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发生了好几起案子,虽说卖货郎的死,查出是厨子和白莺合谋干的,而厨子被杀,是二姨太白莺所为。
可卖货郎被吃掉,只剩下一个头和一具骨骸,厨子的血无故消失,实在令人悚然。
那个李寡妇失踪被发现的一双绣花鞋,带着碎肉的人皮,至今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的。
还有那张老板,诡异的从酒楼消失,出现在山里,黄单和戴老板莫名其妙从天坑里醒来,坑里的爪印……
这些都足以证明,镇上有妖。
而已经出事的宋家,叶家,戴老板,张老板他们都参与过田家的事,可见妖和书生之间有联系。
妖幻化成镇上的一员躲在暗中,冷静又漠然的当一个旁观者,要想看到它现身,只能用什么引它出来。
刘楚用了一招引蛇出洞。
当年的田家消失,是镇上最大的秘密,那里面藏着每个人的罪恶。
他们想将那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发臭,腐蚀,消散。
于是,那些人就可以照常生活,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发家致富,成为乡绅,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人性可以善良,也可以恶毒,可怕起来,世上的妖魔鬼怪都不及万分之一。
黄单跟刘楚通过推测调查出一些线索,还差两个关键人物。
刘楚有意将书生是田家后人的消息放出去,为的就是要在镇上掀起轩然大波。
人们因为心里有鬼,也为了可笑的传言,定会将书生弄死,越快越好。
一旦书生陷入险境,妖和另一个人应该都会坐不住。
这法子有些残忍,也很冒险,一个不慎,书生就会受伤,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事发时,黄单跟刘楚没有露面,他们都在一处隐秘的地方。
书生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在后面,周围全是人,他们重重呼吸,眼珠子发狂的瞪着。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
有人喊了声,“道长来了!”
大家伙立刻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着屎黄色道袍,蓄着山羊胡的老者手拿拂尘,慢慢悠悠走过来。
老者拿出一杆脏不拉几的小布幡,在虚空挥动几下,竟然出现一团火焰。
那团火焰对准书生,猛地一下就灭了。
众人看傻了眼。
老者也咦了声,“小伙子,你近日可是跟什么东西有过接触?”
书生还是那副模样,垂着眼皮,无动于衷。
老者将布幡收进袖筒里,拿出一个黄符夹在指间,他的嘴唇微动,装神弄鬼的念了一句什么,那黄符活了般从他指间飞出,直直飞向书生。
在碰到书生的一瞬间,黄符竟诡异的就被烧成灰烬。
众人大惊失色,这是妖邪之物在作祟,田家的人果然都该死,一个都不能活,必须死!
他们等不及了,焦虑的问,“道长,什么时辰可以施法?”
老者掐指算算,高深莫测道,“午时一刻。”
众人不满,还要等上好几个时辰,他们被冷汗打湿衣衫,不能再等了。
老者一甩拂尘,“诸位乡亲都安静安静,听贫道说一句,这法术可是要上达天庭,下至地府的,晚了,或者是早了,有一点点误差,都不能将妖灵彻底焚烧,还会给它逃脱的机会。”
大家伙听闻,都面露慌张之色,交头接耳了一通,不得不将手里的火把放下来。
那就再等等吧,妖灵是必须要烧死的,不然整个镇子就都完了。
黄单跟刘楚目睹这一过程,二人靠着墙根等后续发展。
上次那个要把黄单煮了的神婆在别村做法,刘楚偷偷拆穿,她和小厮被村民们追着暴打,失足掉进粪坑里,浑身是伤不说,还吃了一肚子的粪便,如今依然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别想再作妖了。
镇上去神婆家,见她连床都下不来,神智还模糊不清,就合计合计,挑出几个腿脚好的,火急火燎的赶去较远一些的道观,把老道给请了过来。
今天不是一个好天,堆积的层层乌云往四处扩散,将太阳光遮住,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像一口长久没刷的大锅,扣在钺山镇上面。
老一辈瞧着这天色,知道会下雨。
希望老天爷能长眼睛,听到他们的请求,让那场雨来的晚一些,等田家的人被烧死了,雨想怎么下,持续多久,都没有人关心。
谁也没有回家,都在这里干等着。
宋家的人被镇上其他人数落,有的破口大骂,要冲过去打架,被拦着的时候大声嚷嚷,说都怪他们宋家,把田家的人捡回镇上,否则张老板他们就都不会死。
有几个私塾里的学生一起去质问书生,问他是不是把老师给害了,还问他,叶老爷子和宋老夫人的死,是不是他干的。
书生一言不发,一口痰吐在他的身上。
场面乱糟糟的。
一群人在上演天底下最好笑的喜剧。
站的时间有点长,黄单的腿麻了,就靠着墙壁蹲到地上,眼睛望着斜对面空地上的书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八成是讽刺吧,也有可能是麻木。
刘楚低声说,“还早,要不要先回去?”
黄单摇头。
万一他一走,妖就出现了呢?他得在这儿守着,一下都不能离开。
刘楚从怀中拿出一块饼递给给黄单,“吃点东西吧。”
黄单接到手里,“我不喜欢吃韭菜。”
刘楚把他鼻尖上的细汗抹去,“那你把外面的皮吃掉,韭菜我吃。”
黄单啃一块面皮,口齿不清的问,“四毛他们有消息了吗?”
刘楚说没有,“急什么,人要是真的还在镇子里,就肯定会被抓到,跑不掉的。”
黄单干脆坐下来,身子靠着男人。
他把饼外面一圈全部吃掉,里面一圈带韭菜馅的给男人吃。
刘楚嫌弃,“啃的乱七八糟的。”
黄单说,“我已经有尽量啃圆一点了。”
刘楚三两下吃完,“少爷,看饼被你啃的那样儿,就知道你的牙齿不整齐。”
黄单说,“很整齐。”
刘楚侧低头,一脸不信,“那你张嘴给我看看。”
黄单张嘴。
一片阴影靠近,紧接着,他就被男人亲了,吃了一些口水,还带着淡淡的韭菜味儿。
一大片的乌云飘过来,天暗下去很多。
雨快来了。
老者盘着腿,合眼在地上打坐,他两只手搭在腿上,手心向上,中指微微往里曲,掐着拇指,一副仙法高明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忽然就睁开眼睛,手指着被绑在柱子上的书生,“小伙子,你有此劫难,是你命里的定数,再世为人后,务必积善德,切莫做作奸犯科之事。”
书生置若罔闻。
待老者说时辰已到,众人欢呼,火把一个两个的丢过去,晒干的木柴很快就被点燃。
火烧起来了。
四周那些人把眼睛睁大,屏住呼吸,激动又疯狂的看着柱子上的书生,等着他被大火吞噬。
一直都没发出任何声音的书生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极其悲凉,也充满嘲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带着怨毒的诅咒。
书生抬起眼皮,缓慢地扫视着面前的一张张人脸,他笑着,怜悯的叹息,“你们互相看看自己的样子,谁才是妖邪之物……”
人群骤然死寂,火把朝书生那里砸去,快了快了,田家的最后一个人就快要被烧死了!
等他死后,镇上就会太平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突有一阵狂风刮来,人们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滚烫的木柴被卷到半空,砸的到处都是,有人躲开了,有人被砸个正着,惨叫声连连。
那风来的突然,停的也很突然,人们睁开眼睛去看的时候,发现柱子上的书生已经不见了,只有断裂的粗麻绳掉在地上。
“啊——”
之前几个拿火把的男人和老者都在地上打滚,烧红的木柴把他们的衣服点着了,皮肉已经开始烧焦。
好一会儿,大家伙才反应过来,找东西去试图把火打灭。
离了一段距离,有墙挡着,黄单没有受到妖风的袭击,他看清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救走书生,那斗篷的帽沿下有一双银色的眼睛,还露出半张脸。
是戴老板。
黄单早该想到的,他深呼吸,那晚一伙人在酒楼商讨事情的时候,那身上喷着刺鼻的香水味,妖娆多姿的女人就不是戴老板了,是妖幻化而成。
后面接触的,都是妖。
刘楚也看见了,“戴老板凶多吉少。”
黄单说,“镇上还有什么命案没有查清的?”
刘楚说没有,“不对,有一起命案没破,就是那李寡妇。”
半响,黄单看刘楚异口同声,“是戴老板!”
当时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在巷子里,地上有一双绣花鞋,还有几块黏着碎肉的人皮,如果没有鞋,不可能靠人皮确定死者的身份。
会不会是妖在那里吃了戴老板,不小心掉了几块皮,至于李寡妇的绣花鞋,是在后面无意间掉那儿的。
他们会下意识的把两样东西结合到一起去,或许从一开始就走凑了方向。
李寡妇的失踪可能跟这几起案情不是一回事。
通过这段时间的猜测和调查,黄单已经可以判断,妖不是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不可以随意幻化成人形,有限制,需要达到某些条件才行,否则也不会在这几个月里只幻化出戴老板的样子。
没多想,黄单怕妖变一个身份,就抓紧时间在心里喊系统先生,面前就出现任务屏幕,他将戴老板的名字填上去,屏幕上盖了一个“已完成”的金色印章。
任务完成,黄单还在原地,在这个世界。
他记得,上个世界是在经历了孤独之后才脱离的,这个世界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去经历。
空地上的人没散,都被恐惧撑起来,身体腾空,窒息的感觉越发浓烈。
“是妖,田家与妖勾结,我们要怎么办?”
“找找找、找刘捕头!”
“刘捕头再厉害,他也是个凡人啊,怎么能跟妖斗?妖可是会吃人的啊——”
“不行,我不能留在镇上了,我要走,越远越好,不能回来了。”
“我也走,去找我二姑去。”
“去哪儿啊,田家的人还活着,他如果想为自己的家人报仇,我们到了哪儿都没用。”
“报什么仇?我们当年是替天行道!”
“就是啊,要是我们晚一步,整个镇子都会毁在田家手里。”
众人静了一小会儿,又开始议论纷纷,一个个的全都慌了,六神无主。
黄单跟刘楚转身,从墙根那里离开。
他们还没回府里,四毛就赶过来禀报,说人抓到了。
西边山脚下,一个小院里,气氛紧张。
捕快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见识过挺多的场面,几番站在鬼门关的门口,现在却对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神情高度戒备。
本能的觉得很怪异,但是又说不上来。
一个捕快舔发干的嘴皮子,“老大来了没有?”
贴门站的那个往外面伸脖子,没见着人。
相比较捕快们的警惕,娟儿却很平静,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显得很瘦弱,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片刻左右,门口那捕快激动的喊,“老大来了!”
其他人拿着刀的手都跟着一松,整个后心全被汗水打湿了,说出去都嫌丢人,他们一个个的,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吓出一身汗。
刘楚让弟兄们都出去,在外头守着,他和黄单俩人进了屋子。
天更暗了,空气里能嗅到雨的凉意,快了。
黄单说,“娟儿,我让你离开镇子,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蹲在那里的娟儿没有反应。
黄单看一眼刘楚,眼神询问。
刘楚抱着刀倚在门上,微微昂首,示意他继续。
黄单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来,“你不但没有离开镇子,你也没离开宋府,那天我在厨房喝的冰糖雪梨水,是你煮的,你一直在某个地方窥视着我,知道我会去厨房查你的事。”
他困惑,“可是你为什么给我煮雪梨水?你知道德,做这件事,会引起我的怀疑,将你暴露。”
刘楚幽幽的插进来一句,“宋少爷,还能是为什么,人家喜欢你呗。”
黄单,“……”
娟儿还是没有反应。
示意自己的男人别乱吃醋,黄单看过去,目光停留在墙角的女孩身上,没有恶意,“娟儿,你是会说话的吧。”
娟儿的肩膀轻微颤了颤。
黄单是在试探,看女孩那一霎那的反应,看来是真的了,“在高门大户人家做事,哑巴是最能让主子们放心和信任的,因为那张嘴永远说不出去一句话。”
“你想接近我,让奶奶把你安排给我做通房丫头,就得是哑巴,只能是。”
娟儿闭口不答。
黄单自顾自的说,“娟儿,你为什么要进宋家,接近我?”
刘楚张嘴,被一道眼光警告,他撇撇嘴角,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
屋里有三个人,只有一个声音。
黄单没有从娟儿嘴里问出一个字,他的眼睛闪了闪,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你既然一直在镇上,想必也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吧,都在传书生是田家的后人,大家把他绑到柱子上,要将他烧死,不过……”
顿了顿,黄单说,“就在前不久,书生被神秘人救走了。”
娟儿攥着袖子的手指松开。
黄单捕捉到了,他好奇的说,“为什么书生是田家的后人,就必须要把他烧死?娟儿,你知道原因吗?”
娟儿又没有了什么动静。
黄单看向刘楚。
刘楚领悟到自家婆娘的深意,他嗤笑一声,“听道长说,那书生身上有妖邪之物,不烧死,就是害了镇上的人。”
黄单跟他唱戏,“那田家怎么会出事的?也是那个原因吗?”
刘楚有意提高音量,冷漠道,“据说自从田家人来了镇上,灾难就开始了,他们是死有余辜!”
娟儿猝然抬头,暴露出眼里的情绪,有仇怨,憎恨,悲痛。
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遮掩。
到这时,娟儿明白了,屋里的两个男人是在故意说出那番话,说田家的不是,让她露出破绽,她上当了。
黄单跟刘楚眼神交流,他拿出那块玉佩,“娟儿,你看这是什么?”
娟儿看到晃在半空的玉佩,瞳孔轻轻缩了一下。
“这玉佩是书生的东西,我看见他戴在脖子上。”黄单将玉佩握住,“刘捕头已经查明,这是田老爷花高价买了,在儿子的百日宴上当众拿出来过,是送给他的礼物。”
他摩挲着玉佩,“这上面刻有安之二字。”
娟儿的眼皮动了动。
黄单说,“奶奶说你不识字,但是你会写这两个字,我曾经无意间看见书房里有一小块碎纸,应该是你在打扫的时候没忍住,偷偷提笔写了几个字,写完以后就烧掉了,没注意到一块碎纸飘进书桌底下,上面就是写的安之。”
娟儿的气息变的紊乱。
黄单说,“当时我也没多想,就以为你是怕奶奶对你有意见,所以才瞒下来的,现在我才知道,你好像不止会写字,还会作画。”
“之前我画了一副荷花,觉得不满意,让你扔掉,捕快却在茗苑一个废弃的房间里搜到了,我记得画上面本来只有一只蜻蜓,却多了一只。”
娟儿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垂放的手攥在了一起。
刘楚的脸绷着,不太好看。
接到这一线报的时候,差点没忍住,把画上多出来的那只蜻蜓给抠下来。
他都没见过这位大少爷的画呢,没想到给别人抢先了,还偷偷收藏,画两只蜻蜓,成双成对。
静默几个瞬息,黄单的食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娟儿,你告诉我,书生是田老爷的儿子,你呢?”
娟儿不言语。
黄单说,“叶府的管家跟我说,他在处理田家那些干尸的时候,发现少了两具,一具是书生,另一具,是你吧。”
娟儿的脸部神情模糊。
“田夫人是菩萨心肠,来镇上后经常给穷人赈济施药,还去庵里捐赠香火钱,她有一次从庵里回来,在路上救过一个人,带进田家养伤,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起大火,是他在最后赶回来,将你和书生救出来的。”
黄单直视过去,“那个人是妖幻化的,对不对?”
娟儿依旧是一声不响,她那张嘴比黄单预料的还要难撬开。
刘楚跟黄单又开始唱双簧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宋少爷,依我看,先把人关起来,严刑拷问一番,不管是藏了多少东西,都会一点点的吐出来。”
黄单蹙眉,不赞同,“娟儿是我的人,她的事,理应交给我宋家来管。”
“你们不用在我面前做戏了。”
屋内多出一个声音,很好听,清澈干净,“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刘楚朝黄单勾勾唇角。
黄单站起来,能开口就不错了。
他没有指望能从娟儿嘴里问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所以说那些话,是想去观察对方的表情,从中判定真假。
“的确,我们是在做戏。”黄单说,“娟儿,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句话如同一根钢针,扎进娟儿的心口,她面露嘲讽的笑意,“神明?在哪儿啊?”
“少爷,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神明。”
黄单说有,“你不是看见了吗?神明已经把报应发放给应得的人身上了。”
娟儿哈哈大笑,笑声里有着无尽的悲凉和恨意。
黄单说,“对了,那救走书生的人,我看见了,是戴老板。”
娟儿脸上的笑容凝固,眼帘垂下去。
黄单说,“今年三月份,戴老板出过一趟门,蜘蛛岭一带常有土匪出没,她早就死了,从外地回来的不是她,是妖幻化的。”
“妖喝血吃肉,身上有味儿,所以才喷那么浓的香水,是吗?”
娟儿的手指抖了一下。
黄单将那一丝细微的变化收进眼底,“娟儿,愿不愿意说一个故事给我听?”
娟儿没有反应。
黄单坐回去,右腿抬起来,架在左腿上面,“你不说,那我给你说一个。”
他撑着头,将刚才通过试探娟儿得到证实的几个信息整理整理,结合从叶府管家那儿听来的,不快不慢的讲起一段往事。
十六年前,田家搬来钺山镇,变成镇上的大户。
两年后,田家的产业越来越多,东大街最好的地段全是田家的,吃的穿的用的,一律都是田家领头。
当时宋叶两家完全被田家压制,一些新客户不愿意跟他们合作,连老客户都被田老爷子的一套经营方式给收服,他们生意越来越难做。
不止是宋叶两家,还有镇上几个商户的财路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夏天里,镇子里死了好几个人,宋叶两家和商户们都觉得时机来了,他们就在背地里联手谋划,死掉的几个人家属拉着尸体去田家,说是他们家施的药有问题,害死了人。
一些流言就传来了。
田家人去找仵作,当着众人的面验尸,说是一种流传病。
因为很多人在场,所以这验出来的结果影响极大,大家都慌了,他们不明白,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出现流传病了呢?
在那时,流传病对人们来说,就是天灾。
没过多久,镇上来了一个巫师,他在大街小巷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田家大宅门口,说是这家人把妖灵之气带到镇上来了,损伤了镇上的龙气,才会带来厄运和灾难。
起初只是有个别人相信,但是流言扩散的很快,许多人议论说以前镇子里一直相安无事,唯一外来的就是田家。
人群真正恐慌,是在又接连死了十几个人之后,他们什么也想不了,只想按照巫师说的去做。
只要镇上的龙气恢复了,天灾就会消失的。
三更半夜,那些人去把田家围住,绕着外墙一捆捆的放柴草,点火。
镇上有一些人不赞成他们的做法,觉得那么做,会遭到天谴。
但是那些人的力量太弱,争吵和劝说,阻止都起不到半点作用,最后还被人群给围起来打了一顿,关起来了。
火越烧越猛,田家的下人发现有烟,大喊着着火了,田老爷和田夫人抱着孩子,所有人往门口去跑,有火把从墙外丢进来,拦住他们的脚步。
门外有大锁套在门环上面,周围是熊熊大火,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
有痛苦的惨叫声从火里传了出来。
巫师说那不是田家人叫的,是他们身体里的妖灵在挣扎,再等一等,就能将妖灵全部烧死。
宅子四周都有人把守,只要看到哪个人形火球试图翻墙,就会用棍子给打回墙里。
大火把豪华的宅子烧成一堆废墟。
镇上的人终于放下心来,妖灵一除,龙气就会恢复了。
收尸的工作落在叶家,叶叶父让管家去处理。
管家一个人在废墟里清理出三十一具尸体,有田家嫡系,旁支,下人,他发现尸体少了两具,在废墟里仔细寻找,还是没发现什么,犹豫过后选择了隐瞒。
田家人被烧死后,宋叶两家开救助站,免费给人们看病的同时,还施药三个月。
流传病得到控制,人们不禁感到庆幸,还好他们把田家人都烧死了,不然死的就是他们。
那场大火,和田家这两个字,都成为镇上所有人的禁忌,谁也没有再去提过一个字。
田家的产业被宋叶两家和商户们瓜分。
宋叶两家分的大头。
田宅改建成酒楼,戴老板用田家的钱,把酒楼开的风生水起。
至于药材铺,自然是落到了张老板手里。
日子过的很安宁,除了叶府的管家,没有人知道,田家少了两具尸体。
那少的两具尸体就是书生和娟儿,他们几年后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回到镇上,在宋家潜伏,伺机报复,要当初害他们家破人亡的那些人血债血偿。
书生和娟儿利用人心的欲望,贪婪,狡诈,自私,从中推波助澜。
宋邧氏,叶父,二姨太,张老板,卖货郎,戴老板……这些人都死于他们的算计当中。
赵老头没有参与,所以他活着。
宋大伯对书生很好,所以书生用计让他去了外地,逃过一劫。
叶蓝目睹过叶父带人去烧田家,她极力反对,跟叶父闹的很凶,甚至冲开人群往火里跑,要去救田家的人,最后被打晕了才消停。
在那之后没几天,叶蓝被叶父送出国,她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去庙里请主持为田家人念经超度。
这是黄单从管家那儿得知的。
叶蓝心善,所以哪怕她是叶家的千金大小姐,也没事。
黄单扮演的宋家少爷原本是要死的。
他平时待娟儿不薄,从不打码欺辱,得到一次考验的机会,就是在山洞的天坑里面。
如果黄单抛下坑里的妖,自己走了,那他会死在山里,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那次神婆说黄单身上有妖气,确实是有,他跟妖待过,但是只需要修养几天就可以了,不需要丟锅里煮。
至于黄单昏睡不醒的原因,不是娟儿在药里做的手脚,是宋家旁支,想借刀杀人。
在那之后,黄单又从宋老太太手里救下娟儿,最终给自己争取到一条活路。
书生和娟儿的心里都有一个账本,一笔笔的记着,谁欠了田家,谁是无辜的,他们很清楚,不会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妖没有杀人,或许对它而言,活人是生命,死人是食物,它跟在后面吃肉喝血,长长能量。
人类的恩怨情仇,跟它没关系,救田家的后人,已经报了恩情,所以它可以说是参与了,也可以说是一直在某个地方旁观。
屋内的声音停下来,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响,下雨了。
有凄厉的哭声夹在雨声里。
黄单还有几点没有想明白,“当年骑楼倒塌,是那只妖救的叶蓝吧?”
娟儿模糊不清的说,“世人都说妖残忍。”
“殊不知人才是最残忍的。”将那句话接下句,黄单又问,“书生为什么会在我面前吞口水?”
刘楚哼哼,“这不是废话吗?对你有意思呗。”
黄单说,“你别说话。”
刘楚吃瘪,偏过头翻了个白眼。
黄单说,“我猜测,书生当年命悬一线,是妖损耗修为将他救活,他沾染了妖的一些习性。”
这也可以解释,妖不是很厉害的原因。
娟儿呜咽,“有什么办法……哥哥活的太累了……”
看来还真是那样。
黄单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没说安慰的话,显得太苍白。
换成是他家里遭遇那种不幸,他也不可能放下过去,放下仇恨,往前看。
娟儿哭的很厉害,单薄的身子颤动不止,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悲伤和绝望全部发泄出来。
刘楚把人拽开,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当我是死的啊?”
黄单说,“我就是拍了两下。”
刘楚咬牙,“我两只眼睛都看见她紧紧抱着你了!”
黄单,“……”
从小屋离开,黄单跟刘楚在街上的一个饭馆里吃饭,他们都饿的前胸贴后背。
饭馆里没什么人,街上也是,都还没有田家的事里面走出来。
伙计很快就上了酒菜。
黄单拿起筷子,在一盘土豆丝里拨拨,夹一筷子到嘴里,他蹙眉,“没你烧的好吃。”
刘楚的唇角一勾,“那是。”
他倒一杯酒,“大少爷,你凑合凑合,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天天给你烧饭做菜。”
黄单的声音模糊,“好哦。”
刘楚喝口酒,“你在试探娟儿的时候,做的很不错。”
黄单说,“还可以吧,如果你做,会更好。”
刘楚一怔,随即坏坏的笑道,“你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
黄单,“……”
俩人安静的吃菜喝酒,像一对老夫妻。
片刻左后,黄单说,“妖对田家已经是仁至义尽,它晚上还会以身犯险吗?”
刘楚啧一声,“书生不会不管娟儿,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黄单明白了。
书生会有法子求动那只妖的。
饭后,黄单跟刘楚在街上闲逛一圈,回了府里。
这个时间点,离天黑还早。
刘楚在院里练刀。
黄单坐在石桌边喝茶吃点心,嘴里就没停过,等到刘楚歇下来,他刚吃完两盘点心。
刘楚一边拽着布巾擦汗,一边喘气,“你不是吃过午饭吗?还吃了两碗饭,怎么回来就一直在吃?”
黄单说,“我在想事情。”
刘楚见四周无人,就把布巾扔桌上,弯腰去拍青年的肚子,“至少有五六个月了。”
黄单问道,“你想当爹?”
刘楚摇头说不想,在他耳边说,“我只想当你的相公。”
黄单说,“你已经是了。”
刘楚坐在他的腿上,“还不是,我们没拜堂成亲。”
黄单推推男人的后背,“你先从我腿上离开,我们再聊。”
刘楚的发梢有汗滴落,他快速在青年的唇上亲一口,“让我坐一会儿。”
黄单很无语,“这边不是有好几个凳子吗?”
刘楚没皮没脸,“凳子哪儿有你的大腿舒服。”
黄单,“……”
他又去推男人,“起来,我腿疼。”
刘楚耍赖,“不起。”
黄单腿上的份量特别沉,不是一个人,是一只大猩猩,他就想赶紧让男人起来,结果不假思索的说出一句,“我想做。”
这三个字是万能的,在什么时候都管用。
刘楚一听,就立刻起身,拽着黄单回房,脚把门踢上了。
房门打开的时候,已是黄昏。
刘楚出去了,又回来,手里端着一盆温水,脚步飞快,引起下人们的侧目。
等那房门又一次关上,下人们在走廊交头接耳。
“你们说,两个大老爷们在房里,能干什么啊?一干就是一整个下午。”
“不知道哎,应该是在干很大的事情吧。”
“我听厨房那边说出门买个菜,匆匆忙忙的就回来了,说是外头传的那么厉害,大家都很害怕,少爷和刘捕头十有八九是在谈上午的事。”
“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什么都没做,妖来了,也不会害我。”
“你这话说的,好像姐妹几个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样。”
“就是!”
“好了,都别说了,真是的,你们是想把妖招来吗?”
下人们都是脸色一变,加快脚步离开。
房里,刘楚在给黄单擦洗过后,找干净衣衫给他换,活儿干的很麻利。
黄单奄奄一息,眼角还挂着泪水。
他任由男人给自己穿里衣,再套外衣,扣扣子,套上袜子,整个过程都处于半死不活状态。
刘楚给青年穿上第二只袜子,“你这爱哭的毛病……”
黄单的声音哑哑的,“不是爱哭,我只是怕疼。”
刘楚皱眉,“没理由啊,我们都好多次了,你应该不会疼的。”
黄单偏头,伸手去比划,“你是这样的,我能不疼吗?”
刘楚的面部抽搐,说那没办法,天生就是那样子,没法变小了,他俯身,在青年的鼻尖上咬一口,“大少爷,你只有疼?不快活?”
黄单抿嘴,“越快活,越疼,越疼,就越快活。”
刘楚的呼吸猝然一顿,变的粗重起来,他直勾勾的盯着青年,目光灼热,能把人烫到,“你敢说你这不是在勾引我?”
黄单说,“出去,把门带上,我要睡觉了。”
刘楚往青年脖子里蹭,“不出去,我要跟你睡。”
黄单说,“那你听话,别无理取闹。”
刘楚的眉毛顿时往上一挑,眼角吊着,凶巴巴的低问,“我无理取闹?”
黄单说,“现在就是。”
刘楚,“……”
黄单趴的浑身都疼,“你给我翻个身。”
刘楚也不气无理取闹的事儿了,他关心的问,“要侧躺,还是平躺?”
黄单说,“侧躺吧,不压着屁股。”
刘楚抱着青年的腰,“下次我轻着点。”
黄单也不去挑他撒谎的前科了,要是挑起来,都不知道从哪年哪月挑起,“好哦。”
房里静下来,俩人依偎着躺在床上,一个累的睡着了,一个浑身是劲,压着体内的热血,亲亲这亲亲那,玩的挺高兴。
亲了好一会儿,刘楚就凝视着怀里的青年,他抑制不住的笑出来,独自傻乐,满脸的幸福,“真好啊。”
我的大少爷,能遇见你,喜欢上你,你也喜欢我,真好。
当天夜里,小院发生打斗。
刘楚带着四毛他们把前来救娟儿的妖围住。
妖还是那身斗篷,脸也是戴老板的脸,它没有喷香水,那股子腥臭味令人作呕。
四毛他们吓的不轻,手里的刀都在抖,好半天才缓过来。
刘楚说,“你往后站,找个地方躲着,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说着,他就提刀挥向那只妖。
黄单四处看看,躲在一处角落,扒开灌木去看战况。
他的双眼微微一睁,没想到刘楚一个普通人,竟然能跟一只可以化形的妖不分上下。
四毛被扇飞,砸在黄单旁边,他捂着胸口,哇哇吐两口血。
黄单问道,“没事吧?”
四毛说死不了,他手握紧刀柄,往地上一撑,又趴下了。
黄单把他扶起来。
四毛拿手背擦擦嘴边的血,“宋少爷,披着戴老板那皮相的妖太可怕了,我们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
黄单说,“没有啊,刘捕头占上风。”
“不可能……”
看到老大的长刀横扫,在妖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时,四毛嘴里的那个吧字冻结在舌尖上。
黄单说,“妖伤口流出来的血不是红的,是乳白色的,它是椰子精?”
四毛好奇的问,“什么是椰子?”
黄单说,“一种水果。”
“……”
四毛心想,他还是去帮老大吧,“宋少爷,你再往后面去点,要是你有什么事,老大会哭死的。”
这句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四毛已经发觉老大跟宋少爷有着不单纯的关系,他之前没说,这次是怕出意外,才一时嘴快,就给蹦出来了。
黄单一愣,就赶紧重新找地儿躲,一下都没耽搁。
自己没有什么武力,不能出来傻站着,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有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家的下人和祠堂的教员们都过来了,他们还没打,闻着味儿就干呕。
黄单看出来了,能跟妖打的,只有刘楚。
妖就是妖,黄单藏那么隐蔽,还是被它发现了。
它在确定一时半会对付不了刘楚后,就将目标锁定刘楚唯一的弱点,也是致命的弱点。
黄单的背后是墙,他已经没退路了。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刘楚踢黄单挡下妖的那一击。
妖趁机伸爪抓向刘楚的命门,突然就有一道白光乍现,在场的人都被刺的闭上眼睛。
他们的视野恢复,刘楚倒在地上,妖不知所踪。
那晚的一幕,在镇上传开。
刘捕头英勇神武,借助神明之力将妖打死了,他为此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大家伙都说刘捕头是镇上的福星,还给他打造了一尊石像,和镇子入口的石碑放在一起。
刘楚的情况,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黄单的任务完成了,他每天做着三件事,一是等刘楚醒来,二是等着脱离这个世界,三是整理宋老太太的遗物。
一天下午,黄单在烧老太太身前穿过的一些衣物,掉出来一个小簿子,他翻开来看,还没解开的一个迷惑得到了答案。
原来田家被烧时,原主就在田家附近,他看见了妖,直接吓昏了过去。
因为受到惊吓,原主生了场大病,忘掉了那晚的事。
当时老太太也在场,所以她是知道世上有妖的,也知道跟田家有一层关系,却没看清妖飞出田家时,怀里搂着两个孩子。
否则,老太太会斩草除根。
几天后,黄单带刘楚回了山里。
没人给自己烧饭烧水,也没有伺候的下人,黄单只能自己来,手上烫个泡,切个小口子,他就疼的蹲在地上哭。
等那阵疼痛缓过去,黄单还是在哭。
没人给他擦眼泪。
住在深山老林,白天还好一点,到了晚上,哪怕是沙沙风声,门被吹动的吱呀声,都能脑补出十多部恐怖画面,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黄单把门窗都关上,脱鞋躺进被窝里,手臂搂着男人,“我不知道什么就走了,你快点醒过来。”
男人没有丝毫反应。
一天一天的,黄单在山里陪着男人,跟他说话,说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知道怎么了,菜地里的菜长的不好,很多都枯烂了。”
“做饭好难,我学不会。”
“刘楚,我的肚子好饿,想吃你做的菜。”
“我在竹林里捡了一片竹叶,想学着你那样吹出小调,结果手被竹叶割破了,流了不少血,很疼。”
“昨天降温,我没找到厚衣服穿,感冒了,你摸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下雪了,山里有没有野兔啊,我去打水的时候没见到过。”
“阿嚏,水都结冰了,冰块很厚,我敲的时候没注意,掉冰洞里面去了,衣服湿了没有别的可以换,我什么也没穿,太冷了,在你的怀里暖一暖啊。”
“我做了酸辣白菜和醋溜土豆丝,照着你放的东西,每样都放了,还是很难吃,我没倒掉,全吃了,因为你还没有醒,不能给我做好吃的。”
“系统先生告诉我,今天是除夕,新年快乐。”
“刘楚,我生病了,很难受,我使不上来劲,下不了山,看不了大夫。”
“跟你说,我想你了。”
“刘楚,你怎么还没醒啊……”
“我要病死了……刘楚……”
刘楚一觉睡醒,已过二十年。
他在床上躺了几秒,有所发觉,就低头看去,见着怀里有一具白骨。
那白骨的头颅靠在刘楚的肩窝里,手骨搭在他的腰上,每根骨节都是曲着的,抓着他的衣服。
白骨是一种信赖,依靠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
刘楚呆愣住了。
深山老林里的蛇虫鼠蚁,鸟兽都在觅食,休息,睡觉,玩耍。
忽然有一声无助的哭喊从小屋方向传来,它们纷纷受惊,吓的四散而逃。
那哭喊声持续了很长时间。
老林里一片死寂,没有哪个活物敢动弹,都被一种恐怖的悲伤给吓到了。
直到深夜,哭喊声才停止。
一切恢复如常。
二十年里,发生过很多事。
叶家千金大小姐在阜城开了八家服装店,她和自己的弟弟相依为命,至今未嫁他人。
衙门的那些捕快个个都有妻儿,四毛家的小四毛快成亲了。
赵老头晚年过的很安静,葬在乡下,落叶归根。
这些年里,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是,钺山镇发生地震,整个镇子都被埋了,吞噬掉了大多数人的生命。
从此以后,镇子成为一个死镇。
县城更加繁华,有两个男人在街上走动,一个是妖,一个是书生。
妖已经不是戴老板的皮相,而是一个英俊男人,那是他自己的相貌,当年救叶蓝时便是这幅摸样。
那次交手,它受伤严重,至今都没痊愈。
在这二十年里,书生无数次问起那个人的去向,妖都没有提。
哪怕是娟儿在病逝前请求妖告诉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就离开了人世。
他们兄妹两个都很关心那个人的事。
即便已经查出是对方设计,书生的身份才会暴露,差点命丧火场,娟儿也会被抓,他们还是没有去怪去怨。
这次书生又一次提起,他只是习惯了问一问,没想过会从身边的人口中听到什么。
然而,男人却是说了。
书生听完,不禁感到后悔,他还不如不知道,这样就会和从前一样,以为那个人和刘楚在某个地方,过的很好。
二十年后的今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男人说的有点多了,不光断了书生这些年的念想,还说刘楚是妖,“他在这世上活的太久,想做人,就封印了自己,成为一个人,那天与我交手,破了封印。”
书生不解,“既然刘楚是妖,为什么不能救活他?”
男人说妖并非无所不能,“关于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况且,刘楚醒来,自己心爱之人已经是一堆白骨。”
书生的身子一震,难言的悲伤在心里蔓延。
男人轻叹,“妖不能动情,他动了,所以为此付出万年以上的修为。”
书生抬头,“刘楚是妖,也会死?”
男人说会死,“他流泪了。”
书生愣怔,“不能流泪吗?”
“不能。”男人说,“妖族每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修为,一旦修为耗尽,就会变成原形重新修炼,或者消失在天地间。”
他笑笑,“像我,不足千年修为,一滴泪都不能留。”
书生问道,“那刘楚是变成原形,还是消失了?”
男人不答。
他带书生前去深山老林。
一排小屋落在眼前,杂草丛生,布满岁月来过的痕迹。
书生推门进去,看到小院里立着一块墓碑,他一步步走过去,在墓碑前蹲下来,伸手去抚摸上面的木纹。
院里的杂草长的更加茂密,风吹过来,那一片绿色都弯下了腰背。
书生看见旁边有一株植物,像草也像花,细长的茎叶缠着墓碑,亲昵又温柔。
不知道怎么的,书生就觉得这株植物就是刘楚。
那种感觉非常强烈,所以他很确定,连迟疑的时间都没有,“他是重新修炼了啊。”
男人没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两年后,书生来县城办事,不知怎的,就骑马上山。
小屋还在,院里的墓碑也在,只是那植物却不再紧紧缠着墓碑,枯萎的叶子掉在地上,根茎腐烂了。
男人说,“大概是觉得无趣吧。”
所以不想修炼了,选择消失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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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单出现在小区里,他站在原地,单手拿着手机,电话那头是同学的声音,正在通话中。
“明天同学聚会上,那谁也会来。”
黄单的脑子还停留在任务世界,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到这里,只过了几秒,时间点的差距大到无法估算。
“那谁是谁?”
老同学说,“就是那个谁啊,你知道的。”
黄单,“哦。”
他往前头,“明天我会去的。”
老同学在挂断前提醒,“早点来啊,大家伙很久没一块儿打篮球了!”
通话结束,黄单将手机放回公文包里,他看看周围,是熟悉的环境,每天早晚都会经过。
黄单再次抬脚,步子迈的很大,决定不看不听不说不闻,一路低头回家。
前面过来一个短卷发大妈,手里拿着收音机,放着《好日子》。
她边走边哼唱,走的那叫一个欢快。
黄单立马拐进另一条道,刚庆幸把大妈甩掉,就踢到石头,隔着皮鞋都能感觉脚趾头受伤不轻,他疼的他立刻就抱住那只脚蹲到地上。
有狗叫声响在耳边,黄单想起来,小区物业严格要求不准养狗,他意识到不对,猛地一抬头,视野里的花草树木就全变了。
小区还是小区,却不是自己住的小区,很陌生,“……”
一只小黑狗从草丛里窜出来,黄单吓一跳。
他看着小黑狗冲自己摇着尾巴,一副老相识的样子。
小黑狗抓住黄单的裤腿。
黄单这一看,发现自己的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脏球鞋,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他又穿越了。
耳边是一道声音,不知道带的哪儿的口音,听起来有点像是舌头没捋直,“小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蹭林先生的裤腿,你就是不听,快过来!”
黄单不想转头。
可是脚步声已经停在自己身后,绕到了前面,来人是个中年女人,身材比较胖,修身长袖连衣裙把肚子勒出好几层。
“林先生,你的脚没事吧?”
黄单擦擦眼睛,垂着眼皮说,“……没事。”
中年女人不轻不重的踢小黑狗,对着黄单说,“林先生,你们白领这么辛苦啊,我看你这总是加班,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的呀。”
黄单嗯了声,脚趾头很疼,他忍着没哭出来,怕引起中年女人的一惊一乍。
中年女人看出黄单不愿多谈,就往楼道里走去。
黄单看到面前也有一块石头,跟他踢到的那块摆放的位置一样,石头形状也相似,他抽抽嘴,一屁股坐下来,吸吸鼻子。
突然响起一个叮的声音,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又是你吗?”
系统,“是的,黄先生,又是在下接待的您。”
黄单,“哎。”
他也不多问了,问了也是白问,实习生能接触的都是一些杂事,系统先生也是无能为力。
黄单的脑子里出现一大堆记忆碎片,不受控制的组合。
这副身体的主人叫林乙,二十四岁,是一名设计狗,在公司连续通宵加班刚回来,到小区楼底下出现心悸的情况,死在这里。
黄单的面前出现任务屏幕。
【602出租屋的一封联名信:我们怀疑出租屋里有人在偷窥,不知道是谁,必须要把那个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