吃人啊?有人愿意抱你你就偷乐吧,还挑三拣四。”
“嗯,她不要我帮忙。”蜜娘走到巴虎身后,搭上他的肩,踮脚亲了亲小儿子的胖脸蛋,“咦,臭臭的,不抱,我不抱你,太臭了。”
哈布尔嘎嘎叫,伸出两只胳膊皱着眉头憋着气要她抱,这时候脾气上来了,只让她亲,巴虎要亲他就推他的脸,很凶地“啊啊”叫。
“小崽子不得了,要造反。”巴虎偏要亲,不仅亲还要抱着往外走,蜜娘扛了把铁锹跟上,反手带上大门,在哈布尔哇哇的哭声里一家三口往屋后走。其其格和吉雅一大早就跟着牧仁大叔一起来拔萝卜了,今年秋天老头没回来,地里的萝卜也没人管。
“怎么哭了?”老头听到孩子哭声坐不住,拍了拍手上的泥拍手想抱。
巴虎摆手,“生了矫情病,我抱都不行,非要他娘抱。”他被吵的耳朵都要聋了,接过铁锹把小崽子还给蜜娘,“给给给,你儿子。”
“我儿子我儿子,我给别的野男人生的儿子。”蜜娘接过肉坨坨,给他抹掉眼泪,孩子一到她手上立马就不哭了,“你爹掐你了啊?抱你还不乐意了,跟卖孩子的似的。”
老头左右看看,默默又走回萝卜地里拔萝卜,年轻人说话大胆的让他不敢插话,一个敢说是给野男人生的儿子,一个还不见生气。
萝卜叶还有青的,其其格和吉雅就负责扭掉叶子待会儿拉回去喂羊,一筐叶子五文钱,干的特别来劲,爹娘来了都顾不上喊。
“种了这么多年的萝卜,我还是第一年来挖萝卜。”巴虎一锹一个,看了看蜜娘,问要不要把小胖子的木床搬来。
“不搬。”她脱了外面的罩衣兜着哈布尔的屁股绑在巴虎背上,见他又要张嘴,立马伸手:“不许哭,你今儿就长你爹背上,我看你会不会掉一两小肥膘。”迁徙的路上大半时间都是她带他坐勒勒车里,就把他的性子养小气了,长时间看不见她就瘪嘴,有她在就不让第二个人久抱。
巴虎背着小崽子挖地,蜜娘跟在后面拧叶子抖土,萝卜一个个往筐里丢,五个人拔了一天才给拔完。
“老头,往年你一个人要弄几天?”巴虎赶来马车把筐里的萝卜搬上车,哈布尔在他背上待了一天,也习惯了,双手垂着,脸贴在他背上,俯身起身一点不带怕的。
“往年也不是我一个人拔的,十几个人一起,半天都不要就拔完运回去了,今年是你忘了交代他们,他们也跟着偷懒就当没这回事。”牧仁大叔擡手护着被衣裳兜着的胖小子,见他眼睛一阖一阖的像是要睡,忍不住夸道:“跟你兄姐一样,从小就胆子大。”
不过人家爹娘胆子也不小,心也宽,生的三个孩子都是好性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