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宫里,王氏卧房的外间,林从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裳,站在他娘最喜欢的大铜镜前,左转转,又转转。
里面,王氏刚刚在中宫殿忙完回来,正躺着想睡个觉,就听见林从在外面的脚步声,顿时有点烦,“林儿,你先回去吧,娘困了,要歇一会。”
说完,王氏就迷迷糊糊准备要睡觉。
林从却对王氏的话充耳不闻,正沉浸在照镜子中。
哎呀,好久没认真照镜子,他好像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他居然越长越像他娘了,小时候都说他长得像他爹,现在认真看看,仿佛更有些像他娘了。
林从一边看一边想,这难道就是人家所说的孩子生存法则,刚生得时候长得像爹,告诉爹是亲生的,可等长大,知道爹靠不住,吃喝拉撒还得靠娘,所以就往娘长相上偏。
林从以前听到这种说法只觉得好玩,现在却是想,这是不是说,他以后也能长得像他娘一样美了。
照着镜子,林从想入非非。
王氏越想睡觉,就越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顿时有些不耐烦,“林儿,别在那里弄了,你弄得我睡不着!”
林从却伸头过来,“娘,你看我美吗?”
“美,美,美!”王氏不耐烦地说。
林从还沉浸在自己的欣赏中,“娘,你看我可爱吗?”
“可爱,可爱,可爱!”王氏机械性回答。
林从听了很自得,又在镜子前转了两圈,伸头,“娘,你看我和赵赞谁更可爱?”
“你更可爱!”王氏现在只想睡觉。
“娘,您都没看看我,一点都不认真!”林从发现王氏的敷衍,顿时不满。
王氏强撑着睁开眼看了林从一眼,“你更可爱,我儿子肯定比别人家的可爱!”
林从听了顿时美滋滋的,他就说嘛,他的遗传基因也在这,怎么会比不过赵赞。
不过林从转念一想,他是他娘的儿子,当娘的肯定偏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孩子肯定什么都好,定然不能客观。
林从就对门外守着的宫女招招手,宫女忙过来。
“宫女姐姐,你看我好看吗?”
宫女忙说:“奴婢当不得小郎君姐姐,小郎君风姿绰约,是婢子见过最好看的小郎君。”
“真的?”林从惊喜地问。
“真的,”宫女立刻赌咒发誓,“奴婢入宫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比小郎君更好看的皇子皇孙。”
林从听了顿时开心极了,又去照了照镜子。
屋里,听到林从衣摆带动的声响,王氏已经额头青筋猛跳。
林从却浑然不觉,还在想着自己和赵赞比,到底谁才是最美最可爱的那个,刚刚婢子说得真诚,可毕竟是他宫里的,肯定偏向他这个主子。
林从就准备再找一个没有利害关系的人问问,就对里间他娘,“娘,我出去了啊,我去找惠明问问,我和赵赞谁更可爱!”
王氏仅存一点睡意顿时也被林从吵没了,王氏突然翻身坐起来,“李从林!”
林从:啊!
“你一下午就在折腾你和赵赞谁美吗?”王氏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抄起床底的绣鞋,冲出来。
林从瞬间魂飞魄散,撒腿就往外跑。
“啊——娘我不问了——救命啊——爹爹!”
……
事后,林从表示:拒绝容貌焦虑,从孩子做起!
同时,林从也表示:可以多读书,提升内在美。
嗯,可以等下再去问问他家先生。
想必他家先生肯定不会如他娘亲这般泼辣,咳咳咳,美貌与力量并行!
林从被他娘修理了一番后,仍然不死心,下午,就抱着书去找他家先生,准备暗搓搓听听他家先生的评价。
他家先生素来公正,想必不会如他娘这么,咳咳咳……
林从抱着书去了政事院,进了院子,却发现里面人好像有点多。
林从心理顿时嘀咕,今天有什么事很忙么?
林从走到政事堂门口,问门外的小黄门,“先生在里面吗?通报一声,说学生从林来了。”
小黄门笑着说:“小郎君,冯相公不在,刚刚领户部尚书,司使去面圣了。”
“先生去兴圣宫了,什么事?”
小黄门忙说:“这小的哪敢过问,不过应该是好事!”
林从知道小黄门负责呈送奏章和通报,肯定知道,不过能在政事堂门口的当小黄门的,都是宫里口风最紧的太监,肯定不会直接告诉他的。
“那我先走了!”林从摆摆手,就抱着书离开了。
出了政事院,林从有些好奇他家先生带着人兴圣宫干什么,就转道去了兴圣宫,准备去找他爹。
当然,林从不愿意承认,他实在是不敢现在直接回去,他娘现在大概率还在酝酿睡意,如果再把他娘吵起来,那……
唉,还是找他爹吧!
小黄门不是说是好事么,那他爹肯定心情不错,说不定他能蹭到晚上,然后拉着他爹一起回宫,到时他娘肯定就不好说他了。
林从于是愉快地朝兴圣宫走去。
进了兴圣宫的大门,刚靠近大殿,就听到里面传来他后爹震耳欲聋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林从看着大殿上的鸟儿都瞬间被震飞了,顿时有些懵,发生了啥,他后爹高兴成这样。
林从忙跑上去。
门口的侍卫居然也没拦林从,林从就知道肯定是大喜事,并且不是啥机密事,就直接走进去。
就看到他后爹正在拿着一个账册样子的东西,笑得合不拢嘴,特别没出息的样子。
“怎么了?”林从好奇地问旁边的站着的太监。
还没等太监回答,李嗣源已经看到林从,招招手,“来,林儿,快看看,哈哈,今年大丰收!”
林从听了,瞬间就惊喜地说:“真的嘛!爹!太好了!”
林从立刻跑过去,李嗣源正一时没人倾诉,完全不管林从还是个孩子,对林从兴奋地说:“你快看看,朕这登基以来,第一次大丰收!”
林从扒着李嗣源胳膊看他手中得账本,虽然完全看不懂,可最后还一个还是看得到的,最后一个是好多好多担粮食。
不过看不懂不要紧,林从擡头问冯道,“先生,这是多少?”
冯道笑着说:“如今秋收,各地已经开始上报收成,今年河南河北雨水不错,算是风调雨顺,目前,能稍丰下国库吧!”
林从知道他家先生说话向来谦逊,忙问,“这稍丰下国库是多少?”
旁边户部尚书忍不住插嘴,“冯相公太谦虚了,这次的收成,完全够今年兵部军队的支出,朝中的开支,等全部收完,甚至还有不少结余。”
林从瞬间仿佛被一个上亿大奖砸中,不敢置信,“真的?”
李嗣源也眼睛亮亮地看着冯道。
冯道温和地说:“税收本就该养得起军队和朝廷,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李嗣源和林从顿时抱在一起,两人喜极而泣。
别怪他们没出息,自从他们进兴圣宫以来,两人天天听得都是赤字、赤字、赤字、没钱、没钱、没钱、没粮、没粮、没粮……
别说李嗣源身为皇帝什么感觉,就是林从天天待在他后爹身边,都一听钱两个字就腿软。
林从都怀疑国家再这么赤字法,他后爹哪天被人推翻了,他娘是不是得再改嫁一次了。
现在,终于头一次听到有钱了。
这丫的就是久旱逢甘露,蹲厕所小时终于从隔壁递来一张纸,呸呸呸,他这是啥形容。
总之,就是太高兴了。
林从抱着他后爹,“爹,国家终于有钱了!”
李嗣源哽咽,“爹终于听到不是赤字两个字了。”
父子两人对视,一时竟然有些戚戚然。
好一会,两人才从高兴中缓过来,李嗣源把林从抱上旁边坐好,咳了两下,满脸笑容地对上冯道:“先生这次真是功在社稷,先生自任相以来,主掌户部和民生,先是劝朕下旨免了百姓以前欠的赋税,招流民回归故里,又鼓励百姓开垦荒天,主张与民休养生息,想不到这才大半年,就见到一茬庄稼丰收,这次能有此成就,都是先生的功劳啊!”
冯道却不居功,“是陛下自登基以来勤俭持家,削减宫内开支,放还宫人,不兴土木,不征劳役,才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都是陛下的德行感动上天,才让这大半年来风调雨顺,天下五谷丰登。”
这一席话说得李嗣源简直像吃了蜜一样,李嗣源忙摆摆手,“先生说得朕都不好意思了。”
李嗣源又对户部尚书说:“这大半年来户部在冯相和你的主持下,做的很好,朕很满意。”
户部尚书忙说:“臣等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嗣源今儿高兴,大手一挥,“传朕旨意,冯相公赐集贤殿弘文馆大学士,加授尚书左仆射,封爵始平郡公,其他户部众人,都官升一级。”
冯道推辞,“陛下,臣这封赏有些过了。”
“不过不过,冯相扶社稷之危,这是应该的。”
户部尚书也忙说:“冯相辛劳半年,如今天下丰收,陛下高兴,这是皇恩浩荡,万万不能辞!”
李嗣源当即附和,“尚书说得有理!”
户部尚书忙扯着冯道,“那臣陪相公先去把陛下的恩泽晓谕户部,让大家今儿高兴高兴。”
“去吧去吧!”李嗣源兴奋地挥挥手。
户部尚书立马扯着冯道走了。
冯道走后,李嗣源还兴奋地目送冯道,转头对林从说:“冯相真是治世之能臣啊!国库这么大个烂摊子,想不到冯相都能转得动。”
林从看着他后爹,看着他后爹现在看冯道满眼都是仿佛失散了八百年的亲人,很想说他爹,您把您目光收收。
不过此时林从也终于明白他家先生为啥能辅佐一个足球队的皇帝。
是他脾气好吗?不是!
是他谋略过人吗?有,但皇帝想必也不想臣子把谋略用在自己身上!
说到底,是冯道能治理天下,或者更实话一点,是他能保证国库!
钱,不是万能的,可对于一个朝廷,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林从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刚擡头要和他后爹说话,就看到他后爹兴奋地在殿内转了几圈,突然一跺脚,来了一句:
“林儿,朕现在有钱,你说朕去汴京祭个天好不好!”
林从:……
等等,你一有钱要做什么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