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柳年问,“会咬人吗?”
赵越道,“会。”
温柳年:……
赵越催促,“快些!”
温柳年只好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将上头的锁扣打开,速度极其缓慢。
赵越瞪眼,“画像之时怎不见你如此谨慎?”
温柳年无辜道,“画像又不会咬我。”
赵越气结,读书人歪理真多。
温柳年找了根小棍子,将小木盒盖顶开。
一只胖头红甲虫正趴在盒底,约莫有一个铜钱大小,见到亮光后就开始四处乱爬,看样子像是要出来。
温柳年脸色刷白,用小棍子飞速将它捅了回去。
赵越:……
“大当家还是拿回去吧。”温柳年后背发麻,简直连汗毛都要竖起来。
“害怕?”赵越倒是有些意外,“我还当你天下无敌。”
温柳年打开门,“大当家过誉了,好走不送。”
赵越摸摸下巴,站起来往外走。
温柳年紧张道,“带上盒子!”
赵越恶劣道,“不带。”
温柳年苦口婆心,“此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大当家还是带回去的好。”
赵越跨出门。
温柳年死死拖住他。
暗卫拎着宵夜淡定路过,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门口拉拉扯扯,啧!
赵越道,“松手。”
温柳年道,“拿走!”
赵越大步往外走。
温柳年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赵越:……
“拿走!”温柳年很有原则。
尚云泽与木青山在院门口走过,也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两人。
赵越只好又带着他回到卧房内,以免太过丢人。
木青山停下脚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尚云泽道,“自然不要。”‘
木青山犹豫,“但是看赵大当家方才的表情,似乎不怎么高兴。”
尚云泽心想,不高兴就对了。
若是哪天两人见面时喜笑颜开,那才是活见鬼。
“我是好心!”赵越将温柳年放在椅子上坐好,“你可知它叫什么?”
温柳年道,“虫。”
赵越被噎了一下,“我养了将近十年,名叫红甲狼。”
温柳年虚伪称赞,“名字真好听,大当家果然好兴致。”快些拿走!
“从苗疆带过来的。”赵越耐着性子道,“将它带在身上,能防止蛊虫入体。”
“嗯?”温柳年抬头看他。
“穆万雷最擅长便是以蛊攻人,你要与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赵越道,“即便是有左护法在,也未必就能防备到滴水不漏。”
“很罕见?”温柳年问。
“仅此一只。”赵越道,“蛊王虽说罕见,却也能用药物养出来,红甲狼只能碰运气。”
“如此珍贵,那我便更不能收了。”温柳年道,“大当家还是带回去吧。”
赵越气结,凶巴巴道,“我也并不是很想送你!”
那就赶紧拿走啊!温柳年双眼充满期盼。
赵越随手抄起盒子便出了门,简直就是黑风煞气。
书呆子不识好歹!
温柳年松了口气,坐在桌边喝茶压惊。
他此生最怕便是各类爬虫,更别提这只还有毒。
简直连膝盖都要发软。
“大当家。”对面尚府,陆追正在对月饮酒,“可要一起喝一杯?”
赵越怒气冲冲坐在他对面,将木盒放在桌上。
陆追道,“是出去帮红甲狼找虫子解馋?”
赵越仰头饮下一杯酒。
陆追了然,“看样子是刚从府衙回来。”
赵越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实在太明显。”陆追道,“除了温大人,也没谁能有此等本事,将大当家气成这样。”
赵越脸色愈发铁青。
陆追道,“这次又是为何?”
赵越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陆追吃惊,“大当家居然舍得将红甲狼送人?”
赵越道,“暂借!”
暂借也很不容易啊,陆追打开盒子,打算喂它一些酒,却见里头空空荡荡。
……
赵越继续自斟自饮。
陆追道,“大当家。”
“做什么?”赵越放下酒杯。
陆追道,“你最好再去温大人房中一趟。”
“凭什么!”赵越瞪眼,“我才不去!”
陆追道,“红甲狼不见了。”
赵越:……
赵越:……
赵越:……
府衙卧房里,温柳年洗漱完后将烛火端到床头,然后便钻进被窝,打算像往常一样看一阵书便歇息。
红甲狼从枕头边爬出来,沿着衣袖窸窸窣窣爬到他手背上。
温柳年全身“刷”一下冰凉。
红甲狼摆了摆脑袋上的触须,友好打了个招呼。
“大当家要去哪?”花棠与赵五去街上吃了个宵夜,所以回来的略晚,刚进门就见赵越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难免都有些受惊。
赵越与两人擦身而过,带起无数枯草。
陆追在后头解释,“二位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为何要跑这么快?赵五与花棠到底还是不放心,于是一道跟了过去,却恰好看到温柳年穿着里衣从卧房冲出来,整个人都扑到了赵越怀中。
陆追,“咳!”
凑来看热闹的暗卫也纷纷惊叹,这种热情似火的画面,大人还能不能再投怀送抱一点。
花棠:……
谁能告诉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红甲狼在你房里?”赵越抱着他问。
温柳年拼命点头。
赵越拍拍他的背,一道进了卧房。
陆追建议,“大家还是散了吧。”
暗卫恋恋不舍,真的要就此散去吗,我们都很想听一听墙角。
花棠开始考虑要不要写封书信回追影宫,让宫主与公子准备贺礼。
进展虽说很是跳脱,但似乎也挺喜人啊。
见到饲主之后,红甲狼欢快爬了过来,结果被赵越伸手一指,“停下!”
红甲狼乖乖趴在桌上,触须抖啊抖。
赵越拿出小盅,让它自己爬了进去。
温柳年双手紧紧搂着赵越的脖子,不肯下来。
地上有虫!
“没事了。”赵越被他勒得有些气短,“已经装到了罐子里。”
温柳年还是没放手,“会不会引来其他毒虫?”
“不会,红甲狼又不是蛊王。”赵越坐在凳子上,“别的蛊虫躲它还来不及。”
温柳年坐在他腿上,还是心有余悸!
赵越伸手想拿罐子。
“不要动!”温柳年握住他的胳膊。
赵越无奈,“莫非你还想留它在房中?”
温大人顿时陷入危难,他既不想赤脚下地,又不想再见到那只胖头大红虫,更不想回到被爬过的被窝!
“胆子怎么这么小。”赵越头疼。
“先前在蜀中的时候,卧房里进了两只蟑螂。”温柳年道,“然后我便在书房坐了一夜。”
赵越胸闷,“你拿红甲狼和蟑螂比?!”
“也差不了很多。”温柳年瞪他,“一样瘆人。”
赵越道,“难得见你如此凶悍。”
那是因为之前没有大虫子!温柳年道,“带我去尚堡主的客房。”
“好。”赵越抱着他往床边走。
“门在那边。”温柳年伸手指。
赵越道,“所以你打算不穿衣服不穿鞋,就这么过去?”
“不穿。”温柳年坚定道,“被虫爬过!”到尚府之后,身上这件也要脱下来洗八次!
赵越:……
“快些走。”温柳年催促。
造孽啊!赵越头疼又无计可施,只得就这么抱着他,一道从府衙翻了出去。
暗卫一边啃鸡腿,一边再度感慨不已。
直接抱走了啊。
野合什么的,我们根本就没有想。
见到赵越带着温柳年跳入院中,陆追果断进了自己的卧房。
温柳年道,“我还没有向二当家打招呼。”
赵越道,“闭嘴!”
温柳年乖乖道,“哦。”
赵越带他进了上回那间客房,里头很是干净清爽。
温柳年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越将人放在地上,“睡吧,这里没虫子了。”
温柳年倒吸冷气。
赵越纳闷,“你又怎么了?”
“没事没事。”温柳年摆摆手,一瘸一拐跳到桌边坐下。
赵越自认倒霉,蹲在身前帮他检查——方才赤脚从屋里冲了出来,大概是踩到了石子,有些破皮流血。
温柳年道,“洗一洗就好了。”
“有药吗?”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
赵越站起来出门,片刻后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还有一瓶伤药。
温柳年赶紧道,“我自己来便好。”
赵越看他,“你不自己来,莫非还要我帮你?”
温柳年:……
赵越将水盆放在地上。
温柳年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将脚伸进去,然后明显有些皱眉。
赵越坐在他对面,心说书呆子就是很娇气,一点伤便受不住。
温柳年问,“大当家还不回去吗?”
赵越瞪他,“用完就赶我走?!”
温柳年识趣闭嘴,拿过桌上的药膏看,“销魂蚀骨一夜春宵玫瑰膏?”
赵越道,“伤药。”
温柳年明显不相信,谁家伤药会起这种名字!
“在朝暮崖时陆追为了骗老张,自己瞎写的。”赵越道,“与里头的东西无关。”
温柳年拿着药瓶坐在床边,抱起脚丫子看了看伤处。
赵越眼睁睁看着他倒了大半瓶出来,忍不住就扶额,“你是打算尝味道?”
温柳年意外,“还能吃?”
赵越:……
温柳年无辜看他,“不能啊。”
赵越实在忍无可忍,大步上前坐到床边,拿过药瓶帮他上药。
温柳年靠在床头,乖乖举着右脚。
习武之人手大多粗糙,赵越握着他的脚腕,觉得像握了一块滑滑嫩嫩的水豆腐。
“疼。”温柳年皱眉。
“自然会疼。”赵越拿过干净绷带,将他的伤口缠好,“明早就好了。”说完又补充,“也有可能是后天。”毕竟书呆子这么嫩,说不定蚊子咬个包都能肿三天。
温柳年道,“多谢大当家。”
赵越熄了灯火,转身出了卧房。
陆追带着暗卫掉头往外跑,今晚夜色不错我们真的只是顺路这位英雄你一定不要多想。
赵越:……
“大当家。”在一众人中,赵五毕竟要靠谱一些,于是还是跟了过来,“可否问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越只得将红甲狼一事又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赵五听完之后笑道,“大人向来就怕这些东西,到了苍茫城还要好些,之前蜀中湿热,几乎每日都要熏卧房。”
赵越扭头往小院看了一眼。
就说还是很难养!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见赵越正站在床边,于是被惊了一下。
赵越面瘫道,“吃早饭。”
温柳年坐起来,将身上的被子推开,里衣皱巴巴有些敞开,露出大片脖颈与胸膛。
赵越扭头往外走,“快些洗漱!”
温柳年撇嘴,抱着枕头趴回床上。
明明就不是坏人,为何总是这么凶!
吃完简单早饭之后,温柳年慢吞吞往府衙走,陆追道,“大当家不去送送温大人?”
赵越硬邦邦道,“不去!”
陆追:……
不去就不去,瞪我作甚?
“大人。”暗卫正在府衙前厅等。
“如何?”温柳年问。
“已按照昨日的计划,将一切都部署完毕。”暗卫道,“大人尽管放心。”
温柳年点点头,“辛苦。”
“不辛苦。”暗卫笑靥如花,“早些将事情解决掉,我们才好喝喜酒!”出门在外见不到公子,也听不到少宫主啾啾,已经是非常抑郁,很需要来桩喜事冲一冲!
“喜酒?”温柳年面色不解。
暗卫机智道,“我们是在说尚堡主。”
“尚堡主要成亲?”木青山正好进来,明显愣住。
暗卫:……
温柳年道,“我们也只是猜测。”
“对啊对啊。”暗卫激烈点头,毕竟尚堡主也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我们就随便聊一聊。
木青山问,“有人去腾云堡提亲吗?”
那必须没有!暗卫和温柳年一起摇头。
木青山揉揉鼻子,“我是来传话的,尚堡主又去了城外军营,会继续盯着穆家庄的人。”
“左护法与小五呢?”话题总算被拉回正轨。
“在城外。”木青山道,“也在军营。”
“辛苦大家了。”温柳年道,“但愿能一切顺利。”
晚些时候,穆万雄与穆万雷正在军营内议事,突然就见花棠走了进来。
“左护法有事?”穆万雷站起来。
“的确有一事相求。”花棠取出一个小瓷罐,打开后里头是只青头蛊王,看上去像是已经养了些年份,趴着一动也不动。
“病了?”穆家庄地处苗疆,自然一眼便能看出异常。
花棠点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三天前便开始无精打采,所以带来给两位庄主看看。”
“应当是吃的毒虫不够多。”穆万雷用手拨弄了两下,“多喂些食料便会恢复。”
“穆庄主可否帮我?”花棠问,“现在它这副样子,只怕也引不来毒物”。
“自然。”穆万雷点头,打开柜门取出另一个瓷罐,里头是一只金色的软壳虫,看上去便要比花棠那只厉害不少。
青头蛊王原本就饿得够呛,此番更是趴着动也不动,略蔫。
花棠安抚用手蹭蹭它,带着一起出了门。
穆万雷将自己所养的蛊王放在地上,又点燃一柱清香。
周围兵士看到之后难免好奇,于是纷纷驻足——穆家庄擅长蛊毒,这大家伙都是知道的,不过亲眼见到蛊虫却还是头一遭,很值得留下看热闹。不消片刻功夫,四周便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金色蛊王在瓷罐中嗡嗡叫出声,三炷香燃到一半,便已经有不少毒虫从林中爬了出来,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里发麻。
花棠将青头蛊王拿出来放在地上,“去吧。”
已经饿了好几天,骤然闻到食物的气息,青头蛊王几乎连小眼睛都瞪圆,摇摇摆摆便冲了过去,叼着黑色蜈蚣如同吃面条一般,圆脑袋晃来晃去。
周围将士纷纷呲牙,先前看花棠长得又美身材又汹涌,还都在艳羡赵五,觉得他简直走了八辈子好运气,这晌看看却也觉得……也还好啊!万一睡着睡着脸上突然爬条毒虫,大概这辈子都会有阴影!
待到青头蛊吃饱,穆万雷便将金色蛊王收了回去,毒虫随之四下散去,周围将士啧啧称奇,连吃饭时都在说,一传十十传百,还没两天时间,城苍茫内便已是人尽皆知,并且说法还各不相同,情节也越来越魔幻。
“据说穆庄主只是挥挥手,天上便掉下来黑压压一片毒虫啊!”小三儿眉飞色舞,宛若亲眼目睹一般。
百姓纷纷露出嫌弃脸,这种本事也么并不是很值得炫耀啊,我们才不想要。
还是像赵公子那样,挥挥手就能掉金子,才是真本事!
“不错。”温柳年对此等效果很满意。
陆追敲门,“温大人。”
“陆二当家。”温柳年站起来,“快请进。”
“大人在忙?”陆追问。
“在看卷宗。”温柳年道,“大当家呢,怎么没一道过来?”
陆追沉默了一下,道,“我正是为大当家前来。”
温柳年不解,“此话怎讲?”
陆追揉揉眉心,很是苦恼。
因为赵越这几天着实有些……反常,不仅经常皱眉,脾气也连带着暴躁不少。
温柳年听完后道,“二当家都没办法,本官就更没办法了。”
“我倒觉得大人或许可以试试。”陆追坚持——毕竟他是在前夜送完红甲狼后,才会变成这样。
温柳年问,“为何?”
陆追道,“感觉。”
温柳年:……
片刻之后,温柳年现在赵越卧房前,敲门。
赵越打开房门。
温柳年笑眯眯道,“大当家。”
赵越看了他一眼,“脚好了?”
温柳年点头。
赵越又问,“找我有事?”
温柳年举起手里一盒点心,“吃吗?”
赵越道,“不吃。”
温柳年:……
气氛略微尴尬,陆追凭空冒出一般出现在院门口,热情无比道,“大人怎么站在门口,快些进去坐。”
温柳年道,“也好。”
赵越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屋子。
陆追用手势催促他,快些进去!
赵越实在想不明白,先前明明还挺正常,为何在下山之后,他整个人看起来便越来越像个……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