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原呼出的气急促几分,在喻嗔看过来之前,他收回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些。
他们这场比赛,本就实力悬殊。如果作为主力,他也跟着队员分心,战局会更加糟糕。
柏正微微扬眉,觉察牧原打球狠了不少。
一向不温不火的牧原,上次输了比赛,都能那么平静过来祝贺,这次竟然发了狠要与他较个高低。
柏正心中冷笑一声。
他把球击打回去,依旧控制了力道。如乔辉所说,如果他铁了心要血虐牧原,牧原绝对不是对手。
柏正一向争强好胜,这场景搁在以往,指不定干出什么事。
然而他想起那颗萌哒哒的爱心,眼里忍不住带上几分笑意。
喻嗔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就做什么样的人。
她喜欢他一点点,要什么他都给。
牧原知道柏正打球依旧没下狠手,他咬牙,额上沁出了汗,不知是怒是厌。
乔辉他们现在都还颇专业,他在心里小声吐槽:对面牧原打球太过卖力了吧。
牧原身后的队员,感受不到队长求胜的心情,在衡越无人道的碾压式打法下,他们心态十分消极。
这场比赛结束时间延缓不少,但结果却毋庸置疑。
裁判吹响口哨:“衡越体校获胜。”
柏正眉眼轻松,带着笑意。
乔辉他们纷纷跑过来,与他碰了碰拳头。
三场比赛全部结束,衡越一场没输。如果说一年前,他们尚且是稚嫩的弱者,今天就是神挡杀神的战神。
对面牧原神色空白了一瞬。
即便柏正没发狠与他拼,他们三中依旧输了。
他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在草坪踢足球时,另一个清瘦冷漠的小男孩,就被关在别墅的阁楼上。
长大后,自己无所不会,那个孩子却成了痞坏的小混混。
抽烟打架,人憎狗嫌。
然而此刻,柏正像一块被细细打磨的璞玉,渐渐也有了自己的光芒。观众们欢呼着他的名字,为他喝彩。
观众席上,朱弈叶没想到牧原会输。
她看看场上的柏正:“上次也是他们赢了我们学校吗?”
“应该是的。”范书秋道。
“那也没用,一所体校的差生而已。谁都知道,体育的路到底有多难走。”朱弈叶怎么也得维护自己男神。
范书秋不想听她吐槽,提醒她道:“牧原打完球了,你可以去给他送水。你抓紧机会安慰安慰他。”
朱弈叶闻言,连忙跑下阶梯式观众席,往牧原身边去。
不仅是她反应过来了,很多女孩子也往场上跑。喻嗔跟着人群往下走。
人潮攒动间,挂着横幅的铁栏杆摇摇晃晃,却还在不断被推搡的人群撞击。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小心!”
铁栏杆轰然倒下,砸向人群。
人群尖叫四散开来,朱弈叶抱头,惊恐地往后退。唯有神情怔然的牧原,还在原地。他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正皱眉:“躲开!”
喻嗔心一紧,她反应很快,上前推开牧原。
牧原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开了。
他看见倒下来的栏杆,脸色大变,喻嗔!
喻嗔也以为完了,谁都想活下去,她所有的胆量,都用来推开了牧原。地震中那双温暖的手把她救出来,尽管平时没有报答牧原,她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栏杆砸在牧原身上。
她瞳孔放大,来不及跑,栏杆砸下来的景象一瞬让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下一秒,身穿黑色队服的少年挡在她面前,撑住那栏杆。
栏杆本身就有好几十斤,这么落下来,带上加速度,一瞬提升到了上百斤的重量。
柏正膝盖一弯,险些跪了下去。
他额上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地跳。
喻嗔眼中,体育馆灯光恍惚,横幅遮住了大部分光芒。她身前只有一个柏正。喻嗔眼瞳颤了颤,落在少年身上。
他身上仿佛带了一个世界的光,光芒万丈。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敢像他一样,迎危而上,双手撑住栏杆。
喻嗔蓦然想起他腰上文身——
我护你一辈子。
好在重压只有一瞬,柏正捱过了最难熬的一瞬间,骨头都抽痛了一秒钟,这才把沉甸甸的栏杆往旁边一扔。
他手臂发颤,肌肉痛得要命。
柏正回头,吼道:“不要命了啊你!牧原就那么重要!”
看到栏杆倒下来那一瞬,他心跳都快停了。身体比脑子都快,接住了那铁栏杆。
他的愤怒和嫉妒,快隔着空气喷出火来。少年神情狂躁,与其让她为了救牧原这伪君子死了,不如亲手掐死她算了。
喻嗔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她扑进柏正怀里,上前一步抱住他。
柏正宽肩窄腰,隔着薄薄的队服,掌下肌肉硬邦邦的。
少女的泪水浸透他衣服。
柏正狂躁的神情僵住,他迟疑又生疏地抬手,语调低了一度,无措道:“成了啊,刚刚不是在凶你。”
少女还是在他怀里小声啜泣。
柏正当真拿她没办法,语调再低一度:“没事了,别哭,乖。”
突发这么一场事故,许多人看过来,神色惊疑,打量他怀里的少女。
柏正想起什么,把喻嗔小脑袋往怀里按了按,脸色沉下去:“乔辉,外套给我。”
魂不附体的乔辉连忙道:“哦哦马上。”
他跑到一旁,把柏正外套扔过来。
柏正接住,手臂抽痛了一瞬,他忍住疼,用外套盖住喻嗔脑袋,把她包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
他带着喻嗔往外面走。
庞书荣也反应过来,跟在他身边,为他开路:“让一下。”
老师追过来:“同学,你没事吧?”
柏正没搭理,他现在只想把喻嗔带出去。
这么多人看着,喻嗔扑进他怀里,要是有人认出了喻嗔,估计明天就得传出不利于喻嗔的消息。
他名声坏没关系,喻嗔不行。
他的姑娘要安安稳稳考大学,不能和他这么个体校差生搅和在一起。
路过牧原时,柏正神情冷了冷。
他从牧原身边走过去。
“队长,你没事吧?”牧原的队员跑过来,问他道。
牧原没说话,他看着柏正揽着喻嗔走远。
终于明白,此刻,他才真正输了这场比赛。
一年前他心有余力,抱着举手之劳与善良的心态,把喻嗔从废墟之中救出来。
一年之后,柏正豁出一切,挡在喻嗔面前。
他也终于明白,明明占着先机,自己为什么会输。
*
柏正带着喻嗔坐到了他们车上。
庞书荣开车,回头说:“正哥,你去医院看看吧。”
柏正刚想说不用。
喻嗔开口,斩钉截铁道:“去!”
庞书荣笑了笑,没再说话,开车走了。
柏正低头,她眼睑上还带着泪,柏正捏一下她下巴:“总算不哭了啊你,怎么这么娇气,吼你一句你就哭。你早晚得活活把老子气死。”
喻嗔想说什么,但是车里除却他们两个,还有一群坏兮兮的少年。
她忍住没说话,头上还盖着柏正的衣服,眼眸湿润望着他。
她一路抿紧唇不吭声,搞得柏正无端心慌。
小没良心的去救牧原,他都没说什么,怎么就给他脸色看了。
他看看车上一众看好戏的兄弟们,良久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错了行不行,以后再也不凶你,笑一个,嗯?”
乔辉忍住笑,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柏正心中无奈,在所有人调侃的目光下,低低笑道:“给个面子啊小宝贝,大家都看着。”
她抬起手,十分珍惜地,轻轻摸摸他眼睛。
柏正愣住。
他竟然难得生出几分不好意思,半晌,他低咳一声,握住那只作乱的小手,瞪了一眼乔辉他们:“看你妈看,全都给我转过去。”
乔辉他们也乖觉,转过头,但是眼风却忍不住偷偷瞄柏正和喻嗔。卧槽正哥哄人啊!
好在医院很快就到了。
柏正没有拒绝检查,他肌肉确实很痛,哪怕触感不明显,都感受到了那股骨头里发疼的痛意。
明年四月份就要参加选拔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受伤。
医生检查了一遍,道:“肌肉严重拉伤,可能有一段时间会脱力,好好调养。”
“手臂会不会出问题?”乔辉连忙追问。
“恢复得好就不会。”
众人这才放心。
医生走出去,柏正看一眼旁边的喻嗔,踹了脚庞书荣他们:“识不识趣啊,你们赶紧走。”
正哥太拔吊无情了!
乔辉笑嘻嘻和庞书荣他们出去了。
他们人走完,柏正这才握住她的手,重新放回自己脸上,他也不在乎脱力不脱力,笑道:“现在给你摸。”
喻嗔很想笑,但实际上,她眼泪都差点儿出来了。
她并不抗拒,捧着少年脸颊。
柔软的手指触碰他英挺的脸,柏正道:“怎么了,吓坏了吗?或者哪里伤着了?”
怎么少女整个人都不对劲?
喻嗔依旧不说话,事实上,她今天一直很不对劲,以往时时刻刻注意在人前与他这个混账保持距离,今天竟然都忘了。
“医生都说我没事了,我不是给你说过,我没什么触觉,一点都不痛。”柏正带着几分烦躁道,“或者你不是在担心我,而是担心牧原?今天你也看到了,我没为难他,你总不至于怀疑那栏杆我动了手脚?”
喻嗔摇摇头。
窗外秋风吹进来,医院的几棵银杏树尚且翠绿,只有少数几片,被初秋染成了金色。
喻嗔看着柏正,眼里酸酸的,第一次真正懂了他的退让与卑微:“我的确吓坏了,柏正,我怕失去你。”
柏正不可思议看向她,仿佛自己出现了幻听。
怕……她说她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