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春压根没预料到会这样快,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直到第二日一早,张之青背着药箱出现在府里,孟景春才回过神来,啊这个都到确认是否有孕的时候了。
沈英也没心思去上朝了,张之青瞥他一眼,竟也开始打趣他:“昨日还在这园子里吃喜酒,今日就来诊是否有孕了……沈大人这个效率有些……”
沈英不理会他这话,忙让孟景春坐好,拖了张椅子给张之青示意他坐。张之青倒是慢悠悠的,自药箱里取出脉枕来,又慢悠悠地说道:“想起来,第一回给孟大人诊病,还是在官舍的时候罢。所幸当时发现得早,若是晚了那么一天,孟大人恐怕就……”
沈英瞪了他一眼。
张之青又道:“算起来那次昏迷,还是沈大人的过失罢。若那点心未给孟大人,那也不至于出现那种事啊。”
孟景春现下自然知道当时原委,这会儿听着,只能忍住笑,道:“今日劳烦张太医了。”说着便将手搭上了脉枕。
张之青不慌不忙地诊着脉,旁边沈英却是一脸着急。虽然克制着,但这模样落在张之青眼中却分外好笑,他卖关子一般啧啧两声,抿着唇将脉枕收起,又一声不吭地将药箱关好,径自背着药箱起了身。
沈英一把搭住他手腕:“怎样?”
张之青看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蹙了蹙眉。沈英紧张得手心都要冒汗,忙道:“你倒是说啊。”
张之青愣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恭喜沈大人孟大人啊。”
沈英一颗悬着的心倏地放了放,暗舒一口气。
那边孟景春却淡定得很,开口道:“张太医不妨在府中吃了午饭再走罢。”
张之青摆摆手,笑道:“不啦,太医院还有事,我还得赶回去,这就走了。孟大人安心养着——”他又拱拱手:“再次恭喜啊。”
他正要走,沈英却又拽住他。张之青回头:“沈大人这是做什么?医者断不敢收受红包,沈大人还是让在下回去罢。”
沈英瞥他一眼:“没打算给你红包。”
“那……”
沈英清了清嗓子,琢磨半天道:“可是要开些保胎的药吃吃?”
张之青佯作惊讶状望着沈英:“沈大人——”
今日张之青表现得太刻意,沈英抿唇盯他一眼:“行了,别作戏了,我就问问需不需要吃些保胎药补补。”
张之青站直了身子,正了正色:“莫开玩笑了,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孟大人身子好得很,脉象也很好,平日里吃食稍微补一补即可。”他略嫌弃地看了一眼沈英:“你现下就是关心则乱,别太紧张了,会带着一家人紧张的,对孕妇也不好。”
说毕他又看着孟景春道:“孟大人身子康健,平常心就好。将来会辛苦一些,届时在家歇着便无妨的。”
孟景春起了身,脸上挂着浅笑:“恩,知道的,张太医辛苦。”
“往后我每月来一回,若有什么不对的,也及时遣人去太医院找我便是。”张之青尽职尽责说完,这才拍了拍沈英的肩:“走了。”
沈英送他出门,回府后开心得不得了。孟景春见他这样,不由笑他:“相爷至于乐成这样子么?”
沈英望着她那依旧平坦的小腹,稍稍冷静了些,目光随即移上去,望着孟景春,伸手将她揽了过来,轻声叹道:“会很辛苦,怕不怕?”
孟景春嗤地一声笑出来:“怕什么?我胆子很大的。”她推开沈英,反倒安慰起他来:“相爷今日别在府里待着了,不上朝也罢了,政事堂那边肯定一堆事,你若不去,董大人便得忙死,恐怕又要抱怨了。她说起话来可是不留情面的……”
沈英站了会儿,又跑去后院伙房嘱咐了厨工,折回来与孟景春道:“你今日不许去衙门了,知道么?”
孟景春手里还压着案子,她略一想,只应道:“哦,好的。”
沈英回头看了好几眼,这才很是舍不得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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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春有孕的消息传得飞快,坊间便又是一番议论——
“哎呀看来右相还是可以的嘛这么快就要做爹了呢”、“看来婚前就有孕了呀,右相这是奉子成婚啊保不准以前是个风流鬼”、“你家姑娘以前是白仰慕右相了呀,没想到是这种人啊”、“沈家要是来个小子,将来封荫妥妥的;要是个姑娘,保不准是进宫当娘娘的好命啊”、“是啊右相那么会经营那么厚黑的人……”、“右相以后终于可以挺直腰板做人了啊”、“得了吧都快三十岁了这才有个孩子得瑟个什么劲”……
沈英自然不理会这些七嘴八舌,一门心思都在孟景春身上,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就怕差了媳妇什么。
孟景春有些受不了这般被供起来的待遇,又觉着府里闷得慌,某日一早便偷偷溜去衙门了。她回衙门一瞧,原先压在她手上的案子还是挂在她名下,严学中压根也没有分给别人做的意思。她已是十来天没到过衙门,如此一来,这积压的案子也得赶紧捡起来处理掉。
她如今还未显怀,官袍也不算太紧,故而在衙门里行走看着也不奇怪。同僚们随口道声恭喜,也不乱嚼舌根子,衙门里清净非常,她觉着挺好。
中午时有人来给严学中送饭,严学中喊她过去,将食盒让给她吃了,又道:“既然有孕,中午吃干粮的确不好。往后你同府上人说一声,中午让送饭过来罢。”
孟景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食盒拿过去,又将自己的干粮给了严学中,这才走了。严学中拿着那一盒干粮,脸黑了黑,只好埋头吃起来。
孟景春晚上回家得早,赶在了沈英前面,故而沈英还以为她在家里待了一日,并没有多问。
孟景春当然不能跟府上人说中午送饭过去,她第二日又携了干粮往衙门去,结果中午时,严学中拿饭恰好路过,见她竟在啃干粮,冷着脸道:“没让府上送饭来吗?”
孟景春擡头看看他,摇摇头。
严学中没办法,又只好拿饭跟她换了干粮,径自回了。
接连几日这样,严学中实在饿疯了,便索性让府里人中午时送两份饭过来。结果这么一来,让沈时苓知道了这事儿,直接杀到了衙门,拍了桌子便道:“你怎么忍心让一介孕妇在衙门里干活?”
严学中这回却硬气得不得了,驳道:“她手上的事情没做完,丢给别人要别人怎么做?大理寺本就缺人,她身强体健的,怎么就不能来做事?何况现下我连卷宗不用她自己搬了,又没有重活,你不用担心了。”
沈时苓极有原则,孟景春如今有孕,自然一切以身体为重,怎么还能去管衙门里的事,便同严学中道:“你赶紧让她回去,大理寺缺人我管不着,我弟媳侄子为重,孕期本来就辛苦,还得在这儿费心费力,实在太为难她了。现下阿英是不知道这事,他要是知道了非得过来将小孟拖回去不可。”
严学中又道:“孟景春自己要过来的,恐怕就算我劝她也不会回去。”
“犟脾气遇上犟脾气。”沈时苓嘀咕一声,“他俩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吵起来,我今日先带小孟回去,你将她手上的事情分一分,我多劝劝她便是。”
眼见着时辰不早,沈时苓到前堂找了孟景春,将利害关系一一讲清楚,便说先带她回去,免得沈英知道了发生些不必要的口角。
孟景春到底好说话,立即收拾了手上的卷宗锁进柜子里,便跟沈时苓一道上了马车。
结果两人到了菽园时,沈英已早了一步回来。
这日是孟景春生辰,沈英特意回来得早一些,没料她却不在府中。他等了一会儿,觉得她应是去了衙门,刚打算出去找她,孟景春与沈时苓的马车却已是到了。
沈时苓见到他,很是淡然地开口道:“今日得空带小孟去了趟圆觉寺,人给你送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沈英道了声辛苦,让孟景春先进屋,又单独送沈时苓到门口,轻挑眉道:“是不是瞒我什么?”
沈时苓笑了一下,过了会儿才道:“小孟方才同我说,只打算将手上的事情忙完便不去衙门了,你万不要因这件事同她争执,气坏了我弟媳与侄子我可饶不了你。”
“侄子侄子喊得顺口,若是个闺女呢?”
“闺女怎么了?侄女我一样疼。”沈时苓脱口而出,“看来你是想要个闺女啊。”
沈英没回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待沈时苓走后,沈英回了后院餐室,孟景春坐在一桌菜前等他,已给他盛好了饭。沈英拎了一个布包坐下来,将布包搁在一旁的空椅子上,看看孟景春:“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孟景春揉揉鼻子,笑盈盈看着他:“恩,我生辰。”
沈英端坐着,也不端起碗:“生辰是不是该说老实话。”
孟景春脑子转转,想来已是被他识破,笑呵呵说:“我又没有什么瞒着相爷的,一直都说的老实话啊。”
“恩?”沈英好整以暇地看看她:“当真没有骗我?”
孟景春端起碗埋头吃饭,点点头。
“小骗子。”沈英也不与她计较,自空椅子上将那布包拿了上来。
孟景春手中动作一顿,盯着那布包道:“咦?难道是给我的礼物?”
沈英伸过手揉揉她脑袋,又收回来慢条斯理地打开那布包:“不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