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大帐中,耶律德光兴奋地走来走去。
身为契丹皇帝,耶律德光虽然登基已经十年,可出生就是契丹王子,又年少登基,再加上向来顺风顺水,还有他娘述律平在后面扶持,这让耶律德光哪怕成为一国之君,性子中依旧有些随心所欲。
就例如现在,耶律德光得知冯道到了契丹,二话不说就直接让韩延徽去请,完全没有掩饰对冯道的喜爱。
说起耶律德光为什么会喜欢冯道,这就不得不提起两个人,那就是他爹耶律阿保机和他的老师韩延徽。
耶律德光其实在今天之前,都没见过冯道,但这不妨碍耶律德光自小,就经常从他爹耶律阿保机口中听到这个人名。
耶律阿保机对于冯道的喜爱,那是人尽皆知,毕竟不是谁都干出率领大军趁着对方回老家守孝时,扬言要劫掠对方的。
至于耶律阿保机为什么喜欢冯道,那大概就是耶律阿保机的野心。
耶律阿保机当初继任可汗之位后,就有了想要扩大地盘的想法,所以才和李克用结盟,后来看朱温势大,又和朱温结盟,想要瓜分河东。
结果李克用被耶律阿保机背叛气死,李存勖上位,耶律阿保机还觉得李存勖年幼,晋军可欺,就趁着李存勖和梁对峙时,起兵三十万,进攻中原,想要和梁一举灭掉晋军,却反被李存勖率轻骑一万五步兵三万击败,并且还是惨败,耶律阿保机最后甚至不得不骑着骆驼才逃跑回去漠北。
这一仗,也让耶律阿保机彻底无缘掺合中原,只能转头对上了关外的室韦、渤海国。
此时韩延徽正好到了契丹,在韩延徽的辅佐下,耶律阿保机打下了室韦,打下了比自己领土大好几倍的渤海国,彻底统一了整漠北。
而在打仗和后续治理国家中,耶律阿保机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一个靠谱谋臣的重要性,所以耶律阿保机开始重视从搜集人才,尤其一些汉人谋士。
耶律阿保机趁着中原动荡,确实搜集了不少中原才俊,只是这些才俊,却都没有韩延徽这个水平。
想也是,天下谋士虽多,可到了耶律阿保机这个位子,他需要的谋士,那就不仅仅是有些才华,而是有能力陪他裂土开疆,执掌朝政。
这样的谋士,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多。
不过,也不是没有和韩延徽齐名的,甚至还比韩延徽更胜一筹的,那就是他隔壁中原,李存勖手下,冯道。
韩延徽于耶律阿保机,就像冯道于李存勖,耶律阿保机知道韩延徽有多用,自然就知道冯道有多好用,耶律阿保机在有了韩延徽后,又怎么会不想要冯道。
毕竟没有谁,在得到个凤雏后,不想再来个卧龙。
所以耶律阿保机活着的时候,听到冯道因为守孝回河北,当时就起了劫掠之心。
后来耶律阿保机因为李嗣源阻拦,没有劫到冯道,回来之后,就常常提起这事,很是遗憾,而这,就让年幼的耶律德光虽然不知道冯道是谁,但也知道冯道是一位厉害的谋士。
而这只是开端,后来耶律阿保机去世,耶律德光登基,耶律德光做皇帝时,正是李嗣源登基的第二年,耶律德光几乎是亲眼看着,冯道任相后,是如何把李嗣源手下朝廷,从一穷二白,国库赤字,到岁屡丰熟,各地粮仓盛粮食的地方麻袋都不够用,全都直接堆在粮仓。
这刺激,可比听他爹耶律阿保机说直观多了。
契丹素来缺粮,对粮食的渴望大于一切,如果耶律阿保机想要冯道是为了想要个谋士,那耶律德光对于冯道,就是恨不得这是自己的宰相。
可以说,看到冯道为李嗣源开的小康盛世,任何一个皇帝,只要想做个好皇帝,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虽然耶律德光从来没见过冯道,可对于冯道,他可是久仰大名。
而现在冯道来到了契丹,耶律德光怎么会不兴奋。
这不是看一个使臣,这是看一座移动的大金山啊!
耶律德光正在大帐中兴奋地摩拳擦掌,外面就传来侍卫禀报,“陛下,大宰相携中原宰相来了。”
“快请!”耶律德光精神一震,忙说,然后自己回主位坐下。
很快,帐帘被掀开,韩延徽带着冯道进来。
“陛下,老臣带冯相来了。”韩延徽进来就笑着说。
冯道上前拱手见礼,“臣冯道,见过大契丹皇帝陛下!陛下万岁金安!”
耶律德光擡手,“冯相远道而来,不必多礼!”
冯道直起身,“多谢陛下!”
耶律德光这才第一次真正见到冯道,对面的人温文儒雅,面上风轻云淡,却又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耶律德光顿时两眼冒光,这和他想象中名相,真是一般无二。
耶律德光就笑着问起石敬瑭和中原的一些事情。
冯道回答的不疾不徐,耶律德光但凡有问,冯道都能说的言之有物,一番对话下来,耶律德光更是大喜,这冯道果然是有大才的。
耶律德光此次已经有留下冯道的心思。
耶律德光让人取来牙笏、牛头,赏赐给冯道。
牙笏、牛头是契丹赏赐臣子的最高礼仪,冯道当然也知道这个习俗,就现场赋诗答谢道:“牛头偏得赐,象笏更容持。臣多谢陛下。”
耶律德光瞬间觉得自己这赏赐都上了一个档次,当场开心地说:“朕观先生大才,如今契丹盛于中原,冯相不如留下来与朕为相如何?”
冯道和韩延徽一惊,两人没想到耶律德光现在就下定决心留下他,并且还直接开口说出来。
不过冯道却没有丝毫慌乱,笑着道:“晋朝和契丹是父子之国,臣身为宰相,在晋朝和在契丹有区别么?”
耶律德光自从当初在河东认了石敬瑭为子,向来自诩契丹中原是一家,冯道表示自己已经在中原任相,那就相当于在契丹任相,又何必再在契丹当宰相。
耶律德光听了果然不好再说什么,笑着让冯道入座,只是心里,却下定决心留下冯道。
傍晚
林从和刘昫在帐内等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冯相回来了”。
两人忙起身出去,就看到冯道正挥别韩延徽,然后朝这走来。
林从和刘昫忙迎上去。
“契丹皇帝召先生,可有什么事?”林从忙问,刘昫也看着冯道。
冯道面上已经有些疲乏,摇摇头,“进了帐再说。”
于是,三人进了帐。
进了帐后,冯道坐下,把今天见耶律德光的事给两人大体说了一下。
刘昫和林从听了,有些咋舌,刘昫忍不住说:“亲家公,你可真是吃香啊,以前在中原,各位陛下就轮番请你出山,如今到了契丹,你怎么还这么吃香,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林从笑道:“先生有本事呗,他耶律德光眼睛不瞎,就肯定稀罕先生。”
“行了,别闹了,”冯道笑着说:“还是想想如何脱身吧,上尊号用不了几日,等上完尊号咱们就得走,我身为主使要是走不了,你们可也走不了。”
刘昫和林从顿时不笑了,是啊,要是冯道回不去,他们大概率也会被顺势留下。
刘昫和林从这时也顾不得调侃了,都开始想办法。
刘昫摸着下巴,“契丹皇帝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留下冯兄为相,如今咱们人都在这了,只怕不好脱身啊!”
“不好脱身也得脱身,要真被留下来,以后可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可不想以后在草原。”林从说。
刘昫说:“咱们不能来硬的,就只能想办法让契丹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林从点点头,“但如今契丹皇帝正在兴头上,这只怕更难。”
冯道突然在旁边说:“其实也不难。”
刘昫和林从忙看向冯道,冯道笑着说,“契丹皇帝欲以我为相,如果我老的厉害,已经不能为相了呢!”
刘昫和林从看向冯道,很是无奈,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可是你哪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