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得了保证,确定当着不会有危险之后,温柳年终于暂时放了心。离开云断魂的住处后却没回温府,而是一个人溜达去城外,独自坐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看着风景发呆。
皇宫侍卫先前被追影宫的人支开,这阵也找了过来,见他坐着一动一动,也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去问,犹豫再三还是由其中一人回了皇宫,将此事告知楚渊。
“坐着发呆?”楚渊放下手里的折子。
“是。”侍卫道,“看上去似乎有不少心事。”
“赵大当家呢?”楚渊又问。
“不在大人身边。”侍卫道,“下早朝之后大人并未回家,一直在城郊坐着出神。”
楚渊微微皱眉。
“皇上?”侍卫试探看着他。
“暗中保护便是。”楚渊道,“下去吧。”
“是。”侍卫领命,低头出了御书房。心里却忍不住想,按照大人先前与赵大当家的恩爱程度,分开片刻都要找,此番若要分别如此长一段时间,估摸着半年也未必能恢复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温柳年揉揉眼眼睛,刚想起来回家,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当是赵越找来,温柳年无辜回头:“我这就要回……皇上?!”
“以为是赵大当家?”楚渊笑笑,坐在他身边。
“皇上怎么来了。”温柳年有些意外。
“怕爱卿在背地里抱怨朕。”楚渊递给他一小包花生糖,“所以过来看看。”
温柳年嘀咕:“微臣不敢。”
“你有什么事情不敢。”楚渊敲敲他的脑袋,“能与秦少宇一道厮混的,哪天把朕卖了也不稀奇。”
“微臣不敢。”温柳年又重复了一遍。
“还说没生气。”楚渊笑着摇头,“想去东海?”
“嗯。”温柳年立刻点头。
“那就去吧。”楚渊拍拍他。
温柳年吃惊睁大眼睛:“啊?”
“怎么,又不想去了?”楚渊好笑。
温柳年有些心里没底。
“朕想留爱卿在王城。”楚渊道,“但却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摇摇头,“答应过皇上的事,微臣自会全部做到。”想去东海是一回事,能不能去又是另一回事,既然在朝为官,自然应当尽臣子的本分,总不能事事都随性而来。
“去东海,帮朕盯着段白月。”楚渊道。
温柳年有些茫然:“盯着西南王?”
楚渊点头。
温柳年愈发不解:“但是……”段白月狼子野心的确不假,但是看先前皇上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对其信任有加——或者说至少也已经在暗中达成了某项协议,才会如此听之任之。那为何现在西南军已经挺入大楚东海沿岸,却又要派自己前去暗中盯着?
“朕知道秦宫主留了人保护你。”楚渊道,“只是东海那头不安稳,还是要自己多加留意。”
“微臣要以何种理由,何种身份前去?”温柳年问。
“朕自会下一道圣旨。”楚渊道,“如今西南部族长驱直入,说是回乡祭祖却又迟迟不退,朕派爱卿前去与之谈判,也是情理当中之事。”
“皇上。”温柳年犹豫,“微臣有一事想说。”
“讲。”楚渊点头。
“皇上与西南王之间,究竟达成了何种协议?”温柳年道,“虽说有些事微臣或许不该问,但既然要去东海,还请皇上明示一二。”否则就这么一头雾水前去,连段白月是敌是友都说不清,到时候要如何做事?
楚渊皱眉。
温柳年眼巴巴看他。
“温爱卿。”楚渊道。
“是。”温柳年心里涌起不详预感。
“稍后随朕进宫,让御膳房做顿忆苦饭吃一吃。”
……
温府里头,赵越忙完手头的事情,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先前想着或许是楚渊那头有事,结果快吃晚饭了也没人影,刚打算出去找,就见温柳年蔫头蔫脑走了进来,坐在石凳上不说话。
“怎么了这是。”赵越蹲在身前,握住他的手,“又和哪位大人吵架了?”
“没有吵架。”温大人在生气。
“那怎么气成这样?”赵越将他抱起来,“皇上那头?”
温柳年拼命点头。
赵越带着他往里屋走:“这次他又让你做什么?”
“吃冷掉的面糊糊。”温柳年愤然道,“还有陈年咸菜!”那可是皇宫啊,也不知御厨是从哪个缸里翻出来的,又黑又干又酸,还不能不吃,因为皇上有旨!
赵越皱眉:“怎么让你吃这些东西!”吃坏肚子怎么办。
“因为皇上要我去东海。”温柳年告状,“我多问了两句,就被罚了!”
“要你去东海?”赵越脚步一顿。
“是啊,去东海。”温柳年后知后觉,瞬间高高兴兴扑住他,“对了对了,皇上要派我去东海!”
“当真?”赵越欣喜若狂。
“嗯嗯嗯。”温柳年拼命点头。
“随我一道?”赵越握住他的手。
“是一道去东海,不过我不能去海岛。”温柳年道,“皇上要我去西南王那头。”
“段白月?”赵越闻言皱眉。
“管他,能一道去东海总是好事。”温柳年道,“你要经常来看我。”
“皇上与段王之间,现在究竟是敌是友?”赵越将他放在椅子上,“不将这件事说清楚,我不许你去。”
温柳年:“……”
若是话本商人得知此事,一定会请秀才写篇文章,名字就叫《为何皇上总是与赵大当家想法相左》。
“说话。”赵越拍拍他的脑袋。
“我今日就是问了这个,才被皇上罚的。”温柳年道,“后头皇上又说,有些事我不必问,即便是他与西南那头闹翻,西南王也不会将我怎么样。”
“这算什么回事。”赵越摇头,“除非皇上将话说清楚,否则这种深入虎穴之事,我绝对不会答应。”
“皇上不会坑我的。”温柳年强调。
“怎么不会坑你。”赵越道,“方才还要你吃坏咸菜。”
“那不一样的。”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就让我去吧。”
“我去与皇上谈一谈。”赵越道。
“你?”温柳年吃惊。
“我总得知道原因。”赵越道,“若是回回都让你冒险,那这官不做也罢。”
温柳年眨巴眼睛,其其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啊。
但赵越显然不打算改主意,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日月山庄的商号。
“赵大当家要找小瑾?”沈千枫道,“不巧,一个时辰前刚刚进了宫。”
“那我去宫门口等叶谷主。”赵越站起来,“打扰了。”
“不如就在家中等吧。”沈千枫道,“小瑾是去替皇上例行开安神药,应当很快就能回来了。”
“不必了。”赵越道,“多谢盟主。”
“赵大当家有急事?”沈千枫试探。
“我想见皇上。”赵越道。
沈千枫了然,知道八成是为了温大人,便也没再多问,亲自送他出了府。
在宫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着叶瑾出来,只是精神看上去明显有些恍惚。
“叶谷主?”赵越道,“你没事吧?”
叶瑾道:“有事。”
赵越:“……”
叶瑾抬头看他,眼神很是复杂,表情亦很复杂。
头回见着他这样,赵越道,“可要送谷主回商号休息?”
叶瑾摇头:“大当家陪我走走吧。”
赵越不解:“我?”
但叶瑾已然翻身上马,绿骢玉一声长嘶,撒开四蹄朝着远处奔腾而去。
担心他会出事,赵越也策马跟上,两人一路出了城。
街边百姓看着之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为何会是叶谷主与赵大当家,那沈盟主与温大人去了哪里?!
到了城郊一处安静的小山谷,叶瑾翻身下马,坐在小溪边继续发呆。
“谷主。”赵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瑾木讷道:“你让我冷静一下。”
早上例行去给楚渊开药,却刚好看到一车药材正在往下卸,里头有不少名贵大补之物,有些甚至是万金难求,于是便好奇多问了两句,却说是从西南送来的,是段王给皇上的贡礼。不仅是药材,还有一车异宝奇珍,一车西南果品,一车山货腊肉,以及一车……人头骨。
“什么玩意?”叶瑾瞪大眼睛。
“都是西南那头不安分的部族首领,一直试图犯我边境。”太医院的管事道,“都被西南王给咔嚓了,剥干净送来给皇上。”
叶瑾后背发麻,一路去了御书房问究竟。
“朕知道。”楚渊道,“你若是喜欢,拿去便好。”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东西啊!”叶瑾惊怒。
“朕是说那车药材。”楚渊哭笑不得,“至于其他东西,丢了便是。”
“方才路过国库,张大人说西南王这般持续不断送东西,少说也有半年了。”叶瑾道,“为何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又不是什么紧要之事。”楚渊拿起朱批,随手打开一个折子,“送便送吧。”
叶瑾狐疑看他。
楚渊站起来往外走:“朕去户部看看。”
“为何每次提起西南王,不是遮遮掩掩,便是讳莫如深?”叶瑾在背后叫住他。
楚渊却已经甩袖出了门。
于是叶谷主终于后知后觉,模糊感觉到了一些事。
但……当真如此?!
“叶谷主。”赵越微微皱眉,“不然我送你回家?”
“没事。”叶瑾无力摆摆手,“对了,大当家怎么会在宫门口,温大人不在的。”
“我知道,原本是想请谷主代为通传,我想见皇上一面。”赵越道。
“大当家要见皇上?”叶瑾有些意外,“所为何事?”
赵越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对西南王不甚了解,不知叶谷主可有何建议?”
叶瑾脸色又僵了一僵。
为何到处都有此人存在?!
“谷主?”赵越担忧看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叶瑾深吸一口气,“呼”一下站起来。
赵越被吓了一跳。
“我也一道去东海。”叶瑾撸起袖子。
赵越:“……”
“有我在,看哪个不长眼敢碰温大人!”叶瑾气势汹汹往回走。
还有一句话未讲。
看哪个不长眼,敢碰……那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