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断魂依旧在老地方等他。
“师父。”赵越踩开草丛上前。
“以往都是你早到。”云断魂回身,“今日家中有事?”
赵越点头:“有,不过不算大事,不劳师父记挂。”
“坐吧。”云断魂道,“今日不练功了,为师有些话要问你。”
赵越道:“师父要问什么?”
“关于你的身世。”云断魂道,“还有你的家人。”
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及,赵越微微有些意外。
“听说你爹是被穆家庄的人所暗害?”云断魂问。
赵越点头:“我爹名叫赵满江,一直在西南做小本生意,后来不慎招惹了恶人,才会引来杀身之祸。”
“只怕不仅是恶人。”云断魂看着他。
“师父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赵越试探。
“你对为师又了解多少。”云断魂问。
赵越摇头:“弟子不知师父何意。”
“当真不知还是假不住知?”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即便是你不知,有那位温大人在,只怕也不会一无所知。”
“弟子的确不知。”赵越道:“还请师父明示。”
云断魂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便笑着摇头:“这点倒是像你娘亲,无论旁人怎么讲,只要她不想说,便没人能让她开口。”
赵越闻言心里一紧——虽说先前想过许多次,也并非懵懂至一无所知,但如今当真有人提起,却还是难免被触动。
“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云断魂道,“你娘姓白,是这世间最至情至性的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苦了一辈子。”
赵越道:“师父认识我娘?”
“还不知道我是谁?”云断魂看着他,“你我本就该坦诚相待,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
“大明王。”片刻之后,赵越道。
云断魂摇摇头:“二十年前的封号,我都要忘了,你倒还记得清楚。”
各种滋味如同潮水般涌出,如同打翻五味罐一般,赵越喉结滚动,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此番出海,只为两件事。”云断魂道,“一是青虬,二便是为了你,先前原本想着等这头结束后,便带你一道回东海,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大可能了。”
“我的亲生父亲呢?”赵越问,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波动。
云断魂却道:“他是个负心薄幸之人,负了你娘,亦对不起你,不提也罢。”
赵越微微皱眉。
“想随我一道去东海吗?”云断魂问。
赵越摇头:“我要留在王城。”
“我想也是如此。”云断魂道,“也罢,只要你过得开心,在哪里都是一样。”
“师父可否告诉我更多关于娘亲的事?”赵越问。
“自然可以。”云断魂道,“说来也巧,如今山海居对面的那片空地,原本就是百花苑所在。你娘虽说出身青楼,却一丝风尘气息也无,敢爱敢恨,倒更像是个江湖女子,让人一眼难忘。手下的姑娘也个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与寻常的花街柳巷截然不同。”
“师父经常去?”赵越问。
云断魂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对玉坠:“是你娘亲的贴身之物,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赵越接到手中,轻轻摩挲了一下。
色泽无比温润,镀满淡淡月华。
温府之中,温柳年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甜,梦里还没来得及吃到肘子,便被人残忍吵醒。
“大人,大人。”管家在外头叫。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睡眼迷茫坐起来。
“宫里头来人了,让大人即刻进宫。”管家有些着急。
“现在?”温柳年一愣。
“是啊,现在,是四喜公公亲自来的。”管家道。
“本官这就去,让公公稍等片刻。”温柳年赶忙穿好衣服,带着满腹疑问跑到前厅。
四喜公公果然正在喝茶。
“公公。”温柳年忐忑道,“三更半夜,皇上为何要突然宣下官进宫?”
“就是因为那几个刺客。”四喜公公道,“昨晚宴席才结束,今儿一早七绝王就来找皇上,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审问刺客,现在还不肯回去歇息。”
“皇上怎么说?”温柳年道。
“皇上已经告知七绝王,刺客被不明身份之人劫走一事,但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更糟。”四喜公公道,“七绝王趁机提了一大堆要求,皇上头疼得紧,便差我来请大人进宫共同商议。”
温柳年:“……”
“大人请。”四喜公公道。
“公公先前可曾与七绝王打过交道?”温柳年一边走一边问。
四喜公公摇头,又道:“附属国的君主使臣也来过不少,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才是。
温柳年道:“七绝王素来便与秦宫主交好。”
四喜公公恍然:“那就难怪了。”就说此等作风看着眼熟。
温柳年被噎了一下。
我也与秦宫主甚为交好。
进宫之后,慕寒夜果然正在御书房喝茶。
“温爱卿。”楚渊如释重负。
“温大人也来了。”慕寒夜热情邀请,“可要一起喝杯茶?”
“七绝王为何现在还没回去歇息?”温柳年疑惑。
慕寒夜道:“彼此彼此,温大人不也没睡,若是秦兄也能来,便能凑一桌麻将了。”
楚渊听得头直疼。
“七绝王在此所为何事?”温柳年问。
慕寒夜指指楚渊面前一摞纸。
“拿去看吧。”楚渊道。
“是。”温柳年上前,拿起来的时候没留意,另一头哗啦掉在了地上,足足扯了好几尺——当真是非常非常长,上头分门别类又黑又红,密密麻麻都是字。
温柳年明显受惊。
慕寒夜赶紧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要求,大楚国富民强,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
温柳年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慕寒夜便已经开始诉苦:“我家阿黄昨日受了极大惊吓,如今夜夜难眠,本王心如刀绞,生不如此。”
温柳年称赞:“七绝王当真一片痴心,若是王后知道,定会感动至极。”
慕寒夜心情愉快:“温大人所言甚是。”
“七绝王尽管放心。”温柳年道,“我们定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刺客捉拿归案。”
“若是捉不到呢?”慕寒夜问。
“此言差矣。”温柳年摇头:“有七绝王在,如何可能捉不到。”
慕寒夜一僵:“我?”
“是啊。”温柳年义正词严,“也不知是何方宵小鼠辈,竟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刺。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七绝王与王后伉俪情深,刺客如此明目张胆,嚣张挑衅七绝国威严,简直令人痛恨至极。”
慕寒夜警觉道:“为何不能是挑衅楚国?”事情可是发生在王城。
“七绝王说笑了,那可是贵国的仪仗队,王后也是贵国的王后。”温柳年连连摆手,然后又迅速摆明立场,“不过来者是客,我大楚自当尽地主之谊,七绝王若是在搜捕刺客的过程中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皇上定然愿意全力相助。”
楚渊好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慕寒夜道:“若本王执意要向楚国要人呢?”
“若七绝王不方便出手,由楚国出面也无不可。”温柳年先是答应,而后又提醒,“只是人言可畏,到时候若王城传起蜚语流言,七绝王可有想过应对之策?”
“还能有蜚语流言?”慕寒夜一愣。
“是啊,蜚语流言。”温柳年慢条斯理替他算,“先前百姓都当七绝王与王后情深似海,每每说起都是满脸艳羡。若是知道这回王后遇刺,七绝王非但丝毫反应也无,还将抓刺客的事推给楚国,自己甩手旁观,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慕寒夜:“……”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忧。”温柳年道,“大不了到时候贴个榜,替七绝王澄清一下便是。”说完想想又补充,“但地下流通的小话本,可就着实管不着了啊,若是将七绝王写成负心薄幸贪生怕死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之人,传入了王后耳中,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温大人说笑了。”慕寒夜笑容满面,将那卷清单从他怀中抽走,“夜色已深,这些事不如明日再议。”
“甚好甚好。”温柳年笑眯眯,“七绝王慢走。”
慕寒夜冷静转身离开。
楚渊笑着摇头:“早知如此,晚上就不该放爱卿回去。”
“皇上过奖了。”温柳年双眼泪光闪烁——刚刚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难为爱卿这么晚还要进宫。”楚渊道,“别回去了,我差人去府中说一声,留在宫里休息吧。”
“遵旨。”温柳年揉揉眼睛,脚下如同踩棉花。
是当真非常困。
看着他一摇一摆离开,楚渊心里纳闷,先前也经常陪自己通宵议政,怎么偏偏今天累成这样,莫非自己给他的事当真有些多?
“皇上要回寝宫歇息吗?”四喜小心翼翼问。
“暂时不用。”楚渊想了想,“叫保护温爱卿的影卫过来,朕有话要问。”
四喜领命退下,片刻后将两人领了进来。
“参见皇上。”影卫跪地行礼。
“免了。”楚渊道,“说说看,温爱卿这些天出宫后都做了些什么,一件也不能遗漏。”
影卫:“……”
当真一件也不能遗漏吗。
“怎么了?”见他二人面色为难,楚渊放下手里茶盏。
“也不算大事,但……”影卫斟酌用词。
“说!”楚渊皱眉。
“是。”影卫心一横,将小树林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算起来大人睡了也没多久。”
楚渊:“……”
四喜:“……”
那可是树林子啊。
居然也可以?
影卫觉得甚是苦闷,我们当真不想听。
楚渊无力挥挥手:“罢了罢了,下去吧。”
早知道是因为这个,就不盘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