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雨,诸位怎么还在街上晃悠。”向冽努力挣脱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
“向府里头太闷,出来淋淋雨畅快。”暗卫回答。
向冽对这个说法倒是毫无疑虑,因为按照他先前的认知,若是让这些人一动不动闷在宅子中避雨,才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向统领呢?”暗卫向后看了一眼,“带这么多人出宫,莫非有什么任务?”
“奉皇上之命,抓捕一个疑犯回去。”既然恰好遇到,向冽便特意叮嘱了一句,“还请诸位最近保护好大人。”
“什么意思?”暗卫表情僵了一僵,“莫非疑犯是冲着大人来的?”
“这倒不是,与大人无关。”向冽赶忙摇头,“但是刀枪无眼,对方又不知道躲在哪里,若是抓捕之时大人恰好在场,不小心伤到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暗卫松了口气,“要去抓谁?居然闹出这么大阵仗。”
“与云断魂有关。”由于众人先前曾一道在苍茫山剿过虎头帮,对大明王之事也不是一无所知,所以向冽倒也没多加隐瞒。
“怎么又是他。”暗卫看似很意外。
“最近王城内出现了一个神秘男子,包下了许多花娘唱小曲儿,尚堡主的飘香院也在其中。”向冽道,“若是诸位见着此人,还请及时告知在下。”
“包姑娘唱小曲儿就要抓?”暗卫很有孜孜不倦的精神。
“自然不仅仅是包花娘这一件事,不过个中内幕在下也不方便多言。”向冽道,“还请诸位见谅。”
真的不能说一说吗?暗卫眼中充满期待,知道得多一些,我们才能更好地保护大人,内心瞬间充满拳拳使命感。
但是向冽已经带着人马离开,完全就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暗卫顶着瓢泼大雨,感觉很是悲怆。
朝廷中人,果然比不得江湖上的小伙伴那般热情,莫说是互相送调料与腊肉,就连话都不舍得多说。
令人非常伤心。
“啊呀,诸位出门怎么也不撑伞。”木青山正在后院凉亭煮茶,见到暗卫回来顿时被惊了一下,赶忙让人去拿手巾。
“无妨无妨。”暗卫连连摆手,莫说是下雨,就算下刀子也没关系,但内心还是很委屈!
“是否在向统领处碰了壁?”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暗卫瞬间被戳中伤疤,于是争先恐后握住温柳年的手进行苦情控诉,纷纷表示待到大人将来做了丞相,一定要打发向统领去扫茅房,好帮我们报仇。
“一无所获?”由于吉祥物实在太过喋喋不屑,陆追只好暂时出言打断。
“倒也不是。”暗卫道,还是问出了一些东西的。
“还当真与大明王有关。”温柳年听完之后微微皱眉,“现在御林军正在满王城找,想来对方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出现了。”
“目的究竟是什么?”尚云泽问。
赵越道:“且不论他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就现在的局势来看,这件事所导致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让御林军满王城进行搜捕。”
“会不会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尚云泽道。
木青山不解:“包下姑娘唱小曲儿,目的就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好派人抓他?”
似乎有些说不通啊……
所有人都看向温柳年。
温大人拖着腮帮子,正在盯着湖面出神,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谈话。
暗卫道:“大人约莫是饿了。”
木青山:……
“罢了,先去吃饭。”赵越道,“管他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谈。”
温柳年突然叮嘱:“炒个姜爆鸭丝。”
其余人纷纷沉默,还真是饿了啊……
姜爆鸭丝很是辛辣下饭,温柳年却没什么食欲,匆匆拉着赵越一路跑回卧房,关上房门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赵越问。
“关于那个中年男子。”温柳年道,“我觉得不大会是大明王。”
“因为他行事太过招摇?”赵越拉着他坐在桌边,沏了一壶热茶。
“这只是理由之一,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温柳年道,“若他真是大明王,为何不来找你?”
赵越微微皱眉。
“是不是真的父子,这一点暂且不论。”温柳年道,“但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线索,离蛟与青虬都曾经是他的下属,既然这两个人都在追查你的身份,说明当年还是有些线索在外头,对方才会按图索骥找到我们头上,若说大明王对此一无所知,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了些。”毕竟在各种传闻之中,云断魂堪称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应该不会比下属晚得到消息。
“现在也说不清。”赵越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温柳年端着茶杯点头,心里头却有些担忧,若那中年男子当真被抓了,会不会又供出什么隐情,和朝暮崖扯上关系啊……好不容易才买好宅子,准备细水长流过日子的。
仔细想一想,连脑袋都疼。
先前只想着皇上能放过自己几天,先在王城吃一吃逛一逛,但现在当真不被宣进宫了,却是更加心里没底,出门吃饭时见到街上一队一队的巡逻军队,更是食欲全无。
“别看了。”赵越关上窗户,将勺子递给他,“好好吃饭。”
温柳年看了看自己一片翠绿的碗:“想吃水煮鱼。”
“不行,你最近上火。”赵越道,“把青菜吃完。”
温柳年道:“哦。”
又吃青菜。
会绿脸。
赵越喂他喝消暑汤:“待到吃完东西,我带你去郊外散散心。”
“不去。”温柳年道,“昨日工匠送来了需要改建宅子的清单,还没有看。”
“都说了,这些事交给我便好。”赵越道,“你不必操心。”
“那你回去快些看。”温柳年道,“越早建完越好,总不能一直住在尚堡主家。”
赵越笑:“好。”
吃完饭后回到家,赵越看着温柳年午休之后,便去书房看房屋修葺的单子。听到屋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温柳年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摸摸往外走。
“大人。”暗卫正躺在树下乘凉,见着之后很是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嘘。”温柳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暗卫迅速神情凝重起来:“莫非大人想去尚堡主卧房偷东西?”那我们也要去。
“不是。”温柳年道,“我要去皇宫。”
“为什么?”暗卫不解,好不容易四喜总管不来叫,还以为能好好悠闲两天,怎么还自己往宫里头跑。
“回来再解释。”生怕会被赵越抓包,温柳年跑得飞快。
暗卫摇头,一人一边抓住他的胳膊,纵身便跳过院墙。
一个读书人能跑多快,这种事自然要我们来做。
于是等一个时辰之后,赵越过来找人之时,就被暗卫告知,大人已经去了皇宫。
“皇上又派人来找?”赵越微微皱眉。
暗卫齐刷刷点头,非常整齐,一看就知道没有说谎,目光可赤诚。
赵越:……
皇宫里头,楚渊正在御书房内看折子,突然就听通传说温大人求见,还有追影宫两名暗卫,于是内心颇为意外,让四喜将人带了过来。
“皇上。”温柳年被驾了一路,微微有些气喘。
“爱卿怎么来了。”楚渊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追影宫的人呢?”
“似乎是遇到了几个相熟的御林军侍卫。”温柳年道,“然后便去叙旧了。”果然是处处都能找到好朋友。
楚渊笑着摇摇头,让内侍替他泡了茶拿了点心:“爱卿找朕有事?”
“嗯。”温柳年道,“微臣想问问大明王之事。”
楚渊闻言讶异:“大明王?”
温柳年点点头。
“爱卿怎么会突然对此事感兴趣。”楚渊有先是些意外,不过问完却又自己想起来,“我怎么忘了,虎头帮便是在苍茫城中作乱。”
“最近在街上碰到了几次向统领。”温柳年试探道,“似乎王城内情势很有些严重。
“严重倒也算不上。”楚渊摇头,“朕已经查了出入城的记录,对方一共只有七个人,应该掀不出大乱子,不过既然与云断魂有关,那朕便势必要将其捉拿归案。”
温柳年站起来:“臣愿为皇上分忧。”
楚渊抬眼看他。
温柳年心暗自悬起,连呼吸也快要摒住。
“也好。”一段漫长的沉寂之后,楚渊终于说了两个字。
温柳年心里一喜,跪地道:“多谢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坐吧。”楚渊道,“父皇辞世之时原本叮嘱过,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爱卿向来足智多谋,听一听倒也无妨。”
楚渊所说的云断魂,自然就与乡野传闻之中大不相同——不再是万人敬仰的英雄,而是与史书中一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谋逆叛臣。
“那中年男子手中的三首曲子,便是当年百花苑里的红牌白荷为云断魂所做。”楚渊道,“后来云断魂仓皇南逃,白荷也在同时离奇失踪,其余姑娘无人再敢弹唱,便逐渐失传,只有宫里头才有曲谱。”
“对方是云断魂?”温柳年道。
“对方此举明显是在向朕示威。”楚渊道,“就算不是云断魂,也必然是与云断魂有关之人。”
温柳年点头,“微臣明白。”
“这件事已经拖了二十余年,父皇传给朕,朕不想再将它传给楚氏下一任君王。”楚渊道,“辛苦爱卿了。”
“皇上言重。”温柳年微微躬身,“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等的福分。”
“既然来了,便吃晚饭再回去吧。”楚渊道,“爱卿想吃些什么?”
温柳年赶紧道:“水煮鱼。”
“好。”楚渊笑着打趣:“我也听四喜与向冽说了些爱卿的家事,不如今晚将赵大当家也一道宣进宫?正好让朕看看。”
“还是不要了。”温柳年摇头。
“为何?”楚渊问。
“他若是来了,水煮鱼便吃不了了。”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微臣已经吃了三天青菜。”说起来都要落泪。
楚渊大笑出声:“四喜!”
“皇上。”四喜总管在外头应答。
“吩咐御膳房,今晚做一桌川菜!”楚渊道,“越辣越好。”
四喜总管领命,赶忙吩咐小太监去通传,又小心道:“葛大人还在外头。”
“跪着吧,什么时候跪累了,便让他自己回去。”一提此事,楚渊语调登时便不耐烦起来。
“葛大人?”温柳年想了想,“是礼部的葛大人吗?”
“除他之外,还能有谁。”楚渊道,“每日除了联合一堆老臣让朕大婚,便没有第二件事可以做。”
温柳年道:“诸位大人也是好心,皇上——”话说到一半,楚渊便已经微微皱眉,于是温柳年从善如流道,“自当以天下为重,倒也不着急大婚。”
楚渊挑眉看他,“爱卿改口倒改得挺快。”
温柳年厚着脸皮道:“承蒙皇上夸奖。”
楚渊笑着摇头:“走吧,随朕去御花园散散心。”
“是。”温柳年随他一道出了御书房,还没走几步,远远就见御花园内正一片乌烟瘴气。
……
楚渊扶额:“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不要打我们如此英俊非凡的脸啊!”暗卫抱着脑袋抗议,再这样真还手了啊!
御林军一窝蜂扑上去。
楚渊果断带着温柳年换了个方向。
御厨煎炒烹炸,做了满满一大桌川菜,楚渊又召了几个祖籍蜀中的官员作陪,一顿饭从日暮时分吃到月上梢头,说说笑笑君臣尽欢,直到深夜才散去。
暗卫在和御林军小伙伴愉快吃完饭后,已经先行回了锦缎坊。四喜公公亲自将温柳年送到宫门口,刚打算找轿子抬他回去,抬眼却见前头站了个人:“是赵大当家啊。”
温柳年有些吃惊。
四喜公公笑道:“赵大当家与大人果然伉俪情深。”这点时间分别都要亲自来接,传出去真真羡煞旁人。
温柳年揉揉鼻子:“多谢公公相送,那我先回去了。”
“大人慢走。”四喜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看他走到赵越身边,方才转身进了宫门。
“你怎么来了。”温柳年有些心虚。
“先回家。”赵越帮他系好披风,抱着一起翻身上马。
在会锦缎坊的途中,温大人仔细想了一番,若是他当真生了气,自己要往哪里躲。
“大人。”木青山坐在小院中,正在拿着鸡爪子啃,“要不要一起吃,加了五香大料。”
温柳年赶忙伸手:“要。”
木青山还未来得及将鸡爪从油纸包中拿出来,赵越便已经拎着人跳过了墙头。
“乖,自己吃。”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
木青山担忧道:“大当家好像在生气?”
“生气才是理所当然。”尚云泽道,“若你背着我跑去找别的男人,我也会生气。”
木青山道:“那看大哥呢?”
“大哥自然可以。”尚云泽点头。
“温大人,大当家,二当家,还有追影宫诸位少侠呢?”木青山又问。
尚云泽道:“这些人也可以。”
“张小宝呢?”木青山道。
“张小宝是谁?”尚云泽皱眉,“这个不行。”
木青山嘟囔道:“是我邻居。”
尚云泽只好改口:“张小宝也可以。”
木青山捏着鸡爪子,从烧窑的李八千从卖艺的刘二胡挨个往过数。
尚云泽一个一个点头答应,最后实在忍不住:“你为何要背着我去找苍茫城打铁的张大锤?又不熟。”
木青山闷闷道:“哦,不行啊。”
尚云泽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当然行。”
暗卫蹲在屋顶啧啧,尚堡主真是很没有原则。
另一头的卧房中,赵越问:“为何要自己跑去皇宫?”
温柳年冷静道:“因为皇上有事。”
赵越皱眉看他。
温柳年紧张与他对视。
片刻安静之后,温柳年捂住肚子:“我要去茅房。”
赵越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老老实实——”
“不行我真要去茅房。”温柳年脸色有些白,飞一般冲了出去,连膝盖都发软。
赵越:……
由于先前吃了三天清淡粥饭,这晌又是吃辣椒又是吃重油,温大人惨烈开始闹肚子,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在卧房与茅房之间往来三四趟,最后有气无力趴在软榻上,细若无闻小声哼哼,难受。
赵越帮他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大夫马上就到。”
“我我我再去一回。”温柳年从软榻上爬起来,再度虚弱晃悠出门。
赵大当家觉得很是暴躁。
自己在家分明就喂得好好的,结果每回从宫里头回来,不是吃撑就是吃病。议事就好好议事,为何非得吃一顿饭才放回来,皇帝是没别的事好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