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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夫君登基前 正文 第172章 立夫

    叶碎金笑了。

    她知道或迟或早,这些人终会拿她是女子这个事做文章,但没想到今生他们会从这个角度切入。

    男人们不仅制定规则,还真的很会变通。

    三郎四郎闻听了此事,联袂来到宫中。

    “你想怎么办?”他们问。

    叶碎金道:“他们说的没什么不对,男当娶,女当嫁。皇帝的确当为万民表率。”

    别气人了,她哪是这样的人。

    四郎直捏眉心:“正经点。”

    叶碎金哈哈大笑。

    那份奏章当然被驳回了,女帝不愿意立皇夫。

    旧势力怎可能就罢手。当然由此引发了一场廷议。

    文人们激辩起来,也会面红耳赤撸袖子,急眼了把笏板当烧火棍照着对方脸上招呼也是有的。

    一时官帽与笏板齐飞,斯文与粗语并作。

    武将们叉腰的叉腰,抱胸的抱胸,看得乐呵。

    “徐侍郎又下黑手。”

    “啊呀,这一脚缺德。”

    十二娘指挥殿前卫:“把这些殿前失仪的给我叉出去!”

    记下来,她要挨个参。

    袁相不知杨相为何不说话,他实在看不下去,出列:“陛下,陛下管管。”

    叶碎金在上面撑着腮笑,道:“也不好阻塞言路……”

    看袁相脸色实在难看,她咳一声:“好了,都收敛些,不要辱了斯文。”

    “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女帝拍拍手,散了朝。

    大清早看热闹,神清气爽。

    这一天处理公务人都有精神了。

    “杨相!杨相!”散了朝,袁相追上了杨相,扯住了他的衣袖,质问他,“皇夫事大,杨相如何袖手旁观。”

    杨相却眉头紧蹙。

    袁相:“杨兄?”

    杨相长长叹了一口气:“茂生,我有不好的预感。”

    袁相问:“怎么说?”

    杨相却不说话。

    说出来不吉利。

    袁相放开了他的袖子,道:“我觉得你多虑了。现在毕竟不是从前了。”

    他们这位皇帝,是自己打下来的天下,她杀戮重,又是女子,文人中对她风评不算很好。

    文人心中期待的英主,是伟丈夫。

    但现在终究不一样了,叶碎金已经坐上了皇位,她再面对的不是战场上的敌军,而是自己的臣子了。

    她总不能举刀相向。

    袁相是这样相信的,打天下和坐天下是不一样的。

    “你瞧,陛下都知道不阻塞言路。纵他们想做是她不喜的,她也肯让大家好好争一争、辩一辩。”

    “明君英主正该如此。”

    杨相颔首:“但愿吧。希望是我错了。”

    但他内心的忧虑不减。

    因殿中争辩激烈时,他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在龙椅上撑着腮笑呢。

    她眸子幽幽,笑得让他都感到害怕。

    袁相道:“你就是想多了。如今毕竟不是从前了。陛下比我们更晓得何是为君之道。”

    文人梦想辅佐明君。

    怎么才算是辅佐,主要就是谏议、帮助君主决策。

    再托大一些,甚至教导君主、替君主决策也是有的。

    但他们这位主公好像天生便知道怎么当皇帝,根本无需他们谏议、教导。

    在这位女帝的手下,他们更多只是执行者。

    执行她的意志。

    袁相拖着杨相:“走,去公房,一大堆公事等着办呢。”

    可往政事堂公房去的路上,袁相情不自禁地回顾这些年的许多大事。

    然后他发现,自他追随了叶碎金以来,她所有的意志都得到了贯彻。

    她想做的都做到了,她想杀了都杀了,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

    这场廷议持续了两个月之久。

    实际上在礼法上,反立皇夫的一派一直居于下风。

    因君臣父子夫妇,原就是世间纲常。尤其是,穆国初立,休养生息,为着恢复人口,官府甚至鼓励寡妇再嫁,不提倡守节。

    若说在战场上,的确女帝无人能敌,可朝堂终究跟战场不一样,文人掌握着更多的话语权。

    比起杨相这种白身出身的新贵,旧势力显然拥有更多的文人的力量。

    两个月后,女帝妥协了。

    她说:“可以。但我要他出身好,学识好,相貌好,如此才堪为皇夫。”

    老家伙们笑吟吟地保证:“陛下放心。不是人间菁华,岂能与陛下匹配。”

    立皇夫的事定下来,接下来便是定皇夫的人选。

    这一下,又人头打出了狗脑子。

    不说旧势力内部的争夺,便是之前反对立皇夫的一派,都犹豫了。

    既立皇夫之事已不可挡,就该改变策略,想办法去争夺,否则,利益不全落到对家手里。

    一时间,京城有热闹非凡。

    仿佛重现了刚立国,打破了旧规制新建二府三司的那时候,名利场中人人奔走的场面。

    杨相府中自然聚拢了一批新贵。

    有人不甘:“总不能就这么拱手让给旧族吧?我们为什么不争一争?”

    也有人道:“我看陛下是不愿的,选我们的人总比选他们的人强些。”

    更有人道:“那个,犬子今年正及冠,生的也还可入眼……”

    杨相擡起眼,扫视了全场。

    屋中安静了下来。

    杨相有种强烈的感觉,皇帝她并非“不愿”,正相反,他觉得她是非常乐于看到如今的场面的。

    他甚至怀疑,此时此刻,她是不是正在宫中笑吟吟地猜着,都有哪些人家正在为此事奔走、焦虑。

    袁相亦在房中,沉默不语。

    事情的走向和他预期的相差太多。

    袁相开始莫名地感到不安。

    皇帝妥协得太容易了。

    他擡眼看向杨相,有些理解他先前的担心了。

    若说对皇帝的了解,眼前没有人能越过杨相,杨相是看着皇帝长大,陪着皇帝起家的。

    正因他比他更了解皇帝,所以更早就开始忧虑。

    参与,还是不参与。

    众人都在等杨相发话。

    杨相缓缓擡起眼:“谁也不许动。”

    大家面面相觑。

    刚才说自己儿子还不错的那个,尤其不甘心,忍不住唤了声:“相爷……”

    杨相的目光却像刀子似的射过来。

    “都是跟着陛下一路过来的人,竟还对陛下有这般痴心妄想。”他斥道,“仔细品品陛下的话,她对皇夫有何要求!”

    “陛下要出身好!”

    “什么是出身好?自己做个四品五品的官,就觉得自家儿子算是出身好了?”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讪讪。

    因和那人有一样想法的人其实还真不少。便没有合适的儿子的,也有侄子,没有侄子,还可以从家族亲戚里找嘛。

    总能找出个俊秀能让皇帝入眼的。

    当利益的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人的野心自然而然地就被唤醒了。

    上一刻,还在殿中与旧族激辩,力拒立皇夫之事。

    下一刻,“我儿子也不错”。

    上一刻是真心的,下一刻也是实意的。

    只被杨相一点,不由都讪讪。

    因要真论起出身,新贵实在没法和旧族去比。

    能屹立至今不倒的旧族,哪家祖上没出过个把宰相,数个学士,哪一家的家库里没封存着一代代人几十块大魏朝的进士及第的匾额。

    这才是出身。

    众人面红耳赤。

    已经有人反应过来:“那陛下,陛下她的意思……”

    杨相和袁相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

    “这就是陛下的意思。”二相道,“我们的人,谁也不许参与。”

    差不多的情况,在赫连响云的府里也发生了。

    谁规定皇夫只能从文臣家里出了。而且大家都知道,陛下的口味还是偏向硬汉的。

    武将们也动心。

    但赫连响云十分简单粗暴:“谁想死,谁就去。”

    大家面面相觑。

    四皇叔都噔噔蹬地亲自跑到隔壁儿子家——四房一门三亲王,三座王府挨着,十分方便互相串门。

    四叔自然是来找三郎。

    “陛下真要成亲?”他问。

    三郎却很平静:“爹,陛下的事,别插手。”

    如今跟往昔不同了。

    从前叶四叔还能仗着是长辈的身份说两句。

    如今不行了,皇权大于天,叔叔都要跪侄女。

    四皇叔袖起了手:“我不管,我就问问。你心里有数不?”

    三郎道:“有。”

    他说有,四叔就放心了。

    三郎已而立,四叔已老。

    父子间的话语权早就形势颠倒了。

    四叔砸吧砸吧嘴:“我就是没弄明白,他们非要立皇夫。皇夫算不算入赘?如果不算,这事怎么算呢?”

    夫妻夫妻,夫为妻纲,自然是妻子听丈夫的。

    可妻子是皇帝,丈夫是臣子,臣子又该听皇帝的。

    从礼法上来说,到底谁该听谁的呢?

    这事也没个参考。

    大魏女帝是皇后登基,她登基后也没有立过皇夫。

    实在没有参考,这是头一遭。

    三郎闻言,擡起眼,眸子深沉。

    皇夫的人选提出了四个,供女帝挑选。

    旧族独霸了备选名额。

    他们亦不感到意外。皇帝都说了要出身好的,文武新贵,在过去有为奴的有算账的,许多都是白身起家,哪有什么出身可言。

    根本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人选。

    叶碎金仔细看了候选人的介绍,赞道:“都不错。”

    这怎么选呢?

    她问:“这个崔氏子弟,祖上是清河崔?”

    清河崔是古之大姓。

    魏朝初期,清河崔位列五姓七望十家。

    当然,魏朝力兴科举制度也就是皇权为了对抗这五姓七望。几百年科举下来,古早世家都败落,再没有姓氏可撼国的能力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眼前的这个崔氏,就跟关中的李氏一样,只能说是古世家的后裔而已。但即便如此,他家屹立于现在,仍是旁人攀不上的高门。

    叶碎金问:“崔氏族人在哪里?总不会现在还在冀州吧。”

    清河郡属于冀州,河北道。但郡望都得有一千年的历史了。

    那人叹道:“古时战乱,衣冠南渡,古之大姓早已离落。他家这一支,如今聚族而居,阖族都在宋州。”

    叶碎金点头:“离京城很近。”

    她又看其他几个候选人。

    虽也是高门,但也没有清河崔那样荣耀的姓氏了。

    叶碎金很容易就做出了选择。

    “清河崔。”她说,“就崔家郎君吧。”

    那人嘴角含笑。

    一切正如所料。

    皇帝果然选了最大的大姓。

    乡下土包子出身,自然要想办法往脸上贴贴金。

    如楚国的开国皇帝崔涪,就强行想和清河崔氏联谱。

    其他几个候选人,不过是给崔郎君陪跑的而已。崔郎君才是他们推出来的正选之人。

    那人道:“陛下真是好眼光。清河崔氏祖上十二人为相。最盛之时,号称‘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今之世家,根本无法望其项背。”

    叶碎金拊掌:“好,就他家。”

    皇帝的眼睛亮极了。

    像盛了月亮,盛了星星,也像盛了冰。

    皇帝的婚礼自然大张旗鼓地准备了起来。

    好在年头皇帝才登基,很多仪仗都是现成的崭新的,十分方便。

    崔郎君每日沐浴焚香,不见外客,在家备婚。

    婚礼定在了腊月里。

    其实开春更好,但旧族不想拖,还是在腊月里选了个吉日。

    崔家日日宾客盈门,他家的门前的街上,日日堵马车、堵轿子,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眼看着吉日就要到了,气氛一日比一日热闹。

    婚礼前的倒数第三日,天黑下来,华灯初上时分,端王叶长钧兵围了崔府。

    王爷们现在闲散富贵,可从前是跟着皇帝一路杀进京城的。

    端王还有个诨号,叫阎罗金刚。

    这一夜,他奉着皇帝的手谕而来。

    【夫族干政,动摇国本。皇夫既立,为国为朝为皇权计,着端王、宁王诛其父,灭其族。】

    面对着崔家人一张张不敢置信的面孔。

    叶长钧拔刀:“关门。”

    又道:“小心别误伤了皇夫。”

    崔家大门,轰然关拢。

    血从门缝里流了出来。