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参加完岳父李嗣源的下葬后,果然迟迟没有接到归藩的诏书,只好滞留在京中,窝在大长公主府忐忑地等消息。
对此,林从忍不住关注了一下。
其实林从对这事心里挺矛盾的,如果不知道历史,他肯定是同情他这个大姐夫石敬瑭,老实、本分、这些年为朝廷领兵打仗,卖命出力勤勤恳恳地像老黄牛一样,结果就因为沾了点李从厚的事,就被新帝李从珂困京中,还担惊受怕的,生怕李从珂再找点借口发作他。
可知道历史,林从又觉得石敬瑭被困在京城其实真是个不错的结果,甚至要是一直能困下去,起码他不会割地,不会当儿皇帝,不会留千古骂名。
林从头一次发现,情和理,有时也挺两难的。
实在是不知道该偏哪一个的林从干脆不再关注这事,反正石敬瑭现在也走不了,有皇帝李从珂自己一直盯着他,林从还有别的事要忙,倒不如关注下别的。
朝中第一个大事,就是如今他后爹李嗣源也下葬了,皇陵也封土,修陵的事算完了,所以冯道也回来了,卸了山陵使一职。
按照惯例,皇帝死后,需要一名宰相做山陵使修皇陵,等到修完皇陵,卸了山陵使后,就自动官复宰相。
所以此时冯道回来,又自动成了政事堂宰相。
对于这事,朝堂上众人反应不一。
对于大部分大臣,那是恨不得冯道立刻回政事堂,他们早不惯现在政事堂那三个宰相,不是错误百出,就是天天抓纪律,这个折腾法,谁能受得了。
所以不少大臣盼星星盼月亮,盼冯道快点回政事堂,拯救一下现在乱七八糟的朝政。
可对于政事堂的三个宰相,尤其是卢文纪,可是一点都不想冯道回来,他才刚当上政事堂首相,位子还没坐热,冯道要回来,以冯道的资历,哪还有他说话的份啊!
所以卢文纪是坚决抵制冯道重入政事堂。
而除了大臣外,新帝李从珂对于这事却是有些意味不明,李从珂既烦现在朝廷朝政一团糟,希望冯道能回来镇着,却又不想让冯道握实权,因为冯道资历实在太厚了,冯道曾是李存勖的掌书记,还是李嗣源的宰相,冯道虽然只比李从珂大三岁,但无论辈分还是资历比李从珂高太多了,辈分更是李从珂父亲一辈,李从珂哪怕当了皇帝,面对冯道在资历和辈分也很无奈。
李从珂才刚登基,哪里想让这样一个“老臣”在身边。
而且,只要冯道在政事堂,凭冯道的资历和能力,谁又能再指染政事堂,就算李从珂也没用。
所以李从珂对到底让不让冯道回政事堂这件事十分纠结。
而冯道自己,自从回京,卸了山陵使后,却直接请了假回家,闭门谢客,在家休假。
林从进了冯府,轻车熟路进了正院。
院中,冯道正在池塘旁喂鱼。
林从看了莞尔,他家先生除了看书,其他为数不多的一点爱好就是养鱼,不过养的也不是什么观赏鱼,而是平时吃的鲤鱼草鱼啥的。
“先生喂鱼呢!”林从打了声招呼,笑着走过去。
冯道一边喂鱼一边抱怨,“吉儿那小子八成又偷偷祸害我鱼了,我眼瞅着这少了好几条……”
林从在冯道旁边站着,看着水里竞相争食的鱼儿,有些好奇,“这么多鱼,先生怎么看出这鱼少的?”
“以前里面有个贪吃的鲤鱼,抢食最疯,我今日喂鱼,却没看到它,肯定是吉儿那臭小子趁我不在,偷偷来钓鱼了。”冯道愤愤地说。
林从听了好笑,冯吉是他家先生的二儿子,比他大两岁,今年十六,和他大哥冯平稳重老成不同,从小就调皮捣蛋,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
他家先生素来脾气好,可遇到这个儿子,都恨不得脱下鞋抽他。
不过其实他家先生最疼的就是这个儿子,大概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林从陪着冯道喂了会鱼,就开口问道:“先生如今是什么打算?”
虽然之前冯道已经说了打算致仕或者找个藩镇养老,可当时更多的是气话,如今事情过去了,政事堂那三个宰相又把朝政弄得一团糟,林从不知他家先生如今有没有改主意,所以才来问问。
冯道扔了把鱼食,“过几天,外放节度使的诏书应该就下来了。”
“先生还打算走?”
冯道微微点头。
林从很是不舍,“可如今京中这个情况,非得先生才能镇住,朝堂上的政务,更是离不开先生,先生不打算留下来么?”
冯道叹了一口气,“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朝中如今的情况,只是就算我现在留下,也没用,更救不了那些受灾的百姓。”
“先生也没办法吗?”林从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当初他后爹登基初,可比现在情况还差,冯道都搞定了。
“朝堂上的事,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君心,昔日先帝时,我能力挽狂澜,是先帝信我,可如今,陛下并不信我!”冯道看着池塘的鱼说。
林从叹了一口气,确实,这无论打理朝政,还是抗旱救灾,哪一条,不得皇帝点头,如果皇帝不能放手不能放权,宰相又如何全力施为。
可如今李从珂忌惮老臣,生怕他家先生独掌大权,如今这个时候,别说得到李从珂支持,甚至可能被暗中使绊子,既然如此,他家先生又何必去出这个力。
林从点头,“还是先生看得明白,那等过两天先生出京,我再来送先生。”
“不必了,你不用来了,到时我就带家眷过去,他们我都告知不必送了。”冯道摆摆手。
林从听了一愣,反应过来,“是我疏忽了,如今陛下看着,确实谨慎一些的好,那过两日我就不来了,到时先生一路小心身子。”
冯道笑着说:“放心,我出京是养老,难道还会累着。”
林从又陪着冯道说了一会话,主要是林从讨教一些问题,冯道一一给了解答,最后,冯道语重心长地说一句:
“如今你也算在禁军站稳了脚了,你若真想以后领得了兵,就出去找点仗打吧,没有将军是只窝在军营的将军!”
林从愣了下,他之前一直光想着在禁军升迁,只算着手下有多少兵,确实着象了,真正的将军,不是手上有多少兵,而是他有领兵打仗的能力,这样遇到战事,交给他一支军队,他就可以领着打仗。
林从拱手,“多谢先生提醒,学生知道了!”
两日后,朝廷下旨,出冯道为同州节度使。
同州就在京城边上,既不会有外敌入侵,有点什么事也能迅速进京,确实是养老的好去处。
冯道在接到圣旨后,就带着家眷启程了。
冯道走后,林从就又回到了军营。
只是这次,林从却没像往日一样去盯着将士训练,而是在一个树下发呆。
郭威训练完,就看到发呆的林从。
“郎君这是怎么了,有心事?”郭威在林从旁边坐下。
林从托着腮,“我在想我该上哪去打仗。”
郭威被唬了一跳,“如今天下太平,郎君怎么会突然想这个。”
林从往后一倚,“我之前一直想领更多的兵,觉得领兵就和攒钱似的,手下的兵越多我越开心,可刚刚被人点醒了,身为将军,虽然手下兵力多少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领兵的能力,就像朝中一些名将,他们在京中手中甚至没兵,打完仗就把兵权交了,可他们依然是名将,因为只要有战事,给他们军队,他们就能拉着上战场去打仗。”
郭威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将军,不是他手下有没有兵,而是他能不能领兵,同样,一个统帅,不是看他手中有没有三军,而是战事来了,他能不能统帅三军。”
林从一拍巴掌,“就是这个道理,而这领兵打仗的能力,非得战场上实践才行,所以我才想着真正上上战场。”
郭威听了却有些不大赞同,“郎君是千金之躯,又有太妃在,战场上可是真见血的,您又年纪这么小,如何能去的。”
林从却不这么想,“就是因为有我娘在,我又身居高位,我才更要上战场,去真正的领兵,以后才更要有能力才能护住我和我娘。”
“那太妃愿意您上战场?”郭威问。
林从一顿,“我娘自然不舍得,可如今这世道,什么权势、背景都是虚的,只有能打仗,能掌住兵权才最安全,我相信我娘也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郎君心意已决,那属下就不劝了,要说这如今还打仗的地方,还真有,就是北方边关,每年秋收后,秋天接近冬天时,契丹都会南下进入关中劫掠,朝廷都会调兵去辅助边关守关……”
林从听了眼睛一亮,“契丹!”
“可这契丹可没那么好打!”郭威忙说,“其实郎君也可以选些剿匪的活,如今不少地方有山匪。”
林从有了契丹却哪里还能看得上山匪,站起来,“我去打听打听,看今年朝中要派何人去边关,到时把我也捎上。”
“郎君真要去?”郭威没想到林从这么雷厉风行,忙说:“郎君你还小,属下只是随口和您说说,您等过两年大些再去呗,反正契丹年年来,您急得什么。”
“人家武将家的孩子,都十三四就跟着父辈上战场,我今年都十四了,怎么就不能去了。”
“可人家只是跟着父辈去见识见识,平日也只是跟着打扫下战场,都是十七八才真领兵,可就算领兵,也不过当个小校啥的,跟着大军。”
“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我也没说我去当主将啊,我本来就是要跟着大军当个小校去见识见识,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林从摆摆手,回去了。
郭威在树下看着风风火火跑了林从,满脸无奈,他家郎君是不是有点太积极了,还是他自己太散漫了,怎么主子比他一个属下还积极。
想到林从小小年纪就要往战场上跑,郭威顿时头大。
“算了,要是郎君真去战场,大不了我也跟着去好了!”
林从回了京城,就去了枢密院。
李从珂登基后,朱、冯两个枢密使被杀,枢密院就空出来了,李从珂本来是用了原来为潞王时麾下的将领韩昭允、刘延朗为枢密使和枢密副使,但无奈这两个原来也只是藩镇将领,压根没进过中枢,更没掌过天下兵权,所以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干不下去了,而枢密院又不能凑合,正好这次范延光、赵延寿进京给先帝下葬,李从珂就把他们留下,让两人再次当了枢密使。
这才把枢密院又撑起来。
所以林从这次就是来找他二姐夫赵延寿的。
枢密院
“不行,你才多大,就要上战场!”赵延寿一听连忙拒绝,“我要应了,太妃娘娘还不剥了我的皮!就算回去,公主也饶不了我!”
“姐夫,我都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武将家谁家的孩子不是跟他爹自小在战场上长大的,再说,我只是去当了小校跟着感受感受战场的气氛,去看看人家将军们如何领兵,我又不傻,直接就往战场上跑。”林从央求道。
“我信你呢!”赵延寿不为所动,“你都往边关跑了,还能忍不住不上战场!”
林从看着糊弄不过,只好说:“就算上,也只是跟着大军,放心,我不会单独跑的。”
“我的天呢!难道你还想领支军跟契丹正面开打不成!”赵延寿扶额。
林从只好抱着赵延寿的胳膊使劲摇,“我要去嘛,我要去嘛!”
赵延寿被林从摇得头疼,实在无奈,只好看向旁边看热闹的范延光,“老范,你别看热闹,把这孩子丢出去,他快讹死我了。”
范延光看热闹不嫌大,笑着说:“小郎君不愧是将门虎子,小小年纪就想着上战场,不错,不坠门风。”
赵延寿顿时气结,“你还在旁边点火,他要去了,出点什么事,宫里的太妃还不撕了咱俩。”
范延光笑道:“雏鹰只有飞上天才是真正鹰,小郎君身为武将,哪能一直养在后宫,他既然想走武将的路子,以后早晚得上战场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让他去见见。”
“他要去了战场,你去看着他?”赵延寿气冲冲地问。
“符家四郎不是做易州刺史,兼领北面骑军么,这小子要想等秋天抵御契丹,把他送符家四郎那不就行了,让符彦卿看着他,反正符老四机灵,和这小子关系也不错。”范延光笑着说。
林从听了眼睛一亮,立马点点头,“我去符四哥那!”
赵延寿伸手指了指范延光,“你就看热闹不嫌大,符家四郎要知道这事,还不跑来京城堵你家大门!”
然后转头对林从恶狠狠地说:“你要想去,必须太妃同意,否则,没戏!”
说完,赵延寿就拧着林从耳朵,把他丢出了枢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