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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纳深秋 正文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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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有关于那位帕比先生的演讲,冯济慈与桑尼亚绝对不会站出来反驳他。

    从不多的情报里可以分析出来,这位帕比先生不是孤军作站。他们在此地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养成了大量的信众,群体效应已成那就不要单兵作战。

    对付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冷酷的手段,用律法直接切断这些人的行动,然而奈乐王允许他们的演讲。

    别人还能说什么呢?他们是外国人啊!

    彼夜桑尼亚辗转反复,这姑娘现在的思维方式早就跟从前不同,她见识过太多的东西了,从某些地方而言索雷就是这个世界加强版的维和部队。

    而作为索雷重要部门的头领,她思考的方式也早就训练出来了。

    看着全无睡意眼神清明的桑尼亚,冯济慈又是想笑又是心疼。他问这个曾经单纯到以为奥古斯是理想尽头的姑娘:“在想什么?”

    早就等这句话的桑尼亚猛的坐了起来,她盯着冯济慈说:“先生,我的老师葛瑞丝她相当狡诈,嗯,我承认她也是伟大的,就以女性身份在奥古斯当中奠定重要地位这一点,每一代葛瑞丝都应该是伟大的。”

    噗……在想这个吗?

    冯济慈笑完,陪着坐起来问:“抱歉,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您笑我也没关系,我不在乎!我是说,我好像触摸到了一些东西,您知道索雷是做什么的对吗?”

    她站起来关闭温暖器,取了几根干柴摆在卧室壁炉点燃它们。她喜欢耳听寒风,在冬日炉火的噼啪声中思考。

    “对,你们抓坏人,可现在你休假了不是吗?”

    冯济慈起身,陪着已经暴露工作狂属性的家伙一起想事情,他也无需说什么大道理,桑尼亚的成长,他是说思想上的成长已经不需要他了。

    桑尼亚歪歪头:“索雷没假期,我想来就来了,葛瑞丝也很少说我,她怕我跑了,某些地方而言我好像还挺重要的。

    伟大的第一奥古斯阿尔伊顿常与我写信,还会送我礼物,这使得葛瑞丝老师经常抱怨。”

    冯济慈拿起火勾将灌满水的铸铁壶挂进炉膛问:“要茶么?”

    桑尼亚摇头:“不,谢谢,这对睡眠没好处。”

    冯济慈叹息:“那,泡个脚?这对睡眠有好处。”

    桑尼亚仰头无声大笑,这姑娘笑的完全不漂亮,当她身心愉悦会将嘴巴张的很大,展示最少十八颗牙齿。

    没关系,冯济慈从未想过与一位温良贤淑的女人共度一生,他喜欢妻子是自由的,热烈的,就像致橡树里说的那样。

    桑尼亚只是想起在普利滋,先生喜欢坐在客厅用一个高木桶烫脚,他会把脚烫的粉红粉红的,普利滋王第一次看到简直惊讶极了。

    她也永远不能忘记,先生用那种我见过更大世面,你们这群乡下佬懂什么的语调说:“你们知道什么是更好的血液循环吗?人活的根本就在好的血循环,要知道血管不循环也就离死不远了……”

    后来普利滋王的近臣们将与国王一起泡脚视作王的信任。

    血液以任何方式停止都会死,大家又不是傻子。国王只是喜欢他,喜欢他用我什么都懂的语气胡说八道而已。

    现在回忆起来,即便不知道真相,普利滋王那时候也是把先生当成弟弟在宠爱吧,这大概就是来自血脉的牵扯。

    桑尼亚说:“就不要麻烦乔诺他们了,您可以陪我一起思考么,有些事情想不通,我想我是睡不着了。”

    冯济慈笑的温柔,拖过另外一把椅子坐在她不远处。

    桑尼亚就那么盯着火焰安静的坐着,一直坐到木材发出巨大的噼啪声,她才说:“其实最早到达麻岩的时候,他们并不喜欢我。”

    冯济慈适时捧哏:“麻岩?”

    “嗯,索雷的大本营,那里有上万名预备学徒在拼命学习,可几十年也未必能晋级成为索雷。那里也是女人唯一可以掌握命运的地方,也有太多卓越的女性在此聚集了,我不是最好的却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她们的愤怒可想而知。”

    冯济慈叹息:“她们欺负你了?”

    桑尼亚不在意的摇头:“不算做欺负,是目标强烈的竞争。就像您说的享受福利的同时也要接受福利带来的弊端,如果不是最好那就成为最好的!我就是这样激励自己的。”

    冯济慈陷入深思,自己煲过这碗鸡汤吗?忘记了啊?

    他轻咳一声问:“据说~你要有正义骨。”

    桑尼亚用些许讥讽的语气说:“啊,那根骨头啊,我甚至以为会加在肋骨上,您知道的,只有那里有空位了。结果葛瑞丝跟我说是会长在灵魂里,哈!某些地方而言她也是个演说者,不过对我到是不错的。”

    冯济慈点头:“那可太好了。”

    “嗯,我幸运的难以置信。最初的一年她甚至亲自带我,我们去了很多的地方。”

    “你进步飞快。”

    桑尼亚摇头:“不,在伟大奥古斯的教育下我更自私了!呵~至于传说中的正义骨……”她叹息:“我想就连我的老师也没有那东西,反正没人能看到她的灵魂,谁知道呢,您不觉的大地母神什么都知道这句话很可笑吗?”

    “是可笑。”

    壁炉内水汽沸腾,冯济慈把铸铁壶勾出来倒了两杯热水,他可以用生活技能处理一切事务,但他喜欢亲力亲为。

    推过水杯,冯济慈笑着说:“我的小姑娘好像学到了很多东西,人生感悟也是颇多的。”

    桑尼亚脸颊滚烫,竟意外的羞涩了,她低着头说:“不是小姑娘了啊~先生。”

    冯济慈怕拍自己的脑袋,赶紧过去珍惜的用双手托起她的下巴亲吻,而后说:“虽然奥古斯不能结婚,但是你是我的妻子,我诅咒那该死的奥古斯契约!

    狗屎的奥古斯必须保持灵魂与□□的独立性。那些猪为了遮掩不孕不育,真是什么狗话都能吠出来。”

    桑尼亚笑的都亲不下去了,她怕冯济慈不高兴就拐回正题说:“没关系的,那些不重要!我是说学了非常多的知识,也许是别人一辈子都涉及不到的知识。”

    冯济慈扬眉:“那下次见她我会送她我亲手做的酱菜。”

    桑尼亚摇头:“不用,我们也没多少了,冬季难熬,我们可没有成堆奉国,更没有有钱奉臣。我可以给她带来更多的利益不是吗?

    谁不想要个普通人血脉的尼普呢?毕竟那些普通人都认为如果我是承法者,葛瑞丝的那套法典就会给他们带来好处,还有更多的庇护……”

    这小气劲儿的真讨人喜欢。

    桑尼亚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就笑了一声说:“我以为普利滋出身的奥古斯是最复杂的,可去了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最初的一年,我的老师带我观察了一年的国王。”

    冯济慈插话:“观察国王?”

    桑尼亚点头:“对,我们扮成伶人,舞蹈者,甚至香粉制造商,我们跟国王的老婆混成了密友,我们周游四大陆,白天我们摆摊卖艺,晚上我们就蹲在国王的窗户下面……”

    “啧~那个女人!”

    “呃,葛瑞丝算是好的,第十五奥古斯喜欢给学徒扣耳屎,他说耳朵清净能更好的听到真理,这算是怪癖吧?”

    “啧!奥古斯~!”

    “您可真有意思,您不是奥古斯吗?”

    “不是,他们也不想我是,却拿奥古斯的契约规范我,多么无耻!有些事情我没跟你说,他们……都给我写过信,最恶心的甚至学你半夜爬窗户,最少的也愿意拿十分之一的土地红利分润给我,你说有趣不有趣?”

    桑尼亚惊讶极了:“十分一?”

    “不止。”

    “您?拒绝了?”

    “养你跟琳琳消耗掉了我所有的耐心。”

    他们又不说话了,开始一起盯着炉火看。

    寂静的石榴皮街上忽然传来女人的笑声,这两人就瞬间蹦起把窗户抠开一条缝隙,一上一下相当专注的用一只眼睛往街上看。

    那是一辆夜归的四轮马车,年轻的女人喝了不少,想是从某个盛大的聚会里归家,如今正摇曳生姿扯着裙子在街上边笑边蹦跶……

    桑尼亚叹息:“夜晚的黑暗常与意外的美妙共存,不去说她的风流账,此时她自在又美丽,您觉得呢?”

    冯济慈叹息:“桑尼亚~?我觉的……如果你不捂住我的眼睛,我会看的更加清楚。”

    桑尼亚不客气的关起窗户:“我们说到哪里了?”

    冯济慈叹息:“你老师的功课。”

    “对,功课……法典之下的人性,国王是如何成为国王的,索雷与各个国家的社交关系,这就是我第一年学的功课。”

    桑尼亚对冯济慈苦笑:“没有一种跟法典有关系。”

    没有吃到瓜的冯济慈相当失望了,他却也不能表露遗憾,只能依旧捧哏说:“你失望了?”

    桑尼亚摇头:“没有,百代葛瑞丝用一生谱写出来的功课使我进步飞快,我必须理解光明的人性只有一种,而黑暗中的私欲却没有尽头。

    当我们在陌生的地方行使权力,首先要看这个国家国王的个性,他的个性就是这个国家的风格。索雷的工作是残酷的,了解国王就能减少阻碍,这有利于将律法规定的事情漂漂亮亮的做好,很可笑的理论吧?”

    冯济慈叹息:“啥活也不好干啊。”

    桑尼亚错愕:“您说什么?”

    冯济慈摇头:“没有,你继续。”

    桑尼亚:“那些国王其实并不聪明,他们甚至是蠢笨的,尤其是内廷事务简直堪比被汰怪袭击过的区域。”

    “就像格朗,还有卟牢耶,跟长胡子的女人求婚的欧拉克,斯莱博尼家在索雷圈一定名声鼎盛,瞧~那一家子国王!”

    桑尼亚奇怪的看看冯济慈,事实上她的先生继承过王位,那个位置却被他在某个墓园子里随意的丢弃了。

    现在他更加了不得,他把奥古斯之位都随意甩在一边了。

    “我的老师说,国王们的个性是受家族发展史,大陆征伐史以及国情变迁影响的,我们必须熟悉那些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其实不太愿意管那些普通人的事情,却又希望得到他们的金钱,欧拉克是个意外,这就让整个的国王群体很排斥他。”

    冯济慈不在意:“他不用取悦任何人。”

    桑尼亚赞同这一点,别的国王可没有两个奥古斯做靠山,即便格朗·斯莱博尼不喜欢欧拉克,他也必须将血脉繁衍纳入保护范围。

    欧拉克已经是血脉最纯的施莱博尼了。

    桑尼亚叹息:“今晚的事情对我有所启发,如果用我老师的那套东西去分析帕克先生,那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你说说看。”

    桑尼亚点头:“帕克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其他地方?追其根源是因为奈乐家族血脉不纯。”

    冯济慈笑了笑,这也扯的太远了。

    桑尼亚却说:“这个家族每当有金发血脉降世对他们而言都是神恩,他们在古血库洛当中也地位堪忧,用葛瑞丝的知识解释,就是此地国王因其家传的命运,必然就会敏感虚荣且性格夸张。

    在所有库洛将自己一生致力于索然无味的牺牲当中,只有奈乐家会高举艺术的大旗说,看!我们活的比你们有意思多了,我们有艺术,这才是人生的新意义!事实上……所谓的奈乐艺术,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有理解过。”

    冯济慈的心逐级爬坡,他小看了奥古斯也小看了此间人类。人家刚摆脱原始部落,已经开始在原始城堡里研究人类的人格形成了。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了不起的人物,她会成为奥古斯的,冯济慈从未这样自信过。

    可他却忽略了,其实真正的引导者一直是他,是他带着桑尼亚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即便是盲人摸象桑尼亚也多摸了一块。

    她进步飞快,更不会去戳穿葛瑞丝的想法,也从不认为自己是葛瑞丝的垫脚石。就葛瑞丝的那套东西在自己先生面前,那都是小把戏。

    “奈乐家世世代代吃着艺术的福利,就要接受艺术张扬的脾气,他不能让那些演说的闭嘴,就像他们承诺的那样,这里是自由之都,呵~这就是奈乐的报应。”

    冯济慈语气颇为困惑:“这就是……你睡不着的原因?”

    桑尼亚摇头:“当然不是先生,这两年我的活动痕迹不是太向上,就是过于向下,以我们的认知,中间这一层应该是最稳定的。

    我们一直不知道那些异徒是如何拐带那些有钱人的,还有那些贫民,当他们从有限的收入里抠出纳税的那一部分资助了演说家,那就会被剥夺姓氏赶出城。

    他们最后会去哪儿呢?柯乐区!我想……我抓到他们了!那些艺术家,在整个大□□处浪荡的艺术家,他们绝对有问题,就像普利滋宫爆炸之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普利滋一样。”

    桑尼亚又不说话了,冯济慈也震惊了。

    难道不是……因为加尔尼特酒庄的吃瓜线索?也不是所谓的艺术家情怀

    有句话不是这样说吗,艺术家总是喜欢凑热闹的……呃,那是地球概念。

    他看向桑尼亚,此时这姑娘眼神凝滞,端着水杯的手也是一动不动的,好像……她又发现一些额外的东西?

    石榴皮街的居民因那女人的笑声及歌声愤怒,有人推开窗户愤怒的咒骂,这打断了桑尼亚的深思。

    她神色恍惚的看向冯济慈说:“先生,有没有一种可能……您的母亲也是一位异徒?很抱歉,我这样说非常的……请原谅我。”

    冯济慈错愕,那不是自己的母亲。

    他摇摇头:“原谅你,你继续说。”

    桑尼亚:“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追捕异徒,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的老师,还有那些奥古斯们签署了联合处决令……”

    冯济慈打断她:“是他们联合签署的?”

    桑尼亚点头,她仔细观察冯济慈的脸色,看他毫不在意这才说:“是,我想通了先生!应该是这样的……在我们行刑当中,有的异徒因为过度消耗生命而在我们面前消失,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变成了灰烬。

    您有没有想过,您的父亲其实已经知道那个结果了,你们的母亲,我是说假如……她是个异徒,假如……她消失了呢?”

    这就是格朗·斯莱博尼只是简单咬住卟牢耶一系不松口的原因,假如,他的王后是异徒,并且用特殊的手段催眠了他……他的血脉皆为异徒之后。

    那个家伙在用最蠢笨的方式保护儿子的名誉。

    冯济慈也在一瞬间想通为什么奥古斯利益集团一再阻止自己去圣域,这他妈的压根不是什么平衡,施沛大陆没有人类内部矛盾。

    他是个异类,他们不接受他。

    桑尼亚以为冯济慈会激动,然而冯济慈的表情淡淡。

    他甚至都笑了,扭头语气俏皮的问桑尼亚:“怎么办?你要逮捕我么?”

    桑尼亚气的脸颊涨红,她压抑愤怒的小声说:“您比他们高贵一万倍!一万倍!”

    冯济慈站起来拥抱她:“知道了,我是高贵的一万倍,非常漂亮的推理,对于你的成长我非常高兴,但此事到此为止,无论是异徒或者是谁的门徒。”

    他抱起桑尼亚把她丢到床铺上:“我会给格朗·斯莱博尼写信的。”

    桑尼亚错愕:“您不生气?”

    冯济慈无所谓的摇头:“不!我为什么要生气?我都没有……见过她。我只是为你的进步高兴,但桑尼亚……就到此为止吧。”

    冯济慈躺下把小姑娘搂紧怀里,在她耳边说:“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从来没有什么库洛,没有普通人类,没有狗屎的艺术,更没有该死的异徒,它是一场来自奥古斯内部的利益战争你明白吗?”

    桑尼亚一动不动的宛若一个雕塑。

    冯济慈拍拍她安慰:“我本来不想戳穿此事,但你脾性坚韧又任性。他们的矛盾就丢给他们吧,你可是见过壑妮墙的斯万德小姐,我们~甚至知道墙那边的世界……”

    桑尼亚困惑:“他们不知道吗?”

    冯济慈摇头:“我想是不知道的,他们有个契约,要共同守卫壑妮墙,他们甚至不知道那边是辽阔的,自由的……安全的。”

    石榴皮大街安静下来,他们也安静的躺着……当第一声奈乐唤起隐约传来,桑尼亚用尽全身力气说:“谁干的?”

    冯济慈亲吻她的头发:“想知道?”

    “想知道!我想知道是谁铸造了监狱,他垒砌了高高的壑妮墙,把我们禁锢在这里,我们就像谁饲养的牲畜……”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身躯都因为愤怒在颤抖着。

    冯济慈无奈,他也不知道是谁啊。

    用地球人的思维方式去思考,他语气迟缓的说:“我想……嗯……大概是人口吧,奥古斯当中应该有一个叛徒,他们世代掌握这种平衡……对,应该是人口……”

    就像桑尼亚的思维贯通,冯济慈的脑袋也贯通了某种东西,他蹦了起来几步来到阳台处打开那扇门。

    清晨的寒风猛的灌入房间,他的衣服都鼓起来了。

    桑尼亚跟在他身后,听到了一些稀碎的唠叨:“……对,是人口!就像非洲,他们没有过度的天灾人祸就发展缓慢,没有地震没有大水,没有一种力量将那些零碎的种族拧成一股绳……太可怕了……如果这种假设成功?

    如果没有壑妮墙,没有汰怪,推动力消失的人类就会四分五裂不知道蜷缩在哪个角落,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抱歉,此事到此为止好吗?”

    冯济慈转身,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对桑尼亚说:“到此为止!好吗?”

    桑尼亚点头:“好……好的,到此为止先生!”

    冯济慈相信她,他看看天空。

    桑尼亚紧紧跟随:“您去哪儿?”

    冯济慈对她笑笑:“别担心,我去确定一些事情。”

    说完他就消失在冬日模糊的石榴皮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