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内寒风恻恻,尚云泽带着两个下属沿原路上山,果然便又听到了先前的窸窣声响,像是有人在翻动尸体。
天上残月如血,更显得四周阴森可怖,尚云泽凝神静气在原地站了片刻,便挥手示意下属,三人悄无声息落到了一棵树上。
天上星辰稀疏,所以只能依稀看个大概,就见在漆黑一片的坟坑之中,似乎有个黑影正在缓慢穿梭,动作很是僵硬像是在找什么。这种场景实在太过瘆人,即便是身经百战江湖出身的尚云泽,心里也有些悬起,更别说是其余两人。
片刻之后,坟坑中的动静渐渐消停下来,四周重新恢复静谧,过了许久也无其余声响。
“堡主?”其中一个下属试探性看了过来。
尚云泽摇摇头,“现在下去太冒险,在这里守着,等到白天再说。”
虽然光线很黯淡,但也可以确定方才并没有任何人或者动物从乱葬坑内跑出去,只要等到天亮,便能看清下面到底是何状况。
下属点头,继续潜伏在树上,专心盯着下方动静。
一夜时间很快就过去,帐篷外也逐渐嘈杂起来,木青山懒洋洋睁开眼睛,使劲伸了个懒腰。
身边空空落落,被褥也是冷的。
木青山疑惑转头,怎么人不在,最近天天睁眼就能看到啊,莫非出了什么事?
“师爷。”暗卫正在门外吃早饭,见到他后放下碗道,“堡主特意嘱咐我们买了豆腐花和包子,马上就来。”真是十分体贴,这一点比赵大当家要强很多。
“他去哪里了?”木青山问。
暗卫道,“苍茫山里,据说要去乱葬岗看看。”
“乱葬岗?”木青山吃惊,“难道昨晚真的有声音?”
“不知道,其余尚堡主也没细说,只说今早回来。”暗卫道,“还带了两个下属。”
“只带了两个人?”木青山闻言更担心,怎么不多带些人,乱葬岗内有响声,万一真遇到僵尸暴动怎么办?
“师爷不用着急,堡主也不像是冲动之人。”暗卫道,“既然做了决定,应该是经过周全考虑才是。”
“可现在都快中午了。”木青山看看天色,“不是说好早上就能回来?”
见他一脸着急,暗卫刚打算去山里看看,幸好尚云泽倒是回来的很及时,“怎么都站在门口?”
“你总算回来了。”木青山松了口气。
“师爷刚才听说堡主去了山中,很是担心焦虑。”暗卫立刻发挥贴心小棉裤功能,添油加醋道,“甚至还想亲自进山去寻找,我们正在劝。”
木青山:……
他并没有如此不自量力啊。
“这城内共有多少个乱葬岗?”尚云泽问。
“只有一个。”木青山回答,“苍茫城内人口本来就不多,无家无口的外地人就更少,乱葬岗内一共也没多少尸体。”
“这就好。”尚云泽点头,“点把火烧了吧,昨晚的确有东西在里头爬,今早再看之时,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僵尸?”暗卫闻言顿时皱眉。
“十有八九。”尚云泽点头。
“那可要偷偷摸摸烧。”木青山道,“本地人对这种事很忌讳,又不知道野傀之事,若是传出去说官府烧了乱葬岗,只怕会对大人有影响。”
“自然。”尚云泽道,“我会考虑周全,现在也有腾云堡的人暗中守在乱葬岗,不过此事还是越快越好,否则只怕会有更多乱子。”
木青山点头,“我这就回去找大人。”
尚云泽道,“我与你一道。”
“你不休息一会吗?”木青山关心道,“整整一夜没睡。”
尚云泽笑笑,“我不累。”
暗卫在旁边激烈赞同,纷纷表示尚堡主怎么会累呢,分明就那么武功高强,不要说是一天一夜没睡,就算三天三夜不睡也晚完全没问题,甚至还可以延伸到十天半个月,身强体壮飞檐走壁,一听就非常有安全感。
很值得托付终身。
尚云泽拉过木青山的手,一起大步往营帐外走。
木师爷乖乖小跑跟上。
完全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啊!
暗卫站成一排,用非常慈祥的眼神目送两人离开。
场景十分感人。
府衙内,赵越正在喂温柳年吃早饭,就听有人在外头大声喊,“大人!”
“是师爷回来了。”温柳年擦擦嘴,却半天也没见有人进来,于是颇为纳闷,难道自己出现了幻听?
“大人!”木青山又喊了一遍,“我们进来了啊!”
赵越:……
推开虚掩的木门,木青山与尚云泽一起走进小院,看到赵越之后,双双露出“果然在啊,幸好提前喊了一喊,否则还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之类的表情。
“快坐下。”温柳年招呼,而后便转头看赵越,“去泡些茶来。”
赵大当家放下碗,转身去厅内泡茶。
木青山用吃惊的眼神看他,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大当家居然变得如此听话?
尚堡主摸摸鼻子,忍笑。
“师爷找我有事?”温柳年问。
“是为了野傀。”木青山看了眼尚云泽,让他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
“苍茫山乱葬岗。”温柳年看上去倒是没有多意外,“果然。”
“大人猜到了?”木青山问。
“并不难猜。”温柳年道,“左护法先前也说了,那具野傀尸体并没有被炼制很久。”
“可否将整片乱葬岗烧掉?”木青山问。
“这倒不必。”温柳年摇头。
“为何?”木青山微微不解。
“炼制野傀需要尸体,现在有乱葬岗,对方便有现成的尸体。”温柳年道,“若是乱葬坑被烧了,对方找不到尸体,那城中百姓便会遭殃。”
木青山反应过来,拍拍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昨日左护法与小五过来,也研究出了应对的法子。”温柳年道。
“什么方法?”木青山赶忙问。
“方法倒是不难。”温柳年道,“要用到一样东西。”
至于那样东西是什么……
红甲狼趴在盒顶上,蔫兮兮看着花棠。
已经饿了整整三天。
不给虫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肉也没有了。
“小可怜。”花棠用手指摸摸它,“再坚持一天,晚上带你去吃好的。”
红甲狼完全听不懂,耷拉着小触角很不开心。
要饿死了。
“就这么小一只?”赵五坐在桌边,“你确定有用?”
“自然确定。”花棠道,“有红甲狼的地方,莫说是蛊虫,就连普通的虫子也不敢多呆。”
“但是它好像快饿死了。”赵五小心翼翼看,“行不行啊?赵大当家似乎拿它当宝贝。”
“不会的。”花棠将红甲狼放进小盒子,“十天半个月不吃也能坚持住,比你强多了。”
赵五:……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要是跑了呢?”片刻之后,赵五又问。
花棠道,“那就把大人赔给大当家。”
赵越从门外进来。
花棠:……
赵越表情很淡定,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红甲狼又窸窸窣窣从盒子里爬出来,趴在边上可怜兮兮看他。
有饭吃吗。
赵越:……
花棠提醒,“大当家答应借我的。”
“自然。”赵越道,“我也不是来带它回去,左护法只管用。”
花棠道,“那大当家所为何事?”
赵越道,“有没有什么安神之药?”
“有。”花棠点头,“大人最近睡得不好?”
“不是。”赵越道,“他睡得很好,是我要。”
花棠道,“可要先试一下脉?”
赵越坐在桌边,将手腕伸过去。
花棠搭上手指试了片刻,然后道,“身体没什么事,大当家不必担心。”
赵越很是苦恼。
他自然知道自己身体没事,有事的是心里。
不仅睡着的越来越晚,梦到书呆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些很让人……难以启齿的梦境。就算赵大当家再迟钝,也多少能觉察到这代表着什么,但是一旦觉察到了,他却又更加纠结起来。
夜夜睡不着总不是个法子,在想出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之前,也只有先暂时吃点药治一治。
花棠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他,“是不是因为大人那头?”居然连黑眼圈都冒了出来。
赵越表情僵了僵,然后道,“不是。”
花棠劝慰道,“大当家最好如实相告,我才好开药。”
赵越:……
红甲狼趴了半天也没等来投喂,于是伤心缩了回去。
真的没人管了啊……
“最近经常会做梦。”赵越道,“梦到了什么反而记不清。”
要承认夜夜都在梦书呆子,打死也说不出口。
“多梦啊。”花棠道,“还有其余症状吗?”
赵越摇头,“没有。”
“大当家最近可有什么心事?”花棠又问。
赵越开始后悔自己前来问药。
但是又不能走。
只好道,“我一直便有许多心事。”倒也不算信口胡说,只是最近……格外多而已。
花棠点头,帮他开了两帖中药,“我煎好之后再送过来。”
“多谢。”赵越点头,站起来打算回去。
“大当家。”花棠叫住他。
“有事?”赵越问。
花棠提醒,“今夜还要暗探,大当家若是没精神,可以在府内休息,不必勉强。”
“没问题。”赵越道,“我会准时前来。”横竖睡也睡不着,倒不如找点事情做。
花棠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小院。
“你去哪里了?”另一边的小院,温柳年正在晒太阳。
赵越冷静道,“去找左护法,问问你的病情。”
温柳年纳闷,“但是昨天晚上左护法才刚刚来过,为何又要去专门问一次?”
赵越道,“这种事情自然要多问,才能更放心。”
温柳年道,“那左护法怎么说?”
赵越随口道,“比昨日要好。”
温柳年更疑惑,“还能不看诊就下结论?”
赵越:……
温柳年识趣端起盘子,”吃点心。”
赵越拿起一个。
温柳年道,“师爷与尚堡主去吃早饭了,临走之时还说,大当家泡的茶很不错。”
赵越被噎了一下。
自己居然还能收到这类赞美。
“是很不错。”温柳年往他身边坐了坐,“水和茶叶都刚刚好。”
赵越无奈看他,“这算夸我?”
“是实话实说。”温柳年道,“点心也很好吃。”
赵越揪揪他的头发。
温柳年道,“等伤好之后,我做柳叶酥给你吃。”
赵越有些意外看他。
温柳年笃定道,“我知道你喜欢。”
赵越皱眉,“又是陆追告诉你的吧?”
还能不能有点其他事情干了……况且这几天自己几乎寸步不离守在这里,居然也能被他找到机会跑来说这些?!
其实不止这件事啊。温柳年看他,“吃不吃?”
赵大当家沉默了一下,“吃。”
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觉得自己有些无力。
这种狐狸性子,若是自己当真动了心思,前路应当很不好走才是。
只是就算不好走,却也不想就此中止,反而还很想……试一试。
温柳年看他,“你在想什么?”
赵越回神,“私事。”
温柳年道,“说来听听。”
赵越摇头,“既然是私事,自然不能轻易说给别人听。”
温柳年挠挠脸蛋,“小气。”
“待到将来有若有机会,我再告诉你。”赵越与他对视。
“也好。”温柳年点头,“那说好了,你可不许耍赖。”
“好。”赵越答应。
温柳年伸手,“击掌。”
赵越好笑,配合与他轻轻三击掌。
只盼将来,真能等到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