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率领大军和百官刚抵达汴京,就接到探子来报,言范延光私下调动魏博麾下将士,把军队都偷偷调往魏州。
谍报中更提到范延光心腹冯晖、孙锐最近异动频繁,于魏博六州往来奔走。
如此,范延光算是反意摆在了明面上。
石敬瑭得知后,对身边众将士说:“朕虽寡德寡谋,自谓不居延光之下,而冯晖、孙锐过于儿戏,朝夕就擒,安能抗拒大军为我之患乎!”①
不过,石敬瑭还是下旨加封范延光为临清王,加食邑三千户,以示安抚。
而范延光,接到诏书,居然真犹豫了。
范延光接到石敬瑭册封,虽然他已有反意,可册封他为王,范延光还是自觉荣耀,就大摆筵席,庆祝自己封王。
筵席后,可能是年纪已高,又喝了不少酒,范延光就病了,并且还病得不轻。
病中,范延光在府中养病,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大约也活不太久了,范延光脑子渐渐冷静下来,觉得现在也不错,毕竟他都封王了,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范延光就有些不想反了。
再加上人生病比较脆弱,什么雄心也都散了,范延光干脆闭门谢客,在府里养起了病。
孙锐是范延光的心腹,也是范延光的老乡,此次范延光想造反,孙锐最是积极,毕竟谁不想弄个从龙之功。
可谁想到转眼间范延光自己缩了,孙锐想到石敬瑭起兵得天下后,身边左右跟着鸡犬升天,一个小校都能升到大将军,哪里甘心,就叫了
冯晖一起,去了范延光府里。
魏博节度使府
“主公这两日可好些了?”孙锐和冯晖见到范延光就问道。
范延光躺在床上,六月的天还盖着薄被,有气无力地说:“尚好,只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孙锐见状就说起这几日是如何调兵,如何准备粮草的,孙锐因为是范延光老乡,又跟着范延光多年,范延光一切杂事都交给他。
范延光听到孙锐调集兵马和粮草,也不敢再拖下去,就说道:“孙锐,要不,咱们还是别反了。”
孙锐不明意味的问:“主公是后悔了。”
范延光叹了一口气,“我这几日病了,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如今只怕连马都上不了了,况且如今新帝封我为临清王,大丫头虽然没当成太子妃,可如今有了王位,子孙后代也有着落了,再说,新帝那边兵马不弱,何必再冒这个风险。”
孙锐听了却冷笑,“主公这是一个临清王就满足了,如今那石敬瑭封主公为临清王,不过是看着主公据魏博,怕主公造反,才给个王位安抚,若是主公有一天没了魏博,或者您不在了,您的子孙安保不被他石敬瑭收拾,主公您怎么能如此短视。”
范延光有气无力地说:“新帝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素来忠厚老实,也重承诺,只要我不反,他不会好意思动我的。再说我只要不反,他若动了我,其他藩镇节度使也必然不安,他不会做这种无脑的事。”
孙锐却是生气地一甩袖子:“主公这是后悔了。”
旁边冯辉也在此时凉凉地开口,“主公如今是富贵了,子孙后代也有王位了,想不反就不反了,可怜这些日子我和孙锐为主公忙前忙后,来回奔波,想必新帝的探子,早已把我俩报上,等过几日他石敬瑭派人来问责,主公是不是已经打算用我俩人头向那石敬瑭表忠心了。”
范延光听了忙说:“我怎会如此。”
孙锐冷笑,“事都是我们做的,我们在朝廷眼里已经反了,主公若是不反,和逼我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范延光看看孙锐,再看看冯辉,心下冰凉,他终于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既上贼船,如何能下的去。
范延光闭上眼,长叹一声,“既然你们心意已决,那就反吧!”
汴京皇宫
石敬瑭正和桑维翰还有几个将领在商谈范延光的事。
石敬瑭叹了一口气,“老范糊涂啊,希望他能悬崖勒马,否则战事一起,今年的夏收必受影响。朕来汴京时,冯相已经嘱咐朕此仗能不打就不打,朕非是怕了他范延光,只是不想让河北再陷战火,今年河北有点干旱,冯相已经下旨免了河北两成税收,若是战事一起,只怕百姓遭灾。”
桑维翰在旁边说:“陛下仁慈,只是臣观魏博最近动向,只怕临清王和其手下未必罢手,臣已听到消息,如今夏收已经完成,各地赋税纷纷准备入京,可魏博离的如此近,却丝毫没有运送赋税来的打算,只怕魏博反意已定。”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内侍急促的声音,“陛下,滑州刺史符彦饶八百里加急。”
“传!”石敬瑭沉声说。
一个持旗驿兵进来,呈上一份“飞书”。
桑维翰忙接过,亲手拆了,奉给石敬瑭。
石敬瑭打开一看,顿时皱眉,等看完,石敬瑭叹了一口气,“范延光反了,符彦饶飞奏,有兵士自北来,听传闻范延光已到黎阳,他乞发兵屯御。”
桑维翰和其他将军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如此,范延光再不可姑息。”
石敬瑭开口,“传旨符彦饶,让他自领兵御之,朕派援军随后就到。”
石敬瑭叫来内侍史进能,给他押信箭一对,让往滑州赐符彦饶,用来调动兵马。
随后石敬瑭和桑维翰还有众将军忙碌起来,开始调兵遣将。
石敬瑭先调侍卫马军都指挥使白奉进,率轻骑三千,去急援符彦饶,毕竟符彦饶那已经有敌军出没了。
然后又调侍卫使杨光远,领步骑一万赴滑州,随后跟上。
考虑到魏博身为河北重镇,兵力有三四万,这次派出的人总共加起来也不占优势,石敬瑭此次来汴京带了约三万兵马,如今去了大半,石敬瑭就发诏回洛阳,让洛阳巡检使张从宾带京城两万精兵来汴京,预备后面大战。
而范延光这边,范延光虽然不想反,可现在已经不能不反,所以范延光也只好撑着身子起来指挥。
范延光任命冯晖为行都部署,孙锐为兵马都监,遣两人领兵两万,直扑滑州,同时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暗中派人去洛阳联系上了张从宾,诱以高官爵位。
于是,大战一触即发。
而双方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只是执行起来嘛……一地鸡毛!
孙锐和冯辉领着大军出发,冯辉还好,孙锐作为监军,大权在握,可是嘚瑟起来了。
孙锐带了十二个□□在军中,又带了仆人几十,行军中,将士在负重前行,而孙锐却左拥右抱,十分享受。
看的一众魏博将士火大,本来魏博牙兵素来凶悍,又特别顾家,魏博但凡发生战事,魏博牙兵都会拼命保家,如今竟都有几分不想打仗。
而魏博的前锋,已经达滑州,终于和朝廷军队干干起来。
魏博这边前锋领兵的是牙将张柔,朝廷这边是滑州刺史符彦饶和石敬瑭派来支援的白奉进,两兵见面,分外眼红,直接大战一场,张柔被白奉进生擒。
魏博前锋几乎被符彦饶和白奉进全灭。
白奉进派人到汴京报捷,石敬瑭大喜,初战告捷,这是好兆头,于是石敬瑭大力褒奖了白奉进。
结果这一下反而坏事了。
白奉进确实战功耀眼,可符彦饶麾下的滑州将士,可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从防备到大仗开始,而且滑州将士多步兵,你白奉进仗着轻骑便捷先取了战功,就自己先去报战功,把我们滑州的将士放在哪,所以滑州将士十分不满。
而符彦饶身为滑州刺史,不能不顾自己手下的将士,要不他以后还怎么领兵打仗,于是就让人请来白奉进,打算商谈让白奉进让出一些战功,同时不要大家一起打仗,你仗着是皇帝亲军,就先自个儿报捷,把功劳自己揽了。
可等白奉进来了,符彦饶没说几句,白奉进就恼了,不但没觉得自己错,反而大声说:“尔莫是与范延光同反耶!”
符彦饶也怒了,直接大声呵斥白奉进滚出去。
于是白奉进就出了符彦饶大帐,符彦饶也没留他。
等白奉进出了大帐,外面的滑州将士本来正在等两个大将商量的结果,没想到白奉进是这个态度,众人顿时怒了,也不知谁一嗓子,将士就开始攻击白奉进。
白奉进是自己来的符彦饶大帐,双手难敌四掌,一边高呼自己何必军营的手下,一边往外突围。
结果很快,白奉进被乱刀砍死。
而白奉进手下的轻骑,听到白奉进呼救,在偏将带领下冲进来,一看白奉进居然被杀,立马也暴怒了,三千起兵直冲符彦饶大帐。
三千轻骑啊,朝廷精锐,直接冲到符彦饶帐中,偏将和骑兵一拥而上,把符彦饶擒住绑了,然后带着符彦饶火速撤离,朝汴京奔去。
消息传到汴京,石敬瑭都傻眼了。
自己派去的两员大将,刚打了胜仗,就因为分功不均,内杠了,还一死一伤,伤的那个还被骑兵劫持来汴京了。
比石敬瑭更傻眼的是符彦卿,符彦卿此次也在随驾将领行列,他没想到,他大哥居然杀了皇帝侍卫军指挥使,嗯,虽然不是他杀的,可他麾下杀的,和他杀的有什么区别。
这事说起来只是两个将领的口角,可现在白奉进死了,他大哥不说保不保得住,整个符家都要灭门了。
符彦卿到宫门代符家跪地待罪。
最后石敬瑭下旨,以叛乱赐死符彦饶,但没处罚符家,对于符彦卿请求辞职也没有准许,并准许符彦卿收尸。
宫门外
林从走过去,扶起跪了两天的符彦卿,“四哥,陛下御裁下来了。”
符彦卿期望地看向林从,林从叹了一口气,“二哥他,自尽了,其他的包括符家,陛下没有追究。”
符彦卿一个踉跄,林从忙扶住他。
符彦卿脸色惨白,张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只留下两行清泪。
良久,符彦卿才哽咽着说了一句,“陛下仁慈,扶我去谢恩。”
林从知道符彦卿此时已经心痛极了,就说:“陛下说了,知你心里肯定难受,就不必去了,让我送你回去。”
符彦卿这才跟着林从,踉跄往马车走去。
林从把符彦卿扶到马车上,进了马车,符彦卿抓着垫子,泪如雨下,“二哥——”
林从小心劝慰,“四哥节哀,我知道二哥死的委屈,其实这次的事,陛下也是为难……”
符彦卿却摇摇头,“不怪陛下,我只恨我们兄弟没有谨记父亲当年的话。父亲当年临终时,曾告诫二哥,让他不可独当一面,父亲说二哥虽作战勇猛,却御下无能,其实之前二哥率领侍卫军去河东,却不能压制骄兵悍将,本身就已显现不足,可我们都没当一回事,这次滑州的事,他若是能约束麾下将士,白奉进就不会死,或者哪怕他死了,白奉进麾下将士冲帐时,他若能统御麾下将士抵挡,不被擒,再去立战功,回来以功抵罪,回来陛下都不至于赐死他,我二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最大的错,就是他御下无能。
为帅者,不能压制将士,被攻时,身为主帅坐拥将士却于帐中被擒。
当我得知二哥被侍卫军所擒时,我就知道凶多吉少。我悔不听爹爹之言。”
符彦卿抱着林从嚎啕大哭。
林从深深叹了口气。
兵法云:御下无能,累及三军,主帅之过矣!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