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大帐中
冯相带着段枢密使和几个偏将进来,看到主位上耶律德光,拱手见礼,“中原使臣见过契丹皇帝陛下。”
一句说完,却没听到丝毫声音。
冯相有些疑惑,又说了一遍,“中原使臣见过契丹皇帝陛下。”
耶律德光这才回过神,立刻站起来,一脸兴奋地从主位上下来,亲手扶起冯相,热情地说,“卿可是冯相,快快免礼,朕等冯相久矣。”
冯相只当耶律德光是客气,“冯某劳陛下久候,是冯某之过。”
“没事没事,朕能得见冯相,实在荣幸之至。”耶律德光兴奋地说。
冯相一顿,他隐约觉得契丹皇帝这个成语用得有些不恰当。
大概是这位契丹皇帝汉话不好,冯相心想,也没当回事。
耶律德光看着眼前的冯相,兴奋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忙拉冯相到旁边位子上坐下,然后问道:“冯相一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可觉得辛苦?”
“还好,”冯相客气地说,“多谢陛下挂怀。”
耶律德光听到冯相说不累,顿时来了兴致,就开始拉着冯相聊天。
从中原风土人情,到他听闻中原朝廷的趣事,但凡他能想起来的,都恨不得和冯相印证一下。
冯相虽然机敏,可在耶律德光的连环问下都有些吃不消,毕竟这位可是契丹皇帝,不是他们的皇帝,有些事情实在不好说,所以冯相只能避重就轻,和耶律德光东扯西扯,聊些无关痛痒的,好在冯相素来涉猎甚广,说得倒也有趣。
耶律德光听了,更是为冯相博学所折服,一直拽着冯相聊到太阳西沉,眼看天快要黑了,才依依不舍放冯相回去。
……
晚上,冯相一行人回到临时下榻的住处。
看着刚刚支起的大帐,冯相露出一丝疲态,对段枢密使说:“老段,你先让他们准备些饭菜,今晚用过饭就先歇吧!”
段枢密使也知道冯相今天着实累着了,赶了半天的路,又被契丹皇帝拉着说了半天的话,真是一刻都没得歇,就说:“你快去歇歇吧,外面有我。”
冯相也不再坚持,直接进了帐篷,林风也忙跟着进去。
进了帐篷,林风看着还没打开的床铺,忙打开铺好床,扶着冯相过去。
冯相倚了过去,叹了一口气:“到底不比年轻时了,以前行军时,白天赶路,晚上处理各种政务,连床都沾不上,也不觉得累,现在却不是不得不服老了。”
林风听了笑着说:“爹您说什么呢,就刚刚契丹皇帝那说几个时辰不停口的架势,我和段使君在后面听得都累,您还和他引经据典的聊了一下午,我和段使君都佩服死您了。”
段枢密使正巧端着饭进来,听到林风说的也打趣道:“冯相,这契丹皇帝可是对你钦慕的紧啊,今天要不是你们第一次见,我看那位陛下都有拉你秉烛夜谈的架势了,难怪他肯出一千匹马,真羡慕老兄你这名声,到契丹都这么好使!”
“要羡慕你就拿去,我倒松快松快。”冯相笑着说了一句。
段枢密使忙说:“使不得,这个我可要不起。”
段枢密使把饭菜放下,冯相坐起身来,和林风,三人凑在一起吃饭。
段枢密使一边吃一边说:“过几日就是述律太后的生辰,我看契丹这边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应该准备得挺充分的,到时我去代表朝廷献上礼物,冯相你去主持就行,上尊号这事陛下前年上过,当时都是你带群臣一手操办的,肯定没问题,只是我今日看契丹皇帝这架势,等寿宴结束,只怕咱们没那么容易走。”
林风不由看向他爹冯相,岂止是不容易走,看契丹皇帝那样,简直和后世那些追星的粉丝有一拼,看他爹的眼睛都带星星,林风都能想到他们要回去有多难了。
谁想冯相听了却面色平静,不紧不慢吃着,“没事,我既然敢来,就有把握回得去。”
段枢密使和林风顿时看向冯相,“什么办法。”
冯相笑道,“佛曰:不可说。”
……
事实证明,契丹皇帝耶律德光花大价钱请冯相,还真不亏钱,除了近距离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以外,还给他老娘述律太后请了一位经验丰富的上尊号主策划。
上尊号这事,一个皇帝太后最多也就来一次,还得是真实打实有些功绩,否则乱让臣子给上尊号只会贻笑大方,所以如今天下,中原加南方,虽然国家不少,但真正上过尊号的皇帝,也就是林风的爷爷,中原朝廷的现任皇帝。
冯相,则是唯一主持过皇帝上过尊号的宰相。
所以对于整个上尊号大典如何弄,冯相可谓轻车熟路,而正好契丹君臣正因为头一次筹备上尊号的事焦头烂额,见到冯相来,正在筹备的契丹宰相阔台就找上冯相,希望冯相帮忙。
冯相来契丹就是为了上尊号的事,自然不会推脱,所以从第二天起,冯相就亲自指挥起契丹君臣,准备述律太后的上尊号大典。
这天,林风像往常一样,吃过饭,就晃悠到了王庭旁边一个巨大的祭台。
这个是过几天述律太后上尊号的祭拜天地的祭台,此时许多朝臣正在彩排过几天的祭典礼仪。
说起来好笑,林风也是头一次知道,古代各大祭典,也是要提前彩排的,就比如登基大典、比如这上尊号大典。
因为大典环节复杂且需要注意吉时,一旦出现差错,很容易造成混乱,显得不吉利,因此但凡大典,不仅要彩排,还得彩排多遍,保证大典那天一点不能出错。
所以林风一走过来,就看到他爹冯相正和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站在一起,看着契丹众大臣老老实实按规矩彩排。
看到他爹身边的耶律德光,林风顿时不好过去,不由撇撇嘴,走到一旁。
这契丹皇帝耶律德光还真是他爹冯相的骨灰粉,自从他爹冯相来到王庭,这几天这位皇帝总能有事没事晃悠到他爹身边,和他爹说话聊天,简直不知所谓。
林风走到旁边一棵树下,倚着树,和周围看热闹的契丹牧民一样看着远处的祭台,实际上,却在暗暗观察契丹部落的实力。
契丹的军队和中原的军队有很大的不同,中原虽然也在说全民皆兵,可实际不是,每年只是选青壮入军中,加以训练,然后到边关轮流戍边,而契丹,因为是游牧民族,天生就长在马背上,再加上人口少,但凡男子,打起仗来就是整个部落全上,甚至有时女子也上。
所以观察契丹的兵力,不用去军营,只要看看部落有多少男丁,大体上就知道契丹最多能有多少兵力。
而这两天经过林风观察,林风大约估算出王庭周围的男牧民大约在十五万,感谢上一世的IT,他头一次发现原来用的估算计数居然还有点用。
而王庭周围都是王族和八大部落的牧民,这些可比那些游散牧民配备和战斗力强多了,算是契丹的精锐,所以林风估测,契丹如果倾巢而出,精锐怎么也得在十万以上。
当然这还只是精锐,要不知道八大部落下面,还有许多小部落,所以要凑凑,几十万大军还是能凑出来了。
而且契丹还多骑兵,林风摸着下巴,果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做了一会数据分析后,林风擡起头,看到耶律德光还在他爹冯相身边,顿时很是不快。
这混蛋一来就霸着他爹,他都快和他爹说不上话了,你说你好歹也是堂堂一国皇帝,怎么能这么黏着别国宰相呢,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避嫌!
大概是林风目光有点明显,耶律德光正和冯相说着话,突然一转身,正对上林风的目光。
林风忙低下头,避开耶律德光的目光,并且心里捏了一把汗,这家伙好生敏锐。
祭台上
耶律德光看着下面的林风,皱眉,“这孩子好像是先生带来的。”
冯相面色丝毫不变,“这是臣犬子,小儿无状,还请陛下见谅。”
“犬子?儿子的意思么?”耶律德光问。
冯相这几天和耶律德光相处,已经知道这位的汉话虽然能说,但着实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某人怎么教的,笑着说:“正是,这是中原对自己儿子的谦称。”
耶律德光很认真地记下,又问道:“朕以前读书时,常听到这个子,那个子,都分不太清,先生素来博学,朕可否请教一二。”
“陛下客气了,陛下尽管问好了。”
“孔子?”
“此儒家之圣人也!”
“孟子?”
“此儒家之亚圣也!”
“老子?”
“此道家之大贤也!”
“这个为什么和前两个怎么不一样?”耶律德光不解。
冯相细心地说:“孔子和孟子两位圣人所创的是儒家,而老子大贤所创的是道家,自然不同。”
耶律德光似懂非懂,不过心里觉得冯先生果然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那老子,刚刚先生说是大贤的意思?”耶律德光问。
冯相虽然觉得这理解有些出入,不过还是点点头,“老子,道家之大贤。”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很快,一个身体魁梧,和耶律德光长得有些像的契丹男子骑马飞驰而来。
到了祭台,契丹男子翻身下马,看到祭台上的耶律德光,直接大喊,“二哥,我回来了。”
“牙里果,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再不来,可就赶不上母亲的大典了。”耶律德光热情地拥抱自己的弟弟,抱怨道。
“我这不是去给娘准备贺礼么,看,我刚刚猎了一只熊回来,”耶律牙里果指着后面随从擡着的熊,还有许多猎物。
耶律德光看到大喜,拍拍弟弟,“好样的,不愧是草原上的巴鲁图。”
耶律德光转头对冯相邀请,“牙里果打了许多猎物,今天晚上大帐会开篝火会,先生要不要一起来尝尝,顺便带上犬子。”
冯相看了一眼牙里果,有些犹豫,刚想婉拒……
旁边牙里果却已经看到冯相,故人相见,分外眼红,牙里果顿时闹起来,“二哥,这姓冯的汉人怎么在这!”
耶律德光这才想起两人之间几十年前那点恩怨,忙拦着耶律牙里果,“事情都过去了,先生是贵客。”
牙里果一看他哥居然帮外人不帮自己,顿时大叫,“二哥,你居然向着他,不向着亲弟弟,我告诉母亲去!”
耶律德光一急,脱口而出,“这是我家老子,不得无礼。”
耶律牙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