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连暗卫也听说了“大人与小五一道上街去逛,结果救回来一个从土匪手中逃脱的姑娘”这回事,于是纷纷过去进行探望及慰问,非常热情。
“啊呀,一大群男人来做什么。”负责照顾黄衣女子的大婶刚端着热水走出来,就见一伙暗卫正轰轰烈烈往过跑,于是很是不满,“快些出去。”虽说是个流落在外的女子,但既然暂住在此处,也就算是闺房,哪能给大老爷们随便乱闯。
我们只是想来表达一下关怀啊!居然被赶了出来,暗卫心里略失望,蔫头蔫脑往回走。
幸好晚些时候,众人才刚刚吃完晚饭,下人便又过来禀报,说先前救回来的姑娘已经醒了过来。
“走吧。”温柳年站起来,“大家一道去看看。”
花棠道,“我也去。”好歹是个姑娘家,有自己在做事也方便。
其余人自然也纷纷跟上,浩浩荡荡很有气势。
“我们又来了。”进到小院之后,暗卫用非常热烈的眼神看着大婶,十分欠揍。
大婶:……
屋子里头,黄衣女子正靠坐在床边喝水,见到温柳年进来后下床想要行礼,却被花棠抢先一步扶住。
“姑娘不必多礼。”花棠道,“好好躺着吧。”
黄衣女子点头,“多谢。”
温柳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一大拨人紧随其后挤进来,很快就站了满满一屋子。
黄衣女子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多人。
江湖吉祥物笑容满面,非常好客。
“不必害怕。”温柳年道,“他们都是官府中人。”一个个解释门派想必对方也听不懂,索性直接归到自己这头更方便。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官差,那朝廷俸禄的那种!”暗卫闻言立刻点头附和,突然便又多了一重身份,这真是非常好。
黄衣女子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道,“多谢大人相救之恩。”
“这也是本官份内之事,不必客气。”温柳年道,“姑娘现在身体如何?”
“还是有些晕。”黄衣女子道。
花棠替她试了试脉相,道,“是有些虚弱,估计要养个十天半月方能回来。”
“要这么久啊。”温柳年摸摸下巴。
“大人。”见温柳年似乎有些犹豫,黄衣女子又有要落泪的迹象,“我已经无家可归,若是大人不嫌弃,哪怕留我做个丫头也好,我不要银子,只求能有一处遮风挡雨之处便足够。”
“姑娘先别着急。”温柳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衣女子回道:“方翠。”
“是江南的大姓。”温柳年道,“先前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恰好有时间,你可以将所遭遇的事细细阐述一遍,本官也好替你讨回公道。”
“谢大人。”女子还未开口说话,便已经又开始掉眼泪,半晌之后才道,“我家原本在清水江的七福镇,前段日子爹娘双双病逝,临终前嘱托我去东北投奔舅父,却没料到刚才走到风沙崖,便遇到了一伙土匪,见人就杀,最后还绑了我,说要卖到北边罗刹国去做侍妾。”
温柳年道,“罗刹国?”
“是。”女子点头。
温柳年微微皱眉,自从前些年楚国与七绝国联手打退罗刹国侵略后,便下旨禁止再与之通商,先前从未听过会有这种生意,将楚国的女子卖给罗刹国?
“的确有这回事。”见他似乎有些不解,于是赵越主动解释道,“不过都是些流匪草寇,没形成什么大气候。据说在罗刹国某些贵族里头,楚国的女子很受欢迎。”
“居然真的有这回事。”温柳年摇头,打算明日便修书一封给上头,务必加强边境守卫,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会遭害。
“姑娘是孤身一人跟着商队前往东北?”花棠突然问。
“还有丫头与仆役,都已经死在了土匪刀下。”方翠回答,“我家算是当地富户。”
“这样啊。”花棠点头,也并未再多言其他。
温柳年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来见她似乎有些疲倦,于是便带着人起身告辞,也好让她多休息。
“大人。”方翠试探道,“我以后能留下吗?”
“倒也不着急说这些。”温柳年道,“姑娘先安心养伤,其余事情以后再议。”
方翠点点头,目送众人离开了房间。
回到住处之后,温柳年坐在桌边,像是在想什么事。
赵越在他面前晃晃手,“怎么又在魂飞天外。”
“有些奇怪。”温柳年道。
“什么有些奇怪?”赵越坐在他对面。
“今天救回来的那个女子。”温柳年道。
“说来听听。”赵越帮他倒茶。
“自称是江南大户,举手投足却又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温柳年道,“今日在城门口时,她的吃相似乎有些过分……豪迈。”
“但是已经饿了好几天。”赵越提醒。
“清水江我也曾去过两回。”温柳年道,“那里是状元镇,即便是贫寒人家的子女,也会送去学堂念书,富贵人家就更加门第森严恪守礼仪,就算是肚子再饿,身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应当也不至于在几十人面前那般狼吞虎咽,吃得满脸都是油。”
“只有这一点?”赵越问。
“还有,今晚我们去探望她的时候,除了左护法之外都是男子,若换做一般人家的姑娘,即便衣衫整齐,也不大可能盖着被子给这么多男人看。”温柳年道,“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更像是从风月场出来的做派。
“怪不得你要让所有人都过去,又不要王婶事先通传。”赵越道,先前心里还在纳闷,看个受伤的姑娘,如何能用得着十几个人一起过去。
“试探一下罢了。”温柳年道,“若她有半分不适,我自然会让其余人退下,但她却偏偏一点异样也没有。”索性也就让众人留了下来。
“多留一份心便是。赵越道,“若真是另有所图,十有八九是虎头帮派来的,对我们反而有好处。”白白送上门一条线索,不用白不用。
温柳年笑嘻嘻,“我也如此认为。”真是不能更加心有灵犀。
而在另一头,赵五也有些诧异,“装出来的?”
“不说十成肯定,不过七八分把握还是有的。”花棠铺开被子,“自称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个大户人家会舍得让自家女儿干粗活累活?更何况看她手茧的位置,应该是常年拿刀才会形成。”
“我去提醒一下大人。”赵五往外走。
“大人早就看出来了。”花棠坐在床边看他。
“是吗?”赵武有些意外。
花棠道,“就你蠢,还将人抱回来。”
赵五被噎了一下,我先前也不知道啊。
“今晚大人在问她话的时候,几乎每个问题都在下套。”花棠道,“前头还好,越往后他的回答便越发漏洞百出,估摸着就你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说完又补充,“还有大当家。”
赵五:……
“不过大人既然没当面拆穿,应该有他的道理。”花棠道,“我们在一起顺着演便是,估摸着又是虎头帮送来的棋子,明日再去问问,看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
赵五点头,回想起今日抱她回来时,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蹭自己,顿时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痒,足足洗了三遍澡方才上床。
以后这些事情,还是少遇到一些为好!
红甲狼趴在桌子上,无聊到处爬。
没人陪着一起玩呐……
不高兴。
另一头的小院内,温柳年正懒洋洋趴在床上,让赵越替自己捏肩膀。
“不想睡?”赵越问,“怎么一直睁着眼睛。”平时都是捏两下就睡着。
温柳年道,“不困。”
“若是不想睡,那我能不能问个问题?”赵越停下手。
“自然。”温柳年翻身看他,“什么问题?”
赵越躺在他身边,“关于那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温柳年眯起眼睛,“你居然在想姑娘。”
“不要闹。”赵越好笑,“我是说正经的,假如真是魔教派来的,为何要给自己编一个这么漏洞百出的故事?”
“倒也不是漏洞百出,未必人人都能察觉。”温柳年道。
“也是。”赵越点头,自己方才便没听出来。
“其实要伪造一个身份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么多门派与官府合力的条件下。”温柳年道,“虽说楚国幅员辽阔,但府衙内的人都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无论说哪里都有可能会露馅,所以便只有挑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嗯。”赵越道,“我懂了。”
“还有关于土匪要将她卖到罗刹国的事。”温柳年道,“其实也是最合理的解释,毕竟除此之外,她也没理由会出现在苍茫城附近。”
“脑袋挺好用。”赵越伸手敲敲。
“自然好用。”温柳年坦然接受夸赞。
“睡吧。”赵越道,“至于她此行有什么目的,日子久了便会知道。”
温柳年闭上眼睛,又往他怀中蹭了蹭。
就这么睡了啊。
有件事还没做。
赵越伸手搂紧他,低头在发间落下一个吻。
温柳年心想,为什么换了地方。
赵越挥手扫灭灯火。
温柳年在黑暗中嘟嘴,然后盯着黑漆漆的床顶想七想八。
到底何时才能剿完匪。
似乎也差不多该成亲了。
毕竟苍茫城距离江南老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光来回就要花很长时间。
一定要提前准备才成。
几天之后,方翠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也渐渐能下地走动,经常会抢着和婶子干活,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倒挺老实。
而其余人也就心照不宣,全听温柳年的指挥,只当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日赵越从外头经过,却被她叫住。
“方姑娘找我有事?”赵大当家停下脚步。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方翠道,“只是想问问,这城中哪里有卖胭脂水粉的地方。”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越道,“李婶这几天有事回了家,姑娘可以去问问左护法。”
“我不敢。”方翠有些怯生生。
赵越好笑,“为何不敢?”
“听说她有些凶悍。”方翠犹豫道。
“听说?”赵越道,“听谁说?”
方翠看向屋顶。
吉祥物正在喜气洋洋嗑瓜子,并且遥望远方天际,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大当家千万切莫告诉左护法!
“不如赵公子代我去买?”方翠道,“我这样也不好上街。”
“可以。”赵越点头答应。
“公子稍等。”见他同意,方翠顿时笑逐颜开,跑回屋内之后,须臾便拿出来一个玉镯,“这是从土匪手中剩下来的,我也没什么银子,公子只管当了便是。”
“好。”赵越将玉镯收起来,“还有没有其余事?”
“没了,多谢公子。”方翠内心有些诧异,不过却也没表现在脸上——按照她先前的想法,还以为按照武林正派的作风,无论如何也不会要落难女子的东西,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收得如此理所当然。
“等我买好之后,再给姑娘送过来。”赵越道。
方翠点头,冲他施了个礼,“多谢公子。”
赵越一路回到书房,将玉镯上交温大人。
“啧啧。”陆二当家唯恐天下不乱,这一个送镯子一个买胭脂,估摸着今晚又要跪搓板。
“大当家还是小心一些好。”花棠也在一边道,“若真是虎头帮派来的,最大的目标便是大当家。”
“既然她主动找上我,自然要顺着演下去。”赵越道,“才能看看最后到底是什么把戏。”
暗卫甲道,“有可能是美人计。”小话本里经常会提起,简直就是三十六计第一计!
暗卫乙踹他,“那哪里算是美人。”居然当着左护法的面说这种话!况且就算真的还不错,那也是从虎头帮出来的,天天和僵尸傀儡混在一起,想一想就非常吓人。
一定要离远一些好。
“大人最近还是带着红甲狼的好,免得被她下蛊。”花棠道,“至于胭脂水粉,我替她准备便是。”
“会烂脸啊?”暗卫张口就问,因为这样才是左护法的做事风格。
花棠顿了一下,“就是普通的胭脂。”
暗卫:……
我们也是随口一说,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众人散去之后,温柳年看了眼赵越。
赵大当家举手,“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温柳年道,“哦。”
赵越无奈,“你若是不喜欢,将来我避着她便是。”
“自然不用避。”温柳年道,“不仅不用避,还要顺着哄。”
赵越道,“若对方真想勾引我呢?”
温柳年道,“那你就只管给她勾。”
赵越瞪大眼睛,书呆子会不会忒大方了些,什么叫“只管给她勾”?
温柳年慢悠悠收拾桌子。
赵越拽住他的耳朵,“不知道要把我看牢一点啊?”好歹也是将来要成亲的人,居然连美人计也不提防。
温柳年扫他一眼,反问:“若我不看牢,你就会跑了么?”
赵越和他对视片刻,顿时泄气。
是啊,就算不看牢,自己也不会跑。
温柳年继续道,“反正又不跑,那我为何还要看?”
赵越胸口发闷,但是又说不过他,书呆子真会气人!
温柳年无辜看他。
赵越有些想咬牙,欺负也不是,不欺负又实在憋屈,于是索性将人拦腰抱住,压在桌上重重亲了下去。
总要讨回一些本才是。
案几很硬,不过温柳年倒也没有将人推开,反而还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见他如此乖顺,赵越心里也稍微畅快了些,于是放缓动作,继续在他唇间吮吻厮磨。
温柳年轻轻闭上眼睛,觉得有些欲念在心里溢出,微微有些……躁动。
砚台被赵越随手丢出去的书压住,红甲狼没有地方跑圈圈,只好趴在一边的卷宗上,晃晃触须看着两个人,觉得略微不解。
在干嘛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