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女骨(11)
乌云压头,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已经慢慢变得黯淡阴沉。
刘华民喊住嘴里叼着一根烟往外走的刘东河,沉声问:“看不到外面要下雨吗?”
刘东河瞄了眼门外,斜站着抖了抖腿道:“看到了,咋了?”t
刘华民看着他这副不着二调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声音压着怒意:“下雨你还能跑摩的?有人坐吗?”
刘东河耸肩手一摊:“咋不能跑了,那没人坐的话我就自己跑着玩咯!”
刘华民右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他:“你你说你要做生意,家里把存款都拿给你,结果你转头买了辆二手摩托说要跑摩的,你要是好好跑也就算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挣不了三瓜俩枣,天天骑着你这破摩托满大街转,你”
“我这怎么就是破摩托了?跑摩的咋了?想坐我这摩的的多了去,我就跑个两天也没比你少挣多少!”刘东河不耐烦地打断了刘华民的话,同样没好气的争论:“你以为你守着这个破店就好了?人家用到你的时候喊你一声刘师傅,用不到你的时候还不晓得在背后怎么嫌弃你呢,还真拿自己当个菜了。”
刘华民气得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妻子听两人声音不对,从后院跑了过来,立马上前抚着刘华民后背,看着刘东河说道:“东河,吵吵啥啊,把你爹气成这样子。”
刘东河:“是他非要没事找事,我有说错吗?左邻右坊谁愿意和我们家来往?从小到大我认识的人只要知道我们家是卖死人用品的,立马就躲得远远的,我就搞不懂这店到底哪里好,非得让你们守着?”
“哪里好?你说哪里好?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这个店挣出来的?现在倒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没良心的儿子!”刘华民近乎吼出来的这句话,他年岁够大,如破风箱一般喘着粗气。
刘华民妻子看丈夫状态不好,赶忙将他扶着坐了下来:“东河你说的啥话啊,咱这是祖上的活计,你可不能再这样说。”
然后满脸担忧地拍着刘华民的背:“缓一缓,他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你这身体吃得消这么气吗?”
刘华民:“他马上三十岁的人了,还能不懂事,你要惯他惯到什么时候?非得等他攒出来个大事才行吗?”
刘华民妻子被说的一愣,老太太有些不知所措。
刘东河听他这样说又掐着腰呛声:“啥大事?我攒啥大事了啊?”
刘华民看他这副鬼样子,气得脑仁疼,他‘啪’的一声将手里的小烟斗砸向刘东河,但因为左手无力,烟斗只在靠近刘东河的脚边掉了下来,碎成几半。
“你以为你干的那点事别人都不知道?”
“我哪点事?”
刘华民抿唇手撑在柜桌板上,咬牙切齿道:“订单本!”
忽地,闪电从西边的天空晃过,紧接着就是隆隆的雷声,片刻功夫,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珠落了下来。
刘东河浑身僵硬地站在那儿,恍若外面的闪电是劈到了他的身上,神色骇然地和刘华民对视。
许久后一阵摩托车轰鸣声响起,寿衣店又回归了平静。
老太太从刚才起就没听明白两人在争执什么,直到刘东河走出了店铺她才看向刘华民喃喃问道:“到底咋了?东河这脾性你也知道,以前你不还劝我放宽心吗?”
两人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刘东河,从小到大就有些惯着,纵容来纵容去最后就养成了这副性子。
以前刘华民总觉得他虽然脾气大但只要人好好的也就算了,本身也没指望过他能有什么出息,但现在只要刘华民想到,胡村那边发生的事可能和他有关,心里就沉甸甸的不知该怎么办。
“啊?你咋不说话呀?”老太太推了推刘华民,追问道。
刘华民看着妻子满眼的担心与焦虑,勉强缓和了下脸色,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轻声道:“没事。”
他等妻子回后院后,才绕到玻璃柜桌后,打开柜子看着那几个订单本,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日警察来时的场景。
一开始听说胡村那边丢的几具尸体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后来警察找上门后这种不妙感越来越深,直到打开柜子那刻,看到被抽得歪斜的订单本,还有本子灰尘上的手印
他席地而坐,出神地望着柜子,浑浊的双眼逐渐变得湿润。
雷声阵阵,天空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树叶裹挟着雨珠沙沙作响。
推开门苏璃就见到歌舞厅那个留着波浪头发的女人,她坐在椅子上正望着扫进雨水的窗台出神,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帮忙倒杯水。”苏璃对陈光说道,随后就走到窗台将窗户玻璃合上。
张永梅突然出声:“可以留条缝吗?”刚刚来的路上,陈光已经告诉了苏璃来人的名字。
苏璃转头看她:“可以,如果你不觉得吵。”
张永梅摇头:“不吵,这都嫌吵的话还怎么在歌舞厅待下去。”
苏璃回身坐到了她的对面,陈光端来两杯水后也没有离开,坐在了苏璃身旁。
张永梅看着他握笔翻开记录本,微微挑眉:“还要记啊?”
陈光点头:“按规矩是要记录的,你”
“那你记吧。”张永梅打断他后面的话。
苏璃看向她,温声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张永梅目光从陈光记录本上移开,对上苏璃的视线说道:“沈英可能出事了。”
苏璃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声音依旧沉静:“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张永梅垂下视线,从包里取出一块女士手表放在了桌面上。
苏璃拿过看了一圈:“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张永梅看着她手里的手表:“这是沈英的手表”
沈英被丈夫骗到了歌舞厅后,认识了张永梅几人,大家同为女人,所以很能理解身边人的难处。
在得知沈英的遭遇后,几个姐妹就劝她离开这个男人,但在这个时代离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仅沈英父母不同意,但凡沈英向那个男人稍微提下,就会换来一阵拳打脚踢。
离婚这条路走不通,张永梅合计了一阵,让她干脆直接跑到外省,躲远点让这人想找都找不到她。
一开始沈英踌躇不定,她既想摆脱这样的日子,又害怕独身一人在外面,毕竟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没有离开这小小的南安县。
后来又一次被她丈夫伤害后,沈英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除她自己攒的钱外,张永梅几人也凑了一笔钱给她,所以她们才会在之前引导陈光等人认为沈英是离开了宁海。
张永梅又从包里掏出香烟和火机,烟嘴都放进了嘴里才看向苏璃,问道:“可以抽吗?”
苏璃站起身将窗户又拉开了一些,对她点了点头。
张永梅点燃香烟吸了一口,继续说了下去:“这块表是我以前送她的,当时大家都在一起吃饭,也不知道哪个聊起了晚上包厢有人过生日的事情,然后”
她笑了一下,声音带着嘲意:“然后一个两个就在那比惨,都叫着这辈子都没过过生日。”
“最后我被她们叫烦了,就让她们都把自己生日报出来,到时候大家伙轮流陪着过不就得了,也是巧,那天就是小英的生日。”
“都没得准备,大家就从身上找东西送她,我当时只带了这块表,就褪下来送给她了,她一开始不愿意要,后面大家好说歹说她才收了下来。”
“和你们说她可能离开了,也不是骗你们,那天正好她有个外出的活,我们商量了下就觉得时间很合适,每个人都凑了点钱将她送出了门。”
“我们商量的是她直接到火车站买票去南方,到了后再给我报个平安,我有个认识的姐妹在那边,也提前打好了招呼,如果她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去找我那姐妹。”
“然后我就一直在等她的消息,什么都没等到,我算着到站的日子,没有来信,我就想她可能得先安顿好,结果又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
“你们上次来的时候,我还在等我姐妹的消息,后来她和我说,问了一圈都没有人见过小英。”
张永梅抽完了一支烟,又取出一支点上:“我想了很多,她是没有去那里?还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直到”
张永梅擡眸看向苏璃:“我看到了这块手表。”
苏璃蹙眉看着手里的手表,这块手表大概七八成新,保存的并不是很好,上面也有不少划痕:“在哪里看到的?”
张永梅:“歌舞厅新来的一个女人手上。”
“新人?”
“小英走了,总要来新人的。”
“你怎么确定这t就是你送给沈英的手表?”
张永梅向她伸出手,苏璃将手表放回了她的手心,她在手表带处转了一圈,指着一个地方给苏璃看:“这里,是我以前掉地上被凳子腿压出的痕,很深也很明显,还有这里,在大理石台上被划的。”
她重新身子后靠,说道:“所以这就是我当初给小英的那块表。”
苏璃垂眼看着手表处痕迹:“那这块表怎么出现在她那儿?”
“她说是一位客人送的。”张永梅坐直了身体,手肘撑在桌面:“所以我想请你们查一下她这个客人!”
“小英绝不会把我们送她的东西给别人,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那个客人和新人说明晚还会过来找她,我本打算自己过去找那人询问,但又不知道小英现在是什么情况,万一我”她紧紧地注视着苏璃,眼底带着期盼:“所以这才来找你。”
苏璃:“为什么来找我?”
张永梅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如果找到了小英,你会怎么做?”
苏璃:“只要确认她是安全的,剩下尊重她的想法。”
张永梅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来找你的原因。”
她看向陈光:“他们都是被那个男人推着过来找小英的,即使在心里觉得小英可怜,但在找到她之后还是会把她送回那个恶心的家里,最后他找到了老婆,你们完成了任务,只有小英又被困在原地痛苦。”
她对苏璃继续道:“所以,我不信他们。”
送走了张永梅后,苏璃便去会议室找肖卓,她到时肖卓正在安排人带着赵红兵一起去取赵红燕的尸体。
看到苏璃出现,他难得有些激动地问她:“你知道赵红燕被配阴婚葬到哪里了吗?”
苏璃因为在想着刚才的事情,情绪不是特别高,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
肖卓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继续说道:“我们之前去过那个地方。”
苏璃诧异,她和肖卓之前去过?她垂眸想了片刻,墓地,阴婚愕然出声问道:“卖花村?”
肖卓笑着颔首:“真没想到,原来那个诡异的墓地,竟然是办了冥婚!”
说完后他才想起来问苏璃和歌舞厅的人谈了什么,苏璃被喊走时他还在审讯室,出来后还是方顺良和他说了这事他才知道。
苏璃听他问话,沉默了一瞬,然后就将刚刚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这是南安县的案子,在侦办且没有报给市局的情况下,苏璃不应该去插手。
如今这状况她继续参与也可以,但对本身负责案子的同事来说可能会产生情绪,毕竟谁都不想自己在办的案子被人横插一脚。
肖卓闻言,半晌后叹口气道:“我晚点和胡越山谈谈,先去处理赵红燕的事情。”
苏璃闷闷点头,低声说了句抱歉。
肖卓看着她笑了笑,安慰道:“没事,不用道歉,你只是想帮她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