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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之合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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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归家

    数日后,容少请独自等在火神庙前的大树下。因上次受托帮着写了一封假信,高氏长子说今日就不来了,但容少卿还是怕事有万一,是以还是在往常的时辰等在这儿。

    差不多的时候,果然见着高氏从远处走来,只是这次只她一人,未见她儿子跟着。容少卿连忙迎上去扶她。

    “怎得您一个人来了,大哥呢?”容少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高家大哥万不会让老母亲一人步履蹒跚地过来,老太太这次多半又是背着家人来的,至于为什么背着家人,怕是与那封信有关,是露陷儿了?她这是来兴师问罪?

    高氏倒也不瞒,“我没告诉他们,他们不知道我来。”

    容少卿扶着高氏坐下,“大哥他们不让您一个人来也是关心您,您不该一个人过来,家里人找不见您该担心了。”

    高氏没应什么,只是急切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容少卿,“你给我念念。”

    容少卿接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信封,“这是谁的信啊?”

    “我家那臭小子来的。找人给看了,说是信上写他过年不回来了,我信不过他们,找你给念念。”

    “哦……”容少卿从信封里把信抽出来,逐字逐句地念起来,边念边悄悄审视对方的神情,见高氏随着信的内容或点头,或蹙眉,不似起疑试探他的样子,才松了口气。待到通篇信念完,容少卿安慰道,“看来他是事忙回不来了,不过忙些是好事,也是为了挣下家业来,接您过去享福。”

    高氏没理他这话,伸手点着最后一页信纸,让容少卿再给她念一遍。容少卿依她又念了一遍。高氏听完,怔怔地出神,眉头倒比来时拧得更紧些。容少卿再看了看自己写的这页,无非也是按照高家大哥的嘱托,再应对他之前帮着写得那些信,装作小儿子的语气,说自己在程川忙得分不开身,过年无法回来团聚,相看媳妇儿的事儿不急,待做出些样子来,衣锦还乡才好娶妻生子。

    高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接过信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最后那页,半晌,竟是红了眼眶。

    容少卿想她是思子心切,连忙安慰,她却只不言不语地折信,每叠一下,都要用布满皱纹和褐斑的手抚上两下。她越是这般不声不响,容少卿越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说:“城外的路不好走,我送您回去吧。”

    是时,有人从远处唤了一声,容少卿擡眼看去,正是高氏长子找了来,身边还跟这个少年,多半是跟着一起出来找人的自家子侄。两人快步走来,高氏长子不无埋怨地对老娘道:“您怎得又跑出来了,不是已经收着信了……”

    那少年上来搀扶,高氏也不似对儿子似地推开,对孙子到底慈爱温柔些,只是好似自语似地对儿子道,“你说,他不回来,是不是还怨着我呢……”

    这话大儿子似是听得多了,脸上带了些无奈地敷衍,“怎么会,您想哪儿去了。”

    “是我上回写信说给她相看媳妇儿的事儿,他不乐意了,所以诚心不回来……”

    “没这话……”高氏之子冲少年使了个手势,让他搀着老人走,自己向容少卿说话,“麻烦先生了,我这是一眼没看住,人就自己跑来了……”

    容少卿答说:“不妨事。”

    父子俩一起馋老人往回走,老人没似往常那般与容少卿道别,只神情恍惚地呢喃着:“他就是怨着我,要不怎么还特意说一下讨媳妇儿的事儿……这就是怨我的意思……若是当初我应了他和那丫头的事儿,他也就不出去了……”

    送走三人,容少卿垂眸收敛桌上的东西,只是老妇走时的喃喃自语,却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兀自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家,路过点心铺子,便又想起芸香说这儿有卖桂花核桃酥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站在门口犹豫起来。

    若是早先大嫂生了孩子的时候就听芸香的话回去看看,到也算是有个借口,如今过了这些日子,没头没脑地回去……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就走,只走了几步又停下。自己家,想回去看看,还要什么借口……不过,他是被“逐出家门”的,什么也没做成,臊着脸回去说什么呢……

    容少卿在点心铺前徘徊,被店里人望见,热情地招呼他进来看看。他不好转头就走,只好走了进去。在铺子里看了看,在伙计热情的招呼下,到底买了些桂花核桃酥。

    既然东西已经买了,这一双脚便也自然地回了东街容府。只是人虽然到了大门口,心里却还别扭着,踌躇着站了一会儿,只把包好的糕点放在了石阶上,转身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步子又慢了下来。心想若是家里人见了门口的点心,多半也能猜到是他。人来了,却不进去……他娘岂不是更要多心……要么就直接进去,要么糕点也不留,这样算什么……

    容少卿心下啧了一声,转身才要回去,忽见容府大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人来。他不及多想,下意识地闪身躲了起来,怕被人看见,也没敢探头去看。藏身片刻,再出去,人与糕点都不见了。怕一会儿有人追出来,被撞见更尴尬,容少卿未再多留,趁着没人看见,悄声走了。

    虽然没人看见是他,但容少卿还是从第二日便笑盈盈地来“串门子”的腊梅的眉宇间看付出些端倪。他假装没看见腊梅和芸香窃窃私语时,两人一起向他投过来的目光。腊梅走后,芸香也没向他问起或提及什么,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总觉得,她和他说话时,眉梢眼角的笑容都比往日温柔几分。

    那之后,容少卿也没再得借口回去,直到等得一个再名正言顺不过的归家日子,大年三十。

    三十清早,因过年能和爹爹一起回家,容嘉言显得异常兴奋。两相比较,就显得容少卿有些不太上心,一早上都在芸香和容嘉言的催促下磨蹭,不像是回自己家团聚过年,倒是想是不情不愿地被家人催着去串亲戚。只是他身上穿的那件母亲亲手缝制的冬衣,还是让芸香看了穿了他的心思,自然,她也只是看破不说破。

    早许多天,芸香就给父子俩准备了回家要带的东西,容少卿却是看不上,说回趟家,又不是走亲戚,用不得拿什么东西。芸香怕劝多了惹他不高兴,便也由他。

    将父子俩到门口,芸香不放心地把容嘉言的棉帽子向下拉了拉,遮好耳朵和脑门儿。擡头看向容少卿,也下意识地擡手帮她抚了抚肩膀,尽管他的肩头本就平整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或灰尘。

    她抚了抚他的左肩,又轻轻抚了抚他的右肩。

    容少卿站定凭她帮着整理,垂眸看着她认真仔细的模样,不由得笑说:“不过几条街,不知道的,还当我们要出远门儿呢。”

    芸香擡眸看他,“爷这么许久没回家,自然要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容少卿调侃:“怎的,你还怕他们怪你把我养脏了不成?”

    芸香啧了一声:“别说笑话了,快走吧,磨蹭这一清早,老太天、太太可等急了。”

    容少卿拉了容嘉言的手,“走了。”

    容嘉言和芸香道别,拉着父亲的手走了。芸香站在原处一直望着父子俩的背影,向拐出巷子前转回头来和她挥手的容嘉言摆了摆手。

    即便没有沈姑姑当日的嘱托,自容少卿父子住进来,她也盼着有一日容少卿能和家里解了心结。虽说这次回去是因着过年,但到底是往前迈了一步,她也跟着舒心些。只是,看着容少卿头也不回地拉着嘉言消失在巷口,心里却又有些空落落的。

    只说容少卿父子回了容府,容府大门敞开,早有下人等在那儿,远远地望见父子俩,一路小跑儿地迎上来,“爷怎么才回来,再不来,我就叫人套车接您去了。”说着又招呼里面人进去报信。

    虽说容家不复当年之盛,下人遣散了大半,但容少卿父子还是很快便被下人们簇拥上来,一路走进了容老夫人院中。时全家人都在,容大奶奶笑盈盈地迎上来,拉了容嘉言领到容老夫人跟前儿。容老夫人心肝儿肉地唤着,把容嘉言搂到怀里。容嘉言在容老夫人怀里腻了腻,便退了几步,按着长幼之序,给长辈们逐一磕头拜年。待容嘉言起身,再次被容老夫人拉倒身边,连着容家大爷家的闺女,一左一右地搂到怀里。

    容少卿这会儿才上前,跪在堂中给容老夫人磕头。

    容夫人见了儿子,恨不得立时拉到自己身边好好看看,只用力握手忍着,才没动作。容老夫人则没那么多顾忌,当下向容少卿伸手要他过来。

    容少卿起身走到祖母跟前。容老夫人拉了他的手摩挲着,又默默他的脸,疼惜的模样倒像还把他当嘉言那么大的孩子,“瘦了……”

    她这一声,直让一旁的容夫人听得心酸,受不住湿了眼眶,忙趁人没留心,扭头拭泪,却被容大奶奶看在眼里。容大奶奶也只假做不察,接容老夫人道:“我看着倒没瘦,就是人晒黑了些,显瘦。”

    容老夫人点点头,推了推容少卿:“去,给你娘磕头去。”

    容少卿适才也瞥见母亲偷偷拭泪,心中酸楚自责,跪在母亲面前拜了拜,“儿子不孝,出去这些日子没什么长进,没脸回来见您,让娘担心了。”

    容夫人的眼泪根本再掩不住,上前拉了容少卿起来,又不好楼着儿子失声痛哭,只克制着看向容老夫人:“是黑了些……”

    朝思暮想的儿子就在眼前,千言万语不知说哪句好,双唇翕动,也只捡了一句最稀松平常的问话,“怎得就你们爷儿俩回来了,没见芸香……”

    容少卿没想母亲会提道芸香,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坐在太祖母身边的容嘉言听到祖母的话,目光殷切地看向父亲。

    容夫人只想随便说句什么不相干的话,掩饰心中的百转柔肠,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合适,尤其是当着嘉言。

    亏得容大奶奶反应快些,笑道:“娘这是见着二叔高兴得忘了日子了,今儿是年三十儿,可不都在自家过,明儿才是年初一到各家拜年的日子呢。”

    腊梅从旁也跟着帮腔,岔开话题,“太太这是怕压岁钱发不出去,不急,明儿个我们排着队地给您叩头,您准备多少都发得过。”

    众人跟着笑了笑,心照不宣地未再提芸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