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装了
韦斯特罗伯爵是瑟拉维雅的母族亲戚,家族的风评也一向很好,让女儿随他们外出游玩,诺曼公爵并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因此,瑟拉维雅想和表姐一家外出度假的念头才刚提出,就顺利得到了父亲的准允。
但弟弟的事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刚收到表姐来信的时候,瑟拉维雅曾经试探着同弟弟提及自己的暑假计划。当时,一向喜欢黏着她的菲尼提斯一反常态,没有表露出任何想要同去的意思,只是立在旁边微微笑着,口中祝福说:“太好了,希望姐姐玩得高兴。”
乍一看是一副为她感到高兴的样子。但瑟拉维雅并不是傻子,她很快就察觉了异常。
别的不提,光看弟弟平日寸步不离黏着自己的劲头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和姐姐第一要好啦!最最喜欢的玩伴突然要抛下自己一个月,和其他的朋友出去玩,有哪个小朋友会高兴得起来?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虽然弟弟是笑着的,但他当时的表情其实很生硬,就跟脸上罩了块面具一样,嘴角勾着,向下垂落的目光却很落寞。
瑟拉维雅是很会联想与脑补的人。尽管弟弟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她却自然而然顺着往下进行了推测——明明很想一起去,为什么弟弟要违背真心说相反的话呢?还不是因为担心让姐姐为难,所以才故意装作高兴的样子,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吗……呜呜,在她的培养下,弟弟不仅懂得了一些基本的人情世故,还学会为他人考虑了呢,好感动……
这样乖巧懂事的弟弟,要是不能一起去度假的话,不是好可怜的吗!
并没有错过在之后的某个瞬间,弟弟怔怔望向窗外、脸上一闪而逝的迷茫与失落,尽管嘴上没有承诺什么,但瑟拉维雅私下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做成这件事,带弟弟一起出去玩!
她知晓韦斯特罗家对弟弟十分排斥,也很清楚以自己的立场,对双方关系的任何调解在舅舅一家听来都会很扎心——除非她把弟弟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开始,瑟拉维雅的想法是,如果能想个办法绕过韦斯特罗家,偷偷把弟弟打包带过去,就能够两头讨好,谁也不得罪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找到了管家达奇,询问老管家斯托梅迪亚家族在新月湾是否有产业。如果她家在那里也有别馆,不就可以让弟弟单独住在别馆,需要的时候再去找他玩吗!
——可惜没有。
达奇告诉她,新月湾是一片私人海滩,那附近的所有产业都属于富裕的韦斯特罗家,别说是隶属其他家族的别馆了,就连私人经营的旅店都不存在!
“……”她的外祖家,真不愧帝国数一数二的豪富人家!
瑟拉维雅失落了一阵,又重振精神,再次找到了父亲诺曼,黏糖一样扒拉着父亲的手臂不放,扭扭捏捏问:“爸爸爸爸,我想和弟弟一起去新月湾度假,我可以把弟弟带上吗?”
诺曼公爵闻言,短暂地将注意力从手中的资料上抽离,目光压在女儿身上,表情沉静又淡然,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雅拉,邀请你旅行的是你舅舅一家,你要带弟弟同去,应该征求他们的同意。只要韦斯特罗伯爵愿意,我当然也会赞同你们姐弟一起出游。”
瑟拉维雅噘嘴,亲昵地晃了晃老爹的胳膊:“可是舅舅他们不知道弟弟的真实身份,他们觉得弟弟是私生子,很讨厌弟弟,我去问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知道你和弟弟关系好,但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不是吗?”
“哎……爸爸,就不能由你出面,跟舅舅他们打声招呼吗!如果你去说的话,他们说不定愿意松口呢……”瑟拉维雅继续摇晃。
“嗒”,一根指头落在了女孩额头,不轻不重弹了她一下:“雅拉,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很遗憾,看来你的政治课还需要好好进修。”
“听着,这件事你来办远比由我出面合适。你开口,最多只是小孩子不懂事提出的妄想,若是我去做,事情性质就变了——专门开口要求亡妻的家人接纳一位‘私生子’同游,我想,只要我敢这么干,以你舅舅的脾气,我要想毫发无伤地离开韦斯特罗家,估计会很困难。”
“……”有、有道理哦!
本来舅舅家就因为菲尼缇斯的存在,隐隐有看父亲不爽的意思,若是在这当口父亲还去厚着脸皮让人家把私生子带出去玩,舅舅估计得想和爸爸彻底决裂!
“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会试着想办法跟舅舅还有表姐他们商量的。”捂着脑门思考了一会儿,瑟拉维雅红着脸悻悻说。
回去之后,她开始拟给艾莉娜的回信。比起找上门跟舅舅说自己要带弟弟一起玩,当然是通过写信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更符合贵族的行为美学。
但这也对信件的措辞提出了很高要求,既要明确表达自己这边的诉求,又要注意把握程度,千万不能逼得太紧,惹怒了表姐一家。瑟拉维雅绞尽脑汁,写废的草稿一张又一张,一直花了足足大半天时间,才终于写出一封看上去既不冒犯又十足诚恳的信。
希望姐姐一家能够被说服吧……
到了第二天下午,她收到了艾莉娜的回信。一并邮寄过来的还有一只来自《塔之辉》编辑部的包裹。
瑟拉维雅基本能猜到包裹里放着什么。她把包裹放到一边,忐忑地打开了姐姐的信,然后十分失望地看到,艾莉娜姐姐看了她的信后,假作不经意在家人面前提到了菲尼缇斯,问是否要邀请没血缘的“表弟”,结果遭到了家人严厉的叱责。
“……真不知道那个讨厌的白发小鬼到底给你施了怎样的魅惑魔法,让你出去玩还惦记着要带他一起。为了可爱的表妹,表姐我这次真的牺牲良多,但很可惜,爸爸真的很排斥你的弟弟,你还是忘记这件事,和我们好好玩吧,反正不过是一个月而已……”
哎,果然不行吗……连艾莉娜表姐去说都不行,她来肯定更不行了,会被舅舅看作吃里扒外,生出怨怼的。
瑟拉维雅撑着脑袋,稍微有点想要放弃,只是一想到她离开后大宅里就剩弟弟一个小朋友,爸爸又是个忙于工作不着家的,整整一个月里,菲尼缇斯需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散步……光是想想,就觉得空巢弟弟好可怜哦。
而且她还没出去玩呢,菲尼缇斯的状态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他平时上课总是很认真,腰背挺直,仪态端正,也从来不会走神,但光是今天,瑟拉维雅就至少两次看到弟弟单手托腮,蔫蔫地坐在位子上,眼神发直,像是彻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是不是受到出游事件的打击太大,意志陷入了消沉呢?
可恶,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把弟弟偷偷打包带过去不被发现的吗……
瑟拉维雅焦躁地坐在桌子边苦思冥想许久。当她的目光偶然扫过给菲尼缇斯治疗鼻血的那管药膏时,一个馊主意忽然冒了出来。
时下大多数贵族女孩,身边都会有同龄的玩伴跟随,这些玩伴一般是乳母的女儿,小时候是小姐解闷的伴侣,长大以后则会顺理成章地成为贴身女仆和陪嫁。瑟拉维雅身边虽然没有玩伴,但在她这个年纪,家里突然给添一个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弟弟身上最显眼的特征,就是他的白发兔子眼。如果能够想办法用魔药隐藏这些特征,让他的眸色变得普通一点,再弄一顶假发戴戴,稍微妆扮一下,凭弟弟的长相,要扮成小女孩是件相当简单的事。到时候,她就可以撒谎说这是父亲给自己新找的玩伴,正大光明把弟弟带走啦!
所以说,市面上到底存不存在这样的魔药呢?
这种问题当然是找专业的人打听最靠谱。于是,带着问题,瑟拉维雅找了个弟弟上课的时间,突击拜访了魔药实验室,并从那位很好说话的魔药老师雷伊那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异世界确实存在能将虹膜颜色短暂改变为黑色的魔药“瞳色药水”。这种魔药制作步骤很简单,即便是菲尼缇斯这样的初学者也能学着制造,不过药水的原料十分昂贵,色彩的持续时间也不长,所以在现实生活中基本没什么人做。
“贵府的药橱中材料很齐全。若是大小姐对这种药水感兴趣,请容我今晚回去抄写一下配方,等做好了准备工作,明天下午大小姐就可以和小少爷一起来实验室,由我实地教授两位制作瞳色药水。”好好先生雷伊半弯着腰,笑眯眯地说。
“真的吗,这可太好啦……那就拜托老师了,我明天下午会和弟弟一起来上课的!”
就这样,一天之后,以药橱中大量珍惜药材的蒸发为代价,瑟拉维雅和弟弟一起挤在实验室,成功学会了瞳色药水的制作。
等魔药老师离开,红发的女孩避开佣人,拽着弟弟来到衣帽间,然后神秘兮兮关上房门,让弟弟喝下魔药,当场测试了“瞳色药水”的效果。
一管10毫升的药剂,喝下大约30秒后开始见效。最开始,虹膜底部会像漏墨一样,出现许多个小黑点,一分钟后,这些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连接成线,组成一朵丝絮状的黑云,并向外不断扩散,吞没原本的粉红底色——这整个过程非常奇妙,让瑟拉维雅联想到一些小说里常常用来描写黑化的“眼底渗出墨一样的暗色”。
讲真,如果前世有谁能造出这种药,它绝对会被片场拿来做黑化特效的!
喝下魔药一分半钟,黑雾扩散到最大,虹膜颜色彻底变黑,菲尼缇斯拥有了一双夜空一样深邃寂静的黑眼睛。
“哇,好神奇……”口中的惊叹还没来得及落下,瑟拉维雅看到,一滴鲜红的液体忽然从少年的鼻子里流出,顺着唇沿翘起的弧度,向下滴落在了桌面上。!!!
“弟弟!你怎么又流鼻血了,难道是魔药的副作用?”
瑟拉维雅有些担心,因为菲尼缇斯拿来做实验的瞳色药水是她制作的。相比姐姐,菲尼缇斯倒是十分淡定,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帕子,动作熟练地擦掉了从鼻腔淌出的血渍,并反过来安慰姐姐说,会流鼻血只是因为天气升温,周围的空气太干燥而已。
“是、是这样吗……那等我们去了新月湾,肯定就会好了。”瑟拉维雅紧张了一会儿,看弟弟面色如常,并没有显露出半分痛苦,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
根据书上的记载,瞳色药水的作用时间大概在半小时。在等待失效的时间里,瑟拉维雅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些自己没穿过的衣裙,对着弟弟比了比,从里头挑出一套和弟弟身量差不多的,大致指点了一下穿戴的注意事项,然后拉开试衣间的帘子,让菲尼缇斯进去换上。
弟弟看上去对穿女孩子的衣服并不抵触。五分钟后,他身上穿着裙摆层叠的华丽公主裙,下半身套着可爱的南瓜裤,双腿包裹在雪白的蕾丝长袜中,双手交握,略显拘谨地坐在镜子前,脸颊发红,有些害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瑟拉维雅正在给他挑选假发。
衣帽间有单独的柜子,里面摆放了很多顶专为儿童设计制造的假发。瑟拉维雅将它们全部取出,像装扮玩偶一样,一顶顶扣在菲尼缇斯头上试验。
经过大量的对比尝试后,她最终选中了一顶水母头造型的栗色假发。假发的短发部分微微内扣,在遮挡面部的同时,也将弟弟的脸衬托得格外小巧稚嫩。短发的下方,是一层披散而下的长发,柔和的弧度很好中和了短发自带的中性气质,让镜子中的“女孩”看起来就像一头小鹿,眨动眼睛的时候,显得格外清纯无辜。
装扮完成,再取来衣帽间里那套玩闹性质的儿童化妆品,给弟弟涂上淡粉色的唇膏,脸颊再拍两坨淡淡的粉色腮红。
“好啦!”
最终站在穿衣镜前的“成品”,留一头微微卷曲的栗色长发,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的,嘴唇粉嫩嫩,面色红扑扑,俨然就是个相当可爱的小姑娘,哪里还有半分菲尼缇斯的影子!
好耶,变装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