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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夫君登基前 正文 第141章 人间

    叶碎金把弟弟们都带回了比阳,主要是因为,弟弟们都该成亲了。

    四郎早就出了妻孝,叶五叔已经为他物色好了继室人选,只等他回来就可以成亲。

    七郎前年就该成亲了,却跟五郎一样,耽误了。

    他跟着叶碎金一走就是两年多,今年翻过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九郎二十了,连十郎和段锦都十九了。

    四郎的亲事十分顺利。

    新娘刚及笄,秀丽端庄,娇美可人。她的出身也比佟月娘好,她父兄一在比阳为官,一在慈丘赴任。

    四郎的第二次婚姻,是上升的婚姻,也是门当户对的婚姻。

    七郎和九郎的婚事,闹出了波折。

    七郎是成亲当日,遮面的扇子却了去,满心期待和欢喜的七郎才发现,新娘换人了。

    七郎呆住了,回神之后,当即就不干了。

    因婚事要先定下来,然后经过一定周期的准备才完成。

    七郎的婚事是还在邓州的时候就定下来的。他和未婚妻不仅认识,也有些来往。虽未逾规,但既然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妻,少年少女自然是抱着美好的期待去看对方的。

    通些书信,送些礼物,经过大人的手转过去,便算过了明路,不是私相授受。

    感情便在这期盼中萌生,渐浓渐深。

    如今,却竟不是那个他盼了许久的人。

    原来形势比人强,叶家如今已不是从前。

    叶七叔夫妇对七郎的婚事表现得并不热络,未婚妻家意识到了齐大非偶,主动提出了解除婚事。

    叶七叔夫妻欣然同意了。

    转头就给七郎订下了更好的更门当户对的婚事。新娘也如四郎的继室一般,出身要好得多了。

    都觉得七郎不会有什么问题。

    因七郎从小就是听话的孩子。

    哪知道七郎炸了。

    听话的孩子也有逆鳞,听话的孩子早就在战场上长大了。再不是当年听从父母的话,没有去帮姐姐撑腰的傻孩子了。

    七郎掀翻了婚礼,单人匹马就跑去了邓州。

    去找她。

    可,她已经嫁作了人妇。

    夫婿是门当户对的富绅之子,且还是七郎认识的,少年时,大家相互都认识的。

    她见到七郎也是大吃一惊,吃惊过后便沉默地垂下头,许久,她道:“他不嫌弃我是退过婚的。他对我很好。”

    七郎也垂头,盯着地板。

    少年时,那个他也喜欢她,七郎是知道的。后来她订给了七郎,七郎也是得意过的。

    不想兜兜转转,她还是跟了他。

    她道:“都过去了,就过去吧。”

    “你家势大,前程不可限量,原也不是我家配得上的。”

    “听闻新娘家是书香门第,家世很好,我愿你与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瞧我,没读过几本书,也说不上来更好听的话了。”

    七郎仰头半晌,才没让眼眶里的眼泪流出来。

    他抹了把眼睛,说:“他若待你不好,你告诉我,我帮你捶他。”

    她点头:“嗯。”

    他又道:“若遇难事,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她点头:“嗯。”

    再没什么话好说了,她屈身行礼,转身回去了。

    她的夫婿送他。

    这是七郎少时就认识的人。

    两个青年一起沉默走了很久,到分别处,七郎道:“我莽撞了,我不该来。”

    怕他介意,想和她撇清。

    夫婿便知道,七郎如今是人上人了,可还是少时那个七郎,值得她喜欢一场。

    他看了他很久,没对他的鲁莽前来置评,却告诉他:“你须得知道一件事。”

    “她家,不是自愿退亲的。”

    这和家里告诉七郎的不一样。

    家里说她家自知齐大非偶,主动退亲。

    如果是被退亲,女孩子的处境就更艰难。许多人家是介意的。

    七郎的手握成了拳。

    回到比阳,七郎一句话也不肯跟父亲说。

    叶七叔说话,他也只听着,不回答。

    叶七叔气得捶他:“还不是为了你好!”

    七叔也是魁梧武人,七郎被捶得向后踉跄了一步,依然不说话。

    七叔虽气,也没办法。

    七郎原宿在别处,七叔使人锁了所有的空院子,逼他回自己的院子。

    七郎便睡在东次间的炕上。

    夜里忽然警醒,黑暗中有人,一把捉住。

    那人惊呼一声,声音娇柔。

    推开窗,星光照进来,原来是他的新婚妻子。

    她抱着薄衾,想偷偷给他盖上。

    小姑娘也是才及笄的,眉眼看着娇美也青涩,有些惶然。

    如今叶家上升的速度惊人,订给叶家郎君的女孩子,谁个家里还会多留,能赶紧上轿子就赶紧上轿子。

    嫁过去了才踏实。

    及笄就赶上七郎回来,立刻就操办了婚事,把她嫁了过来。

    七郎放开了手,默然片刻,问:“你叫什么名字?”

    “曼娘。”她微垂着雪白脖颈,有些羞涩,“我叫曼娘。”

    从此,七郎的妻子,叫作曼娘。

    九郎的婚姻也有了波折,却又和七郎背道而驰了去。

    八叔为人颇重信义,并未曾退了九郎前头的婚事,还是想守信成亲的。

    不想,九郎与峡州刺史的女儿私定了终身,答应娶她为妻。

    一回来,九郎就要退婚。

    八叔很生气,两人吵了一架。

    如今年轻郎君们个个长成了,在外头独立领兵,对父权没那么敬畏了。

    九郎自来是个最心软的人,不想情字一动,心竟比石头都硬。

    他自己跑去退了婚事。

    他还给了对方丰厚的补偿,对方也接受了。

    原以为这样就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哪知道,未婚妻早就绣好了嫁衣,日日夜夜在别人的艳羡中期盼着完婚。乍闻婚变,许多人的幸灾乐祸和嘲笑,女孩子承受不了,悬梁了。

    死讯传来,九郎呆住了。

    也是订了婚好几年的,也是见过好几面的,也是传递过礼物表达过关心的。

    只比不上另一个人,一眼就心动,魂牵梦萦,非她不娶。

    可没想到,心动的代价是人命。

    这人命与战场上断肢残臂的人命又不一样。

    女子的命轻如鸿毛,男人的一动念,便决定了她的凄凉收场。

    却又沉重,压在了九郎的心头,成了他背负的罪孽。

    未婚而死的女子,谁家的祖坟都进不了,会成为孤魂野鬼。

    最后,九郎还是娶了她。

    仪式很简单,但正式。她的牌位擡进了叶家,她以九郎妻子的身份葬进了叶家祖坟。

    没有让她魂无归处,娘家人一边掉眼泪,一边表示感激不尽。

    九郎还是能娶自己心爱的人,以继室的身份。

    十郎十八了,他的婚事是过襄阳之前才订的。

    从订的时候开始就是门当户对了。所以没什么波折。当然跟未婚妻也没来得及培养什么感情。

    扇子却下,两个人完全就是陌生人。

    世间夫妻大多是这样的,却扇这一刻,从陌生人开始做夫妻。陌生人在这一晚行过亲密事,以后就是一体。

    十郎成了亲,从此跻身于大人的行列了。

    三郎五郎是早就有妻子的。

    三郎从荆州带了个妾回来。

    桐娘没说什么。因公公的妾也在变多,婆婆也没说什么。

    大家妇,原是该这样的。况她家如今早与叶家不匹配了,娘家人谆谆叮嘱。他们早就跟她提过让她给三郎安排妾室,她一直没动。

    不想,三郎自己有了。

    小别胜新婚,何况一别两年。

    三郎回来,头一晚自然宿在她这里,第二晚也是。

    第三晚,他没有来。

    桐娘是个温柔的清秀佳人。

    可江南女子更温柔更美丽,嘤咛时声如黄鹂,叫男人沉迷。

    确定丈夫不来了,桐娘便抱了阿龟过来一起睡。

    她将阿龟抱在怀里温柔哄着。

    我怕什么呢,我有儿子,她对自己说。

    可是抱着儿子,桐娘望着烛火,怔怔地掉下泪来。

    忙又抹了去。

    明天,还要做个得体的大妇。

    她是叶氏本家嫡长嫂,得与弟妹们做榜样。

    只前世,这时候她第二个孩子该出生了,今生也没有了。

    “大嫂不说,可小嫂说她一定很难过。”十二娘告诉叶碎金,“我娘也劝大嫂,别把心放在男人身上,要放在儿子身上,儿子好了,便有她的好。”

    “小嫂过得很好,只不敢在大嫂面前表露,也小心翼翼地。”

    五郎的妻子兰娘或许是这些女子中最幸福的。

    丈夫没有同大伯那样,从外面带回来什么女子。家里也没有同七叔那样,挑剔门第。更不像九郎,心已经给了别人。

    她是最幸运的一个。

    只不敢在桐娘面前表露,怕戳了嫂子的心。偷偷地,只和小姑诉说她的幸福。

    十二娘也是因兰娘的幸福,才意识到了桐娘的不幸福。

    因她终究是姑子,先天地站自己的哥哥,而不是站嫂子。

    还是利益,她的利益是和哥哥们绑定的。进一步,和侄子们绑定。

    子侄越多,家族越壮大,她才能更好。

    姑子没法和嫂子站在一边,但十二娘作为女子,能看清楚这一切。

    她说:“很多人换妻了你知道不?”

    十二娘在公署里当差,她如今,已经不是书吏了,她身上有个八品的职衔。虽然级别很低,但她是正式的官员了。

    如何会这样呢?

    自然是因为她的姐姐叶碎金,授意给杨先生,一路护航。

    许多人都看明白了。

    因在公署里当差,十二娘能比叶碎金接触到更多中层下层的人员,知道更多不值得出现在叶碎金案头或者耳边的事情。

    譬如,叶家军归来,军将里掀起了一股子换妻潮。

    便没让糟糠下堂的,也有许多纳妾。

    富易友,贵易妻。

    十二娘冷冷地看着这些人间悲喜。

    “我今年大概会订亲了。”她说,“我娘扛不住了。”

    十二娘已经及笄了,及笄了都还没订亲。

    上门给她说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因她未定,比阳好多家门当户对有适龄儿子的人家,都不给儿子订下来,导致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也受了影响。

    十二娘一个人,波及这许多人家。

    或者该说,权势,便是这样渗透所有人。

    叶碎金撩起眼皮。

    于兄弟们,她自然是愿意他们多纳妾多开枝散叶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子侄众多,亲族壮大,才是她的利益所在。

    于十二娘,她道:“我能保证你不想嫁的人,便不嫁。”

    十二娘却道:“我也不能事事都靠着六姐你。”

    “我自己想办法吧。”

    “别担心。”

    四夫人的确扛不住了。

    她恨得撕打叶四叔:“她十五了!十五了!”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就为了你的权势富贵,不管她的死活了是吧!没有你这样做爹的!”

    “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我们家!”

    为了权势,连女儿也不放过。宁可拖着不嫁,宁可让她抛头露面,也要让她在叶碎金的大饼里也分一块。

    啧啧啧。

    “放屁。”叶四叔道,“他们要真嫌,干什么一个个问得这么勤,个个都想娶十二娘。”

    还不是想把十二娘得的这块饼,搂回自己家里去。

    叶四叔太明白了。

    四夫人见说不动丈夫,不知道女儿未来的出路在哪里,不禁悲从中来,伏在炕上大哭。

    “天杀的狠心男人,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你!”

    “怪我迷了心窍!”

    “呜呜呜……”

    十二娘后背贴在槅扇门上听着。

    次间里听唤的婢女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十二娘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婢女,大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