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从无奈地扶额,他怎么忘了,这唐朝女子的出家和其他朝代不同,有的是真出家,有的只是借着出家名字躲避成亲趁机养面首。
而如今惠明说的,显然是后者。
林从看着惠明,张张嘴,有心想劝一句,可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因为林从想到,等他后爹登基,惠明就是郡主,等李从珂登基,惠明就是公主,她还真有条件这么做。
并且因为以前唐朝公主普遍有养面首的习惯,惠明就算这么做,好像也没太大的阻力,甚至朝堂上下也不会多说什么。
林从抹了把脸,算了,爱咋的咋的吧!
谁童年没点梦想!
林从提着小书袋,被他娘牵着手,到了前院。
他此次上的学堂就是书房隔壁的一间小屋,王氏领着林从到时,药纵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林从擡头看去,就见一个五十多岁,其貌不扬的老头穿着一身儒服站在那里。
“快叫先生!”王氏把林从推上前。
林从上前行礼,“学生见过先生。”
王氏也忙把带来的礼物送上,“这是我这不成器小子的束修。”
药纵之态度很是平淡,对林从说:“起来吧!”又对王氏说:“放一边吧,我先带着小郎君拜师。”
说着药纵之站起来,走到旁边孔夫子画像前,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香点燃,然后给后面的林从。
林从忙上前,接过香。
“去给圣人叩头吧!”
林从于是上前,恭恭敬敬地三叩九拜。
等林从拜完,药纵之自己也在画像下首坐下,旁边仆役端来茶,林从小心接过,对药纵之说:“先生,请喝茶!”
药纵之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淡淡地说:“当勤勉!”
林从点点头,就等着接着训话,却不想听到药纵之说:“起来吧!”
这就完了?
训话就一句“当勤勉”?
林从有些傻眼,这和他娘昨晚给他排练的不一样啊,不过林从还是麻溜地爬起来。
话少好啊,要真训话来上半个时辰,那才受罪呢!
拜完师,药纵之这才收下束修,并且回了林从一卷《论语》。
林从这个时候才发现,这时的书居然还是成卷的,可他记得宋朝的书就是成本的啊!
后唐和宋朝才相隔几十年,书就差别这么大么?
林从挠挠头,有些不解,不过也没说什么。
此时拜师礼已完,王氏叮嘱林从几句好好学习,就带着丫鬟回去了。
林从就被药纵之带到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小桌椅旁,然后等林从一坐下,擡头看着对面也落座的药纵之,有看了一眼周围,瞬间觉得不好了。
好家伙,这哪里是上课,这是一对一啊!
林从想的上学,是一个学堂好多学生,他进去上学,而现实是,一个屋,老师坐上面,他坐下面,两人面对面。
这哪里是上学,这简直就是开庭时法官审理罪犯的开庭现场!
林从举起手,弱弱地问了一句,“先生,林儿没有同窗么?”
药纵之刚刚打开书卷,随口说:“没有,就你一个。”
林从愣住了,李从荣李从厚还有李从珂石敬瑭的那么那么多孩子,就没一个在这读书的么?
林从是这么疑惑的,也是这么问的。
药纵之眼皮都没擡,“从荣从厚两个小郎君读了一年就不大来了,其他小郎君读个一年半载也不大来了。”
林从:……
难怪从他一进门,先生对他就如此冷淡,就连他拜师的训话,都如此敷衍,是不是在先生的心里,他也读不长,读个一年半载,就逐渐不来了。
还有,林从想起自从他跟着他娘进了李府,就看到李家的孩子天天在家里疯玩,以前没觉得什么不对,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帮孩子不会都在逃学吧!
不对,已经不能算是逃学,而是辍学吧!
毕竟这些孩子天天在家玩,可是一点没避家长,家长肯定也是知道的,但却没管,当然也可能管了却没什么效果,干脆不管,总之,算是默认不上了。
林从挠挠头,头一次发现府里的孩子们学业水平堪忧。
可想到他后爹李嗣源好像也大字不识几个,李从珂好像也没啥学问,石敬瑭好像稍好一点,还能勉强看个兵书,林从扶额,好像不只是孩子的问题。
李府全体上下,好像就没有一个学习好的。
啊不,好像还有一个,李从审,这个学习好。
可人家压根不是李府教出来的。
所以李府的教育,真是一塌糊涂!
林从叹了一口气,对于一个曾经的老师,没有比见到学生都不爱学习更糟糕的事了,而现在更糟糕的是,他可能要在很长时间内,面对一对一教学。
天呐,这是什么惨痛的事实啊!
没有办法,林从只好硬着头皮适应。
好在药纵之不是那种很严厉的老师,也不是很盯着他,甚至只是自己教自己的,倒让林从压力大减。
这更证明林从的猜想,药纵之确实没认真把他当学生。
不过药纵之虽然把林从只是当来打酱油的,但是该教的还是在按部就班的教,第一天下午,药纵之就领着林从读了三句论语,并且拿了只小毛笔,教了林从描红。
描红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一本标准的正楷字帖,字也非常简单,是“一”“山”之类的简单字,显然是给初学幼童描红的。
林从学得很快,其实他倒是想过假装幼童,慢点学,可问题是这个实在太简单,当初他娘只是讲两天,他还能糊弄糊弄,但现在是天天学,真要天天装不会,也太无聊了。
所以药纵之很快就发现,自己刚收的这个学生,好像很聪明。论语一教就会读,也能理解,描红虽然不大好,可也很认真地在描,并且每次描都在进步。
药纵之不由迷惑了,李府这个知识荒漠,难道要开始长苗了不成?
很快药纵之就想到林从不是自家将军亲生的,人家的亲生父亲是刘,好像是个很出名的儒将,药纵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
不过见到林从如此认真地学习,药纵之倒也稍微上了点心。
……
几日后
“论语今天学完了,我们等会接着学什么呢?”药纵之看着旁边书架上的九经,纠结不定。
座位上,林从偷偷打了个哈欠,纠结自己是不是要先偷偷睡一会。
做了药纵之几天学生,林从算是把他家先生看明白了。
做学问,还可以,虽然算不是什么知名大儒,不过大概看得书很多,知识很渊博,平时上课时不时就来个引经据典,写文章也是不错,偶尔一时兴起,就动笔作个诗啥的。
可仅限于做学问,其他的,他这个老师绝对是一塌糊涂。
人情世故,几乎不懂,处理政务,一点不会,林从前两天一时兴起,话赶话问了他家先生一个比较简单的案子,结果他家先生听了支支吾吾,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且除此之外,他家先生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遇事犹豫不决。
就拿现在他学完论语,应该学下一本,可他家先生站在书架前一炷香了,愣是还没下决定。
林从无奈,只好开口,“先生,之前他们论语之后都学了什么,您拿给我不就行了。”
“可之前的小郎君都只读了论语啊!”药纵之背对着林从,纠结地看着书架,很是委屈地说。
林从顿时绝倒!
感情府里所有孩子,识字程度都不超过一本论语。
林从干脆直接趴下,去梦周公了。
就在林从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药纵之兴奋地说:“林儿,咱们来学春秋三传吧!”
林从猛地惊醒,脱口而出,“好!”
然后林从就看到药纵之捧着三卷厚厚的书兴奋过来,三卷之厚,药纵之抱着都有点费劲。
林从目瞪口呆看着三个大厚卷轴,“不是春秋三传么?怎么三卷?”
药纵之不明所以,“当然是三卷,春秋三传是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的合称,当然是三卷。”
林从:所以说春秋其实是三本书!!
看着厚厚的三卷,林从深觉得这不是他这么小的年龄能搞定的,就忙说:“先生,这个太难了,我还太小,咱们要不要选个别的?”
“再选个别的,这个是先生好不容易才挑的。”药纵之很是为难。
林从表示我知道你挑了半天才挑出来的,可这真是太厚了,还是另换一卷书吧!
药纵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勉为其难拿回去重新挑选。
又挑了不知多久,药纵之再次兴奋拿回来一卷,林从打开一看,当场差点晕倒。
上面赫然是《易》!
易!好家伙,他家先生这是怎么想的,这种高深到后世都是未解之谜的书,是他这个小孩能学的,就算他不是小孩,也学不了啊!
而且让他一个搞物理的去学玄学,真的没问题吗,他真的能听懂吗?
林从顿时头大,只好说:“先生,这个也不是学生这个年龄能学的吧!”
“怎么会,易乃九经之首,设教之书,很适合启蒙的。”
“真的么?”
“真的,很多世家都用易启蒙。”药纵之信誓旦旦的说。
林从却不信,易在他眼中已经是玄学的代表,他才不信他能轻松学会呢,于是林从请求他家先生再换一卷,可药纵之挑了两次好不容易才挑出来,实在不想再费脑子再挑一次,就非常坚持要教这个。
林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展来卷轴,然后一眼就看到上面非常熟悉的一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林从:……大概也许好像……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