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6)
次日一早三人就赶到纺织厂,跟着门卫去了纺织厂销售科主任的办公室,恰好在门口碰到丽华服装店老板娘。
只不过她耷拉着眉眼,昨日热情的笑脸也不在,整个人垂头丧气愁苦着脸往外走,都没有注意到迎面过来的几人。
苏璃视线从她身上转到前方办公室的牌子,喊住要离开的人,老板娘闻声擡头,看到三人后强颜欢笑地打了招呼。
高进宝看她神色不佳,问道:“咋了?出啥事了?”
老板娘已经张开的嘴顿住,叹口气摇了摇头:“没啥事。”
苏璃垂眼看向她捏在手里的单据,问道:“是和宋洪订的货有关吗?”
老板娘惊讶地望着苏璃,说道:“你咋知道?唉,我这个订金算是打水漂了。”
“你不是有单据的底单吗?”
“但他们厂不认啊,说是没见到宋洪的单据,也没收到钱,不给货也不退钱,唉!”
“底单给我看下。”苏璃对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单子递给了苏璃,说道:“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吧,算了算了。”
高进宝看了眼单据,已经付了五十元订金,急道:“这咋能算了?订金那t么多就不要了啊?”
老板娘苦笑:“不给我能咋办,而且宋洪他我这笔单子算是没处找了。”
“可以找回来。”苏璃说道,然后拿着单据擡步进了办公室。
老板娘愣在原地,看着苏璃的背影问向高进宝:“她说啥?”
高进宝笑道:“说可以找回来!放心,你这钱是实实在在付了,哪有打水漂的道理。”
老板娘和高进宝刚踏进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两位同志,我真没办法退钱,这笔钱又没有进到咱厂里,财务那边也没法做账啊!”男人略显夸张的为难道。
这人是纺织厂的张主任,一位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军绿色POLO衫,挺着啤酒肚,颅顶几根稀松的头发被他平整地铺平,盖在头上。
肖卓好笑地看着他,问道:“宋洪是不是你们厂里的员工?”
张主任:“他不是厂里的正式工,就是在外面跑业务的人。”
苏璃:“他开的这个单子是不是你们厂的单据?上面是不是盖了纺织厂的章?”
张主任:“是不过他这单子没报上来,钱也没有入财务。”
肖卓将单据放在桌上,戏谑道:“这就是你们厂的事情了,人家客户既然签了单子,付了定金,哪有你们说不认就不认的道理啊,再说咱这偌大的国营厂可不能做这样翻脸不认账的事,你说是不是啊张主任?”
张主任尴尬地笑了笑,拿着手帕摁着鬓角不存在的汗,想到这几人的身份,眼睛滴溜溜转了半晌,才作难开口:“那这样吧!我按着单子上的清单给她货,拿到货让她把尾款付了,你们看成不?”
老板娘在一旁欣喜道:“成成!能给货就行。”
事情了了,老板娘给他们道谢后,就高兴的跟着张主任喊来的人离开。
张主任将肖卓三人招呼着坐下,问道:“几位过来是有啥事吗?”
肖卓点头:“还是宋洪的事情。”
张主任皱起眉:“这小子出啥事了?我就说来了好几个要货的,都是他开的单,结果财务一笔钱都没收到,他不会卷钱跑了吧?”
肖卓闻言明白老板娘没有和他说宋洪可能出事的事情,他们昨天临走前特意提醒过她先不要和其他人说这件事情。
“他有多少天没在厂里出现了?”
“挺久了,半个多月了吧!”
“他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你们都没有觉得奇怪吗?”
“奇怪啊!不过跑业务这样也正常,他有时候还会去外地谈单子。”
“他这个人怎么样?在厂里有没有和谁有过冲突?”
到这个时候,张主任还没觉察出不对劲,也就白在国营厂混了这么多年,他心底升起不安,疑惑问道:“咋了?宋洪他到底出啥事了?”
肖卓摇摇头,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张主任蹙眉想了一下,说道:“他在厂里做好几年业务员了,撇开这个人不说,业务能力是很强的,在厂里销售一直排在前面,眼力见也挺足。”
“撇开这个人?”
“他这人太功利,同事之间会有点小摩擦,再就是喝点酒就喜欢开黄腔,不过男人嘛,也不是啥大问题,平时也只嘴巴说说,其他倒没什么了。”
苏璃擡眼:“因为开黄腔和谁发生过争吵吗?”
“争吵那倒没,只被妇联主任骂过,这小子态度好,被骂就认错不还嘴。”
肖卓给了高进宝一个眼神,他就先离开了办公室,去厂里找其他人继续询问关于宋洪的事情。
张主任奇怪:“那个同志怎么出去了?”
肖卓:“他出去问点事情,我们继续。”
随后肖卓、苏璃又和他聊了近半个小时,情况都基本了解完,要了宋洪家的地址就准备离开。
他们刚起身就听到张主任急问道:“警察同志,宋洪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肖卓沉默片刻,对上他的眼睛,说道:“宋洪被害了。”
张主任眉毛高高挑起,震惊的半天都没有出声,怀疑问道:“真真的?”
苏璃在旁边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他骇然神色不假,确实是不知道此事。
高进宝还需要一段时间,肖卓和他交代了两句,便带着苏璃先去宋洪家。
两人刚走出纺织厂大门就听到叠声呼喊,老板娘蹲在大门另一边阴影处,撑着腿站起身走了过来。
临到跟前,老板娘满眼感激:“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不然我这货就再没着落,唉,还是警察同志好使。”
这会已经快要正午,在太阳底下站一会都要发晕,苏璃看她脸上的汗,说道:“没事,太热了,快回去吧!”
“诶!我这就回去”老板娘说着话视线就被不远处一位穿着淡蓝色宽松旗袍的女人吸引过去,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那人背影消失在转角。
她眼中带着惊艳,赞叹道:“别说,旗袍是好看,怪不得最近老有人去店里问这个,赶明我也想办法进点货。”
苏璃随嘴问道:“很多人问旗袍吗?”
老板娘:“还好,最近也就遇着两个”
她话微顿,声音低了几分:“一个就是宋洪在的那天来问红裙子的姑娘,她虽然说找红裙子,但我听她描述像是旗袍,另一个就是昨天在你们之前的客人,也是来找旗袍最后买了条红裙子。”
车子停在路边,肖卓看向副驾驶一直没有出声的苏璃,她微微蹙眉,沉思了一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先下车吧!”肖卓说道。
苏璃从思绪中回神,压下心底的那丝疑惑,跟着肖卓下了车。
宋洪不是纺织厂的正式工,住不进家属院,所以住在棚户区,这里宅院分布凌乱不齐,居住拥挤。
他们连问带找终于来到了一座小院前,大门没有关,两人进去后才发现这座小院原来是个群租房,拢共三间屋子,就住了三户人家,每间屋子外的走廊下都摆着厨房用品。
宋洪家就住在院子最右间的那间小屋,肖卓问了院里其他住户,确定家里有人,结果走上前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听到里面的声音。
“你们找谁?”两人正疑惑时身后传来一道孩子的声音。
肖卓和苏璃转回身,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站在他们身后,他看上去十岁的年纪,身上的白色汗衫洗得发黄,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着很不合身,下身的短裤也是穿成七分裤,脚上穿着一双打着补丁的布鞋,用带着攻击性地眼神打量两人。
苏璃目光从男生手里提着的药袋划过,问道:“这里是宋洪的家吗?我们找宋洪家人。”
男生看了他们一眼,从旁边走过,拿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肖卓和苏璃站在门外面面相觑,肖卓俯身站在门口探头问道:“是宋洪家吗?”
“先别吵!”男生稚嫩又平静的声音传来。
苏璃此时也走到门口,她微微眯眼看着屋内的人,房内采光不好,即使是白天还是很阴暗。
男生走到房间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将药放在桌子上,又倒了一碗水,取了几粒药后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他拉开蚊帐,对着里面的人轻喊了几声,然后把碗和药都递了过去,又等了一会儿,男生将碗重新放回桌子,这才走出来,将门又合上。
“我们去外面说。”他率先往院外走,苏璃回身看了眼房间,才和肖卓一起跟着他出去。
“他怎么了?”男生语气冷漠,问完见肖卓和苏璃都没说话,又问道:“宋洪怎么了?你们是谁?”
肖卓语气不禁带上不确定:“我们是警察,宋洪是你父亲吗?”
“警察?”男生脸色微变:“他犯事了?”
肖卓不太想和孩子说这个事情,虽然他说话做事都不像个孩子。
男生鼻子皱了皱:“他是我爸,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了,我妈身体不好没法和你们说。”
肖卓抿起唇角,最后还是说了宋洪出事的事情,出乎他意料的是,男生除了呆滞片刻后再没有其他的情绪起伏,整个人冷静的异常。
“我我可以跟着你们去认人,就不要和我妈说了,她生病起不来床。”
苏璃:“你不伤心吗?不担心你爸爸不在之后的生活吗?”
“我比较担心我妈妈的情绪。”男生平静的说着:“而且他在不在t我们都是一样的过,没什么区别。”
肖卓和苏璃等宋洪儿子安排好他妈妈后,才带着他离开,在此之间他们检查了一遍宋洪家,基本没有宋洪生活的痕迹。
原来男生不是十岁,而是十三岁,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发育暂缓,从他口中得知,宋洪很少回到这边住。
听到这里,苏璃才明白男生对于宋洪去世的淡漠来源,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的角色是缺失的,不仅如此,宋洪留给孩子的印象基本都是中性和负面,在这种情况下,宋洪在儿子心理上的定位可能还不及身边的一位邻居,至少那人是可以暂时托付照看母亲的人。
从纺织厂接上高进宝后几人直接回了市局,男生被钟柯带去殡仪馆,肖卓三人则回了三楼会议室。
恰好其他人此时也都在,众人便坐下来汇报各自手上的进度,整合信息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因为昨日还没有到纺织厂确认,所以他们就没有说,因此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查到了死者身份。
杜胜他们带人走访两天,摸清了罗某所有的关系网,基本把他查了底朝天,也找到了几位疑似的嫌疑人,目前正安排人盯着。
等齐山他们汇报完,肖卓才将这两天查到的进度说了一遍,众人听到已经确认了死者身份,而且和苏璃推测的基本没有区别之后,一阵哗然,都惊愕地望着苏璃。
杜胜愕然回神,表情讪讪地默了默鼻子,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问,这也能蒙对?
周子尧目光久久地落在苏璃身上,但她一直未擡头,垂眸来回不停地翻看着手里的相片。
既然已经确认了身份,下一步就可以比对两位死者,试试能不能发现些什么,会议室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汪政委坐在前面,抿了口茶水,视线转到苏璃身上,看着她快速地翻看那些案发现场的相片,时不时提起笔在本子上记录几句。
他微微敛眉,将杯子放回桌面,轻轻敲了两下桌子,制止了众人的讨论,在大家不知所云的目光中,笑着说道:“苏璃,我看你一直没有开口讨论,想听听你的想法。”
会议室中一静,众人的视线瞬间又都转向了苏璃,带着打量与好奇,也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苏璃笔尖顿住,侧首对上前方汪政委的目光,半晌后她收回视线,平静道:“我还是坚持我昨天说过的,凶手属于变态型犯罪者,而他的犯罪目的就是发泄。”
她垂眼看着面前的相片,继续道:“凶手是一名男性,年龄在20-30岁之间,体型瘦削,从足迹计算身高应该在174-178cm,个性孤僻,不喜欢与同性及异性交往,大部分时间独自待在家中,与父母同住的可能性很低,而且他有精神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