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也有些意外:“扮夫妻?”
“镇风寺是这城内出了名的送子寺。”萧澜道,“成亲多年却仍无子嗣的妇人,只要在这寺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回去便大多能怀上身孕,甚至还有外乡客慕名将娘子送来。如此一座寺庙,我若独自前去,难免引人注目。”
“可为何要去这送子寺?”陆追仍旧不解。
萧澜道:“镇风寺的方丈住持名叫戒恶。旁人不知,我却打探到消息,说他很有可能是十余年跟随在翡灵身边的大恶人,常九死。”
“这什么爹娘,取个名里头还带‘死’字。”林威很是嫌弃。
“这可不是爹娘取的名字,而是他行走江湖的诨号。”陆追若有所思,“常九死,我也曾听过此人的名字。据说一直跟在翡灵姑娘身边,对她一片痴心。而在翡灵消失后,常九死便也跟着一起销声匿迹。武林中大多猜他已经殉了情,却没想到竟是到镇风寺做了方丈。”
“只是猜测而已,未必作准。”萧澜道,“萧家人是怎么死的,翡灵又为何会被困在萧家老宅这么多年,总得弄清楚缘由。常九死既对翡灵痴心一片寸步不离,想来也不会对当年的事全然无知。”
“就算你想弄清当年的真相,可那是你萧家的事,是冥月墓的事,又不是朝暮崖与山海居的事。”林威莫名其妙,“我们为何要帮你?”三更半夜翻墙而入,开口就要扮夫妻,还要去什么求子的寺庙,这人能不能成了。
“当年我在冥月墓中毒,是鬼姑姑救了我。”萧澜还未说话,陆追便先开口,“算起来我是欠她一条命,这次借着翡灵之事,还个人情也不亏。”
林威:“……”
林威道:“不然再考虑一下呢。”
林威又道:“即便是要见方丈住持,也能光明正大上门,为何非要假扮夫妻?”
萧澜道:“因为除了上门求子的夫妻,戒恶平日里不会见客,甚至连面都不会露。现在尚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他,不方便硬闯,免得打草惊蛇。”
陆追问:“明日何时动身?”
“傍晚。”萧澜道,“我易容成村夫,你扮娘子。”
林威怒曰:“凭什么!”
陆追难得纠结,也道:“为何?”
萧澜答:“因为你比较矮。”
陆二当家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那就这么说定了。”萧澜转身出了屋宅,照旧踏着歪脖子柳树落在街上,回了李府。
陆追:“……”
林威:“……”
半晌之后,林威道:“当真要去啊?”
陆追道:“你若是敢将这件事告诉大哥——”
“我一定不说。”林威举手保证,同时为了化解此时屋中不知从何而起的尴尬,他又主动转移话题,“先前还真没听过这个大恶人的名号”。
“你是说常九死?”陆追自己倒了盏茶,他向来将日子过得精致,即便是在这风声鹤唳之时,也特意在城里的铺子买了粉白镶蝶小瓷盏,好用来配龙井。
林威点头。
“他虽自称大恶人,却也没做过杀人满门的大恶事,只是跟在翡灵身后,助长她的嚣张气焰罢了。”陆追道,“算是无名小卒一个,即便是凭空消失,也不会在江湖上掀起大波澜,茶余饭后说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怪不得。”林威道,“可一个大恶人,如今却做了送子寺的方丈,还有求必应,怎么想怎么邪门。”
“明日去看看便知。”陆追道,“当年的谜团尚未解开,萧澜应当不会拿我怎么样,你不必担心。”
这都扮夫妻了,还不会怎么样。
林威心中深沉叹气。
翌日下午,萧澜准时登门——自然又是翻墙而入,毕竟快,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林威眼中写满嫌弃。
萧澜取出面具,很快就将自己易容成一朴实村夫。至于陆追,虽说身形不如他高大,但也比寻常女子要高上不少,走起路来又器宇轩昂惯了,哪怕面容再清秀白净,也总觉得不怎么像妇人。
萧澜不知从哪里弄出一个挂纱的斗笠,扣在他头上:“你少在人前走路便是,实在不行就装断腿,我抱着你,出发吧。”
林威:“……”
陆追随他一道出了院,弯腰登上马车。
看着两人一道离开,林威觉得脑袋甚疼。
镇风寺位于洄霜城北,香火极旺,远远便见着青烟缭绕。门口的小和尚一听是外乡客来求子,二话不说就带着进了前殿,先是叩首捐香火钱,后又带到后院客房,说是吃完素斋后,男人就能走了。
“要我娘子一人留在这过夜?”萧澜皱眉。
陆追靠在他怀中,戴着纱帽垂下眼眉,看着颇为娇弱。
小和尚道:“这是住持定下的规矩,寺庙清净,夫妻二人同时留宿,恐对佛祖不敬。”
萧澜犹豫片刻,点头:“也行。”
“那二位先歇一阵吧。”小和尚出了后院,不多时就送来素斋,青菜豆腐稀米汤,几块腐乳也是半黑半红,全无卖相。
萧澜刚拿起筷子,陆追便取过包袱,从里头拎出两包素卤味,一块普洱小饼。
萧澜:“……”
陆追打发:“去将茶壶烫一烫。”
萧澜听若无闻。
陆追道:“没有普洱喝,我就不吃饭,不吃饭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那晚上就极有可能会乱说话。”
“你最好考虑清楚。”萧澜吃了一口青菜:“在这镇风寺里你再嚣张,出去后我也会十倍讨回来。”
陆追无辜道:“可若非你让我装断腿,这茶壶我就自己去烫了。”
萧澜丢下馒头,抄着茶壶起身出门,面色铁青。
陆追将筷子擦了擦,气定神闲拈起一块卤豆腐,吃。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逐渐暗沉下来,萧澜赶着马车出了镇风寺,不多时便暗中折返,隐在客院屋顶,轻轻揭开半片房瓦。
陆追靠在床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翻看,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桌上红烛跳动,更显四周寂静。
子时过后,院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光头和尚披着袈裟摸进来,大腹便便,看不太清容貌。走上台阶,那大和尚也未敲门,而是如同回自己家一般,熟门熟路推门而入。
陆追将手中书册丢在地上,假模假样叫了一嗓子,以表示自己有些受惊。
萧澜:“……”
大和尚笑道:“小娘子莫要怕,是我。”
萧澜心里摇头,神神叨叨搞了半天,敢情是个欺男霸女的花和尚。
“你是谁?”陆追问。他声音本就不粗,此时再捏起嗓子,加上几分惊慌失措,倒也不大能分辨出男女。
大和尚透过一层轻纱,见帐中人似是眉目可人楚楚可怜,更是喜不自禁:“你来这寺中,不就是为了求子吗?我这给你送子来了。”
陆追问:“你是菩萨?”
“小娘子可真会说笑。”大和尚解开腰带,“菩萨可不能给你这等销魂滋味,尝过便知。”
陆追道:“救命啊!”
“这院中哪里还有旁人,叫什么救命,这般煞风景。”大和尚坐在床边,“成亲这么多年也没怀上,想来是你那男人中看不中用,硬不起来。”
萧澜:“……”
陆追往后缩了缩,道:“哎呀,这大师也能知道?”
大和尚搓手:“你在我这镇风寺中住上十天半个月,莫说是儿子,龙凤胎也不是没有过。”
陆追为难:“可在你这怀上了,他也不是我男人的啊。”
萧澜揉了揉眉心。
“你不说我不说,菩萨不说,此事还有谁能知道?”大和尚瞥见那伸出被褥的半只玉足,险些流出口水,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前便欲行快乐事。结果人还未靠近,便被一道掌风拍了出去。
“你这是看上瘾了?”陆追掩住衣襟,下床不满看着屋顶,为何半天不见下来。
萧澜从窗户里翻进来,调侃:“我当是你演上瘾了。”
“你们——”大和尚心知不妙,刚想开口呼救,便被萧澜卡住脖子一拧,顿时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是他吗?”陆追穿好衣服。
萧澜道:“常九死。”
大和尚眼底划过一丝惊恐。
“看来真是你。”萧澜道,“人人都说你已为翡灵殉情,原来却是更名换姓,在这里做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你们想做什么?”大和尚问。
萧澜道:“当年翡灵失踪之事,你知道多少?关于萧家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和尚摇头。
萧澜又道:“那你可知我是从何而来?”
大和尚并未接话。
“萧云涛是我爹。”萧澜道,“而鬼姑姑自幼抚养我长大,不管站在哪边,我这回似乎都没有理由放过你。”
大和尚闻言,额头霎时便冒出一层冷汗。
“天快亮了。”陆追在旁提醒,“不如先带回去再说。”
大和尚惊恐道:“我不去冥月墓!”
萧澜一记手刀,将他干脆利落劈晕过去。
陆追见状紧走两步,出门便跃过墙头,宛若一阵疾风,生怕晚了会被此人拉住背和尚。
萧澜弯腰捡起他落在屋里的一只鞋。
……
你还能跑得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