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了
马车在中心城区平缓的道路上行驶了一阵,最后停在了一座气派的洋房前。
韦斯特罗伯爵家到了。
许久不见的舅舅一家早已经在门口等候。看到瑟拉维雅,为首的一个魁梧男人露出一抹喜色,大笑一声快步上前,像拔萝卜一样将红发的小女孩从车厢里一把抱起,搂在怀里转了两圈。
“哈哈哈哈……雅拉,我可爱的小外甥女,快让舅舅抱抱!我之前还担心诺曼那家伙会虐待你,看到你这么壮实,舅舅我总算安心了!”
“舅舅!”瑟拉维雅身不由己地被男人举在怀里,扶着他壮硕的肩,脸上表情有些残念。
——什么叫壮实啊,这是能拿来描述淑女的形容词吗!还有爸爸虐待她这种话,也很不适合当着人家女儿的面乱讲吧……
真没想到,看上去虎背熊腰,凶悍无比的韦斯特罗伯爵,居然是个不太会说话的憨憨。
不止瑟拉维雅,舅舅身边一个温婉美丽的金发女人也察觉了不对劲,悄悄伸手用力在他肌肉鼓鼓的胳膊上捏了一把。
“亲爱的,你在说什么呢!快把雅拉放下,你这样会吓到孩子的!”
“斯卡莉,痛痛痛……”舅舅嗷了一声,接触到女人凶悍的瞪视,立刻闭上嘴不敢再开口,垂头丧气地把瑟拉维雅放在了地上。那乖顺听话的样子,活像一头被豢养的笨拙大熊。
“抱歉呢,雅拉,让你见笑了,你舅舅他就是这样,不太会说话,你可别往心里去……”金发女人微微弯下腰,朝女孩露出一抹安抚亲近的笑。说至一半,她双手一拍,面露恍然:“哎呀,瞧我,多日没见面,雅拉你可能不记得了,我是你的斯卡莉舅妈。我旁边的是你的两个表哥,库特和威廉。”
“舅妈,库特哥哥,威廉哥哥!”
在斯卡莉的热情招呼下,瑟拉维雅的注意力成功从舅舅身上转移,落到了在场的另外几人身上。
她认得斯卡莉舅妈。
之前跟丽安娜堂姐交好的时候,叔母和丽安娜曾当着她的面,兴致勃勃聊起过关于舅舅一家的八卦。在那对母女的口中,阿方索舅舅和斯卡莉舅妈,一个长相太凶悍,才能也平庸,惨遭婚约者退婚;还有一位则是家里贫穷拿不出足够的嫁妆,拖延到20岁都没能嫁出去,这两个人的婚姻,正合了那句老话“破锅配烂盖”,曾招来王都很多无聊贵族的窥探和嘲笑。
受叔母一家的影响,瑟拉维雅也曾以为斯卡莉舅妈是为了伯爵家的富贵才嫁给了舅舅。现在看来,哪有这回事,舅舅舅妈的感情这不是很好嘛,简直称得上情意绵绵呢!
舅舅舅妈婚后生了二子一女。大表哥库特,今年14岁,遗传了爸爸的红发吊梢眼和妈妈的蓝眼珠,年纪轻轻就有变身肌肉男的趋势,壮壮的,看起来有些凶。但跟瑟拉维雅打招呼的时候,他红着脸悄悄摸了把她的脑袋,还往小表妹手掌心塞了块糖,其实是个很腼腆的人。
二表哥威廉,11岁,和表姐艾莉娜一样,都复制到了舅妈的金发蓝眼。本来长相也还挺秀气,可惜没能逃脱韦斯特罗家的吊梢眼诅咒,长得再好看,眼角往上一吊,整个人无端凶恶了不少。瑟拉维雅因此对自己将来的长相产生了些许担忧。
不过撇除外表不提,这个凶巴巴的二表哥其实和舅舅一样,是个性格活泼的小憨憨。瑟拉维雅才刚喊了一声“表哥”,他就自来熟地把小表妹抱起来在空中抡了一圈,那自然无比的动作,还有脸上那抹傻笑,简直跟舅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韦斯特罗伯爵家最后一名成员,小女儿艾莉娜,老熟人了,不用多提。她是韦斯特罗家唯一一个逃脱了吊梢眼诅咒的幸运儿,不仅相貌随了母亲,偏柔和清秀,更难得的是喜欢看书,头脑聪慧,说她和斯卡莉是伯爵家最聪明的两个人都不过分。
同舅舅家的几位成员打过招呼后,瑟拉维雅自然而然走到了艾莉娜表姐身边,和表姐亲密地手牵手。
“雅拉,我真高兴能和你一起去海边玩。以前我都是和两个哥哥一起去的,他们只顾着在沙滩上堆沙子玩球,特别没意思……啊,你还带了你的玩伴过来,我想想,是叫‘菲比’对吗?”艾莉娜扒拉着小表妹的胳膊,甫一见面,就开始了嘀嘀咕咕。
听表姐提起玩伴的名字,瑟拉维雅心头一跳,暗道了一声“来了!”。
她将目光投向规规矩矩侍立在马车边的棕发女孩,出声示意:“菲比,快过来,跟表姐打招呼。”
“您好,艾莉娜小姐。我是菲比,瑟拉维雅大小姐的玩伴。”接收到姐姐的眼神,菲尼缇斯上前一步,拎起裙摆,微微弓身,缓慢且优雅地向艾莉娜行了个见面礼。
“唔,你好。听瑟拉维雅在信里提起你好多次,早就想见见你了,擡起头呢?”
“雅拉终于有玩伴了?你父亲这一手走得倒是很不错,你确实需要有个玩伴,不然很容易寂寞。”时刻关注着外甥女的阿方索扯起了他的大嗓门跟着道。
被舅舅这么一喊,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落在了正逐渐擡起头的“菲比”身上。
瑟拉维雅悄悄咽了口口水。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挺住啊,弟弟!
紧张的情绪让女孩眼中的短短片刻被无限拉长。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众人瞩目下,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孩擡起下巴,露出了棕发遮掩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和一双黑曜石一样明亮有神的大眼睛。
“见过老爷、夫人还有两位少爷。”“她”掐着嗓子,用特训出的黄鹂一样空灵悦耳的嗓音,软绵绵地说。
可爱的小朋友谁都喜欢。斯卡莉夫人以手托腮看了会儿,笑眯眯点评:“这孩子很可爱呢。”
她身旁的舅舅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没有小表妹可爱!”
“没错!雅拉妹妹最可爱啦。”两个表哥嚷嚷。
众人之中,只有艾莉娜见过菲尼缇斯,也唯独她反应慢了半拍,盯着“菲比”看了好久,迟迟没有发表意见。瑟拉维雅内心忐忑,生怕表姐这是看出了端倪,一边借着身体的阻挡,朝菲尼缇斯连连摆手,示意他赶紧低下头,一边在脑内疯狂思考,要怎么转移表姐的注意力。
只可惜,她这边的应对措施还没来得及考虑好,艾莉娜已经一拍手掌,率先喊出了声:“哎呀!”
“什么?”
“怎么了妹妹?”
艾莉娜没有应声。在瑟拉维雅震惊慌乱的注视下,这位表姐上前一步,走到了“菲比”的面前,停顿片刻后,忽然朝水母头的“女孩”擡起手……很细致地扶正了“菲比”脑后的缎带蝴蝶结。
“就说哪里感觉不对劲嘛,原来是蝴蝶结歪了。”退回来的时候,金发小姑娘自言自语。
瑟拉维雅绝倒。
——吓、吓死她了!还以为表姐是认出了弟弟的脸。说实话,就在艾莉娜伸出手的一瞬间,她连该怎么道歉认错都想好了,结果却是个乌龙,表姐只是强迫症犯了……
这实在太刺激,她的心脏完全承受不住。等到了海滩边,还是尽量少让弟弟出现在表姐面前吧,要不然,这样的景象多来几次,她绝对要疯的!
……
今天的行程排布得有些紧。
在门口与舅舅一家寒暄了几句后,瑟拉维雅坐回到马车里,跟随在韦斯特罗家的车队后面,与伯爵家的大部队一同离开伯爵府,朝着位于中心城区西北角的传送阵赶去。
那是一座占地面积足有一个篮球场大的露天传送阵。法阵由驻守在王都的几大法师塔共同设立,造价不菲,维持运营的每一天都要消耗大量的魔力和炼金素材。为了节约成本,除了法师塔自己使用,传送阵也对外公开,只要支付得起昂贵的费用,任何人都能使用。
正值每年“逃离城市”的开端,还没到地方,传送阵外已经排起了队,全是离开王都去往各地度假的贵族。
伯爵府的车队在外面等待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轮到号。连瑟拉维雅的马车在内,总计八辆马车一字排开,秩序井然地顺次驶上了描画着奇怪符文的法阵。
“呼哇,这就是传送法阵吗……看起来比传送卷轴复杂多了。”一路走来,瑟拉维雅趴在车窗上,仔细观察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图案花纹,脸上不住浮现惊叹的神色。
在寄出《深宫禁情》后不久,报社编辑部就把法师塔那位读者允诺的定向传送卷轴邮寄给了她。利用卷轴,瑟拉维雅从报社那边接收了好几次读者来信,也因此,她对卷轴上的花纹有了很深的印象。
和卷轴比起来,地上的法阵明显更复杂更高级。不愧是几大法师塔合力构造的法阵,一看就很牛。
几分钟后,车队的所有车辆全部驶入了法阵。
驻守在外的一名法师举起法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伴随着他的念诵,一阵白光从地上的法阵中向外渗出,由浅至深,由微弱到强烈,从中心向外圈扩散。
这整个渐变过程持续了大概有半分钟。瑟拉维雅正观察得津津有味,耳畔忽然响起一声闷哼。
“唔……”
紧跟着,她感到掌心一热,是身旁的“菲比”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弟弟,你怎么了?”
瑟拉维雅疑惑回头,窗外的白光越发明亮,顶着魔法阵的刺眼光线,她看见,座位上的“菲比”不知何时蜷缩起了身体,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嘴唇紧咬,满头是汗,脸上的神情十足痛苦。
“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她惊呼了一声,正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阵刺眼的白光就在这时从地面猛地爆发,短暂夺走了瑟拉维雅全部的视野。
伴随着白光,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站着的女孩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个踉跄,直直栽向了座位上菲尼缇斯。
“啊!”
瑟拉维雅惨叫一声,双膝“嘭”地一下跪地,与此同时,她的脑袋因为惯性直直向下,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怀抱柔软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没有骨头一样,脑袋刚砸上去,就被软绵绵包围了起来。椅子的皮面绝没有这么软,但它也不像是人的双腿或者肚子……奇怪的触感让瑟拉维雅下意识伸出手,往四周按了按,最先接触到掌心的是柔滑的布料,随着手掌的按压,一股潮湿黏滑的水渍透过布料,沾湿了女孩的手掌。
是什么呢,冷汗吗……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瑟拉维雅还待继续研究,那阵让她眩晕的失重感忽然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夺走人视野的刺眼白光。
趴跪在地上适应了一会儿,瑟拉维雅睁开有些模糊的双眼,先定睛看了眼自己面前,哪里有什么奇怪的软绵绵,她正以很不雅的姿势,趴在弟弟双腿上呢!
尴尬地从地上弹起,还未来得及问一声弟弟要不要紧,女孩的注意力又瞬间被窗外的景象吸引走了——透过窗玻璃,她看到了广阔的蓝天,大朵的白云,青翠的远山和望不到尽头的红砖房。
只是几分钟而已,她们居然已经离开王都,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
传送阵,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