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温大人来说,这世上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看书,二是吃饭——当然在认识了赵越之后,便又出现了同样重要的第三件事。最近一直忙于各项杂事,每日能静心看书的时间不多,昨夜又出了那场乌龙,想来第三件事也要缓上好一阵子,只剩下吃饭是唯一的期盼,却还要被迫咽药粥。想起宫里头热腾腾的大肘子,温柳年默默咽了咽口水,然后便继续坐在软轿中,看着外头发呆。
“大人。”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到了。”
温柳年僵硬挪起来,迈着步子缓慢出了轿。
四喜公公被吓了一大跳,大人这是怎的了。
“坐久了,有些腿麻。”温柳年及时解释。
四喜公公赶忙扶着他,又道:“下回换个大些的轿子。”
温柳年心想,轿子里能有张床便最好了,还能顺便睡一觉。
“爱卿这是?”楚渊正在御书房内与向冽议事,见到温柳年慢吞吞迈着步子走进来,眼底也有些惊疑——先前向冽只说是中暑,没说连路都走不动啊。
“回皇上,是轿子太小了,温大人腿麻。”四喜公公在旁边帮着解释。
“没事就好。”楚渊闻言松了口气,“可要叫几个内侍替爱卿按一按?”
“多谢皇上,不必了。”温柳年迅速摇头,“歇一阵子就会好。”原本就已经够难受,再被压在椅子上按,只怕是要出人命的。
“辛苦爱卿了。”楚渊命人给他赐座,“但此事非同小可,只怕要越早解决越好。”
“这也是微臣分内之事。”温柳年缓慢挪动了一下,觉得椅子略硬。
“关于那伙杂耍艺人,若当真与大明王云断魂有关,爱卿觉得下一步要怎么做?”楚渊问。
“看目前的形势,这伙杂耍者的最终目的,便是要将那卷黑色布料卖进宫。”温柳年道,“先前王城内也有其余的布料行去问过,却连价钱也没来得及开,就被对方放蛇赶了出来。”
“对着朕来,便是对着楚国万千将士来。”楚渊摇头,“其心可诛。”
“现在还不知道那匹布里究竟有何玄机。”温柳年道,“所以微臣建议将计就计,先将东西买到手,而后再仔细彻查。”
楚渊点头,看了眼向冽:“向统领如何看?”
“末将也这么想。”向冽道,“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先宣进宫看看吧。”楚渊道,“是人是鬼,朕总要亲眼瞧瞧才能清楚。”
“是。”温柳年道,“不如就在后天?微臣亲自前去通传。”
“好。”楚渊点头答应,又问道,“关于先前王城中的那个神秘人,有没有什么动静?”
“依旧毫无线索。”向冽道,“一夜之间踪迹全无,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温爱卿可有妙计?”楚渊问。
温柳年道,“既然怀疑这伙杂耍艺人和他有关系,倒不如就顺着这条线往下挖,悄无声息拔萝卜带泥,不必闹得满城风雨,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有些慢。”楚渊靠在龙椅上,微微摇了摇头,“不如爱卿再动下脑子?”
“凡事以稳妥不扰民为上。”温柳年坚持,“况且七绝国与其余附属国君主不日便会抵达王城,若是见着御林军满城鸡飞狗跳在抓人,也有失我大国体面。”
“朕还当真说不过你。”楚渊挑眉。
温柳年缓慢站起来:“臣只是就事论事。”
“来人!”楚渊突然大声道。
温柳年愣了愣,心说莫不是要打我板子吧。
“拿几个软垫进来给爱卿坐。”楚渊吩咐。
温柳年:“……”
内侍很快便抱了三四个软垫进来,全部铺在了温柳年的椅子上。
“若是没事,便别行礼了。”楚渊慢悠悠道,“爱卿这般一次次僵硬站起来,朕看了也不忍。”
温柳年难得耳朵滚烫。
只有向冽不明就里,还在想温大人果真是读书人,中暑腰疼到现在还未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御书房内君臣三人却丝毫困倦也无,直到四喜公公小声提醒,才惊觉竟然已经临近午夜时分。
“已经这么晚了。”楚渊看了眼窗外,“两位爱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两人谢恩退出书房,向冽原本是楚渊的贴身护卫,近两年才升任御林军总统领,因此住处就在宫内。
“向统领不必送了。”温柳年道,“我自己回去便成。”
“起码也送大人到宫门口。”向冽道,“想来赵大当家又在等,也用不着宫里的轿子。”
温柳年笑了笑,与他一道慢慢往宫门口挪,沿途遇到刘阁老,不忘挥手打招呼。
“皇上。”楚渊还在御书房内看折子,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刘阁老来了。”
“这么晚?宣。”楚渊有些纳闷。
刘阁老年逾古稀,向来便是早睡早起,还是头回这么晚进宫,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事——半个时辰前收到了云南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说西南王最近甚是安生,并无任何要动身前往王城参与附属国国朝贺之意。知道皇上对段白月的事向来上心,便第一时间进宫禀告。
“辛苦刘阁老。”楚渊合上信件。
“皇上言重。”刘阁老道,“那老臣便先告退了。”
楚渊点头,让四喜安排人将阁老送回去。
“还有一件事。”走到御书房门口,刘阁老又停下脚步,颇为不忿道,“方才在走廊撞到了温大人,他竟然学老臣走路。”
“噗。”楚渊难得笑出声。
刘阁老还在钻牛角尖:“老臣虽说腿脚不灵便,但也不至于步履蹒跚,到底有何好学?”早就听说这位大人小时候便爱学瘸子走路,没想到长大竟依旧如此。
楚渊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阁老误会了,温爱卿是不小心扭了腰,并无要嘲笑阁老的意思。”
“是啊。”四喜公公也在一旁忍笑,“温大人前些天一直卧床,刚好了没两天。”
刘阁老顿时释然,原来如此,就说自己走起路还是很健硕的。
四喜公公搀着刘阁老出了御书房,留下楚渊一人又笑了一阵,余光却扫到了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函。
西南王段白月,似乎从自己刚即位时的风雨飘摇,到如今国富兵强,他还从未来过一次王城。
跳动的火舌卷入信函,须臾便只剩一片轻烟。
天上微微有些落雨,赵越果真正等在外头。
温柳年同向冽道了谢,便快步走过去。
“急什么,也不怕摔。”赵越撑着伞遮住他。
“下回别等了。”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好好在家休息。”
“你没回来,我如何能好好休息。”赵越替他系好披风,“有没有偷吃东西?”
“没有没有。”温柳年摇头。
“当真?”赵越捏捏他的侧脸。
温柳年道:“自然是真的,我就吃了半块蜜饯。”不信可以亲一亲。
赵越果真便低头亲了亲,有些微微甘甜。
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也跟着笑,和他亲昵抵抵额头,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守宫门的侍卫见着,都在心里头羡慕,果真是同传闻里一样恩爱啊。
一夜潇潇细雨后,天气也凉爽了不少,温柳年早起之后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觉得有些鼻子发痒:“阿嚏!”
“回屋加件衣服。”赵越道。
“没事。”温柳年仰头看着树上桂花,“真香。”
“下午去替你买几瓶桂花酱。”赵越很了解他的心思。
温柳年道:“先前娘亲也经常会做桂花酱。”也不知王城里的铺子,会不会做出家里头的味道。
而在另一头的运河上,温夫人正坐在大船里,喜滋滋靠着窗子看外头,快到王城了啊,看儿子去。
“都笑了一路,有这么高兴?”温如墨坐在床边穿鞋。
“自然是高兴的。”温夫人白他一眼,而后便继续盘算,小柳子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能在王城内结一门亲事,那便再好不过了——毕竟是大地方,知书达理的小姐也多,做儿媳妇挺好。
“阿嚏!”这回轮到赵越打喷嚏。
温柳年眨眨眼睛:“你也要回去加一件衣服吗?”
赵越微微皱眉,怎么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吃过早饭后,温柳年便又去了那伙杂耍艺人家中,由于先前已经提起过,所以听到皇上下旨宣明日进宫,众人虽说心里不甘愿,却也没有太多意外,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有王城里头的百姓很不舍,最近怎么也不见出来舞蛇,莫不是要走了吧,我们还没看够。
睡过一晚之后,温柳年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于是办完正事便也没着急回去,与赵越一道手牵手在城中四处闲逛,顺便寻了个小摊吃午饭。
煮油面的老婆婆很喜欢温柳年,于是不仅往里多加了两勺炒核桃,连鸡蛋也比其余人碗里头要多,包子更是捡得要冒尖,几乎要掉到桌上。
温大人心中哀怨,莫不是我一看就很能吃?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斯文些好。
“下一回,沈公子身陷恶人谷,秦宫主挥剑斩邪灵!”身边的茶棚里,说书人一排响木,周围登时一片热闹掌声。
温柳年也跟着听:“在云岚城也有许多秦宫主与沈公子的故事。”有些怀念。
赵越替他把碗里的东西拌好。
“王先生,什么时候能换个故事讲啊?”下头有年轻后生大声问——就算沈公子当真很惹人喜爱,秦宫主也很英武不凡,但这几段我们都快背过了,天天听也没意思。
“就是,前几日我刚从西边过来,那里的小镇子都有了新故事。”另一人道,“主角名叫赵公子,听说甚是英俊,家家户户床头都贴着画像,如同灶王爷一般,只可惜没人愿意卖,我也没见着长什么样。”
“咳咳。”温柳年被呛到。
赵越哭笑不得,还果真是王城,消息就是灵通。
温柳年愁眉苦脸,千万莫要传开啊……若是搞成像沈公子那般一出现就有大批人跟着跑,那将来日子要怎么过。
赵越看得好笑:“后悔了?”
温柳年想了想:“不算太后悔。”毕竟当初若不是那些小故事,他大概也不会愿意下山来找自己,也不会有后头的所有事。
趁着四周没人注意,赵越凑近亲亲他,然后便拉着手站起来。
温柳年一愣:“饭还没吃完。”
“那边一群人在议论我,想来你也没心情吃。”赵越道,“难得偷闲,带你去吃好玩的。”
“是什么?”温柳年意外。
赵越抱着他翻身上马,让人侧身靠在自己怀中:“行不行?”
“嗯。”温柳年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也不难受。
赵越一甩马鞭,带着他疾驰出了城,最后稳稳停在一处花谷。
“好大一片花海。”温柳年有些吃惊。
“姑娘家都喜欢戴花,王城里头人又多,便有商人种了这片花田。”赵越道,“不过要看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道:“闭上眼睛。”
温柳年乖乖照做,心说莫不是要亲一亲,或者幕天席地做些别的事?
然后下一刻,身子便骤然失控,耳畔风声阵阵,像是正在高处往下掉。
温柳年惊呼出声,脑子也来不及转,双手紧紧抱住人,直到脚底踏上坚固的土地,心还在怦怦狂跳。
“到了。”见他一直死死闭着眼睛,赵越凑近叫,“没事吧?”
温柳年哆哆嗦嗦睁开双眼。
赵越含笑看着他。
温柳年脸色苍白,蹲在树下吐了个天昏地暗。
赵越:“……”
赵越:“……”
赵越:“……”
“刚刚刚刚怎么回事?”温柳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惊魂未定问他。
赵越解下腰间酒囊,倒空盛了水给他漱口,而后指指上头:“方才我们在那里。”
“花田?”温柳年道,“但是四周并无峡谷。”分明就是一片平地。
“是悬崖,就在花田边缘。”赵越道。
“这样啊。”温柳年全身发软,“还当是突然地动裂缝。”
赵越心情很是复杂,为何戏文里头的人做便是花前月下,自己做却将人给吓吐了?
“来这里做什么?”温柳年四下看。
“无意中发现的。”赵越握住他的手,“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你每次心里烦就想去水涧待着,以后也可以来这里,水里一样有不少鱼。”
“我不是想去水涧,是想与你一道安安静静待在无人打扰的地方。”温柳年很认真。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赵越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这里也很好。”温柳年道,“走,我们去四处看看。”
赵越问:“要背吗?”
自然要。
温柳年趴在他背上,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前头晃啊晃。
直到深夜时分,两人才手牵手回了锦缎坊。陆追正在院中喝茶,叫住赵越道:“酒楼里头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大当家打算何时开业?”
“你来决定便好。”赵越坐在他对面。
“一身露水,去哪里了?”陆追伸手摸了摸。
赵越道:“花田下的悬崖谷地。”
“怎么样,温大人是不是很惊喜?”陆追跟着问。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赵越顿时脸色一黑。
陆追警惕:“若是搞砸了,那一定是你没做好。”与我的建议并无关系。
赵越面无表情拿着刀起身:“早些睡吧。”
陆追意外:“今日居然不打我?”看样子分明就不太好。
赵越留给他一个背影:“酒楼开了再打。”
陆二当家很是胸闷。
第二天中午,四喜公公又来接温柳年,那伙杂耍艺人也跟随向冽一道进了宫。
“诸位便是从南洋来的高人?”楚渊问。
“皇上过誉了,我们不是高人,只是讨口饭吃的杂耍人。”高大壮回答,其余三人由于语言不通,只是低头站在后面。
“此言差矣,能织出那般精妙的布匹,说是高人也不为过。”楚渊慢慢道,“倘若真能在战场上护我大楚将士,诸位便是楚国的头号功臣,要多少金银财宝都不为过。”
“我们只求下半生能衣食无忧。”高大壮道,“不会贪求太多钱财。”
“当真是侠义之士。”楚渊笑笑,吩咐四喜将黄金抬了上来,“这是定金,诸位今日便可带回去。”
“多谢皇上。”高大壮双手呈上一张纸,“这便是织布秘方。”
四喜公公让他将纸张放入托盘中,转身送去给楚渊。
“黑雾烧?”楚渊翻阅之后微微皱眉,“这是何物?”
“织布的关键所在。”高大壮道,“南洋特有的一种草籽。”
“既是产自南洋,朕要去哪里找?”楚渊不满。
“皇上不必担忧。”高大壮道,“织布所需的草籽数量极少,我们此番前来所携带的数量,已经足以织出上万布匹,以后皇上若是还需要,我们再送来便是。”
“不能在我大楚种植?”楚渊问。
“气候差异太多,怕是不能。”高大壮道,“实不相瞒,这种草籽也是我们误打误撞找到,莫说在大楚,就连在吕叶岛也种不活。”
“还有这种事。”楚渊若有所思,“这次进宫可有带来?”
“只有这些,其余都在家里。”高大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皇上可派人先织几匹布试试看。”
“很好。”楚渊点头,“虽说不能种植,不过诸位若是愿意定期采集草籽送过来,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高大壮微微低头:“自当效力。”
温柳年坐在旁边,一直就在自顾自喝茶,一句话也没有说。
高大壮对此倒很是松了口气——幸好今日很安静,还以为又会被翻来覆去盘问一番。
“温爱卿可还有何疑虑?”楚渊突然问。
高大壮心迅速悬起来。
温柳年道:“既然现在有了秘方,还是要早些织出布料,以免延误战事。”
“朕也这么想。”楚渊点头,“那就辛苦爱卿了。”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道,“能为朝廷分忧平乱,是微臣的福气。”
待到那伙杂耍艺人离开之后,楚渊道:“黑雾烧,爱卿可有听过?”
“从未听过。”温柳年摇头。
楚渊伸手想拿那瓶草籽。
“皇上且慢。”温柳年劝阻,“不明不白的东西,还是小心些好。”
“不用。”楚渊笑笑,“小瑾在走之前,替朕留下了一副手套。”
温柳年凑近看看,就见楚渊右手上果真有薄薄一层织物,极细,在天光下几乎透明。
“能百毒不侵。”楚渊拔开瓶塞,往白瓷盘内倒了一些,就见是些黑色的粉末,并无什么稀奇。
“先拿来织一匹布试试看吧。”温柳年道,“然后再作定夺。”
楚渊点头,亲自去了宫里头的织锦司。
按照那张纸上的方子,再加上黑雾烧,倒是很快便织出了一模一样的布料,当真刀枪不入,遇酸不腐。
楚渊很爽快便付清了其余银两,杂耍艺人也将剩余黑雾烧的草籽送进了宫,满满五大袋,倒是真能织出不少布。
织锦司夜以继日忙了起来,甚至连王城内的其余锦缎坊也不例外,一时之间百姓都在猜测,莫不是皇上准备拿来送给各国君主,否则如何需要这么大的数量。
“都在织布?”青虬布在王城内的眼线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是。”下属点头,“看样子楚渊并无任何疑虑。”
“很好。”青虬放下手中茶盏,“那赵越呢?”
“这……”下属迟疑,显然依旧无所进展。
青虬拍拍他的肩膀,大步出了屋门。
锦缎坊里头,红甲狼正趴在桌上,满足晃须须打饱嗝。
撑呐!
“又胖了一圈。”赵越敲敲它的背甲。
“平时不见带,一见面就嫌胖。”陆追瞪他一眼,“亏得它听不懂你说话,否则只怕早就卷着包袱离家出走。”
赵越捏着它放进红木匣中。
“大人呢?”陆追问。
“还没起。”赵越道。
陆追识趣没有多问,还没起,自然是因为昨夜太累。
“走吧,去看看酒楼。”赵越站起来往外走,“明日就要开业了,今天再检查最后一道。”
中午时分,温柳年也从床上爬起来,去宫里晃悠了一圈,顺便吃了顿饭。
“爱卿最近食欲真是越来越好。”楚渊打趣,“怪不得赵大当家要开酒楼。”
温柳年淡定啃排骨。
“明日想来会很热闹,朕就不去添乱了。”楚渊道,“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朕便是。”
“多谢皇上。”温柳年赶忙擦手。
“不必行礼了。”楚渊道,“好好吃饭。”
温柳年又夹了一大块酥肉。
楚渊在一边看着他吃,觉得自己胃口也变好,但想想又觉得甚是遗憾。
若是开了酒楼,以后再想用吃的哄进宫,只怕要困难许多啊……
虽说只是一间酒楼,不过却是赵越在王城内的第一处产业,众人自然都很重视。百姓都很喜欢笑眯眯的温大人,也都愿意前来帮忙,因此一大早便围了不少人,闹闹哄哄的。暗卫端着瓜子点心分给小娃娃,又将鞭炮挂在牌匾两侧,很是喜气洋洋。
一想到公子和少宫主马上就会来,便更加精神抖擞,快一年没见着了啊,简直非常值得摸一摸小手。
正午时分,鞭炮噼里啪啦炸开,百姓高高兴兴捂着耳朵,待到鞭炮响完,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赵越揭开酒楼牌匾,上头的字是温柳年亲手所题——山海居,一取山珍海味尽在盘中,二取山南海北客来客往,三取人山人海生意兴隆,还有一层含义,便是海誓山盟不弃不离。
温柳年在人群中笑嘻嘻看着他,刚准备一道开门迎客,暗卫却脸色一变,骤然从屋顶冲下来,手中铁鞭当空挥过,发出刺耳声响。
百姓惊呼出声,赵越纵身上前,将温柳年抱在了怀中。
十几名男子从腰间抽出软刀,须臾便与暗卫战成一团,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赵越带着温柳年闪身躲过偷袭,霁月刀在空中划过刺目光影。
“大当家小心。”木青山惊呼出声。
尚云泽凌空一剑打落飞镖:“小呆子,也不看看自己身边。”
“到底是什么人?”木青山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难免有些失措。
“冲着大当家来的。”尚云泽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行,你去帮忙。”木青山着急。
“有追影宫与两位当家的在,这些人不是对手。”尚云泽道。
百姓早已跑得干干净净,皇城内巡逻的官差也赶了过来,那伙人互相对视一眼,突然丢出无数个烟雾弹,而后便如同约定好一般,齐齐扑向温柳年。
赵越带着他腾空跃起,落在酒楼二层,却觉得脚下一滑。
“那里!”温柳年眼尖。
一口大缸正倒在旁边,从里头往外流火油,气味很是刺鼻。
三支利箭带着火星,从对面屋顶朝这头飞来,赵越心知不妙,单脚踩上围栏刚想下楼,几枚飞镖却当空出现,带着银光恰好打落利箭。
黑色身影从天而降,手中赤色剑锋划破空气疾风,速度快到如同幻影,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伙偷袭之人便痛呼着倒在了地上。
刺目烟雾被风吹散,一个好看的白衣公子正捂着嘴咳嗽。
“属下参见宫主!”追影宫暗卫齐齐单膝跪地,喊声震天。
尚云泽在旁边打趣:“平时不是不熟吗?”
暗卫喜气洋洋抬头。
“都说了让你等,非要跟我来。”秦少宇帮怀中人拍拍背,“有没有好一点?”
“嗯。”沈千凌眼眶有些红,略呛。
暗卫眼底充满激动之情,双手拼命挠地面,公子果真是一天比一天好看,真不愧是要带领我们自立门户飞天遁地一统江湖威震九州的人!
“起来吧。”久别重逢,沈千凌很是高兴。
我们也很想公子啊!暗卫抹了一把眼泪,随时做好冲上前热烈拥抱的准备。
秦少宇冷冷扫过来一眼。
暗卫只好满心不甘愿停下脚步,又眼巴巴问:“少宫主呢?”难道不应该目射霹雳第一个出现,居然被宫主抢了风头!
沈千凌抬头往上看。
一团嫩黄色的小毛球正展开翅膀,霸气腾腾往下掉!
温柳年欣喜伸手。
小凤凰吧唧摔在他手心,晕头晕脑转了转,然后就扑楞着站了起来,小黑豆眼熠熠生辉:“啾!”
暗卫欣喜若狂,嗷嗷叫着一窝蜂扑上来!
少少少少少宫主!
“温大人。”沈千凌笑嘻嘻打招呼。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温柳年与赵越一道上前。
“客气什么,我们原本是想来喝酒,顺便送贺礼的。”沈千凌道,“谁知道恰好遇到这群人。”
巡逻的官差已经将偷袭者全部捆了起来,只等温柳年发落。
“可否再请公子帮个忙?”温柳年道。
“自然。”沈千凌道,“大人有什么事尽管说。”
温柳年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沈千凌点头:“没问题。”
“多谢。”温柳年松了口气。
于是那伙偷袭者便被暗卫从官差手中抢走,理由是江湖事江湖毕,不劳诸位大哥费心,若是以后巡逻累了,欢迎到日月山庄的商号中免费吃馄饨——反正与我们也没有关系。
“我们也回去吧。”沈千凌道,“大街上总不是谈事的地方。”
温柳年点头,一众人翻身上马,集体去了追影宫下榻暂居之地。
“阁下便是赵大当家?”大厅里头,沈千凌亲自替他倒茶,“果真与大人极为般配。”
“多谢沈公子。”赵越道,“也多谢秦宫主。”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秦少宇笑笑,又道,“可否试一下大当家的内力?”
“自然。”赵越有些意外,不过却依旧答应。
秦少宇抬掌按在他胸口,屋内其余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秦少宇撤回右掌:“先前花棠回来的时候,曾说大当家内力有些怪异,她却猜不出理由。”
“所以呢?”温柳年急急问。
“今日我远远看着,也觉得大当家出招之时有些不合常理。”秦少宇道,“可是有什么隐情?”
赵越微微皱眉:“隐情?”
秦少宇突然出招攻了过来。
赵越心里一惊,闪身想要躲过,脚下却不由自主顿了一下,被他震得后退了几步。
“喂!”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赵越喉头泛上腥甜,扶着桌子吐出一口血,却是微微发黑的色泽。
温柳年脸色煞白。
“冒犯了。”秦少宇收招。
沈千凌赶紧端了茶给赵越漱口。
“没事。”赵越摇头,“多谢秦宫主。”
温柳年难得脑袋打结,一见面就打,打完还要道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