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擡眸看过去,才发现冲琳的眼睛和一般人的黑色眼瞳不一样。她的瞳孔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金色光圈。
那奇异的眼睛忽然闭上,再睁开,就变成了一双普通的黑色瞳眸。之前的诡异的气势也消散了,冲琳真人此时再看起来,就是一个面相平,气质略有些冷淡的女人。那种对待旁人“淡淡的”感觉,跟冲昕着实相似。
“过来,到我这儿来……”她伸出手,对杨五温声道。
杨五走过去,看着那只伸出的手,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她的僵硬被冲琳误解,她拍着她的手背颔首道:“好孩子,别怕……”
此言一出,杨五便立时醒悟过来这位真人为什么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态度都这么诡异——她把她看作是孩子了。她立刻看向冲禹,冲禹冲她微微点头。她便明白,这位冲琳真人看来是知道真相的。
冲琳凝目看杨五,见她眉目间一股清正之气,便暗暗点了点头。再看她身形,婀娜玲珑,失了处子之贞,已经有了潋滟风情。幸而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看了不叫人生厌。
可她其实还是个孩子!这都是冲禹造的孽!她不由得狠狠瞪了冲禹一眼。冲禹讪讪的,缩起脖子来不敢说话。
她转回头,拍拍杨五的手,温声道:“我是冲昕的师姐,他小时候,在我身边长大的。你莫怕。”
她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眉眼,清艳明媚,想来孩童模样也该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心中升起几分喜爱怜惜。拍拍她的头道:“你受苦了。”自储物法宝里取出个东西,放到她手中:“这个给你,算作见面礼。”
她面目美丽端庄,气质温润,态度又慈祥,给人一种“长辈”的感觉,杨五对她也心生好感。她转头去看冲禹,冲禹点头道:“还不谢谢我师姐。”
杨五便屈膝:“多谢真人。”
冲禹道:“你去歇着吧,到了时辰我再唤你。”
杨五行个礼,退出去了。
待她离开,冲禹问道:“如何?”
冲琳摇头,神色肃然:“看不出来。”
冲禹微惊:“九转金瞳也看不出来?”
“她和昕儿已经牵扯太深了。”冲琳道,“她已经在他的因果中,她的命线已经不是我能看的了。”
冲昕的命线无法察看,冲琳和冲禹便想通过察看他身边人命线,来推测他命线的走向。却不料杨五已经入了冲昕的因果,也成了她看不了的人。
她顿了顿道:“不过,这孩子自己身上负有大功德,或者是几世善人,或者是上一轮回曾做过拯救苍生这样的大善业。让她在昕儿身边,倒是不错。”这样的人自身带着善果,亦会惠及身边之人。这也是为什么冲琳一见面就喜欢杨五的原因。
“那昕儿……”冲禹皱眉道。
冲琳叹了一息:“劫相每日益深,只恨我看不出因由。”
冲禹怕她又去折损自己寿数,忙道:“昕儿吉人自有天相,师姐你可别乱来!”
冲琳“哼”了一声,道:“最乱来的就是你!昕儿若是知道了,必得气得十年不与你说话!”
冲昕老脸发烧,讪讪的转移话题:“不知道师兄现在如何了?”
提到那个人,冲琳的神色冷淡了下来,道:“他有惊无险,这一次必能破境,你不必担心。”
冲禹觉得自己转移到了一个更不适宜的话题上来,只好硬着头皮一直赔笑。
他因为资质好,入门就被师父看中,直接拎着领子带回自己的峰上当亲传弟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娃娃,师姐已经一百多岁,快要结丹。他到了新地方紧张尿了床,都是师姐给他用清净诀清理的。不仅冲昕是在师姐身边长大的,冲禹亦然。在这个如姐如母的师姐面前,什么时候都是擡不起头来的。
对师姐和师兄那些陈年旧事,更是连插嘴的份都没有。看到师姐神色冷淡,他就一阵头皮发麻。
大家好歹都几百岁的人了,那些年轻时候的事就不能轻轻放下吗……唉……
终于冲琳坐够了,也喝够了冲禹这里的灵茶,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昕儿。”
冲禹真人长长的舒了口气,恭送了师姐。
这边炼阳峰上,冲昕的神识一扫到冲琳,便立刻离开洞府,来到崖边相迎。
“师姐!”他眉眼中少见的流露出笑意,神态间可见亲密。此时此刻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年轻人了。
冲琳见着他,目光便柔和了起来,像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可好些了?”她落地便问,“我听冲禹说,火毒一直没有反噬过了?”
“正是,多亏了师兄……”还有五儿,冲昕想。他将冲琳迎进了自己洞府中,请她坐在了上首。
冲琳仔细打量冲昕,她有几个月没看到他了,此时再看,果然气色好了许多,她便心下宽慰。
冲禹干的破事儿虽然缺德,却好歹对冲昕是个好事。有时候,事情总是两难全的。她虽责备冲禹,却也知道,对冲禹来说,毫无疑问是把冲昕放在首位的。至于此事对一个凡人幼女来说会是怎样,他们这些男人啊……大约不会太在意吧。
她心下微叹。
“适才,在冲禹那里见到杨姬了。”她微笑道。
说完,就看到这个她一手照顾大的孩子,面上绷着,耳根处却红了起来。她心中微微一动,想起适才见到杨五时,她衣饰精致华贵,显然都是飞线阁的手笔,便含笑道:“你很喜欢她?”
在别人面前承认这件事,总觉得很难为情,但冲昕不想说谎。他脸上微热,但还是应了声“是”。
冲琳看他回答时,眼睛明亮有光,唇边有温柔笑意,恍惚回忆起了另一个人年轻时的模样。爱的时候也是这般温柔似水,弃的时候又是那般冷漠无情。
她沉默了一息,告诫冲昕:“那孩子身负前世功德,今生亦是良善之人。她……年纪还小,我望你好好待她。”
冲禹师兄当日也是对他说,让他好好待杨五。五儿在他心上,不必旁人说,他自然会待她好的。
冲昕不禁微感奇怪。
“师姐,你可知,掌门师兄如何了?”冲昕关切的问道。
一个两个,都这么的关心他呢。那个人啊,就是有办法让别人信服他,听他的话,对他死心塌地。冲琳的嘴角,就扯出一抹冷笑。
冲昕亦如冲禹一般,头皮一阵发麻。
然他内心里,着实牵挂冲祁。虽然冲琳早告诉过他们冲祁这次必能破境,但冲祁离大限不到二十年了,不由得他不着急。
当年师兄将他带回宗门时,尚是头发乌黑的壮年男子,短短十多年间,就衰老成了鹤发鸡皮,如同在籍簿司养老的那个李执事一般。修道之人就是这样,人生中大多数的时间,外貌都维持在青壮模样,临到寿限时,才会急速的衰老。所以光凭外貌便知,此人寿限已近。
“他许久之前就已经堪破生死,只差‘情’之一关了。你们再替他着急,难道还能替他破情关不成?”冲琳沉声道。
冲昕无奈,只能绷着脸低着头受师姐的训。
他从小听冲禹给他唠叨师兄师姐间的一段旧怨。只是他年纪小,近日来才初初尝到“情”之一字的滋味。只觉得心中欢喜一人,看她一举一动都如食新蜜,甜到心底。只盼她好,盼她平安,盼她喜乐。如冲琳冲祁一般,因爱生怨,因怨成恨的,着实让他感到费解。
最后好不容易恭送了师姐,年轻的道君也如他的师兄一样,大大的松了口气。
杨五在旃云峰,一点不浪费时间,几乎是扎在藏书室里。
冲禹唤她来用饭时都奇怪问她:“怎么成日泡在那里?”
杨五反问:“我又不能乱跑,除了看书,还能做什么吗?”
冲禹反驳不了,就不管了。
杨五实则在寻找,如何让她的身体能留住灵力的办法。
冲昕在将三昧螭火送入她体内的时候,是以灵力裹挟着送入。这一点点灵力,便点亮了她漆黑的祖窍,形如给她没有能量的宇宙充了电。然而当她休息好,再自行入静自观的时候,祖窍又是一片漆黑,意味着冲昕输入的那点灵力,已经消散了。
她的身体,留不住他的灵力。
她想知道,这是因为冲昕的灵力是外来的,本就不属于她的缘故?还是她的身体,的确就无法存留灵力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冲禹的藏书室里徘徊几天,真的查到了点东西。最后确认,是后者。
说到底,还是灵窍的问题。修士们即便在不修炼的时候,体内的灵力依然是以缓慢的速度,在灵窍之间往复循环的,就如同血液在血管里流动一样。灵力生生不息,如同活水。
而不能修炼的凡人,体内无有循环,活水便被截断,蒸发消散。冲昕的灵力进入她的体内,就是因为没有灵窍形成循环,才很快就消散了去。
其实她之前甚至考虑过是否能通过双修之法,从冲昕那里获取灵力。对冲昕,她其实很有几分把握。如果能通过双修之法使她踏入修行之道,她相信他是会愿意助她的。但现在看来这条路注定是走不通的。
杨五的内心,不是不失望的。
这一次重新长大后,冲禹观她体质,通透纯净的程度已经可以媲美炼气修士,便知自家的小师弟是如何舍得琼果来喂养她。
他细观杨五,当初初到宗门时黑不溜秋的姑娘,养到现在已经肤白如雪,娇艳若花。小师弟年纪尚轻,又是童身初破,会一时被迷住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此事隐情若是揭破,小师弟那张脸……怕是撑不住。冲禹一想到冲琳说冲昕必得气得“十年不与你说话”便头皮发麻。反复叮嘱杨五切勿要露出破绽。
此事事关杨五切身利益,不用他说杨五也会小心应对的。不过讹他一批丹药是必然的了。还从他的藏书室里卷走了不少书,她了解的东西多了,疑问也更多了,需要查询更多的资料。
回到炼阳峰的时候,乾坤袋是满满的。到底是最低级的储物法器,慢慢就开始觉得空间不够用了。
才将将靠近炼阳峰,就被冲昕踩着飞剑,从灰灰背上将她掠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数日不见,冲昕虽不到如狂的程度,却也按捺不住想更早见到她。
他的剑向来是极快的,便是以灰灰的速度,都没来得及闪避就目瞪狼呆的看着杨五被他掠走了。灰灰只能在心底“啧”了一声,自去玩耍了。
“道君,再来一次!”杨五按紧扣在她腰间的男人的手臂,大声道。
冲昕嘴角微翘,搂紧她,如飞鸿掠影一般以极高的速度在三维空间中画出螺旋前进的轨迹。灰灰速度再快,到底不如他。杨五最喜欢体验这种失重、俯冲、拉升。可惜还没玩得尽兴,就被冲昕拖进了洞府中……
直到厮磨亲热的够了,冲昕才肯放开她,却没有“做正事”的打算。
“再歇一天。”他说。
“歇了好几天了啊。”杨五怪道。
但她每次从旃云峰调养回来,气色都特别的好,肌肤恍若新生。冲昕不忍她一回来就受苦,拢了拢她的发,道:“没关系的,再多歇一天。”却又不放她走,非要她留在这里。
天都还亮着呢!但是热恋中的年轻男孩就是这么黏人。杨五无奈,进去了小乾坤的湖里游泳,她在旃云峰几天也的确得运动一下了。
冲昕修炼完毕,睁开眼,看见杨五趴在草甸上,小衣背后的带子全都解开,敞着后背,在做阳光浴。
冲昕无语。这是他始终无法理解的她的一个怪癖——晒太阳。好不容易养成一身这样雪白的皮肤,不怕再晒黑吗?
杨五非但不怕,还想拉着他一起晒,奈何冲昕一直不肯。“肤白不好吗?”他不解。基本上,整个修真界无论男女,皮肤白都是最最正常的审美了。
“但是太白了啊。”杨五道,“男孩子,肤色深一点才好看。”
什么叫“男孩子”?冲昕不虞。他长这么大,就没被人称呼为“男孩子”过。莫非她说的是别人?他的眉头拧成疙瘩。
不期然的想起了旃云峰的那个周霁,还未及冠吧?倒是可以称一声“男孩子”。装得似模似样的,看着他女人的时候,眼睛却亮灼灼似贼。
都是男人,揣着什么心思,当他看不出来么?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