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桑尼亚与梅丽塞身边聚集了很多小姑娘,就像男人喜欢谈论女人一样,这些女孩子也在议论男人,尤其是具有悲剧色彩的男人,这唤醒绝大部分良善小姐的母性。
她们又是心疼又想挽救那位银思奈先生。
乐队换了新曲,庆典会上来了更多的客人,尤其是适龄的小先生们今晚格外积极。
他们大声谈笑,谈论国事,谈论神殿,谈论普利滋将要面临的各种问题,就像他们可以解决一样。
每个端着食物从桑尼亚面前走过的仆人,桑尼亚都会叫住,最少也选择一样。
梅丽塞十分理解她对食物的贪婪,就好脾气的陪着一起吃。
桑尼亚问她:“梅丽塞,我不理解这些先生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打扮?他们甚至没有见过汰怪,也不在神殿服务。”
对,庆典会上的年轻男士会学着库洛的样子将头发梳成顺溜的马尾,由于库洛都是天然直,他们就用了大量的发油驯服头发,这就人均一颗油亮的大脑袋。
头发也还好,可他们大冬天穿着与小奉身们近似的及膝法袍,不同于小奉身们的朴素,他们的法袍在边缘部位绣花又镶金,甚至还会在衣领的地方戴各种宝石领花。
这也说不清是学库洛还是奉身,总而言之这是一种时兴的南区装扮。
梅丽塞笑了起来:“很好笑吧,这与哥哥们当初偷穿爸爸们的蓝军服,心情大概是一样的吧,我们家来的这些就还好……”
她悄悄对着桑尼亚的耳朵低语:“白天你来南区,我们街上有些店铺会染金银发,他们甚至会用小烙铁烫额角,最近流行松枝的纹样。”
真是太令人震撼了。
桑尼亚睁大了眼睛,皮沐剌家的两位小姐趁机过来低语:“我们的银思奈先生出身高贵,哼!他根本不屑做这样的恶心事情。这些人真是幼稚可笑。”
琴珂小姐叹息:“我无法想象,必须在这里选择一个男人结婚,就让我死了好了,化成灰,把灰抛在平海与那些勇士灵体相交,我也不想跟他们过一辈子。”
梅丽塞跟桑尼亚一起瞪眼:“你做梦!”
到时候你算我们继母呢,还是灵嫂子?
安小姐撇撇嘴:“很抱歉,她一向没脑子,我们还是说说银思奈先生吧,银思奈先生的父亲对他真的很不好,据说他封地大部分土地都没有开垦,那里除了大一些没有任何优势,我父亲说,他在奈乐边境有几万亩土地。”
琴珂小姐双手放在心口心疼的难以言喻:“真不敢想,那么好的人去那样的地方,该怎么办呢?母神总是在细小处忽略柔软的人。”
而她的姐姐讥讽她:“凭你那笨如猪狗的脑袋,不能为银思奈阁下起任何作用,他需要一位睿智贤妻,贤妻!这能让他社交的时候找到一些新的机会发展家族。”
琴珂小姐瘪嘴:“哦呜~睿智的脑袋?这太好笑了,你说你么?”
一位穿着上等礼裙的胖姑娘矜持的笑笑:“我的父亲跟他的挚友在家里议论过此事,银思奈先生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他只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修建一条新道连接至老商道,那地方就能征到新税……
很悲哀的是,银思奈先生在家族并不受宠,除了法定土地他得不到任何帮助,有时候我在想,生在南区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我们的父母能保持公平。”
小姑娘们立刻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主要议题是如何成为银思奈先生的贤妻。
桑尼亚夹杂其中左顾右盼,虽然梅丽塞一再鼓励她加入这些话题,但她生活的所有重点都跟学习有关。
而这些小姐们,她们的人生只有一件事,婚姻。
现在很统一的是她们都想嫁给银思奈先生,都想并用尽身上的温度,将那位可怜人呵护入怀。
而随着议论声越来越大,子爵夫人终于过来厉声训斥了:“姑娘们!这太失礼了!”
小姑娘们瞬间鸦雀无声,子爵夫人挨个巡视她们的面孔,一直看到桑尼亚脸上,这孩子正叼着一根饼棍咀嚼。
咔嚓咔嚓咔嚓……就是乔诺夫人也不能阻止她吃东西。
“哦!母神!”
子爵夫人非常生气,她强硬的把脸扭到这群姑娘脸上训斥:“很遗憾的通知诸位,你们的父母绝不会把你们嫁到远离家乡哪怕五百里的地方,你们甚至出不了普利滋城。
与其担心别人的命运,不如好好上计数课程,算清你们手中每一个尼尔的去处才是你们未来每一天要面对的问题,母神啊,真不敢相信这是我的学生,我必须跟你们的父母谈谈了,这该死的银思奈……”
她愤怒的离开,听到身后传来……咔嚓咔嚓咔嚓……的声音,便一阵恍惚。
她也想跟那位库洛谈谈了。
等夫人走远,小姐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梅丽塞小心翼翼的看着远处问桑尼亚:“你不怕你的老师吗,桑尼亚?”
桑尼亚停止咀嚼,认真的想了下问:“哪一位?”
“你有很多老师吗?”
“恩,很多。”
“那你真可怜。”
桑尼亚好奇的问梅丽塞:“你们有几位老师?”
梅丽塞想了下说:“两个吧,内莱夫人还有她的助手,其实这算是附近最好的了,我们有二十个同学,学费十个银尼一个月,夫人家甚至包揽了我们的纸笔,她家的马廊有十几匹马,我们有骑术课,甚至春天也能去郊外上上植物课。”
她们的学校就是子爵夫人的家。
桑尼亚不知道的是,南区有些家底的小姐多去这种家庭式的学校,家长们选择一位有爵位并声誉学识皆佳的女士,把小姐们送去接受熏陶后,仿佛他们的孩子也能得到相等的婚姻。
与其说是物廉价美,不如说是小区域居民的精明算计。
别看都在普利滋城里生存,可这里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与真正的权力机构产生某种关系,哪怕只是区区帝国事务部。
所以,把女儿们嫁给有爵位的家庭,才是南区人对婚姻最高的评判标准。
库洛他们是不敢想的。
老师来了到哪儿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严重的影响了小姑娘们的心情,她们很快散开,甚至那个胖姑娘被吓的小声啜泣起来。
桑尼亚就觉着,那位可怕的银思奈先生威力巨大,堪比汰怪。
她最最在意的是他还有两匹猛哈代马。
安小姐有些难过的坐在桑尼亚身边说:“其实夫人说的对,有些倾慕要一辈子放在心里,两家欢喜的匹配婚姻才是适合我们的……可我觉的,呜……银思奈先生真的很好,母神啊,我该怎么办。”
梅丽塞安慰她:“亲爱的,忘记银思奈先生吧,就像他不能选择他的出身,我们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南区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我想你该去北区看看。”
哦,这个话题桑尼亚是知道的,她终于可以参与进来了。
她确定的点点头说:“对,北区……你们该都去看看,我第一次去北区的时候,我家厨娘告诉我,那里面的姑娘只穿外裙,她们一辈子都不知道衬裤长什么样子。”
周围的小姑娘齐齐开始上半身摇摆。
安小姐震惊极了,她磕磕巴巴说:“那里面……是,是光着吗?”
梅丽塞与桑尼亚一起点头,没错,就什么都没穿。
良业区的孩子是会去北区的,毕竟那边的麦粉便宜。
梅丽塞低头把脑袋与一群小姑娘扎成一圈,她神秘的说:“有一次我跟桑尼亚穿着哥哥们的衣服去北区,我们走着走着,就看到一位夫人站着就生孩子了……”
“母神!!!”
“啊!!!!”
“怎么……生?”
梅丽塞极其严肃:“对,就那么尿了个孩子。”
小姑娘们灵魂震撼,纷纷惊叫,梅丽塞扭脸看着桑尼亚求她作证。
桑尼亚慎重点头:“对,对!她在大街上生了个小孩,那孩子还掉到了泥地里了……那位夫人很坚强,她撕了一块裙摆,弯腰捡起孩子抱住跟附近人借剪刀……”
“剪……剪……剪刀?”
桑尼亚伸出手比出咔嚓的样式:“她在大街上剪了孩子的脐带……”
这话没说完,安小姐就捂着嘴巴站了起来开始晃悠,接着一翻白眼晕了过去。这还不是第一个,随着安小姐晕倒,周围就昏迷了半圈小姑娘。
家里的女主人凡阿普夫人过来,熟稔的拿着药水放在小姐们的鼻翼下挨个给她们闻。
做了错事的桑尼亚躲在屋子柱子后面抠手指:“这些话不许说吗?她们经常这样么?”
梅丽塞也抠手指:“我惨了……嗯,经常,妈妈还希望我也学学……”
她正抱怨,客厅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快看,是银思奈先生来了……”
瞬间,昏迷的小姑娘们撑着苍白的脸颊睁开眼,在凡阿普夫人,还有子爵夫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跑出了客厅。
凡阿普家的庭院外,一辆有着精致铜包边的四轮马车缓缓停下,拉车的两匹纯黑的猛哈代马打着响鼻,行动间脖颈上的马铃脆声作响。
梅丽塞的哥哥格林先生在门庭叹息:“贵族老爷的破靴子照耀着我们寒酸的家门,真是满室生辉。”
凡阿普夫人低声训斥:“格林!赶紧过去!这太失礼了。”
格林先生端正衣领,对刚出来的桑尼亚挤眼睛:“桑尼亚,欢迎你,我们一会再叙……你看,我们家来了纯金的真神,我们都要匍匐了……”
桑尼亚却眼神发直的看着前方。
现在是尾月雪,雪片半巴掌大,但是这也遮盖不了桑尼亚看到了自己家的两个小宝贝,同时,她还看到了自己家的小马车。
对,家里除了丢失了猛哈代马,还丢了先生的四轮马车。
虽然先生无所谓,可是桑尼亚只要想起,内心就如万根针在扎。
打扮体面的车夫跳下马车,拿起脚蹬放在车厢下,他将车门缓缓打开,一只敷了薄粉的手就缓缓伸出,那纤弱的,细白的手指上还戴着两个铜制权戒。
传说中的银思奈先生终于把脑袋探出车门,呃……果然柔弱。
他的脸色是苍白的,身姿是细柴的,五官是清秀脆弱的,总而言之就主打一个风吹就倒风。
甚至这位先生的高贵靴子踏在凡阿卜家的门口,他还不适的咳嗽了两声,真是脆弱啊。
走廊下的小姐们齐齐叹息,一起捂着心口,内莱子爵夫人瞬间想死去。
格林先生清清嗓子慢慢往门口走,桑尼亚随即脚步坚定地跟了过去……
他走了一段路,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邻居家的小姑娘,再看看银思奈先生,就有些哭笑不得的说:“哦,桑尼亚,你还小……”
然而桑尼亚越走越快。
凡阿卜夫人有些错愕,接着喊了一声:“桑尼亚……回来。”
梅丽塞小跑着追了过去:“桑尼亚桑尼亚,求求你别这样……啊啊啊啊……”
小姑娘就越跑越快。
走廊下的两个中年人一起笑了起来,他们甚至齐齐碰杯。
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段里。
所有人就看着那不矜持的小姑娘向着银思奈先生奔跑,她越跑越快……银思奈先生有些小惊讶,他拿着捂嘴的手帕,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包容又无奈……最后,那小姑娘就飞了起来,角魈皮的鞋底对着那张白脸就去了……
随着一阵惊叫响起,众人就听那小姑娘骂到:“你这个该死的!壑妮脚下泥巴都不配吃,只配吃马粪的狗贼,你是骑着骡子来普利滋的吧!?”
走廊下的夫人小姐齐齐晃悠,但是□□的没有倒下,她们睁大眼睛看着那小姑娘单手领起可怜的银思奈先生,把他像甩抹布一样甩。
她把他丢在地上,还用她的靴子猛踹他的脸,银思奈先生痛苦惨叫,打滚,最后甚至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这次是有人惊叫着晕过去了……真晕。
尾月的普利滋旧宫。
大早上国王陛下爽朗的笑声就透过窗子传出很远很远。
已经升至宫内最高总管的阿通特先生面带真诚微笑,领着不少于二十位男仆,端着丰盛的早餐来到偏殿。
在进门那一刹他对助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瓦尔纳街的小先生,还有两位小姐了,他们心思干净还总能带来惊喜。”
他轻轻敲门,推门进屋。
偏殿温暖舒适,大号的壁炉烧的旺盛。
而这个国家的国王欧拉克·施莱博尼就坐在壁炉边上狂笑。
他的第一宠臣德德里先生也在笑,坐在窗台擦弩弓的拉塞尔女士在笑,还有一位带着面具的女士靠着墙也笑。
换了男装的桑尼亚今天心情也很好,她终于找回家里的马车还有猛哈代马,所以她原谅一切嘲笑她的人。
冯济慈捂着脸叹息。
鬼知道昨晚多么吓人,他被乔若夫人通知,自己家的小姑娘搅合了人家的一个庆典,还打断一位贵客四条肋骨外加满嘴的牙。
当那位贵客的两位挚友上前企图拦截,他的小姑娘又打断了人家一条胳膊,一人一条腿。
万幸他还有个权戒,等到说明身份,那些治安署的卫兵才能坐下来听小姑娘的解释,那些家伙就是贼就是骗子。
小姑娘回到家里越来越生气,这一大早就直接进宫找这个国家的王告状来了。
主要告治安署看人断案,这简直罪大恶极,这是渎职!这是对自己责任的懈怠。
欧拉克自从登基一直忙于政事,明面的,暗地里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笑了。
真的,这件事太好笑,也太巧了。
为了让小姑娘面子上过得去,冯济慈不得不轻轻咳嗽提醒国王,过分了,你该停止了。
站在窗边戴着面具的女人擡眼看看冯济慈。
冯济慈从未见过这位,就多打量了几眼。
这个女人面具后的眼睛满是笑意,她甚至对冯济慈眨了一下眼睛。
冯济慈有些尴尬的把脸扭到一边。
欧拉克陛下擦着眼角说:“抱歉桑尼亚,你要原谅我,这件事太好笑了。”
桑尼亚却严肃的告诫他:“陛下,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南区那些不长脑子的家伙都是你的官员,虽然他们只管拇指大的事情,可指头多了就变成腿大的事……”
国王狂笑。
冯济慈捂着脑子:“桑尼亚,我们可以换个形容词,比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怎么样?”
桑尼亚回头感激:“好的先生,我记住了。”
她接着告状:“那些蚂蚁会毁了您的城墙的陛下!他们中间有很大一批人都在您的麾下服务,您必须好好处理此事。”
国王陛下对自己的宠臣摆手:“德德里先生,请详细记录我们桑尼亚小姐的诉求,并勒令帝国事务部好好处理此事。”
德德里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遵命陛下!桑尼亚,你的意思是,那些家伙凭着捡来的马车,就在南区骗了将近上千金尼尔?”
桑尼亚满脸愤恨:“对!就是这样,那些家伙是从外地,呃,应该是从那个该死的奈乐骑着骡子来普利滋的,你知道吗德德里先生,他们的骡子在我家又吃又拉,就是不干活,甚至连两轮马车都拉不了……”
欧拉克又开始狂笑:“哈哈哈哈……你是说,你们家里的两头骡子是他们的?”
桑尼亚叹息:“是呀,只能是他们的,普利滋人不干这种事情,我想当初他们肯定想弄些固定液,却被我截留了……这也是我的报应呢殿下……呃,陛下。
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家里的猛哈代丢了……我捡了两匹骡子,他们告诉我一定是出事了,只要是普利滋人就不会在大征伐中私藏我们的牲口。那两匹马您清楚,就是您的马厩也没有的。”
她很为这件事骄傲。
欧拉克对她是十分宠溺的,毕竟当初可以信任的人不多,这是夏保护的小姑娘,又是老军营的遗孤,他就难免偏爱几分。
小姑娘非常勤奋还坚韧,她性格刚烈,脾气硬的可以直面索雷,从血脉而言,这小姑娘继承了完整的老军营遗风。
欧拉克陛下点头附和:“对对对,我作证,那真是两匹上等的猛哈代,我甚至为此嫉妒过夏。”
小姑娘眼神清亮的说:“对吧,您不知道那些骗子多可怕,他们就凭着我们家里的马车还编了一个故事,就让整个南区的一些老爷为他们付账。
高级旅馆钱,剧院包厢的钱,他们到处欠款,从服装店到手杖店,为了投资那莫名其妙的封地公路,整个南区的老爷们都疯了……哦,现在这些老爷们大概在家里上吊了。
哼,有几位老爷愤恨着指着我大骂,你该被陛下吊死才能赎罪!!你破坏了我们与奈乐帝国的关系,这会带来战争!哈……就凭奈乐的画笔吗?”
小姑娘一肚子气,有些老军营的粗糙用语就顺着嘴秃噜了:“到了战场也不怕,他们可以在前线唱歌捎带玩个奈乐自尽,我们老军营就是剩下小姑娘,一屁也嘣死他们!骗子都该去吃狗屎……”
冯济慈要昏过去了:“桑尼亚!!”
国王又开始狂笑,阿通特推开侧殿的门,那里的餐桌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早餐。
众人过去很自在的坐在国王左右,当冯济慈看到那位女士摘下面具,当时就恍惚了。
他看到了谁?
中大都女皇,她坐在普利滋国王的侍卫长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