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从虽然走得干脆,可回宫的路上,还是仔细问了问这周元豹的情况。
周元豹作为天下第一相师,事迹还是广为流传的,要不也没现在的名声,林从年纪小不清楚,郭威和侍卫却是听过不少,就和林从讲起来:
“这周元豹最开始出名的事是当时有个太原的官员出门,就问他此行出门可否顺利,结果周元豹说‘公五日之中,奉使万里,未见回期’结果这个官员出公差的第五日,因为喝醉了酒,在驿站不小心摔倒,衣领被挂住,被衣领不小心勒死了。”
林从听得一顿,“这么巧的事。”
“对啊,当时这事一出,周元豹就出名了,很多人出门都找他相看,后来因为知道擅于相面,很多人特地去找他相面。”
“那他后来相面怎么样?”
“特别准,唐末时黄巢之乱,京城不少世家子弟纷纷乔装打扮逃回老家,当时晋阳也逃回一群世家子弟,就有个人结伴去找周元豹看相,当时两人打扮成文士一人打扮成道士,周元豹相看后说‘适二君子,花发,俱为故人。惟彼道士,他年甚贵。’
结果那两个文士因为意外和生病都没活过第二年春天,而那个道士,就是卢程,后来跟了先帝做属官,先帝当初在魏博登基时还因为出身世家,做了宰相。”
林从听了,嘴角抽抽,“不会就是那位当宰相不到一个月,就把先帝气得跳脚,死活要宰了他,结果还没来得及宰,结果中风死了的那个吧!”
郭威等人点点头,“就是在豆卢革和韦说之前的那位卢宰相。”
林从心里想到那位卢程的事迹,扶额,不由为李存勖默哀一下,他都弄了一群啥人当宰相啊!
不过这也没办法,李存勖打天下时,有赖晋阳一些世家钱财支持,所以登基后,自然得有所回报,几个宰相不合心思也没办法,他自己的心腹冯道等一批又出身太低,一时也提不到宰相这么高的位置,所以也是很无奈的事。
林从摇摇头,这些事到时再想,林从回到周元豹的话题,皱眉,“这些人有名有姓,既是真事,这周元豹确实有几分相人的本事。”
“那是肯定的了,小郎君刚才没让周相师相看一下真实可惜了,很多人上门求着周相师都不一定给相看。”后面一个侍卫感慨道,显然很是信这个。
林从听了却很是担心,这周元豹要真如传闻中的那么厉害,刚刚他已经看到他的面相,不会看出什么吧?
林从不清楚自己这胎穿算啥,他前世和这世长得也不一样,要真看出点什么,只怕对他未必是好事。
郭威看到林从沉默,还以为林从后悔刚刚没看,忙说:“小郎君要是想看不如咱们再回去,卑职看那周相师对小郎君挺感兴趣的,相面这事讲究缘分,周相师应该还会给小郎君看。”
“可别,我才不看这个呢!”林从忙说,突然,林从想起什么,擡起头看向郭威,他和郭威一起,周元豹却非要给他看相而完全忽视郭威,这是不是说周元豹也不怎么样嘛!
毕竟郭威可是后周太/祖,绝对算贵不可言一类的!
林从顿时心情大好,刚才那一点神神叨叨的氛围立刻没了,林从轻松地说:“看什么看,我素来不信这个,对了,听你们说,这周元豹原来就在晋阳周围活动,那岂不是和当初晋军这些将领都很熟,甚至还给爹爹看过相,那他这么出名,这么准,怎么先帝登基后,没给他封个国师当当。”
郭威等人一顿,也觉得有些不对。
几个人挠头想了想,郭威一拍手,“我以前还听过个传闻。”
林从和几个侍卫忙看向他,郭威顿时很矜持地咳咳嗓子,“这是当初我还在晋阳时听说的。”
“快说,别卖关子!”旁边领头的侍卫长一把拍上。
“听说是这周元豹有一次算的不准,因此遭了先帝嫌弃。”
林从和众侍卫面面相觑,林从:“这相面,谁都有不准的时候,一次,不至于吧!”
众侍卫点点头。
郭威小声说:“听说当年周元豹凭着一手相术在晋阳很吃的开,先帝那时还是晋王,有时选将都让周元豹相看,后来先帝不是选掌书记么,看中了冯相,就让周元豹相看,周元豹看后对先帝说‘冯生没什么前途,您不可以重用他’,先帝因此犹豫不决。
先帝父亲的掌书记很是欣赏冯相,得知此事就对先帝说‘我曾见过唐时名相杜黄裳的画像,冯道相貌和杜相非常像,安史之乱,唐朝几乎灭国,杜相扶社稷之危,让唐朝再续二百年,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先帝因此用了冯相为掌书记。
当然也有传言,周元豹和冯相有旧怨,先帝问时,周元豹不想让冯相出头,才故这么说。
反正不管是周元豹相得不准,还是故意使坏,先帝都自此不喜周元豹,先帝入主中原后,也没对周元豹有任何封赏,甚至都没让他入钦天监。”
林从没想到这事还事涉他家先生,要是这事是真的,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周元豹名声这么大,还至今在外面做散编人士了。
林从突然想起刚才的相撞,他当时虽有疏忽,可也没完全不看路,还是撞上了。
刚刚真的只是巧合?
林从知道他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可由于天天在他后爹李嗣源身边,他娘又是宠妃,不知道有多少人装作无意与他相遇,然后趁机讨好他,这周元豹身为天下第一相师,却因为当年的事,连钦天监都进不去,真的甘心么?
这次和他相遇,不会是想借机攀上他后爹吧!毕竟讨厌他的先帝已经死了,他后爹李嗣源还曾被他预言中过,再加上如今冯道在洛阳,只有他后爹在汴京,这样的大好时机,周元豹只要有心思,就定然不会错过。
至于今天的“意外”,如果他真只是一个孩子,今天被周元豹撞上,对方主动给他相面,做为孩子好奇心那么重,一般不会拒绝吧!
到时周元豹花言巧语吹他两句,说些什么一生富贵,命很好,他回去肯定会和大人说吧!
而他家的大人,不就是他后爹李嗣源和他娘王淑妃么!
无论他给哪个说,最终都是到了他后爹耳中,他后爹再一想起当初周元豹曾给他相看过,他如今当了皇帝,一高兴,还不立刻请周元豹进宫,封个国师什么的。
想到这,林从冷笑,果然很多时候,意外未必是意外。
只是不知道这周元豹知不知道,他林从的先生是冯道。
应该不知道吧,毕竟这家伙可是好久没捞着进朝廷了。
“走,咱们回宫!”林从说了一句,就带着郭威一群侍卫回去了。
回到宫中,林从先去见了他娘,并且提起这事。
王氏立马问:“周元豹,可是第一相师周元豹?他看你说了什么。”
林从看了他娘的反应心道果然如此,如果今天他让周元豹相看了,并且说了些好的,明天只怕全宫都知道了。
林从就告诉他娘他没相看。
王氏听了顿时觉得很是可惜,林从就对他娘说:“这个有什么好相看的,若儿子的命好,那他不看也好,若儿子的命不好,他看了,依他往日的战绩,儿子也躲不过,何必看了徒增烦恼。”
王氏这才作罢。
林从却是转头去了前面。
大殿外,赵凤抱着一摞奏章从里面出来,刚下了台阶,就看到林从站在台阶下。
“小郎君来了,陛下正在里面。”林从经常在李嗣源身边,赵凤对林从也很熟,就笑着说了一句。
林从笑着说:“谢谢赵学士,不过我其实是来找您的。”
赵凤停下,有些疑惑,“小郎君找赵某什么事?”
林从客气地说:“林儿跟着冯先生读书时,常听先生说赵学士才思敏捷,文采过人,素有急智。”
赵凤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可道怎么还这么夸我,我虽然当初和冯相一起拜端明殿学士,可远不及他,你看,我至今也就给陛下读读奏章而已。”
“赵学士过谦了,先生素来不轻易赞人,既然赞人,定然是学士有过人之处。”
赵凤被林从捧得很高兴,不过还是谦逊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林从看着差不多了就说:“我听先生说学士才思过人,我这正好有一事不解,不知学士可能给林儿解惑?”
赵凤一听,立刻说:“不知小郎君遇到什么疑惑,可是学业上的,赵某虽然才疏学浅,但还是会一些的……”
林从笑道:“倒不是学业上的,只是林儿今天出去玩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初时不觉得,后来回来越想越怪。”
林从就把他撞到周元豹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然后看向赵凤。
就见赵凤果然面色有异。
“可是有什么不妥?”
赵凤犹豫了一下,说:“小郎君,子不语乱鬼神,赵某觉得小郎君做的对,这相面一事,能不相还是不相的好。”
随机赵凤不满地说:“这些相师不过是投机取巧之辈,凭着点预言,说两句让人欠了天大的人情,我赵某素来看不上这样的。”
林从立马表示赞同,“赵学士这样学识渊博,凭着真才实学的,自然看不上这种投机取巧的,只是我看这周元豹这个时候来汴京,又曾经给爹爹相看过,爹爹还素来有点信这个,到时爹爹听到这周元豹来了,会不会直接召他入宫,封他做国师。”
赵凤一听炸了,“这种宵小之辈,怎配做国师!”
“林儿也觉得这种人要做了国师,只怕于国不利,赵学士如今在爹爹身边,要爹爹真如此,赵学士还应该劝诫一二才是。”
赵凤直接说:“这还用你说,有我在,才不会让这种乱七八糟的人进宫呢!”
林从听了,笑着对赵凤告辞了。
林从转过身,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起他家先生评价赵凤的话:“赵凤虽然嘴毒了点,可思维敏捷,素有急智,特别适合紧急劝谏。”
林从心道你可别让我失望。
……
果然没过几天,天下第一相师周元豹来汴京的消息就不知怎么传开了。
汴京许多贵人都纷纷去请周元豹看相。
消息甚至传到了宫中,传到了李嗣源的耳中。
李嗣源就和周围内侍商量,“朕当初就被周元豹相面说贵不可言,如今朕果然登基当了皇帝,朕要不要接他进宫,以后有什么事也好相看。”
内侍们身为太监大多信风水看相,纷纷说好。
李嗣源就叫来赵凤,准备让他拟圣旨宣周元豹进宫。
赵凤一听到李嗣源要叫周元豹进宫,当即说:“周元豹精通相面之术,当初预言陛下贵不可言,陛下如今已经登基为皇,那剩下的,应该也没啥能再相看的,可陛下要接周元豹入宫,就确定了当初传言,定然会引得京城更多的人相看,到时万一周元豹妖言惑众,或者再预言一个贵不可言,陛下该如何处置?”
李嗣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改口,“这事是朕考虑不周,学士提醒的是,既然如此,赏他些钱财,送他回老家养老吧!”
赵凤立刻说:“陛下圣明。”
第二天,周元豹就被李嗣源派人送回老家了,其后再没能出来。
后宫
林从听到周元豹被送走,终于放下心,就听到旁边郭威等侍卫正凑在一起嘀咕没能来得及去找周元豹看相,周元豹就走了,觉得特别可惜。
林从笑了笑,把几人逮过来,“你们没能相面就觉得那么亏么?”
郭威几个人挠挠头,“这不是人家都说周元豹看相特别准么……”
“来来来,你家主子我也会算卦,我来给你们相相。”
郭威几个人面面相觑,“小郎君你也会相面?”
林从看到对方不信任的眼神,顿时有些不爽,“说不定那周元豹还没我相得准呢!”
郭威等人虽然万分怀疑,可林从是主子,还是忙说:“那小郎君给我们看看?”
林从这才满意,从兜里摸出六枚铜钱,首先对着郭威摆弄了一会说:“郭威,你以后会飞黄腾达,不过记住一定小心姓刘的上司,和姓赵的下属,这两个一个可能宰你全家,一个可能灭你后代。”
郭威听第一句还挺高兴地,听到后面顿时哭丧着脸,“主子,您这卦算得准不准,怪吓人的。”
林从摆摆手,“你不会提前避开么,下一个。”
侍卫中领头的被手下起哄推过来,领头的忙讨好地说:“小郎君。”
“你叫什么?”这支侍卫是他娘之前随口叫来的,林从还真没认真问过。
领头侍卫尴尬地看了一眼郭威,“小郎君,小的就姓赵。”
“叫什么?”林从随口问。
领头的侍卫回道:“小的叫赵、赵弘殷。”
林从听着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随手摆着手中的铜钱,“你叫赵弘殷,你儿子叫什么?”
“犬子叫赵匡济。”
“赵匡……这个名字有些像,你就一个儿子?”林从低着头,摇着铜钱。
赵弘殷有些不好意思,这年头儿子少确实有些丢人,忙说:“小的成亲晚,就一个儿子,不过小的媳妇前不久刚刚又怀了一胎,看样子应该也是个小子,小的随驾来汴京之前已经给起好名字了,叫赵匡胤,要不小郎君您给算算,看这名字好不好?”
林从手中的铜钱划拉一下,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