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星穿着熨烫妥帖的黑色薄风衣,双手插在兜里,身体微微倾斜倚靠着车门,当他看到锦林出来时微微惊讶了一瞬,紧接着又自然而然地上前接过她的书包。
“这么重?”盛安星把书包放在车后座上。
锦林注意到他是自己开着四座的跑车来的,并没有叫上司机,虽然作为跑车的车型还算低调,却并不是他惯常的作风。
“我把考试资料尽可能带上了,”锦林说,“怎么没让司机接送?”
盛安星摇了摇头:“周末就不麻烦他了。”等坐上车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拿到驾照快两年,你可以放心。”
他车开得十分平缓,冕兰法律规定十六岁以上的人就能够考取驾照,因此圣帕里斯很大一部分学生都是自己开车,锦林就曾亲眼看到陆肖铭以近乎飙车的速度冲到学校停车场附近,这些人超速吃罚单似乎是常事,他们也毫不在乎,甚至觉得应该责怪市区道路条件限制了自己跑车的性能。
而盛安星从头到尾都几乎保持着相似的标准限速内速度,就连车内播放的也是平缓抒情的音乐,这样密闭又缓和的空间内十分容易产生困意,锦林差点在座位上睡着,等稍微又清醒一些后,她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去往学校的路上。
“这是去哪里?”她身体坐直。
“盛缪图书馆,比学校近一些,人也少。”盛安星说,他转头看了看锦林,“如果想去学校也行。”
锦林并没有听过这个图书馆的名字,在手机里搜了一下,飞快扫了眼地图,位置确实如他所说近了许多,便耸了耸肩没有反对:“就去近的吧,反正只要能自习都差不多。”
等到了目的地,锦林发现盛缪图书馆并不是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是普通公共图书馆那样明显的装修,从外看上去倒像个庭园景点,楼高最多三层,一共四栋楼,由曲折的长廊连接着,四周环绕着花园和池塘。
走进图书馆最外侧的大厅,一整面墙的屏幕上正播放着下个月画展的宣传片,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声音,偶尔有几人经过都轻声细语的。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见到盛安星和锦林进门,立即笑脸相迎上前,说了一堆譬如“您的到来让馆内蓬荜生辉”的废话后,又引着他们走向图书馆的里侧:“盛先生,您订的房间这边走。”
锦林正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奇怪,眉毛不由皱了起来,盛安星又解释道:“我预约了一个私人自习室,会方便一些。”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长廊,地上铺设着实木地板,左侧的墙壁上悬挂着古典油画,右侧是拉门,门后是并排的房间。
工作人员将其中一个门推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有任何需要请按门旁边的呼叫铃。”她示意了一下墙上的呼叫装置,又介绍茶水和食物的位置,然后才离开了房间。
整个屋内光线明亮,对着门的一侧外是个阳台,用竹帘格挡,阳台直接通往花园,在房间内就能听到鸟鸣和水流的声音,枫树的影子透过竹帘缝隙映照而来。
若不是旁人说这是图书馆里的私人阅览室,锦林差点就要以为是个没有床的酒店房间了,除了桌椅,靠墙的一边是沙发和书架,对面的茶几上摆放着茶水套件,还有嵌入墙壁的迷你冰箱,里面满是甜点与酒。
锦林将书包放到沙发上,总觉得这样的自习环境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刚刚那人是不是认识你?”她问道,这边的工作人员对盛安星好像热情过头了,神态和动作让她联想到了酒店迎宾小姐。
“我家里和缪家投资了这里,图书馆不是个盈利项目,所以他们会紧张。”盛安星说,转身给锦林倒了杯水,动作流畅自然,“馆里书籍还挺全的,你要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可以随时来这里。”
锦林假装没有听到他试探的话,默不作声地坐在书桌前,将一堆试卷从书包里倒出来,她捏着笔,视线只停留在卷面上,努力把所有杂念都从脑袋里赶走。
盛安星没有再说什么打扰她,他与她并排坐着,拿出了一本纯英文的经济学书看着,锦林无意识地瞥了一眼,那本好像是国外某商学院的教材,他正在看其中数学模型分析的部分。
他看得很认真,大概到这里也真是来自习的,锦林继续做题,上午的时间飞快地流逝,他们中午叫了外卖,匆匆吃过后休息了一会儿又抓紧时间看书。
锦林写完一套模拟卷,对着卷子发呆,盛安星跟着停下了看书:“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逻辑写作……”她挠了挠下巴,苦恼地看着自己写的狭隘思路和答案中陈列出的观点的对比。
盛安星凑过来,扫了眼模拟卷上的阅读材料——那是一篇有关贸易的论文,已然经过了简化,读起来却依然晦涩不已。写作内容就是总结论文观点并分析。他快速过了一遍阅读材料,拿起笔:“介意我写在上面吗?”
锦林巴不得他直白地辅导,连忙让了下身子,把试卷往他那里推了推:“你随意。”
盛安星便一边说一边用不同颜色的笔给她做标记,将文章的核心部分捋了一遍,他解释时还在仔细观察着锦林,根据她的反应判断她的接受程度。
不知不觉两人挨着的距离便越发缩短,他的声音缓慢悦耳,靠近说话时总让人感受到了身体不受控制的麻意,脑海里都变成了昏昏沉沉的一片。
锦林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盛安星没什么反应,分析完文章后还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晰令人无法理解:“我说得清楚吗?”
“我都明白了。”锦林连忙点头,“你真的很厉害,居然这么快就完全理解了文章。”
盛安星克制着笑意,然而不受控制眯起的眼睛和脸颊浮现的红晕却透露出了情绪:“我以前读过这篇的原文,所以算是作弊了。”他拿起锦林写的作文,又详细地说了一番逻辑链中遗漏的点,以及一些结构上可以调整的地方。
他边说着边写修改批注,到最后几乎是基于锦林写的内容重新写了一篇,其质量堪比标准答案了。
锦林看着他的分析和修改内容,忽然对逻辑写作这块有了另一番感觉,立即拿出另一篇自己修改起来。
盛安星起身卷上了竹帘,十一月太阳落山的时间渐早,微黄的阳光穿过茂盛的枝叶和阳台,落入室内,形成一道道光柱,若仔细看还能看到其中浮动的尘埃。
他便站在逆光处望着伏案的锦林,她此刻沉浸在写作中并未察觉到什么变化,等到修改完作文擡起头来,正好能看到对面庭院的景色,秋季正是红叶旺盛的时候,她能看到远处飘着落叶的水池,被夕阳和树叶染成了清冷的红色。
“好美!”锦林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
“要不要出去走走?”盛安星微笑着发出了邀请。
然而锦林没作考虑便摇了摇头:“这样看着就挺好。”
盛安星便不再提一起逛花园,而是走到她旁边:“改得怎么样了?”
锦林将作文给他看,盛安星看完后说她进步很大,他已经找不出什么逻辑有毛病的地方。
“都是因为你说得好,一下子就觉得顺畅了许多。”锦林长舒了口气,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六点多,时间不早了,顾洋十几分钟前还发短信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就在她收拾着试卷准备道别的时候,盛安星又问道:“一起吃饭吗?这附近有许多不错的餐厅。”
锦林知道虽然一起自习是她帮他解围,但盛安星到底也花费了心思和时间帮她解决了逻辑写作的难题,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有所回报,于是立即回道:“晚上我请客吧。”
盛安星只是弯了弯嘴角,不置可否。
锦林给顾洋回短信说自己在外面吃,接着搜起了附近的美食,盛安星说他比较熟悉这一带,知道有家餐厅味道很好。她也没有其他的意见,两人便一起离开了图书馆去他选择的餐厅。
盛安星所说的餐厅就在图书馆隔着一条马路的对面,从外观上看起来比较高档,然而里面并没有客人,锦林入座时还觉得奇怪,毕竟现在还是周日的晚餐高峰时期,即使这里不处于九川南区的中心地段,生意也不该如此冷清。
疑惑感随着时间逐渐增强,一个爵士乐队正在餐厅的舞台上卖力演出——尽管台下只有他们一桌客人,锦林觉得乐队简直是故意在对着他们演奏。她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他们所在的桌子上摆着香氛蜡烛和一簇淡紫色花瓣上带着褶皱和渐变的玫瑰。
而盛安星还在认真地看着菜单,仿佛对这些违和之处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