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对林莹好,林莹便想回报。
对这个家更加上心。
她看着陆泽是真的不管陆澄死活,也不管他浪荡,终究觉得这样不对。
一个家里若是有一个这样的败家子,真的会带累全家。
这次是别人陷害了他,下次就保不齐了。
还是得让陆澄走正路才行。
待听说陆澄的腿保住了,没落下毛病,她给陆泽建议:“大郎也不小了,要不然你给他说门亲,要不然你给他安排个差事。”
陆泽都不置可否。
但林莹知道他七寸在哪里,她说:“大郎要是不说亲,可就压着二郎的亲事了。”
果然,一说影响到陆泓,陆泽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偏心的爹。
他也不是不爱儿子,他真的很爱陆泓,他对三郎也疼爱的,他只是不爱陆澄罢了。
这二人真是前世的债。
陆泽果然给陆澄择了门亲事。
小吏之女。
官是官,吏是吏。官和吏之间隔着鸿沟呢,吏能做到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给林莹气得倒仰。
“他是前世欠你钱没还吗?”她诘问,“他是你亲生的儿子呀!”
陆澄眉眼很像陆泽,很英气,一看就是陆泽的种,没跑!
陆泽的爹死得早,也没有兄弟,所以也不存在“我媳妇生了我弟弟/侄子”之类的事。他肯定就是陆泽亲生的种。
没见过这么打压自己亲生儿子的亲爹。
陆泽说:“他不是个东西,成不了才,你别管。”
陆泽自在婚前和林莹就这段婚姻达成共识之后,便一直对林莹很好。忽然又霸道起来,林莹很不适应。
但终究陆澄是他的儿子不是她的儿子。
他亲爹非要这样,只能叹陆澄命苦。
只是林莹对“少年”和对成年人一直是不太一样的。
陆澄虽然比她高了许多了,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林莹还是想为他说说话:“给他安排个差事吧,十四岁了,也可以出来做事了。”
武官家的孩子十四五出仕很常见。
陆泽垂眸想了想,说:“给他安排到军中去吧。”
林莹很自然地将“军中”理解为京军,欣慰:“好,到军中去也好。”
陆澄确实被那些无赖子带得学了些不良习气,去军中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陆泽就是卫所出身的,陆澄去了京军营,起点可比陆泽高多了。
哪知道,都安排妥当了,陆泽才告诉林莹:“给他收拾收拾,我安排了他去北疆。”
林莹惊呆了。
她想让陆澄去的是京军子弟营,和出身差不多的军中子弟一起谋前程。
他亲爹把他送去边军!
边军!
但陆泽做出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
真让人无力。
林莹只能担起母亲的职责,为陆澄打点行装。
其实就是列好要带什么的清单,交给丫鬟小厮去准备。
她使人将陆澄唤过来,交给他一个小包裹:“这是她给你准备的,我看了,针眼均匀,是个心灵手巧姑娘。”
陆澄接过未婚妻给做的衣服鞋子,并没有什么的感动。
陆泽给他择的这门婚事,让他在身份相当的朋友中很擡不起头来。
虽然他现在还是白身,但只要他好好活着,千户的袭职终究是要落到他身上的。单就这一个,那家门第就配不上他了。
更别说陆泽如今的权势。
这门婚事不过是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他,他跟他亲爹,今生是父子缘浅。
林莹问:“走之前要不要去看看她?”
她是瞧过的,眉清目秀的小家碧玉。人是不差的,就是门第实在太低了些。
岳家给不上任何助力。
陆澄无所谓:“不必了。说不定我就死在外头了,少见少念,以后好改嫁。”
“呸。”林莹说,“童言无忌!”
她气得瞪人,真漂亮。
但陆澄随即想到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属于陆泽的。
少年垂下眼去。
林莹叹了口气。
她拿这对冤家父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觉得陆澄可怜。
她勉励他:“真金无论到哪里都会发光。你爹对你……对你严厉,你就出息给他看。”
没有娘的孩子,少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陆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嗯!”
林莹又取了一只鼓囊囊沉甸甸的锦囊,叫丫鬟交给陆澄的小厮,告诉他:“我不知道你爹给你多少,这些是我给你的。是些散碎银子,路上好用。”
陆澄擡起眼看她。
两年了,她当年刚嫁过来的时候就是个厉害的姑娘,收拾了陆泽的妾室通房们,很快就掌住了家。
后来家里的风气就变得好多了。下人们也不敢再捧高踩低的。
她当了两年的陆夫人,如今养得一身贵气,更美也更从容。
“多谢。”陆泽垂下头去,嘴唇动动,终究叫不出那声“母亲”,最后说,“夫人也多保重。”
林莹就没指望这辈子能让陆澄叫她一声“母亲”,两年了终于得他一声“夫人”的敬称,已经不容易了。
也说明陆澄终究是个有心的,不是养不熟的,知道谁对他好。
林莹欣慰,点头:“照顾好自己。”
陆澄被陆泽踢去了北疆苦寒之地,陆府里忽然就变得轻松甚至欣欣向荣起来。
仿佛割去了疥疮。
一家子开始父慈子孝起来。
当然也夫妻和美。
林莹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好。
陆泽对她慷慨,她有田产有铺面,都有出息,而且陆泽还常给她钱。
陆泽杀人很有本事,刮钱也很有本事。
她的私房钱是越来越多的。
转眼又三年过去,林莹二十岁了,嫁给陆泽已经五年。
她如今桃李之年,正是盛放艳美之时,陆泽几已经不碰家中妾室通房,只与她厮守。
人都知道陆泽与妻子恩爱。
又觉得陆夫人的日子赛神仙。
也有嫉妒她的人,嘲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林夫人为着林莹怀不上孩子的事,几把京城周边的寺庙神佛普赛都求遍了。
没用,就是没动静。
林夫人愁得常偷偷掉眼泪。
林莹无语死了。
又不能告诉林夫人其实是因为她和陆泽一直在用羊肠衣。
怕被林夫人打死。
她便给林夫人塞私房钱,开导她:“日子过得好就行,孩子不孩子的怎么了。我有七个孩子呢。”
气得林夫人直翻白眼:“那七个有哪个是从你肚皮里出来的?”
傻女儿,让她把三郎抱到自己院里养,她也不听。
“不生。”林莹咬着三钱银子一两的新上市的水梨,翘着二郎腿,“怕死。生孩子就是鬼门关,万一死了呢。我这么好的日子就没命享受了。”
林夫人说:“我生了你们四个,还好好活着。”
“万一呢。”林莹说,“陆泽命可硬了,他克死了三个了,我可不想当第四个。”
林夫人噎住,半晌,才说:“要不然、要不然去给菩萨捐个金身,试试改命……”
“没用。”林莹摆手,“你知道你女婿在外面的名声,他杀戮太重了,这辈子改不了命,就是死硬死硬的克妻命。我不生为妙。”
林夫人终于闭嘴,只叹气。
林莹当然不信这个。
但生孩子是鬼门关这点是真的。
她也是真的怕死。真有什么,就这世界,绝对抢救不过来。
保大和保小之间,这世界百分之九十九保小,也是因为一旦发生危险大的基本保不住。
所以她选择不生。
其实陆泽也劝过她几次的。
但她是有主意的人,陆泽都拿她没办法。
且陆泽死过三个妻子了,对自己这个“克妻命”也有点将信将疑,所以其实也不是那么坚定的。
她不肯,便作罢,反正他也不缺孩子。
令林夫人烦恼得要死的生孩子的事,对林莹来说根本不是值得她放在心上的事。
陆夫人林莹真正烦恼的事,是巽风。
如跗骨之蛆,难以摆脱。
林莹想不通,已经五年了,他怎么就对这段关系还不腻。
她怀疑是“偷陆泽的妻子”、“给陆泽戴绿帽子”这件事会给巽风特别的快感。
林莹这个人,从骨子里是不相信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
就连她和陆泽之间如今这般好,她也认为是利益绑定和欲望本能。二者结合再经时间发酵,便有了类似亲情的感情。
你若说陆泽爱她,或者问她爱不爱陆泽,她一定会嗤之以鼻。
就,不信。
这三年,似乎巽风在他那边的地位又提升了,总之他现在比之五年前,成熟了许多,也自由了许多。
有一天,他忽然告诉林莹:“我娶妻了。”
林莹正在梳头发,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
这几年林莹长开了,巽风的容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的肩膀更宽了,下颌的棱角更硬了一些。他已经完完全全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当年躲在她床帐里的黑衣少年,早没了踪影。
林莹微微一笑:“恭喜。”
巽风凝视着她,却从她的眼眸里看不到他想要的。
“我没办法。”他说,“主人赐的,我必须娶。”
才说他如今自由度高了。瞧,到底也不是真正的自由身。
“应该的。”林莹梳着头发说,“你也到年纪了,也该成家了。生几个娃娃就齐全了。”
“只是,倒也不必告诉我……”
巽风走到她身后用手拢起她乌黑的长发:“我不会瞒你。你讨厌别人瞒你骗你欺你。”
“我若不说,你自己发现了,定会生气。”
说来也有意思,巽风真的很懂她。
甚至可能比陆泽还更懂。
陆泽也知道强迫她她会生气,但肯定想不到她会气到给他戴绿帽子。
她最真的疯,只有巽风最懂。
“莹莹,你知道的。”他说,“我心里只有你。”
林莹擡起眼从镜子中看他。
“其实,你有妻,我有夫……”
但她话没说完,巽风就打断了她。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他说:“不行。”
“莹莹,不行。”
“我是不能不来见你的。”
巽风从镜子里看到林莹淡淡笑笑,不再说话。
他含在舌尖的最后一句话便也没说出来。
便说出来,她也只会笑笑,她是不会信的。
她不信人会爱人,爱到痴狂。
她根本不懂那些因想她难以入寐的夜是多么漫长。
若与她说情说爱,她的目光便轻慢且嘲讽。
她笑起来时艳若桃李,可实际上冷到骨子里。
巽风的手放开了林莹的头发,摸上了她的颈子。
很纤细。
只要一点点发力,就可以掐断她的生机。
如此,他的痛苦便可以一了百了。
在梦中,也的确这么干过。
可醒来,依旧求而不得。
主人赐给他妻子,他娶了。他以为或许有了别人,就可以跨过林莹这道坎了。
哪知道正因有了别人,更清晰地明白了林莹对他的不同。
巽风的手在林莹的咽喉处收紧。
镜中,林莹撩起眼皮看着他。
她眸中流露出嘲讽。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从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对他就是这样的。
他从没站过上风。
主人称赞他是一把锋利的刀。
可主人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个人把他克得死死的。
主人若知道,一定会命令他杀了她。
“我的婢女快要过来了。”林莹说,“你该走了。”
巽风放开了手,俯身亲吻她的发顶:“好。”
你说的我都听。
除了让我离开你。
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